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章 不眠之夜 77章 注定

　　不眠之夜
　　
　　又是一个漫长的不眠之夜。
　　对于宋萍来说，这样痛苦的煎熬，现在几乎伴随着她的每一个日日夜夜。
　　眼看着离法院判决书所裁定的麻辣坊支付钱庄款项的最后期限，已经越来越近了，刁得雨夫妇磨刀霍霍，已经变得急不可耐，私下到处张罗着肢解麻辣坊的下一步行动计划。
　　而作为麻辣坊公司旗帜的袁崇义，此时却心如死灰，一副听之任之漠不关心的样子。
　　他的一干将士也早已溃不成军，东倒西歪，浑浑噩噩地打发着日子。
　　崔之久一如既往地浸泡在酒精里面，难得有云薄雾开的清醒时刻；周伟三天打鱼两日晒网，偶尔见到他时，不是在酒馆，就是走在去酒馆的路上；相得贵罕见地亦步亦趋地跟随在袁崇义的左右，但却没有了往日出谋划策的能力，更多的时候，只是为了提前感知麻辣坊下陷的脚步，而做第一时间的旁观者而已。
　　
　　宋萍明白，如若自己在这种危机情形下，再不挺身而出，谋划出一个万全之策来化解眼前的这场危机，她的袁崇义所付出大半生的奋斗成果，都将彻底地付诸东流。
　　为此，她预设过好多种救急方案。
　　但对于深陷“健美猪”丑闻的麻辣坊来说，其中的每一种方案，最后都是因为麻辣坊身上所背负的沉重的商业信誉，而不得不宣告半途而废。
　　她找过自己一家多年的生意合作伙伴。凭着对方在商业领域的知名度和雄厚的人力财力，如若他们肯介入其中，搭把手，尽心尽力地拉扯一把，麻辣坊走出危机迎来转机，似乎指日可待。
　　但当宋萍使出浑身解数，左抵右挡，将聚会的气氛推向了一个小高潮之后，刚一委婉地提出，让他们集团以入股注资的形式，来帮助麻辣坊公司度过眼前的这场债务危机时，那位已经被酒精麻醉的眼睛已经红肿的掌门人，却迅速地睁大了眼睛，一脸警觉地对着宋萍举起了酒杯：“谢谢宋总的美意，在下不胜感激。这一杯酒，算是我借花献佛，敬宋总您的，干了。”说着，一仰脖，就将一大杯干红灌进了喉咙。
　　宋萍一看，犹如自己一不小心，撞上了一堵棉花墙一般，哭笑不得，感到无可奈何。
　　她也硬着头皮给“佳佳味”集团的总部打过电话，声音委婉地试探着说道：“现在既然我们“佳佳味”集团，已经放弃了收购麻辣坊的计划，哪……作为未来发展的长期战略布局，可否考虑再以另一种合作的方式，来取代一下眼下这种无所作为的被动局面呢？”
　　电话的另一端没有立即回答。
　　“譬如，我们可以借花献佛，两家一起合伙经营麻辣坊这块地方上的著名商业品牌。”宋萍一看，认为有戏，便再接再厉，进一步放话试探。
　　这一下，电话的另一端，立即就传来了宋萍老公那粗声粗气的呵斥声：“不要感情用事。这是商场，不是小孩子玩捉迷藏时的园场。”
　　宋萍一听，顿时无语。
　　她仰面向天，长吁了一口气，然后放下电话，双手掩面，陷入了长时间的痛苦思考当中。
　　她无法走出自己心中的那一片沼泽之地。
　　
　　麻辣坊今天所遭遇到的这一切不幸，毕竟，都跟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最直接关连。
　　如果不是自己当初铁了心，要争做半岛地区快餐业的龙头老大，因而，一而再，再而三地主动发起了针对麻辣坊一波又一波的疯狂攻击狂潮。麻辣坊断不至于像今天这样，一副秋风萧瑟凌乱不堪的局面啊。
　　尤其让宋萍不能释怀的是，“佳佳味”公司在双方交锋最为惨烈的阶段，竞采用卑鄙的幕后伎俩，私底下偷偷地买通了麻辣坊的一位内部股东，然后又从他的嘴里面得知了麻辣坊的整个战略布局方案，以及大量的内部信息资料，尤其是关于财务以及市场供应销售等方面的信息之后，于是才开始有针对性地组织实施了对麻辣坊公司最后一次致命的攻击。
　　每每想起这些，宋萍的心里面就犹如刀割剪剜一般，疼痛难过。
　　她无法面对一个被自己亲手毁掉的麻辣坊。她更无法面对自己心爱之人的呕心沥血之作，竟然会葬送在自己的手上。
　　她曾经深深地爱过这个人。这个人在那个孤独的年月里，给予了自己最美好、最深沉的爱。即令是到了现在，世事变幻，早已将他们之间曾经存在的那一切美好的东西，搞得面目全非，惨不忍睹，她却依然迷恋着他，痴心地迷恋着他身上所有的一切。
　　她可以为这个男人毫不犹豫地奉献出自己的一切。哪怕是赴汤蹈火，舍生忘死，自己也会心甘情愿，在所不惜。
　　于是，痴情不悟的宋萍在经过了一番久久的思索之后，终于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决定。她表情冷峻，温柔的面部之上写满了决绝的痛苦。
　　
　　她抄起电话，再度拨通了通往新疆总部的长途电话。然后用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语气告诉对方，说：“我自己已经决定，准备悉数出让在“佳佳味”集团所持有的个人全部股份，股份权益要以现金的形式，尽快给我这边划拨过来。记住，以现金结算的方式。越快越好。”宋萍在挂断通话之前，又字斟句酌地重复了一遍。
　　登时，话筒里面变得寂静无语。静的庄严，静的诡异，几乎能让所有在场的人听清对方的喘息声音。
　　但这样的静谧稍纵即逝，只一片刻过后，一声晴天霹雳般的怒吼声，从话筒的另一端传了出来：“胡扯！胡闹！”接着，“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话筒里面顿时传来了“嘟，嘟，嘟”的盲音。
　　宋萍脸色苍白，惨然一笑。
　　她明白，这样的结局早已预料之中。留给她跟袁崇义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她别无选择，已经到了必须做出最终抉择的时候了。
　　
　　注定
　　
　　她要返回新疆去！要亲自带回那一笔可能扭转麻辣坊破产命运的款项。
　　她明白，自己做出一个这样艰难的决定，一定会在集团的上上下下，在所有人的中间，迅速地激起一场轩然大波。
　　现在，各式各样的谣传就已经在“佳佳味”的廊宇间开始疯传。人们将宋萍最近的一系列怪异的举动，开始跟那个频频出现在宋萍身边的男人相联系。宋萍的形象也从当初精明能干的“佳佳味”大当家，滑落到了为了一段早年的传奇爱情，而不惜出卖集团利益的疯狂女子。
　　这些谣传，自然也已经传到了遥远的新疆地区，传到了自己的亲人那里。
　　宋萍的丈夫在上一次的通话结束以后，第二天，出人意料地又打来了电话，态度强硬地申斥宋萍，说，宋萍令利智昏，被一些花里胡哨的感情因素所蒙蔽、所左右，让集团跟他的家人蒙受了巨大的羞辱。
　　宋萍听罢，忍不住心中的悲伤，眼泪夺眶而出。
　　丈夫说的对。自己现在的确是已经深陷在感情的漩涡之中，难以自拔了。她何尝不知，自己这样一意孤行，对家庭，对集团所造成的巨大伤害呢？但她又怎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孤立无援的义哥哥，一步步走向灭亡，而自己可以袖手旁观，表现的无动于衷呢？
　　此时的宋萍根本无暇顾及这些了。
　　她要跟时间赛跑，跟速度挣先。
　　她明白，她必须抢在钱庄方面的刁得雨下手之前，将麻辣坊从它们的手中夺下来。否则一切都是信口空谈。因而争取资金按时到位，就成为了宋萍这趟新疆之行的无解之旅。
　　于是，宋萍瞒着袁崇义，让办公室田主任迅速地给自己买到了一张直飞新疆乌鲁木齐的夜间航班，然后一个人静悄悄地驱车来到了青岛国际机场，走进了候机大厅，正准备通过安检门登机。
　　
　　突然，机场候机大厅的广播里面，开始传来了播音员那温柔亲切的播音：“来自‘佳佳味’公司的宋萍女士请注意了，来自‘佳佳味’公司的宋萍女士请注意了，在2号安检口，有人找你。来自……”
　　宋萍一听，顿时愣住。她抬起头来，看了看飞机的起飞时间表，然后一路小跑地来到2号安检口，只见袁崇义早已气喘吁吁地站在那儿。
　　此时，袁崇义也是从候机大厅的广播站来到2号安检门处，脚步刚刚站稳，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频频的滴落到脚底下。
　　他一边四处张望，一边用手绢不停地擦拭着脸颊上的汗水。当看到宋萍正惊慌失措地来到自己身边时，不由分说，拉过宋萍的手，就往大厅外面的停车广场走去。
　　“快，跟我回去。”
　　“义哥哥，我现在还不能跟你回去。我必须马上返回新疆。”
　　“萍儿，我全都知道了。你们那位办公室的田主任，已经将所有的情况都告诉我了。”
　　“你知道个啥？你难道不明白，我们这是跟时间赛跑吗？我们别无退路，必须跑赢它。”
　　“晚了，已经晚了。”袁崇义说完，站住脚步，一脸深情地看着宋萍：“萍儿，撒手吧，结束了，都已经结束了。”
　　“你说什么？”宋萍一听，紧张地抬头看着袁崇义。
　　“一切都已经刻木成舟，结束了。”袁崇义一边说着，一边伸进上衣的口袋，从里面拿出了一份白纸黑字的四联印单，在宋萍的眼前晃了一下，情切而又悲沧地说道：“萍啊，放手吧，别再费心操劳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这是我刚刚接到的一份处理通知书。由市质检总局，市工商局等联合下发的处理结果。”
　　“处理通知书？”宋萍一听，顿时绝望地长大了嘴巴。她大口大口地喘息了几口气之后，又接着问袁崇义：“最终的处罚结果是什么？”
　　“麻辣坊从即日起，吊销营业执照，两年之内，不得再度从事任何与食品行业有关的活动。另外，罚款一百二十万元人民币。”袁崇义眼睛盯着宋萍，小心翼翼地说完，将处罚印单轻轻地放到了宋萍的手中。
　　“吊销营业执照，罚款一百二十万元。”宋萍精神恍惚，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张着嘴巴看着袁崇义，突然，一声声嘶力竭的大叫：“这是你的全部啊！他们怎么可以这样？”然后昏死过去。
　　“萍儿，萍儿。”袁崇义一看，慌忙地将宋萍搂在怀中。待到宋萍听到呼唤，慢慢地睁开眼睛之后，他泪如泉涌，声泪俱下，“萍儿，这样对你、对我，又何尝不是一种彻底的解脱呢？你看看你，自从麻辣坊被法院宣判之后，都已经瘦成什么样子了。”
　　“义哥哥。”宋萍一看袁崇义泪眼婆裟，便心如刀绞。她挺直腰杆，试图给袁崇义擦拭一下满脸的泪痕，怎奈刚一起身，便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又跌倒在袁崇义的怀中，“义哥哥，我害了你，却没有能力救你。”
　　“萍儿，你不要再这样说了。”袁崇义已经泣不成声，“为了我，你已经背负了多少人的议论和鄙视；为了我，你跟你的家人，跟你们集团总部，已经势如水火。这些，都是因我而起啊。”
　　“义哥哥，都是命数，都是命数啊！你不要自责了。”
　　“嗯。”袁崇义一听，努力绽开了一张笑脸，“我们都不要自责了。结束了！就让它痛痛快快地都结束吧。从明天开始，我什么都不想了。我要好好地陪着你，玩遍所有的大川河流。”
　　“嗯。义哥哥，自从我回到青岛之后，你还没曾好好地陪伴过我呢。现在，我们终于有了这样一个清闲机会了。哈哈，玩吧，出去玩吧，到任何我们想去的地方。”
　　“对，出去玩。”袁崇义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我们要将以前荒废的所有快乐时光，统统地找回来。”
　　“嗯。义哥哥，我们的时光，我们的快乐。”宋萍说完，一把攥住了袁崇义的双手，然后将头紧紧地斜靠早袁崇义的胸膛前：“我们的时光，我们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