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4）

　　四　　
　　我用劲推开了奶奶的房门，房门“砰”的一声打开了，她正在微微的灯光下静静的坐着。奶奶经常这样独自一人这样坐在房间里，什么话不说，什么事也不做，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张沙发椅上。而那张宽大柔软的沙发似乎也已经有些年纪了，不知是她在哪年做寿的时候她的晚辈们给她送的了，总之比我的年纪要大。其实，奶奶房间里的东西差不多都比我的岁数要大，她的箱柜，她的床，都是老古董了。箱柜是暗红色的，那些老红色的漆已经剥落得很厉害了，据说还是奶奶嫁过来时带过来的，而那张床却也是陈旧得不行了，爬上去咯吱咯吱作响。唯独那张大沙发椅，虽然皮布的颜色已经很深，然而，坐在上面却依旧很是舒服，却也没有任何坏的迹象。奶奶大多数的安静时光便是坐在这张沙发上度过的。
　　“是清儿啊！”奶奶从失神回过神来，看着我笑了笑。于是，我又一溜儿的跑到了奶奶的身边，看着我踉踉跄跄的跑过去，奶奶颇为担心的叫我小心着，我又吵闹着要奶奶给我讲故事。
　　我喜欢晚上听奶奶讲故事的时光，昏黄的灯光下，奶奶总是不停的给我讲许许多多的故事，那些故事漂浮在黄色的光线中，比任何时光都要古老。奶奶总是用着她那只有两颗门牙的嘴巴跟我讲着故事，奶奶的故事比任何人的故事都要纯净，不像母亲那般充斥着农村妇女俗味，亦不像父亲那般满世界的妖魔鬼怪，奶奶的故事里有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却又不脱离实际，而奶奶的记忆力更是惊人，她总能说出一些大家都没有听过的典故，并且能够把那些典故的出处一一道来。听姑姑讲过，奶奶曾经可是一家大家闺秀，年轻的时候还经常会在家中的庭院里饮酒赋歌填词，不过后来被当做地主打压了之后，奶奶家就家道中落了。我不知道姑姑讲的真假，但是奶奶喝酒倒是真的，她的柜子里经常会有一瓶白酒，经常会看到她用那个小小的瓷杯喕上一杯。奶奶喝酒从不贪杯，每天就仅仅只上那么一小杯，而自从她查出有高血压之后，就连那小杯怡情的唯一权利都被剥除了。
　　“镇上好玩吗？”奶奶把我搂在怀里问道。
　　“好玩。”我兴奋的说道。
　　“那给奶奶讲讲。”奶奶望着我和蔼的问道。
　　于是我开始讲诉我一天的奇遇，我叽里咕噜的讲了一通，却也不知道自己讲了些什么，再加上那时自己讲话一旦讲得快一点的时候便会有些含糊不清，我估摸着奶奶就更加不知道我讲的什么了。当我安静下来的时候，奶奶的并没有问我话，而只是有些失神的看着我，奶奶的眼神似乎略显得有些落寞，又或许她还没有完全从刚刚那种状态中完全走出来罢。
　　“奶奶，明兰河穿过南桥再往上走是到哪里呢？”我好奇的问着奶奶。
　　“哦！”奶奶的眼神又恢复了神光，“明兰河穿过南桥呀，穿过南桥再往上走就是明兰湖啦！”
　　“那明兰湖又是在哪里呢？”
　　“明兰湖在明兰峰里呀。”
　　“明兰峰又在哪里呢？”
　　奶奶望了望我，只是抿着嘴笑着看着我，因为她知道再这样下去，我的问题会一直这样重复下去没有完。
　　“奶奶给你讲个故事吧。”奶奶抚摸着我的头说道，奶奶手虽然也粗糙，却有着与父亲不一样的温柔。
　　“好。”我依偎在奶奶怀里点点头。
　　“相传在上古时期呀山洪爆发，山间平地陷落，大地之上出现了一个斗大的洞眼，从洞眼里呀冒出一股地下水，源源不断。因此呀，那个地方就因此而得名，叫洪眼冲。后来呀，这里渐渐的有了人生活，人们便又把那里改叫洪源冲了。于是呀，这股源源不断的洪水就顺着明兰峰的沟壑一直往下流，山涧中就有了一条明兰溪。不过呀，这溪水可不是一般的水哟，溪水中可是含有金子的哟！”
　　“水中有金子？”我惊讶的打断了奶奶。
　　“是的哦，因为溪水中可是有金子的哟。明兰溪再继续往下流啊流啊，就流到了明兰湖了。明兰湖的水涨起来了，再从山上往下流，经过了九峰山，流出了洪源冲，流进了南桥镇。”
　　“也就流过了南桥。”
　　“当然咯！”奶奶抚摸着我的头笑道，“不过呀，当初这座桥可不叫南桥哦，那时叫兰溪桥，后来人们改了名称，所以现在就叫南桥了，而镇上原来的名字也跟着改了，改叫南桥镇了。”
　　“哦。”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有听懂，不过我内心的好奇心已经被奶奶激发了，于是我继续纠缠着奶奶问，“那山里还有一些什么呢？”
　　奶奶无奈，于是继续跟我讲着那些古远的事情，“那九峰山呀据说有九座山峰，每座山峰上都住有神仙，而九峰山最南端的主峰就南桥镇政府后面，因为山腰有两块巨石相对矗立，形状像是一对巨大的春笋，所以那里呀就有一个小村落，叫石笋尖。石笋尖下可是有一座著名的宅子，叫做‘石笋山房’，是清末明初年间醴陵才子吴德襄的老家。吴德襄酷爱书籍，一生将所有的钱财都用来购置书籍，所购来的书籍全部都收藏在石笋山房当中，那可是当时地方收藏书籍最多的民间藏书楼哦！再说那石笋尖呀往东西两个方向延伸，远远的看着，样子像是一条扁担，所以这一处山坳又叫扁担拗。因此也有一个说法，叫做‘石笋一山担两寺’。那两寺呀就是山西侧的崇宁寺和山东侧的崇胜寺。崇宁寺呀就是南桥境内的明兰寺了，不过现在已经全部被毁掉了，倒塌在了现在的明兰湖中。据说那明兰寺的大殿中有两尊泥塑的金刚，那金刚可有七米高呢！明兰寺也是以前醴陵境内规模最大的寺庙，那两尊大金刚呀也是迄今为止醴陵境内最为宏伟的泥木塑像。”
　　“那另一个寺庙呢？”
　　“那崇胜寺呀就在扁担拗的另一头头，至今尚在，就是现在浏阳金刚境内的石霜寺了。石霜寺和崇宁寺在同一个时期创建的，是佛教禅宗黄龙和杨岐两宗的祖庭。相传当年楚园和尚在此出家后，香火越来越旺，从属管辖的小寺院有四十八座，房屋五千余间，有‘骑马关山门’的说法。寺庙铸有一口大钟用来召集僧徒就餐。奇怪的是这钟声一直传入到了都城长安，使得皇上的御膳钟不敲自鸣，跟着嗡嗡作响。皇帝很是奇怪，派丞相裴休寻访而来，遂敕封石霜寺为‘崇胜禅林’。后来又派遣自己的第三个儿子来这里出家，法号普闻龙湖禅师。后来，三太子继续到他处修行，师傅将他送到现在石霜寺下面的都庄水库库尾处的一座石桥上，后来这座桥呀就叫太子桥，都庄水库也就改名叫‘太子湖’了。”说道这里的时候，奶奶的故事似乎讲完了，正当她想停下来的时候，我却不依不饶的还要她继续讲故事，我那幼小的好奇心仿佛一个填不满的沟壑一般。
　　奶奶思索了许久之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于是她又慢悠悠的讲着，“那明兰寺往东一公里处呀，有一个叫小洞村的地方，那里可有一处奇怪的地方哦。”
　　“哦，什么奇怪的地方呢？”听到奶奶这么一说，我立马又安静下来了。
　　“那小洞村啊，有一个叫三洞的奇怪的地方哦。”
　　“为什么叫三洞呢？”
　　“因为在小洞村的山腰处呀有三个岩洞。一个叫‘气洞’，每当天气阴沉，云烟水气从洞中冉冉升起，仿佛山川在沉重的呼吸；一个叫做‘蝙蝠洞’，顺着阶梯进入山洞，洞中有一个平台，乳白色的石钟乳敲起来当当作响，收到声音惊扰的蝙蝠便会从岩壁飞出来，在空中乱蹿；还有一个叫‘响洞’，洞口不大，黝黑陡峭，将石头抛下去会‘咕嘟咕嘟’作响，那声音会越来越细，但是许久都不会消失，有一种悠悠不绝的况味，仿佛那山洞不知有多深多远一般...”奶奶继续唠唠磕磕的说着，而我却也开始又有些困倦了，而年纪大了的奶奶却也是有些累了。这时，母亲终于忙完了，她轻轻走了进来，从奶奶手抱过有些昏昏沉沉的我。
　　“这家伙，今天回来的时候睡一觉，到现在都还没有睡了。”
　　“小孩子嘛，可能是白天有些兴奋过了头。”奶奶应和道。
　　于是母亲轻轻的抱起我，朝房门外走去。房门关上了，奶奶的房间又陷入了只有她一个人的孤单世界之中了。哥哥姐姐的房间也已经黑不隆冬了，他们也早已入睡了。回到母亲的房间，父亲早已睡着，正在房间打着呼噜，呼噜声在房间里回响着。
　　就这样，带着奶奶给我讲的那些新奇却又半知不懂的世界，我进入到了一个美妙的梦乡里。
　　呵，简单一天就这么过去了，然而，对于那个时候的我来讲，却又不知是多么收获丰盛与饱满的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