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七点五十分，郑仁君就敲开了江春水家门，把一大卷百乐园图纸和招募文告交到江春水手上。江春水望望郑仁君布满血丝的双眼说：“你一夜未睡？”郑仁君说：“睡了两个小时。”
　　江春水先看文告，边看边点头，当看到百乐园设司法调解室和设医务室时，江春水说：“你给老王和老铁都任命了职务了，我呢，我作啥？”
　　郑仁君说：“百乐园的园长啊，你曾经当了一任30多万人的一把手，退休了职务一下子降低三千倍，你可别嫌官儿小。”
　　“你呢？”江春水问，“你作什么？”
　　“会计呀，”郑仁君说，“别忘了，我是财经学院的优秀毕业生啊！”
　　江春水看到最后，署了他们四个人的名子，说：“这件事是你一个人的创意呀，怎么把我们仨人都拴上了？”
　　郑仁君说：“你们不是同意这个创意了吗，同意这个创意就得把名子署上，因为你们有名人效应，署上你们的名子才更有利于促成百乐园的诞生。”
　　江春水又看图纸，先看那张整体概念图，说，“哦，这个名叫”百老互助乐园“的养老院建成之后就是这个样子。”
　　郑仁君说：“建筑物就是这样了，主楼后的山坡上还可以在原有的果树基础上扩大更新，栽上百棵苹果、百棵梨树、百棵李子、百棵桃杏。百名养员吃水果的问题就就地解决了。”
　　江春水说：“好，我马上拿出去打字复印，你在我书房里好好睡上一觉，下午县委开常委会的时候有可能请你参加。”说完就拿着文告和图纸走了出去。
　　郑仁君虽然一夜操劳，但此刻却没有一点儿倦意，他站起身来慢步踱到书架前，这是一个长4米高2米的巨型书架，里面除了几件仿古工艺品外，都被古今中外的书塞的满满的，有砖头一样的厚本子，也有几十页的小薄册子，少说也有千册以上。郑仁君在文学类书中找到一本《聊斋志异》抽出来刚翻了两页，就听门铃响，郑仁君出去开门，见是王申先和铁梁栋二位来了。
　　郑仁君问：“两位仁兄，高老英雄的遗体火化完事啦？”
　　王申先说：“完事啦，我们俩又去找石匠定作了一个英雄碑，刚从石料场回来。郑老弟，我告诉你一件令人感动的稀奇事。”仨人说着话走进江家书房。王申先一眼看见写字台上放着《聊斋志异》，说：“郑老弟你看《聊斋志异》呀，昨天发生这件稀奇事儿要在三百年前也进了《聊斋》了！”
　　郑仁君问：“昨天到底发生了啥稀罕事儿呢？”
　　铁梁栋说：“黄犬投炉殉葬。昨天火化场两名工人把高老英雄遗体抬上了车放在车底部的抽斗里，那黄狗不知啥时候也进了抽斗。到殡仪馆火化间，当高老遗体被推进一号炉口时，黄狗哀叫了一声，一纵身跳进二号炉自焚了，你说这事儿令人感动不？”
　　郑仁君说：“过去也有义犬殉葬的事，是犬在坟边守墓直到饿死，这只黄狗跳炉自焚倒很壮烈，应该把它的遗骨也收殓起来葬在高老身边。”
　　铁梁栋说：“收了，还给它买了个骨灰盒呢，只是价钱是最便宜的罢了。郑老弟，你这边的事进行的咋样？”
　　“一切都很顺利，”郑仁君说，“昨天晚上我又根据西沟门的地貌特征，重新设计了百乐园建筑图，江兄拿去复印了，一会儿他回来你们就能看到。”
　　十点钟，江春水回来了。尽管江春水是个七情难行于色的人，但王、铁、郑三人却也能看的出：他们关于筹建百老互助乐园的动议有百分之百的希望了。江春水放下手中打字复印的一大摞百老互助乐园招募文告和一卷复印过的设计图，倒了一杯白开水喝了一口，才说话：“郑老弟，汪洋书记特聘你参加下午的县委常委扩大会议，你知道这次常委扩大会议扩大到什么级别吗？扩大到财政局、土地局、城建局、水利局、电业局、能源办，要求这几个局办必须派一把手到会，这说明什么问题？说明现任的两位主要县委领导，已经在调动全县所有的职能部门来支持我们的百老互助乐园筹建计划了。下午，我跟郑老弟去参加县委的常委扩大会，王铁二位兄弟一人多带几份百乐园文告到县直各大机关、个体协会、工商联挨着走，化化缘拉拉赞助。我们现在能多募捐到一分钱，老人们就可以少投资一分钱就少一分的困难。哎，对了，县委还决定高宏志老英雄的追悼会下星期四在县委大礼堂举行，铁老弟，你给高老画的遗像画好了吗？”
　　铁梁栋说：“画好了，今儿早晨拿工艺社作像框了。”
　　下午，辽东县委小会议室里座无虚席。一点整会议正式开始。县委书记汪洋主持会议，他在宣布会议正式开始之后，先给与会者算了一笔帐：“我们今天到会的32人中，除了老书记和作家郑先生是60岁以上的老年人外，其余的30人都是中青年，但是，40岁以上的中年人却占2/3还硬，也就是说，再过20年，我们这30个人中就有20多个是60岁以上的老人了。而我们全县到今年5月底统计的人口30.4900人中，已有5万人是60岁以上的老年人了，老年人口占总人口数的将近1/6，而全国的老年人口占总人口数的20%左右，我国已进入老龄化社会，这就涉及到老人如何养老如何安渡晚年的问题，我国的传统养老模式是家庭养老，儿女在床前尽孝。但是我们目前的现状却是：城市人口中30—50岁的中年人都在为事业奔忙，无暇照顾老人，而农村随着机械化生产和科学种田的实施解放了大批劳动力，这些劳动力就要外出打工，家里扔下老人，尤其是独生子女夫妇，双方都有一对老人照顾起来更难，若是到2030年以后，独生子女再成为60岁以上的老人的时候，独生子女的子女再结婚，夫妇双方就共有八位老人，尽管他们的老人都有一定数量的退休金，但大多数中低收入家庭也请不起保姆。要住养老院吧，大多数中低收入的家庭又交不起养老费用，怎么解决养老问题，长期以来困扰着每一个人。可就在昨天，我县的文化名人郑仁君先生会同老书记、铁局长还有名医王申先老大夫想出了一个科学的、可行的、一般中低收入家庭也能住的起养老模式，下面，就请作家郑仁君先生给我们具体讲一下他们创立的这种养老新模式，大家欢迎！”说完，带头鼓起掌来。
　　一阵热烈的掌声过后，郑仁君讲话了：“各位领导下午好！目前，我国的人口老龄化已成为铁的事实，而且从今往后的二、三十年中，我国将走向人口老龄化的顶点。如何解决养老问题确实成为困扰每一位中国人的焦点。而我们想到的这种合资互助型的养老模式是一种探索，是挖掘利用尚老未老这部分人的劳动潜力来为行动不便生活不能自理这部分老人服务，利用老人们为数不多的积蓄合资为自己建养老院。这样的养老院规模也不宜过大，一般以百人左右为宜。下面，我就把筹建百老互助乐园的文告给大家读一遍。”郑仁君读完了文告又解释说：“目前我国医疗卫生事业发展，人民健康水平提高了很多，55周岁至65周岁甚至更老一点儿的人还有很强的劳动潜力，但是这个年龄段的人到哪儿打工老板却不要了，他们无所事事只好打打麻将看看电视逛逛街。等到老得行动不便的时候，儿女照顾不过来又请不起保姆。如果他们在60岁退休之后就进了我们所设计的这个养老院，前期他们可以当炊事员或者服务员为行动不便的老人服务，他们得一定的劳动报酬，行动不便的老人付出一定数量的服务费用，老养员故去新养员进院，一代接一代，养老问题就解决了。”
　　“好，好，好！”汪洋连说三个好字，“郑老师讲的再明白不过了，大家都听懂了么？”
　　城建局长问：“刚才那文告上说建一座两千平米的养老乐园，总投资600万，每位老人集资4万才400万还差200万呢，这200万从哪儿来？”
　　另一位说：“每人集资4万低收入和低保家庭也拿不出来呀！”
　　汪洋说：“我今天请大家来开这个会的目的就是请大家帮忙，这是我县的一件新生事物，如果搞好了，会带动全国养老业的发展，财政局，你们动动脑筋想想办法多赞助几个。”财政局长说：“我拆东墙补西墙，拼拼凑凑，赞助100万吧！”
　　汪洋说：“好，痛快！水利局，你们呢？”
　　水利局长说：“我看了这份设计理念图，这样吧，这个百老互助乐园从沟里引水供水工程和器材我包了。”
　　汪洋又说：“能源办，你们啥打算？”能源办主任说：“这个百老互助乐园要把主楼阳面屋顶都用太阳能电磁板遮盖，这个设计理念倒是很先进，可我们目前没有那么大块的太阳能电磁板呵，我们马上跟省、市有关部门联系，如果能订作到够规格的电磁板，我们帮助解决节能发电的问题。”电业局没等汪洋发问就主动表示：“小西沟门不通电，我们埋杆送电，保证在工程开工之前把电送到。”
　　汪洋又把眼光转移到城建局长脸上，城建局长说：“我们局能作的事就是实地勘测，把这份意向图变成施工图，另外是施工期间我们派施工员指导和监督施工以保证工程质量。”汪洋问：“施工队呢，你们打算找哪支施工队？”城建局长说：“目前我县有规模的施工队有十几支，我们可以通过招标的方式来选定施工队伍。”汪洋说：“百年大计，质量第一，干这个工程没有多少油水可捞，你们要选全县信誉最好的施工队，还要以最低的工程费用承包给他们，事前就跟他们讲明白，这项工程是敬老爱老工程，干这个工程就是给他们自己的爹妈盖房子，你们别指望捞大钱，但是工程质量一定要保证！”城建局长说：“是，保证完成任务！”
　　最后，汪洋把眼光盯在了报社主编和电视台长两人脸上。报社主编举起手中拿到的一份文告说：“今天夜里加班排版，明天见报。”电视台长也举起文告说：“今天晚间新闻播出，连播三遍，加编者按。”“嗯，”汪洋满意地点点头，瞅瞅李铁石。李铁石说：“我看还得成立一个筹建小组或者叫委员会也行，要不，光靠这四老，恐怕他们忙不过来，老书记，您说呢？”
　　江春水点点头说：“铁石想的周到，我们这四个人年岁都大了，对于搞建筑我们仨还是外行，郑老师是内行还是个残疾人行动不便，再给我们派三两位年轻能干有魄力的干部，再给我们找一间临时的办公室，要不，想投资入住的老年人到哪儿去交集资款呵。”汪洋说：“行，我派三个年轻人过去听您调用，临时办公室就在五贤新城先借用一间吧，我看有许多一楼门市房还没入住，那儿离小西沟还近一些，方便郑老师工作。各位，谁还有什么问题请在会上提出来。”
　　土地局长说：“我有问题，小西沟门原有十来户人家，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那些家都搬走了，剩下残墙断壁破房框子，老高头是最下头的一家，他死后把破房子和房后的果树都作为遗产赠送给王大夫了，可是上面那些家的旧宅址没有赠送，而这次要在那旮旯建养老院，那些旧宅址就都得占用，按《宪法》和《土地法》规定，那些旧宅址还属于原住户的，这件事请县委县政府出面协调一下，否则我们没法批这个房号。”
　　汪洋望了一眼江春水，脸上露出一丝忧郁，江春水说：“这个问题不大，《宪法》和《土地法》规定的我国公民的住宅不受侵犯，房子是你个人的，可土地是国家的，你遗弃了房宅、土地仍归国家所有，那些搬迁的住户最晚离开小西沟门的也得在30年以上，他们手里谁也不会有西沟门原址的房产证了。”
　　土地局长说：“老书记说的有理，那我们可就批了这房号了，我们免收这房号费！”
　　下午四点散了会，江春水告诉郑仁君说：“明天你就不用过来了，明天我跟老铁一块儿去你们社区找王主任借一间办公室。”郑仁君驱车回到五贤城20号楼下停了车，拄着手杖艰难地走进二单元楼门，两条腿如同坠了千斤重物拖不动捞不动，他左手撑着楼梯扶手右手拄着手杖，凭着胳膊的力气撑起全身，两步一个台阶慢慢地上楼，他歇了三气才走到自家门口。他叹了一口气自怨自艾道：“废人，我真是个废人了！”但是一想到即将走向成功的理想，他又兴奋起来。
　　次日早七点，郑仁君就早早吃过早饭，在家等江春水和铁梁栋的到来。可一直等到八点钟也不见人影，稍顷，郑仁君手机响了，一接电话，是江春水从五贤城社区办公室打来的。江春水告诉郑仁君，临时办公室已经借妥，就在社区办公室的楼下，请他马上过去。郑仁君马上出门下楼，还未出单元楼门，王申先就从身后追了上来，两人相视一笑算是打过招呼。
　　郑仁君出了楼门还要驾车，王申先说：“就在正街5号楼还用驾车吗？”
　　郑仁君说：“如果需要往别处走，省得还得回来开，这一往返就有200米，我也走不动！”
　　王申先说：“我这一辈子治过许多疑难杂症，可就对骨科病一窍不通，我要是骨科专家咋也想办法帮你解除病痛！”
　　郑仁君打着了火启动摩托车，说：“你过来坐上吧。”王申先说：“你开着走吧，这100米走100步就当锻炼身体了。”两个人一前一后来到社区办公室楼下，见江春水和铁梁栋已在一间尚未启用的门市房门口等候。四人进了门市房，见是一间足有80平来的空房子，墙壁、顶棚和屋地都是深灰色水泥原色，尚未装修。
　　江春水说：“这么一间空荡荡的房子哪像个办公室，怎么也得有两张办公桌和几把椅子呀。”
　　铁梁栋说：“我去五贤派出所看看他们有没有闲置的桌椅借两套来，郑老弟，咱俩走一趟吧，要是能借着好用你的车拉回来。”
　　郑仁君说：“我估摸着得用车所以就开过来了，这还真用上了。”
　　江春水说：“等等，我也一块儿去，要是派出所没有咱再去五贤中学，他们那准有闲桌椅。王老弟，你也别闲着，先把这屋地打扫干净。”四个人忙了一上午，借来了四张旧木制三屉桌和八把木椅，又去工艺社制作了一块“辽东县百老互助乐园筹建办公室”的塑质大标牌挂在了那间门市房门边。临时借来的办公室就算布置停当了。
　　江春水说：“下午咱四人分两拨行动，我跟老铁去市里省里找他们拉赞助，郑老弟和王申先你们俩人先在这五贤社区群众中宣传动员老人参加互助养老院，估计我们俩最快也得三天能回来，另外郑老弟要马上准备一套帐簿并且到银行建立一个帐号。咱们得保持电话联系。”江春水去市里找谁呢？找现任的市委宫书记。铁梁栋要到省厅去找一位名叫佟治安的公安厅长。这两人都是从辽东县走出去的干部，但是他们走出去七、八年之久了，江春水和铁梁栋去找他们，他们还能认识这两位眼下在山区小县城都寸权没有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