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鲁其奥去了那不勒斯
作品名称:十日谈(全本) 作者:曲新同 发布时间:2011-08-16 20:47:49 字数:12026
曾经在佩鲁贾那里,我曾经听说过,有一个年轻人,一个马贩子,他的名字叫做安德鲁其奥,是派特罗的儿子。听到人们说那不勒斯的马匹买卖生意很好做,他就在自己的钱袋子里装满了五百个金弗罗林,然后随同别的一些商人们长途旅行去到了那里。此前他还从来没有离开过家乡。他是在一个星期天的晚上抵达这座城市的,正好赶在薄暮时分,从旅店老板那里获悉了一些信息之后,第二天一早他就到市场上去了。他在那里看到有许多马匹,而且其中有许多马匹他看着很舒心,这样他就一匹接着一匹地跟人讨价还价,可是却没有对任何一匹达成交易。在此同时,为了显示他是一个认真的买主,时不时地,就像一个粗心大意天生的大傻瓜一样,他把自己随身带着装满弗罗林的钱袋子掏出来,当着所有的旁观者们给人家看。
正当他在这里跟人家讨价还价,展示着自己的钱袋子的时候,碰巧这时有一位来自西西里的年轻女子,这是一位非常年轻漂亮、而且为了很小的代价都可以卖身给任何一个男子的女人,她正好从他的身边经过,而他却没有注意到她,这时她一眼就看到了那只钱袋子,因此迅速就在自己心里暗自说道,“还有谁会过得比我好呢,要是那些金钱都归我的话?”一边琢磨着一边继续赶路。
跟她在一起的还有一位老妇人,同样也是一起来自西西里。看到安德鲁其奥以后,她就让自己的伙伴继续前行,而后急忙朝着他走去,并且热切地拥抱了他。当这位年轻女子看到了她的这个举动之后,她就在路边站了下来等着她,嘴里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安德鲁其奥,转身向着这位老妇人,一眼就把她给认出来了,就亲切地跟她打了招呼。之后,许诺说一定会到他的旅馆里来看望他,她就自己一个人走开了,并没有在那里做长时间的交谈。当她已经离开了之后,他就继续进行他的讨价还价,但是那天早上他却没有做成任何交易。
这位年轻的女子,她首先是看到了安德鲁其奥的钱袋子、而且注意到与她伴行的这位老妇人与他熟识,就开始认真仔细地从这位老妇人这里打听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来自哪里、在那儿做什么,还询问她是如何认识他的。她之所以这么做目的是为了要设法获取他所有的或者是部分的钱财。这位老妇人就告诉了她所有有关安德鲁其奥的详细情况,甚至于几乎详细到连他自己都难能做到的这般情状——比如说跟他的父亲在一起呆过很长的时间,起先是在西西里、而后又在佩鲁贾那里——而且还告诉了她现在他在什么地方,又是为什么到那不勒斯这里来的。
这位年轻的女子,此时已经完全了解到了他的名字、以及他父母的一些情况,就开始设定她聪明的计划以满足自己的欲念了。返回到家中之后,她就安排这位老妇人去做这一天当中余下的这些工作,这样她就不可能获得机会返回到安德鲁其奥那里去了。之后,她就唤来了自己的一个女仆,这是她专门为了自己的这项工作而训练出来的一个帮手,然后就把她派了出去,抵近黄昏的时候,让她到安德鲁其奥停留的那家旅馆去。正像所有的巧合那样,她看到他正一个人站在门前,就走过去按照他自己的名字询问他。安德鲁其奥回答说他自己就是她所询问的那个人,这时她就一把把他拉到一边跟他说道,“先生,要是你愿意的话,这座城里有一位女士想要跟你说话。”安德鲁其奥,听到这话以后,就从头到尾前后琢磨了一遍,思忖着断定自己是一个迷人的小伙子(好像是在那不勒斯这里再也没有任何一位比他还年轻潇洒的年轻人了)以至于这位自己根本就不认识的女士必定是一下子就爱上了他。因此他就再也不加考虑地就回答说自己非常愿意奉陪,接着又问这位女仆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这位女士要跟自己说话。她回答道,“先生,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愿意来的话,她都会在自己的家中等待着你。”
安德鲁其奥立即就回答说,而且没有跟旅馆里的任何人打招呼,“你在前面带着我;我这就跟着你去。”
这个女孩就一路领着他来到了自己女主人的家中,她就居住在一条叫做“金尾科属”的大街上——其实还不如说这里,就叫“花枝巷”得了,从这个名字上就可以了解这个地方富有什么样的盛名了。但是此时的安德鲁其奥,一点也不了解这些、心里根本就没有怀疑,还以为自己是在一路去往一个无比荣耀的地方,是去会见一个无比高贵的女士,因此就毫不犹豫地走进了这个家中,前面有那位女仆在指引着,只听她大声召唤自己的女主人道,“安德鲁其奥已经来了!”一边就爬上楼去,这时他就看到了那位年轻女子来到楼梯的尽头欢迎他来了。
现在她正值自己容光焕发的青春盛年,个子高挑,一张面孔漂亮可爱,身上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身的珠光宝气。当他朝着她走近的时候,她也轻移莲步从楼梯上一步步走下来迎接他,张开两只手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脖项,就这样过了还一会儿没有说话,好像是过于温柔而矜持得秀口难开一般。接着她就开始亲吻起他的额头来了,一边假装抽泣着说道,几乎是在颤抖着声音,“哦我的安德鲁其奥,你真的是太受欢迎了。”
他对这般温柔的爱抚呵护感到极其震惊,就回答道,几乎是匆忙慌乱到难以形容的地步,“很高兴见到你,尊贵的女士。”
接下来她就一把抓住他的一只手,领着他进入了她的起居室之中,在那儿再也没有说一句话,她就把他带到了自己的卧室里面,这里到处点缀着芬芳无比的玫瑰花、橙花、还有别的一些散发芳香气息的鲜花。在这儿他还看到有一架精美的大床,四周都垂挂着一些帷幔,衣服架子上悬挂着许多各式各样一排一排的华美服装,全都是这个地区时髦流行的时尚款式;而由于所有的这一切,就像一个笨头笨脑的小伙子,他在内心里坚信她一定是一个出身高贵的女士无疑了。这样她就让他挨着自己在一个立在床角的箱柜上坐了下来,接着就对他说出了下面的一番话:
“安德鲁其奥,我敢肯定你现在已经感到非常惊讶了,为了我所施与你的这些爱抚呵护,也为了我现在这两眼的泪水,就像所有那些不认识我的人一样,这些人从来就不会听到有人谈起我;可是我依然还有一些话要对你讲,这或许会让你感到更加吃惊。我是你的一个妹妹;我之所以要这么告诉你,是因为上帝允许我见到了我其中的一位兄长(尽管说我希望能够见到你们所有的人)就在我死去之前,从此以往我就再也不会孤寂无依地死去了;而恐怕你从来就没有听说过有关我的故事,这个我马上就会告诉你的。
“派特罗,我的父亲以及你们的父亲,这个我相信你是知道的,他在巴勒莫居住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就在那座城中的时候,由于他幽默宜人的良好性情,在那里那些认识他的人都在自始至终喜爱着他。就在这些热爱着他的人们之中,还有我的母亲,她是一个出身高贵的女士,而且那个时候已经成为一个寡妇,她是一个最为热爱他的人。她不管不顾自己父亲及兄弟们的反对,同样也不关心自己的荣誉受到毁损,毅然与他结成了亲密的关系,这样我就由于他们两个的结合而出生了,现在已经长大成你所看到的这个样子了。过了不久之后,在有机会离开巴勒莫返回到佩鲁贾时,他就把还是一个小女孩的我留给了我的母亲。而且就从那时以后,就我所能听到的一切,他就再也不记得我还有我的母亲了。要是他不是我的亲生父亲的话,我定然会对他痛加指责,为了他对我母亲的这般忘恩负义之举,更不用说他对我作为他的一个女儿所应表现出的那份爱了,而且我也不是出身于什么不正当的两性关系、同样也不是出身于什么低贱的女人。我的母亲,是由于非常真诚的爱而动心的,根本就没有理会他会是这样一个人,她把她的所有都寄托在他的身上,甚至包括她的自身。可是到现在说这些抱怨的话还有什么意义呢?很久以前人们做下的错事,指责起来容易、挽救起来却难,一切的事情从来就是这样的。
“他就这样把我这个小女儿留在了巴勒莫。当我一点点长大起来、几乎长到了你现在所看到的这个年龄之后,我的母亲,她是一个富有的女士,就把我嫁给了格根提的一位著名绅士作为妻子,他由于母亲和我对他的爱,就来到巴勒莫跟我们居住在一起。当居住在那儿的时候,由于是一位意大利的教皇党员,他就跟我们的国王查尔斯进行了一些秘密协商,当这一切都被国王弗里德里克发觉之后,在他的诸多计划都还没有来得及施行之前,我们就迫不得已而逃离了西西里,正当我看起来即将成为一个最高贵的女士,一个这个岛子上前所未有的女士的时候。就这样,随身带走了我们所能携带的很少几样东西(我之所以说很少几样东西,这是因为我们所拥有的东西非常之多而言)就这样离开了我们的故土以及宫殿,然后就在那不勒斯这座城市里面寻求庇护并安顿下来,在这里我们发现国王查尔斯对我们还是极尽能事非常照顾的,他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对我们因为他而遭受的损失很好地加以补偿,不但颁赐给我们土地以及房舍,而且他还对我的丈夫进行了一应俱全的各种照顾——他当然也是你的一位至亲了——此后你马上就会认识他了。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到这座城市里来的原因,在这里,我要感谢上帝,当然还有你,我最亲的兄弟,现在我已经亲眼见到你在我的面前了。”
说完这些话之后,她又紧紧地拥抱了他一次,而且在他的额头上亲吻着,依然在抽抽嗒嗒地哭泣着。
安德鲁其奥,在听过了这个精心编织的故事、听到了这位年轻女子声情并茂的讲述之后,由于这番讲述其间没有一个字的迟疑或者磕绊,就记起来他的父亲的确去过巴勒莫,更加从自己的经验里面知道作为一个年轻人所能有的行为举止,在年轻的时候是会很容易就堕入爱河之中的,而且也看到了眼前这涕泗横流的动情表现,以及她对自己这真切的拥抱和真诚的亲吻,因此就把她所告诉自己的这一切都当真了;就这样当她沉默下来以后,他就回答她说:
“我的女士,你不必为我的震惊而感到惊异。实际的情况是,或者是由于我的父亲,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从来都没有提及过你的母亲还有你自己,或者说即便是他这么做了的话,我也不会对这些记在心上,我从来就没有有关你的记忆、根本就不知道世上还有你这么个人,而在这里能够遇见你对我来说是弥足珍贵的,我的妹妹,因为我在这座城中是这么的孤独,这真是一次不期而至的巧遇。真的,我不认为一个男人会有这么高的一种荣誉感,不会把与你的遇合看作是最珍贵的,更不要说我自己了,一个平凡的买卖人。但是我要乞求你清楚地告诉我一件事情:你是怎么知道我来到这里的?”
她回答说:“一个经常到我的家中拜访的可怜的老妇人告诉我说今天早晨你来到这里的,因为按照她所告诉我的,她曾经在巴勒莫以及佩鲁贾跟我们的父亲做了很长时间的邻居;而要不是我想到这么做会带来更大的荣耀的话,就是你亲自到我的家中来拜访、而不是我到别的地方去拜访你,那么我早就已经前去看望你了。”
之后,她就继续讯问了一番有关他的各位亲属的名姓以及各种详情等项,而他也回答了她所有对他们的这些询问,甚至更加掏心窝子地说了一些不该说的事情,对此,要是他没有对这件事情这么坚信不疑的话或许会做得更好一些。
他们两个的这番谈话时间很长,而且此时的天气又是这么的热,因此她就唤人拿来了白葡萄酒以及一些饼干吃食,还吩咐她的仆人们给了安德鲁其奥一些饮品,之后他就想要就此告别离去了,因为已经到了晚饭时间了;但是她却根本就不会接受他的建议,而且显示出非常懊恼得样子,就过去拥抱着他说道,“啊,此时我是一个多么不快的人儿啊!我已经清楚地看出来你一点都不关心我!有谁会相信你是跟你自己的妹妹在一起,这个妹妹此前你从来就没有见到过,当你来到那不勒斯的时候你应该呆在她的家中,而现在你却要跟她告别、到你自己的住处去吃饭?真的,你应该跟她一起在这儿吃饭才是,而尽管说我的丈夫不在身边,这让我感到极其伤心,可我还是能够让你感到一些荣耀,作为一个女子所能尽量做到的。”听到这话以后安德鲁其奥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就回答说,“我是真心地把你看做是我的一个亲妹妹的;可是,要是我不就此离去的话,人家就会整晚上在那儿等着我回去吃晚饭,这么做我就会对旅店老板实在有些过意不去了。”
“我可是发自内心的!”只听她大声惊呼道。“人们会认为我的家中连一个可以派去告诉他们不要等你的人都没有;而且你完全可以按照常理派人回去告诉你的同伴们一起到这里来吃晚饭更合适一些;而这么做了之后,要是你真的愿意离开的话,你们就完全可以一起离开这里了。”
安德鲁其奥回答说他不想要他的伙伴们今天晚上到这里来;但是还说,由于她觉得这么做很合适,那么她就尽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安置他。因而,她就假装派了一个仆人去到那家旅店里,告诉他们不要再等着他回来吃晚饭了,又经过了几番你来我去的周折之后,他们两个最后就一同坐下来吃饭了,这次华宴丰盛无比、桌上铺排着各种美食,而她则机敏地施展手段尽量延长这次盛宴的时间,一直到外面的夜色已经暗合下来的时候。尔后,当他们两个一同从饭桌前站起来,安德鲁其奥想要离去之时,她却宣称自己根本就不会允许他这么做,因为那不勒斯这里是不允许一个人在晚间独自出行的地方,特别是对于一个陌生人来说。同时她还说由于已经派人到旅馆里去告诉人们不必等着他回去吃晚饭了,这样在同时她实际上已经预示着他今晚要在外面过夜了。安德鲁其奥,此时完全相信了这番话、也感觉自己跟她在一起非常快活,由于自己错误的信任而经受不住迷惑,也就在这儿安心地留了下来,而在吃过晚饭以后他们又谈了很长的时间,话题涵盖了很多的方面——这却正好应合了她的意图——直到这个夜晚已经差不多快要过去的时候,到此她就带着自己的女仆退去到别的房间里去了,而把安德鲁其奥一个人自己留在了她的卧室之中,留下来一个小男孩在他需要什么东西的时候可以供他吩咐支派使用。
由于这是一个非常闷热的夜晚,此时的安德鲁其奥,一旦当他发现自己孤自一人之时,就迅速地脱去外衣只剩一件背心,三下两下把自己的裤子也全都扒下来,把它们都搭在了床头上。接着,他忽然觉得一阵内急想要排泄一下腹中鼓胀之物,因此他就询问这个男孩子在哪儿可以解决此事。这个小男孩就指给他房间一角的一扇门户,说道,“到那里去好了,先生。”因而安德鲁其奥就把这扇门打开,放心地一脚就跨了进去,当他的一只脚刚刚踩到一块木板上的时候,这块板子就被踩空离开了另一头的托梁。只见这块木板凭空飞了起来,接着连同木板和人就一起跌落了下去。上帝对安德鲁其奥还是非常善心的——他在落下去的时候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尽管说他是从高处跌落下来的,但是他的全身却都涂满了这样一个地方会有的那些脏污之物。
为了帮助你更好地了解上面叙述中所发生的一切,以及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我必须要很好地解释一番这里的这些布局设计。有两根横木搭在两座房屋之间,就像平常会看到的房屋与房屋之间会有的情形,隔着一条很狭窄的小巷。而在这两根横木上钉了许多木板,这样也就形成了一些厕所蹲坑;而当安德鲁其奥踏上其中一块板子上的时候,由于他身体的重量这块板子也就随着他一起落了下去。
这个时候,当他发现自己已经落入了粪池之中,正在为自己的噩运而叫苦不迭之际,就开口大声叫喊那个男孩子;但是这时这个男孩子,刚刚听到他已经落了下去之后,就迅速地跑去告诉了他的女主人,她就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他的卧室之中,着急地寻找着看他身上的衣物是否留在这里。她发现了这些衣物,在一起的还有他的那些钱,这些钱,由于他不相信任何别的人,一直是愚蠢地随身带着的。此时她已经获得了自己的战利品,为此她刻意把自己化装为一个拥有一个来自佩鲁贾的兄弟的巴勒莫女士而设下了她的这次骗局,现在既然已经达到目也就不再关心他了,而是迅速地关上了他从那里跨出去从而跌落下去的那扇门。
此时的安德鲁其奥,不但得不到那个男孩的应声,而且他叫喊的声音越来越大,可是即便如此也已经一点用处都没有了。这个时候他的心里面才产生了疑问,他到了这般地步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被人骗了。这样他就爬过了一道矮墙,来到了与粪池相隔的大街上,沿着这里的大路走去,又来到了这座房屋的门前,这里他已经非常熟悉了,在这里他大声地一个劲儿呼喊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不停地摇打着门扇,可是这一切都毫无用处。因此,他的眼泪止不住流下来,现在完全明白了自己所遭受的命运了,他就对自己暗暗说道:“还有比我更不幸的人嘛!我是这么迅速地就丧失了五百个弗罗林再加一个妹妹!”之后,嘴里又念念有词了一阵子,他又走回去砰砰敲击着那扇门并大声地呼喊着,他就这样猛力地敲击着一直持续了很长的时间,以至于惊动了许多这里附近的邻居们,他们被从梦中惊醒过来再也忍受不了这般骚扰,就纷纷从床上起来,其中一个那位妓女的女仆,来到了窗户的前面,看上去还是两眼惺忪的样子,怒气冲冲地朝下断喝道,“是谁在那下面敲门?”
“什么?”安德鲁其奥大声呼喊道。“难道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安德鲁其奥,我的费尔达里索女士的兄弟。”对此只听她回答道,“我的好人,要是说你已经喝糊涂了的话,那么就请你离开这里去睡一觉好了,到明天早晨再到这里来。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安德鲁其奥,也不明白你所说的这一类荒诞不经的故事情节。现在你赶紧悄悄地走开,让我们好睡一会儿觉,要是你是一个好小伙的话。”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安德鲁其奥回答道。“难道你不明白我是在跟你说话吗?哦,是的,这个你是知道的,可要是说西西里岛的家庭里面都是这一类的关系的话,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面竟然可以忘记自己的血亲,那么至少把我的衣服还给我,这样我也就可以心满意足地离开这里了。”
“我的好人,”她回答说,好像是似笑非笑的样子,“我应该说你这是在做白日梦。”而说完这句话之后她就把脑袋缩了回去,只听“砰”的一声迅疾之间就把窗户给关上了。安德鲁其奥到了此时,完全确定了自己所遭受的损失,受到了如此强烈的伤心刺激,以致他的一股无名火几乎转化成为疯狂。他想到了或许通过暴力可是尝试获得自己通过话语取得不了的损失补偿;因而,他就举起来一块大石头,开始更加疯狂地朝着那扇门户猛力撞击起来。
由此,许多位附近的邻居们,他们先前已经被惊醒过来了,此时也都离开了床上,认为他一定是一个坏人无疑了,捏造出来的这个故事为的是前来骚扰这家的女士来了,而且更加因为他的这番疯狂敲击而异常恼怒起来,就都来到了窗户前面,开始朝着下面喊话(就像是整个一个街区所有的看家狗都在朝着一条不慎闯进来的陌生狗一起吠叫一般),“这是一种莫大的耻辱,像你这样在这个时间来到一位可敬的女士门前大喊大叫,说着你的这些无稽之谈的所谓故事。看在上帝的爱的份上,做一个本分体面之人,可不可以请你安静地离开这里,让我们好好地睡一会儿觉行不行。要是你跟这位女士之间有什么分拆不开的鸟事儿的话,就请你明天再到这里来,麻烦你今晚就不要再骚扰我们好了。”
或许是更加受到了刺激,由于这些不咸不淡的话语,这时一位躲在屋里的男子来到了窗户前面。他是这位女士的皮条客;安德鲁其奥至此还从来没有见到或听说过他。只听他大发脾气怒吼起来,声音之巨简直令人恐怖,“在楼底下的那是什么人?”
安德鲁其奥听到这话以后,就抬起眼睛来看着窗户上面,只见是一位男子,从他所见的那点形容来看,此人正在异常凶恶地朝下注视着他,满脸都是密匝匝的黑络腮胡子,还在哈欠连天一个劲儿揉着眼睛,好像是刚从床上面爬起来,或者是刚从梦中惊醒一般。也许是有一些紧张了,只听他回答说,“我是这个家中的这位女士的一个兄弟。”
这个男子并没有等着他回答完毕,而是比此前更加凶狠地继续说道,“我不知道还有什么人能拉住我不下去捶你一顿,让你尝尝我手里的短棍直到你不能动弹为止,因为你是一个喝醉了的酒徒恶棍,就是那个不让我们今天晚上睡上一霎的讨厌家伙。”之后,他就抽身回到了屋中,接着就把窗户关上了;而在此时其中的一些邻居们,由于他们都非常熟悉这位男子的寻常做派,就悄悄告诉安德鲁其奥说,“看在上帝的份上,我的好人,你就赶紧离开这里吧,不要等着今晚被人杀死在那儿;这可是为了你自己好,赶紧走吧。”
安德鲁其奥,由于被这个男人凶狠的声音以及可怕的样貌所震慑住了,再加上邻居们纷纷的劝告,看起来大家是出于同情之心,这样他就决定要回到自己的住处了,然后朝着自己所来的那个街区举步前往,今天早晨他就是跟随那位女仆从那儿来的,此时他已经不知道该到什么地方去了,根本就没有希望重获自己丧失的那些钱财,内心之中沮丧消沉已极。
他发现自己身上所发出的恶臭简直令人难以忍受,因此他决定要到海边去把自己给洗一洗。这样他就掉转身朝着左边一路沿着一条名叫鲁嘎.加泰罗尼亚的街道走去,这里正好通往这座城市的上半部。而正当他一路前行之时,却看到两个男子提着一盏灯笼朝着他走来,由于害怕他们两个或许是值夜的军官或者是别的什么不良之人,他就悄悄地找了一个地方把自己隐蔽起来,为的是能够避开他们,躲进了一座附近能够找到的小房子里。可好像是成心故意的一般,他们两个也直接朝着这同一个地方走来。当走进小屋之后,他们就开始察看随身带来的一些铁棒子之类的,他们其中的一个是把这些这些铁棒扛在肩上此时才放下来的,然后又针对这些工具做出了各种各样的议论之词。
过了一会儿,只听其中的一个说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呢?我闻到了一股从来没有闻到过的恶臭气味。”这么说着,他就一边把手里的灯笼举起来,这时就看到了倒霉透顶的安德鲁其奥,他就极其惊诧地问道,“那是谁在那儿?”安德鲁其奥一声不吭没做回答,可是他们两个举着灯笼朝着他走过来,询问他这般形象呆在这样一个地方是在干什么;因而他就告诉了他们自己所遭遇的这一切,而他们两个,在猜度出来可能发生这种事情的地方之后,就互相说道,“肯定的,这一定是发生在斯卡拉博尼.巴特副科家的事情了。”
“我的好人,”只听他们其中一个说道,一边转身朝着安德鲁其奥,“即便说你已经丧失了你所有的金钱,你还是应该感谢上帝为好,因为你由于那个事故而失足落了下来,并没有再能回到那所房屋里去。要是你当时没有落下来的话,可以肯定一旦你熟睡过去之后,就会被谋杀,这样你不但会丧失钱财,连命恐怕都保不住了。但是现在你还在这儿伤心有什么用呢?你想要重获任何一点钱财的希望,就像是想要天上的星星一样不可能了。实际上,你很可能早已经被那个男子给杀死了,要是你还在那儿一个劲儿地抱怨所发生的一切的话。”
他们两个凑在一起好长一会儿,然后才对他说道,“你看,现在我们也为你感到难过;这样要是你愿意加入到我们中间,跟我们一起前去做一件事情的话,在我们看来你肯定会从中分得一些好处,或许会大大超出你所丧失的钱财数目也难说。“
安德鲁其奥,此时已经伤心绝望已极,就回答说自己非常愿意按照他们的意思去做。
就在那同一天那不勒斯的大主教被安葬了,他的名字叫做尊敬的费里帕.米纽特罗先生,随他一起下葬的有许多教堂里的珍贵用具,而且他的手指上还戴有一只红宝石戒指,其价值可以抵得上五百个金弗罗林还多。他们两个的意图就是要剥夺主教尸身上的这些珍宝,这样他们就把自己的这个计划整个对安德鲁其奥说明了。到了这个地步他也就更加贪婪地想着自己将会获得的赃物,而顾不上认真考虑一下自己的行为会有的结果了,因此他就跟着他们两个一同朝着大教堂出发了。
当他们一路前行之时,安德鲁其奥的浑身依然散发着阵阵恶臭,其中的一个盗墓贼就忍不住说道,“难道咱们就不能想个办法让这个人洗一洗身上吗,不管在什么地方找点水,这样他就不会这么臭得熏人了。”
“的确应该这么做,”另一个贼回答道。“就在离这儿不远有一口水井,在那儿总是有一根绳子和一个辘轳,还有一只水桶;咱们到那里去好了,花不了多长的时间就可以把他洗干净了。”
这样他们就朝着那口水井所在的地方走去,在那里发现只有一根绳子,水桶却被人给拿走了。他们都一致同意把他拴在绳子上,然后把他顺到水井里面去,这样他就可以在里面慢慢把自己洗干净了,还告诉他说只要是觉得洗干净了以后就晃一晃绳子,他们就可以把他重新拉上地面来了。
当他们刚刚把他放下去以后,事情经常就是这么的巧合,这时这座城中的一些巡夜人,由于天气热再加上口渴,一路东奔西走到处找人,就来到了井边想要喝口水,这时这两个盗墓贼,一眼就看到他们走过来了,迅即之间仓皇而逃,生怕被这几个军官发现。而在这个水井的里面,安德鲁其奥已经把身子洗干净了,就用力晃了晃那根绳子,而这几位口干舌燥的巡夜人,搁置下盾牌和武器,脱掉了身上的外衣,就开始用力往上拉那根绳子了,还认为绳子的一头是装满水的水桶呢。而当安德鲁其奥刚刚发现自己接近井边的时候,他就松开绳子两只手紧紧抓住水井的边缘。而这几位军官看到这一切之后,他们这一下可吃惊非小,迅速扔掉手中的绳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拔腿就跑只恨爹娘给少生了两条腿。安德鲁其奥也被吓住了,要是他没有紧紧抓住水井边缘的话,他很可能又一次落回井底里去了,把自己摔残了甚至是摔死。然而,他还是努力从水井里爬出来,发现了旁边巡夜人的武器,这些他知道不是自己的同伴们带过来的,这样他就更加吓得不行;但是,由于不知道该拿它们来做什么,也害怕这里面是否藏有什么阴谋,他就决定自己悄悄地离开这里,根本就不敢动一动这些东西,因此他就起身走去,不知道该上什么地方去,为自己的这番厄运伤心哀叹不已。
当他一路走去的时候,他又碰到了他的那两位伙伴,他们正要赶回来把他从井底里拉出来;当他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他们一下子给吓住了,就询问他是谁把他给拉上来的。安德鲁其奥回答说自己一点都不知道,并且给他们讲述了一番所发生的一切,以及他在井边所发现的那些东西。听到这些以后,意识到发生的情形,他们就大声笑了起来,告诉了他为什么他们要跑开去,以及把他给拉上井来的是些什么人。然后,再也不必多说什么了,因为此时已经时近午夜,他们就一起赶往大教堂而去,而且很顺利地就进入到里面,照直就走到了大主教的坟墓旁边,这是一座非常壮观的大理石坟墓。他们用随身带来的铁棒子把墓顶给撬了起来,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这个沉重的墓盖打开,撬到一定的高度可以让一个人走进去,然后用铁棒子支撑住。
当做完这一切之后,他们其中的一个人问道,“谁先走进去?”
“我可不敢,”另一个说道。
“我更不敢了,”第一个回答道,“就让安德鲁其奥走进去好了。”
“我也不敢进去啊!”安德鲁其奥说道;这时这两位盗墓贼转过身来对着他说道,“什么!你真的不进去吗?看在上帝的份上,要是你不走进去的话,我们就要拿这根铁棒子捶你的脑袋一顿,直到你倒下去死掉为止。”
这下安德鲁其奥可给吓坏了,就哆里哆嗦地爬进了墓穴之中,一边往里爬着一边暗自说道,“这两个坏家伙之所以让我爬到里面来是想要欺骗我,这样当我把所有的东西都递出去给他们之后,他们就会不管我而顾自离开这里,留下我一个人在这里拼命爬出这座墓穴,而且我还会两手空空一无所得。”这样他就决定自己要预先留下自己该得的一份;而且当他刚刚爬进墓穴里面之后,就记起来他们先前告诉过他的那只珍贵的戒指,因此就把它从大主教的手指上撸了下来,然后戴在了他自己的手指上。然后他就递出去给他们那些权杖、主教冠、还有手套一类的东西,而且把死尸身上的衣物给扒了个精光,把这一切都给他们递了出去,告诉他们说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外面的另外两个人声称那枚戒指一定还在里面,告诉他一定要仔细找一找才行;可是他回答说仔细找遍了也没有,而且他故意让他们等了好长的时间,假装在里面仔细地找寻了一阵子。最后这两位盗墓贼,他们的老谋深算可一点都不比他差,就继续告诉他仔细寻找,趁机却一下子拉掉了支撑墓盖的铁棒子一溜烟走掉了,把他一个人留在那儿关在墓穴之中。
至于说安德鲁其奥此时处在这般艰险处境之中的亲身感受,你完全可以自己体会出来而不必多言。他拼尽了全身的力气一次又一次地想要用头顶和肩膀把墓盖子给掀起来,可是费尽了力气一点效果都没有。由于失望伤心过度,他一阵晕眩身子重重地倒在了大主教尸体的上面;而要是任何人看到他在那里的情形的话,根本就不会分辨出来到底谁是那个真正的死人,是大主教还是安德鲁其奥。过了一会儿他缓过神来,就一个劲儿地抽泣起来,意识到自己逃脱不了的两种结局:或者被饿死渴死被恶臭熏死,倒毙在爬满蛆虫的尸体旁边,一旦有人还会再次把墓盖打开的话,可要是真的还有人前来打开墓穴发现他在里面的话,那么他就一定会被当作盗墓贼送上绞刑架给吊死了。
当他就这样给留在这里过了好长时间以后,内心里痛苦不堪地这么不住思忖着的时候,这时他听到了教堂里人们四处走动的声音,以及许许多多人们说话的声音,他渐渐地意识到这些人都是前来要做他跟两个盗墓贼刚刚做过的同样的事情的。这个时候他的恐惧之心就更加增剧了。可是当这些新来者们用力打开墓穴把墓盖支撑起来以后,他们之间就开始争论起来到底由谁来进入墓穴之中,而且没有一个人愿意这么做。但是经过长时间的商讨会谈之后,只听一位牧师大声发话说:“你们这些人到底在害怕什么?你们觉得他还会张开嘴把你们给吞吃掉不成?死人是不会吃人的。我要亲自进去。”说完这些话之后,他就俯下身子来靠近墓穴的边缘,然后脑袋朝着外面、用两条腿试探着墓穴之中,觉得这样就可以进入到墓穴里面了。安德鲁其奥看到了这一切,就站起身来抓住了牧师的一条腿,假装是要用力把他一下子拉进墓穴里来。这位牧师感觉到了这个动作,立时之间就恐怖地尖叫了一声,一跳就从墓穴里跳了出来;而此时别的那些人,也不管被打开的墓穴了,好像是被成百上千个魔鬼追逐着一般,一哄而散没命地跑去了。
安德鲁其奥看到这一切之后,迅速地就爬出了墓穴之中,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一次梦境,那份高兴简直无与伦比,一阵风一般从他先前进来的路径逃出了教堂。此时黎明已经到来,而当他一个人漫无目的地游走之时,那只戒指依然戴在他的手上,他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来到了海边,过了一会儿他找到了自己留榻的那个旅馆。在那里他找到了自己的伙伴以及旅店老板,他们已经在这儿为他担心了整个晚上了。他就告诉了他们自己所发生的这一切,而他们大家的意见是,按照旅店老板的建议,他再也不该在那不勒斯这里做分毫时间的停留了。这样他就立即动身离去返回到佩鲁贾,自己所有的投资只是换回来一只戒指,尽管说他此行前来的目的是为了买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