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江春水要去市里找宫书记帮忙，这位宫书记名叫宫爱民，读初中时，江春水就曾连任他的三年班主任。江春水酷爱文学，这宫爱民也爱文学，宫爱民家贫，常常交不上书学费，江春水曾几次替他交上。两个人师生感情甚厚。后来江春水担任了县政法委书记时，又把宫爱民调到政法委任办公室主任，刚满三年又把宫爱民推荐到市政法委任职。宫爱民亦是吃水不忘打井人的人，每年节假日回县城探亲，都要先到恩师家拜访。
　　从辽东县城到市里交通很方便，乘小车两个半小时就到，乘长途公交车四个小时准到。江春水在公交车上坐了三个小时的时候，就给宫爱民打了电话，说有要事到市里来找他。宫爱民心里纳闷儿，老恩师从来没求他办过什么事呀，这回怎么还亲自找上门来了，有什么事打个电话不就得了吗？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好，好，我马上派车到车站去接您直接到我们家，我下班回去咱俩再唠。”江春水到宫爱民家刚坐下不一会儿，宫爱民就回来了。二人相见，双手相握。宫爱民注视江春水良久，说：“江老师，我看你红光满面，天庭饱满，好象有什么喜事临门，您……”江春水哈哈一笑，说：“你什么时候学会相面了？不过，今天我来求你帮忙，这事儿要是办成了，真是件大喜事。”“江老师，您越说我越糊涂了，”宫爱民说，“既然是好事喜事干吗还要我帮忙呢？”江春水说：“这是涉及到我们全县全省乃至全国人民切身利益的一件大事，这件大事是关于养老模式的改革问题。咱们县的作家郑仁君先生经过深思熟虑，想出了这么一个以自愿互助集资建养老院的模式解决目前的养老难问题。但是，由于这是一个新生事物，广大群众一时半会儿还不可能认可和接受，所以征求政府部门予以财政方面的支持。辽东县委县政府常委扩大会决定赞助100万，我想请求市委市政府再赞助一部分。”说着话把那份筹建“百老互助乐园”招募文告拿出来递给宫爱民看。宫爱民接过文告认真的从头至尾看了一遍点点头说：“确实是个好路子，如果能搞成功，在全世界也是个首创，市委和市政府应该支持。这样吧，我现在已经退居二线，明天我上班跟两位副书记先沟通一下，我估计100万没问题。”江春水说：“你怎么也退居二线了，你才多大岁数？”“哎呀呀我的老师，我才比您小十岁呀！”宫爱民说，“我今年58周岁了，再过二年就退休啦！”“哦，真是弹指一挥间啊，想想你们读初中时候的事儿，好像就发生在昨天！”江春水感慨地说。“嗨，我的孙子都八岁了，”宫爱民说，“给我们小子和你家江涛打个电话，叫他们两口子领孩子过来，今晚咱两家一起吃个团圆饭！小宋，小宋！”“嗳，来啦！”一个青年女子从内室走出来，“宫叔，什么事？”“给明月楼酒店打个电话订十个菜，晚七点准时给送来，今晚我要会客！”宫爱民吩咐保姆。“在家自己作点菜吃得啦，上酒店订菜那得花多少钱？”江春水说。宫爱民说：“江老师，您几年能来一回？我家你弟妹活着时您来，她的那手炒菜，一般厨师都比不了，所以我不到饭店去买，从她走后，家里再来客人，我只好到饭店去订菜了。”江春水说：“你爱人今年去世5年了吧，你咋还不再找一个呢？”“唉！算了吧！”宫爱民说，“儿子、媳妇都劝我再婚，同事们也有不少热心肠的人要给我介绍对象，可我就是不动心，我想退休以后回辽东县定居以后再说吧。”“你退休后想回辽东定居，为什么？”江春水问。“咱辽东风景秀丽山青水绿气候宜人，最主要的是空气清新没有污染，哪象这重工业城市污染这么严重呵！”宫爱民说。“现在国家不是大力提倡节能减排，治理污染吗？”江春水说。“唉，有些重工业项目是根本治理不了的，可是没有这些个项目还不行，国家经济发展上不去！”宫爱民无奈地说。
　　晚六点三十分，宫爱民儿子宫阳两口子带儿子乐乐来到，见到江春水来了，礼貌地行礼握手，然后埋怨父亲说：“你看我爸，人没老就糊涂了，江伯伯来了你倒在电话里说一声呵，我战友给我拿两瓶好酒来的。”宫爱民说：“你回去取么！”江春水忙说：“别回去取了，你爸这有什么酒随便喝一口就得，你爸从来也不喝几口白酒。”宫爱民说：“回去拿回去拿，江老师您是不知道，从打你弟妹走以后，我锻炼得能喝点儿白酒了，我估计喝二两酒没问题。不过，一般情况下我吃饭时不喝，都是晚上临睡前喝几口晕晕糊糊地能睡着觉，今晚儿学生陪老师喝点儿好酒那是必须的。”宫阳刚推门往外走，江春水的次子江涛两口子带着八岁的女儿迎面进来，两人打过招呼，江涛问宫阳：“宫部长你要干啥去？”宫阳说：“江伯伯来了，我回去取两瓶好酒。”江涛说：“别取了，我这带了四瓶酒呢，保证是好酒不是假酒。”宫阳说：“那当然了，你开着全市最大的酒水饮料公司，不仅有国产的高档酒，连外国名酒也不缺。”江涛说：“知我者宫部长也，那你就不必跑那趟腿了！”江涛的女儿一进门，一眼望见爷爷坐在客厅里，三两步跑过来扑到江春水怀里：“爷爷，爷爷，您来了咋不去我们家呢？”江春水抚摸着孙女的头说：“爷爷来找你宫爷爷有大事要办，等办完了大事就去你们家了。”
　　差5分钟不到七点的时候，明月楼酒店服务员把四荤四素两个凉盘共计十盘菜肴送到，大圆桌就放在客厅里，主客宫江两家老少三代八口人外加宫家保姆小宋共计九人的晚宴就开始了。江涛首先拿出一瓶加拿大进口的据说是窖藏百年的葡萄酒，启开了瓶，保姆小宋先给宫爱民和江春水斟上多半高脚杯，又给宫阳和江涛各斟上大半杯，宫阳爱人抢过酒瓶说：“剩下的由我来，”先给江涛爱人斟了半杯，又给江涛女儿斟了少半杯，然后要给保姆小宋斟，保姆小宋捂住杯子口说啥也不要。宫爱民说：“小宋，给你喝你就喝一口尝尝嘛，这种加拿大窖藏百年的葡萄酒，别说是咱中国人，恐怕连加拿大的普通公民也未必能喝得起。”小宋说：“嫂子，我自己来，”说着拿过酒瓶给宫阳爱人斟了半杯，又给宫阳儿子斟了少半杯，酒瓶里仅剩下一点点倒在自己酒杯里。宫爱民见酒桌上每个人的杯子里都斟上了，这才开始他的祝酒词，他说：“江老师，今天晚上咱们宫江两家能在一起吃个团圆饭实属不易，您上次来还是五年前宫阳他妈遇车祸的时候，当时由于我过度悲伤也没照顾好您实在对不起，上次的亏欠咱这次补上，来，为了咱师生二人健康，为江涛侄儿事业发展和我儿子工作顺利！咱们喝一口！”酒宴就这样开始了，席间，宫爱民又问江春水：“老师，你们桃园三兄弟那两位现在咋样，身体都还好吗？”江春水说：“好，都好，我跟老铁几乎是天天见面，跟王申先最长也不过一个星期，从今往后，我们仨人又加上一位郑仁君就得天天摽在一起了。”宫爱民说：“这位郑仁君我见过一次面，只觉得他不爱表现自己，好象很木讷个人，后来读了他的长篇小说，才知道他是个内秀外庸公而忘私的义人。”“唉，只可惜命运对他太不公平！”江春水说，“我要早发现他十年，他也可能象你一样走上重要的领导岗位而不致于因病致残，古人有诗云“壮志未酬身先死”，他却是壮志未酬身先残，他如果不因病致残早退休十年，他对国家和人民的贡献不知会扩大多少倍！”当晚，江春水与宫爱民同床而眠，一直唠到深夜。次日宫爱民一早上班，就把两位副书记请到自己办公室，把辽东县筹建“百老互助乐园招募文告”拿给两位副书记看，两位副书记同意先从市财政拨款100万作为启动资金，然后再号召市辖各大企业捐款资助。江春水第三天满载而归。
　　再说铁梁栋当天下午乘长途公交车到省会也仅用了不到四个小时的时间。到长途公共汽车总站下了车就打辆出租车直奔省公安厅，可惜半路堵车，当出租车到达省公安厅门口时，已经是下午五点三十分了，公安厅已下班半小时。铁梁栋因不常与佟厅长联系也不知佟厅长的电话号，没办法又求助公安厅门卫。门卫说“对不起，我们厅长的电话号不能随便告诉陌生人！”铁梁栋说：“你不告诉我也行，我求求你给他打个电话，就说辽东县的老铁来了。”门卫说，“辽东县，辽东县在哪儿，是辽宁省么？”老铁一听，心里这个气呀，自己家乡那么大个县，省城竟有人不知道！他强压怒火，说：“你就给佟厅长打电话，说老铁来了！”门卫一听更不干了，说：“哎呀呀你这人可真敢攀大个儿，你多大岁数，我们厅长才多大岁数，你跟他还能是老铁儿？”铁梁栋一听，气的哭笑不得，只好耐心跟那老门卫解释：“我姓铁，是你们佟厅长的亲戚！”这么一说，那门卫半信半疑，嘴里嘟哝着：“是亲戚咋还不知他的电话号？”但还是抓起电话拨通了佟厅长的手机。佟厅长在电话里说：“我在北京中央党校学习呢，都来了五天了你咋还不知道？啥事儿？”门卫说：“你家亲戚老铁来找你。”佟厅长知道老铁可能是他的老上司铁局长，因为他没有姓铁的亲戚，就说：“你把电话给老铁，我跟他讲话。”老铁接过电话就说：“小佟呵，你怎么知道我要来你还躲了呢？”佟厅长在电话那头哈哈一笑说：“老局长，我可没有未卜先知的本领呵，早知道你要来我就晚几天来报到了，分别这七、八年都是我回辽东去看看你，可你却从来也不到省城来呀，你来找我肯定有要事，什么事您说吧，只要不违背原则，能办到的我一定办！”老铁说：“电话里一两句说不清，我还是到你那儿去吧。”说完，也没等佟厅长回话就撂下电话。对门卫说：“同志，麻烦你把佟厅长手机号抄给我，我要去北京找他。”门卫说：“你即是佟厅长亲戚，你咋没有他的手机号？”老铁说：“你不知道人老了忘性大嘛，他的手机号我抄在本子上忘带了。”门卫说：“往哪儿抄哇，我这儿连张纸也没有，哎，有了，抄这卷烟纸上吧。”门卫就把佟厅长手机号抄在一张一寸宽二寸长的小纸条上递给了老铁。老铁接过小纸条看了看，说这纸条也太小了，我得好好揣着别弄丢了，掏出钱夹装了进去。说：“谢谢你呀，给你添麻烦了。”走出门卫室就去路边打车去火车站，他想坐飞机去北京又担心钱不够，决定去火车站坐高铁。老铁来到火车站买了高铁（动车组）车票，晚8点开车半夜12点就到了北京。出了检票口老铁才醒过味来：这半夜三更到哪儿找人去？进站候车的人让蹲票房子，出站的人票房子还不让蹲，现在已经过了处暑，外面的天晚上还挺凉的，找个旅社住半宿吧，半宿也得花一宿的钱，算了，找个墙根依着眯一会儿吧。于是，老铁也像许多露宿街头的人一样，依着墙根儿坐地下，勾起双膝两臂搭在膝盖上，头搭在双臂上眯，不一会儿还真眯着了。但是，功夫不大却又冻醒了，看看表，才两点多。不能再睡了，再睡非冻感冒不可。老铁站起身来走出车站广场，在长安大街上慢步徜徉。好歹熬到了早晨七点钟，也没顾上吃早点，便打出租车来到中央党校。大门口两侧各站一名持枪警卫人员站岗。从大门口往里面看，几十栋高楼大厦分布在亭台园林之中，这上哪儿找去？老铁掏出钱夹找佟厅长电话号却找不着了！老铁一拍自己脑门，说：“完了，人老了就啥也不是了，坐火车没算明白帐，多花了一倍的车票钱还挨了半宿冻，这又把手机号弄丢了，这可咋办？唉，鼻子下面有个嘴，问问值班门岗吧！”老铁来到一名哨兵眼前，向哨兵询问辽宁省公安厅的佟厅长在中央党校学习该怎么找。哨兵说：“现在中央党校有长期学员也有短期培训的学习班，可总共大概有十几个短训班，我也不知道他在哪个班呵，再说了，在这儿学习的都是厅、部级以上干部，厅级干部也得有一两千名呵，你老最好就是有他的手机号，找他才好找。”老铁说：“我不就是把他手机号丢了吗……”“老局长，我来了！”佟厅长从里面走了出来，“我就知道您是急性子，怕您找不着，我特意出来迎你。”两个人四手相握，对视良久。佟厅长说：“走吧，咱俩先去吃点儿早点，你肯定没吃早饭。”老铁说：“事儿急呀，我哪顾得上吃早饭！”佟厅长说：“那咱俩边走边谈。”老铁从衣兜里掏出郑仁君写的那份《百老互助乐园》文告递给佟厅长，说：“你先看看这个。”佟厅长接过文告停下脚步站在路边看，反复看了两遍，说：“嗯，这种自己为自己集资建养老院的模式建养老院，小老人再扶持老老人，这想法不错。那您这么风风火火地来找我干啥呀？”老铁说：“这是一种新生事物，为了减轻集资老人的集资款数额，求厅里出点资赞助赞助呗。”佟厅长说：“哎哟，咱们厅里是个清水衙门呵，国家拨款仅仅是办公经费和干警工资，因为我们不直接办案，没有办案经费，也不像县局市局直接办案有个治安罚款什么的有点儿活钱，我拿什么赞助你们呀？”老铁的脸立刻冷了下来：“你是厅长，管着全省14个市45个县几十个区的公安局，你总会有办法的，你不能叫我这趟北京白跑呵！”佟厅长沉思良久，说：“不能打下属各市县局的主意，不过，我可以帮你们拉拉赞助。”老铁这才转忧为喜，说：“你咋个拉法？”佟厅长说：“你们建百老互助乐园不是正需要建材嘛，你回去让设计人员把需要各种建材的具体数字、规格用短信发给我，我向厂家要，叫他们直接给你送到建园地点，你看这样行不行？”老铁说：“那敢情好了，你们就是赞助我们钱，我们还得拿钱出去买，建材厂家把建材直接送到建园地点，我们可就省老了事儿了，好了，你回去吧，我马上就回辽东。”佟厅长说：“你要回辽东今儿早晨这饭你也得吃了呀，我今儿请了一天假，还想陪你去逛逛颐和园，去全聚德吃烤鸭呢，您在岗时北京倒没少来，可总是来去匆匆，连动物园颐和园都没去过，这我是知道的。”老铁说：“那好吧，咱去吃早点，吃完早点我就动身回辽东，去颐和园和全聚德就免了吧。”老铁和佟厅长就近找了一家小吃部，要两个小菜，喝二两散白酒吃两个肉包子就结束了早餐，老铁又跟佟厅长要了他的手机号，佟厅长说我给你存在你的手机上，手机不丢电话号就不能丢。老铁说，你再把手机号写到这张文告背面，一旦手机丢了，这张文告不丢，也能万无一失地把你的手机号带回去。佟厅长说行，我再把我的电脑网号也写上，晚七点之后我总要开电脑，联系就更方便。老铁马不停蹄地赶到北京火车站，买了张卧铺票，毕竟是年近七旬的人呵，他觉得很累，到火车上休息吧。老铁辗转回到辽东时，已是第三天中午，江春水也回来了，江春水带回来100万的启动资金。老铁把他这两天的行程说给大家，大家一阵唏嘘感叹。老铁叫郑仁君把所需建材具体数字和规格统计出来，先用短信发给佟厅长，然后再用电脑发过去一份邮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