第四章 自有评说

　　电线杆上的路灯发出银白色的光芒，透过雨水洒在马路上，路灯下发出一片耀眼的光泽。
　　雨水像从天上浇下来的一样，只是乌蒙蒙一片。房屋上像落下千万条瀑布，把天地融为了一体。地上的积水在横流，大街上顿时成了一片汪洋。
　　“抽一支！”他知道这是王宽的声音。
　　“不抽！”这是他熟悉的老同学、老战友文山的声音。
　　他停住了脚，他知道到了市场街。说话的声音是从丰收酒店传出来的。
　　“你是真有毅力还是气管炎病发？”王宽给文山开玩笑说。
　　“哪里话，咱可从来没有得过那病。虽然戒烟是夫人的命令，可人家那也是为咱好不是！这就是爱我之心的具体表现。如果她不爱我，她才不管我的死活呢！你说对不对？”文山说罢，两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王宽说：“我是主张妇女翻身解放的，男女要平等。可现在，我觉得有些妇女身翻的太厉害，又反过来压迫男人。听说没有，有一个局里的干部，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惹火了老婆，老婆拿着擀面杖要揍他，他吓得钻到床底下。老婆命令他爬出来，他在床底下神气地回答说，‘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向来是一言九鼎，说话算数。我说不出来就是不出来，我在这儿安家了！’你看，多么可怜而又可悲的男子汉气慨啊！”
　　“不要以点带面，你说的这情况确实也有，但毕竟是个别的。”文山说。
　　“我刚才说的钻床底的男人，确实是个典型，也确实是少数，但毕竟有。我们再回过头来看看，有几个男人是当家的，在家说话是算数的？就整个社会来说，还是女人当家的多。我看快成了地道的母系社会了。你说呢？”王宽说。
　　“这要具体分析，农村妇女的地位不如城市妇女的地位，这是事实。但就城市来说，男女也没有真正平等。比如升学，比如参军，比如就业，比如提干，男的机会就是比女的多。所以，就整个社会来说，女的地位还是不如男的。”文山振振有词地分析说。
　　“不如男子，那是有条件的。你刚才的分析，听起来头头是道。仔细一想，与我们讨论的主题风马牛不相及。”王宽说。
　　“为什么说是风马牛不相及呢？”文山说。
　　“你是说的社会上的分工男女不同，这与男女在家庭的地位高低不同不是一回事。懂吗？咱们讨论的是家庭问题，而不是社会问题。”王宽说。
　　“家庭是社会的细胞，怎么能说是风马牛不相及呢？”文山说。
　　“再是细胞也是两回事，家庭不等于就是社会，社会也代替不了家庭。社会上的许多分工不同，一般是由工作性质决定的。像上面你列举的那些，还有的如下煤窑挖煤等体力活，女的就是不如男的有力气、能吃苦。纺织厂女工就是多，男的就是不如女的。这是由人的生理条件决定的，不完全是因为没有地位，而是不甚适应某种工作的要求。而在家庭就不一样了，男人要居于主导地位，就必须比女人优越一百倍，九十九倍都不行。要不，女人要用离婚来恐吓男人！”王宽说。
　　“你这话说的可不对，要紧的是看心眼正不正！”文山说。
　　“咱们的县委书记郭聪，比他老婆要强几百倍，可那夫人还是不满足，硬是变着法子搅得郭书记没法好好工作，缠得他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多好个书记啊，却奈何不了一个老婆。怪叫人心疼的！”酒店的女老板凑过来说，“没法子，这是老天爷定的规矩。据说原来是好心眼的与好心眼的、坏心眼的与坏心眼的配成夫妻；长得好的与长得好的、长得丑的与长得丑的配成夫妻。结果生下来的孩子，美的特别美，丑的特别丑；好心眼的特别善，坏心眼的特别能作孽。于是乎，丑的妒忌美的，恶的欺压善的，搅得人间无有宁日。老天爷知道了这件事，非常生气。于是命令媒婆降临人间，改变原来的配婚方法。以好坏搭配来平安人间。从此，人间算是太平了。可是，再也没有一个美好的婚姻，家庭变得再无宁日！”
　　顿时传来一阵哄堂大笑，不知是哪一位，竟然乐的被茶水呛了嗓子，咳嗽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看来郭书记这不幸的婚姻，还真有历史根据呢！原来是老天爷发的坏，是早就安排好了的嘛！那得找老天爷算账去！”王宽笑的流着眼泪说，“喂，老文，你两口子谁好谁坏啊？”
　　“那当然好的是我了！”文山说。
　　“怪不得有人说，‘老婆看着人家的好，孩子看着自己的好’呢，原来你文山就是这样的人！”
　　“我能有什么办法，人家老板娘都说了，是老天爷早就给定下的嘛！”文山说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看着给他斟酒的王宽说，“说正经的，一个人，如果大家都喜欢你，这说明你有被爱的地方。这被爱本来是件好事，是件令人高兴的事。但是，这要看你怎么个爱法，怎么个喜欢法了。爱的不好，不会去爱自己所爱的人，反而会给所爱的人带来痛苦。郭聪就是这样一个被爱的人。”
　　“哎哟，我这还是第一次听你说出这样的怪论，竟然还有被爱出来的苦恼！我看你这是纯属谬论！”王宽说。
　　“为什么不会呢？因为爱的方式太复杂了。就拿父母对子女的爱来说吧，有的爱用动武来教训子女；有的就善于运用讲道理来教育子女；还有的则是放任不管，任其发展。诸如此类，你能说这不是父母对子女的一种爱吗？”
　　“有道理，确实都是一种爱的方式。不爱就不管他了。因为爱才动的手，因为爱才动的嘴，因为爱才怕他受委屈。”王宽激动地说。
　　“你们没听人常说嘛，‘好夫无好妻’，这话就应验在了郭书记家了！”一个中年男子端着酒杯晃晃悠悠地说。
　　“你只说对了一半。还有下半句你没说。光说上半句而不说下半句，不仅不公平，而且意思也全变了！”文山说。
　　“你……你说下半句是……是什么？”中年酒晕子说。
　　“连这都不知道，听我给你说。下半句是‘好妻受人欺’，知道是啥意思吗？意思是说，丈夫好，妻子就不一定好；妻子好，丈夫就不一定好。两口子只能有一个好。不会全不好，也不会全都好。明白了吗？”王宽滔滔不绝地说。
　　“不……不明白！要……要你这么说，夫……夫妻都是好……好坏搭配的了！”中年酒晕子说。
　　“不是我说的，是老板娘刚才说的。”王宽说。
　　文山笑了。说：“‘好夫无好妻，好妻受人欺’，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意思。这是一句非常富有哲理的一句话，里面充满了辩证法。是一句非常好的劝人方！”
　　“一听就……就知道是位有学问的人，哪……哪像你说的是……是搭配！”酒晕子指着王宽说。
　　“第一句是说，丈夫太好了，就会把妻子惯坏。反过来说，就是妻子不好，都是丈夫惯出来的。第二句是说，妻子太好了，就会受丈夫的欺负。反过来说，就是妻子不好，是丈夫逼出来的。所以，小两口要互相担待，互相帮助，互相理解，相互信任，平等善待对方，才会出现夫妻和谐的良好关系。”
　　老板娘和酒晕子都鼓起掌来。
　　“看来夫妻搞不好关系，不管是当官的家庭，还是百姓家庭，男女双方都是有责任的。单纯地责怪某一方，都是有失公正的！”王宽颇有感触地说。
　　“总之，爱是很有学问的。不会爱就会把被爱的人爱的苦不堪言……”
　　酒店里文山和王宽他们几个关于爱的议论，飞出了酒店。随着风雨声，吹进了他的耳膜。他记不得是哪一位名人说过：世界上如果没有爱，就不会有真正的幸福。爱，是个美丽而又甜蜜的字眼。爱，无人不在追求和向往。不是吗？一个人生活在这个繁花似锦的世界上，也就被浸泡在爱的海洋之中了。一个人总是要被人爱的，也总是要去爱别人的。还有，像爱社会、爱职业、爱生活、爱花卉、爱树木森林……。能被人爱，能有所爱，这确实是一种幸福的享受。失去所爱是痛苦的。不能被人所爱，无疑也是痛苦的。爱，就像世界上的知识海洋一样广阔、复杂而深奥。爱，就像万花筒，五彩缤纷，各式各样。
　　他究竟享受过些什么样的爱呢？病中思痛，他油然地想起了自己的孩提时代。
　　他原来的名字不叫“聪”，叫“丑妮”。他七岁那年，非要和几个同伴到三里以外的小学校去念书。但他的父亲郭太就是不让去。心疼地说：
　　“那怎么行呢，一天要跑仨来回，累坏了怎么办？咱不去？”
　　他缠着父亲哭闹着，委屈地说：“人家的孩子都去了，都不怕累坏，我也不怕！我也要上学！”
　　他的父亲郭太，最终还是没有同意他去三里外的学校去念书。他大病了一场，不吃也不喝。郭太后来愁得没法子，才答应下来。
　　他上学那天，父亲准备好了小推车，上面还铺了一床被子，非要推他去上学不可。他不肯坐上去，说是要和别的同学一块跑着去。但父亲不由分说，硬是把他按倒在小平车上，推起来就朝学校走去。父亲给他报了名，交了学杂费。临走时再三叮嘱说，“放学的时候，爹爹再来接你，自己不要走，在教室里或在学校门口等着都行。”
　　第一堂课，老师要认识认识新生，就拿着花名册念名字。当念到郭丑妮时，他还没有来得及站起来喊“到”，同学们便哄堂大笑起来。他吓得忙又闭上了嘴。老师又念了三遍“丑妮”的名字，他都低着头一声不吭。和他同桌的文山，一连捅了他好几下，他才不得不站起来。同学们一看是名男生，更是笑疼了肚子。不管老师怎么喊叫安静，都无济于事。羞得他无地自容，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他恼恨爹爹给他起了这个让他难堪的女孩名字，他趴在桌子上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