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九）出征
　　
　　古语曰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部队里平常看似很规律，万事有条不紊，但说变就变，突然而迅速。闻一泉和刘兵是午觉后被突然叫到团部的，还处在迷糊状态，可团长的几句话让他们觉得像炸雷一般。大个子李团长表情严肃地交代了任务。
　　“你们俩和兄弟部队选中的技术干部将一起调往前线，因为事情紧急，今晚就得出发。任务主要是利用你们掌握的技术配合作战部队的通讯工作，保障指挥命令的通畅。”李团长喝了一口水，眼睛盯着他俩。“小伙子，有信心吗？”
　　“有。”
　　“具体工作等一下邓参谋会详细部署，你们一定要认真准备。”
　　“是。”
　　作为下级只有无条件的服从，几乎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后面的一系列的嘱咐和布置，他们都仔细的记录着，生怕遗漏。俩人一方面被突然的变化搞得非常紧张，一方面又为能有机会上前线而无比兴奋。当邓参谋送他们出门的时候，已是傍晚，因晚上就得出发，他们俩赶紧回宿舍收拾行李，也就是趁着这个空隙，闻一泉写了一封信交给了同事。晚饭是李团长亲自招呼的，还特意让食堂师傅加了几盘菜，他把一瓶存了几年的茅台酒拿了出来和闻一泉、刘兵分享。他拿起酒严肃的说;“该说的我都说了，来，我敬你们一杯，一切都在酒里了，去了前线要为我们团争光，任务完成后，我将亲自接你们回来。”“保证完成任务.请团长放心。”闻一泉和刘兵很激动，和李团长干了一杯后，放下酒杯，庄重的向李团长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晚饭后，两个年轻人来不及和同事告别，上了团长的吉普车，瞬间就消失在螺旋般的山间公路里。车在颠簸中行进着，闻一泉的心此刻反倒平静了许多，这个单薄的年轻人，个子瘦高，因为瘦，眼睛显得特别大。
　　上高中的时候，闻一泉就是班上有名的排骨队的队长。其实瘦的原因不清不楚，他吃面条每次都是三大碗，为这事母亲还特意请了一位当地颇有名气的老中医看过。老中医检查时摸了摸闻一泉的脉，又端详了一下他的脸，不疼不痒地说了一句，这孩子越吃越瘦，主要是消化太快，以后结了婚自然就好了。
　　闻一泉年龄不大却也经历过一些坎坷。十八岁没过，他就和千千万万个知青一样，高中一毕业就上山下乡插队来到了离家三百公里之遥的陕北农村，在那里经历了两年的磨练。农民们做的活他都尝试了，但无论怎样干，到了年底还是亏欠工分，倒贴钱不说，还总是挨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不好可以忍，吃不饱才真是难受。他甚至想过，只要能吃饱，就是上门当个农村女婿都一百个愿意。可是，那时又有哪个丈母爹能看上他这个不能干农活的城里来的知青啊。命运的转折终于在闻一泉下乡的第二年来临了，经过两年的高考，一直没有放弃自学的他接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刻的情景，他躲在知青点的灶房，用井里打上来的整整一桶冷水，劈头浇了下去，浇下去的仿佛不是井水，而是他多年积攒的憋屈，紧接着是他发出内心的一声长长的大吼，一时间泪水和井水在眼前交汇了。
　　闻一泉能参军主要是父亲的支持，这个拥有四个孩子的父亲渴望着长子能早日成为家里的顶梁柱。当儿子把大学毕业有参军的机会告诉他时，父亲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他本身就话少，只讲了一句“去了好好干，部队机会多。”反倒是母亲唠叨了不少，在所有的忧虑中最担心的是部队女孩子少，不知儿子能否顺利找到一个中意的媳妇。
　　“在想什么呢？”身旁刘兵的问话，打断了闻一泉的回忆。
　　“没想什么。”
　　“真没想到，第一次出国连护照都不用办，挺有意思。”
　　“你什么都清楚，这叫中越自卫反击战，我们去也许是收复失地。”闻一泉故作官腔的语气。
　　“你说的对，我们去收复失地，收复失地。”说第二个收复失地时，刘兵似乎在自言自语。
　　刘兵是从农村考上大学的，是个种过包谷割过麦子的地道庄稼人，小伙子虽个子不高，但虎背熊腰，浑身有使不完的劲。有一次大学暑假，学校组织爬华山，上山时，许多同学累得喘不过气，纷纷都把较重的水壶和饮料交给他背，一位少爷同学甚至把一桶啤酒也交给了他，那个负重的样子让许多游人以为他是被雇来挑担的农夫。他没有一句推脱，硬是将物品扛到了山顶，看到同学们享用水、饮料和啤酒时那种非常爽快的样子，他打心眼里开心。毕业参军是他自己的决定，没有对父母说太多，只是轻描淡写的讲这是组织分配，要坚决服从。其实在他内心有一个英雄梦，自小的文化熏陶，致使他一直认为好男儿就该当兵，当兵才是报效祖国的最佳选择。吉普车在夜间继续行进着，向着东南方向，闻一泉和刘兵此时一边各想着心事，一边期待着明天快点儿到来。
　　
　　（十）择偶
　　
　　闻一泉和刘兵走了一个月后，大东和婷婷进修也结束了，一回到军营三个老同学立刻聚在一起，话匣子一打开，就停不下来了。慧慧开始还显得有些腼腆，毕竟她让婷婷捅破了她和大东之间的那张纸，但后来很快自然起来。因为她明白，感情这种事仅仅剃头挑子一头热是没有用的，干脆表面上装着没有事，心想走一步，算一步吧。大东在这件事上虽然被动，但他对慧慧的主动也心知肚明，只是他在婷婷和慧慧之间的选择中倾向了前者，不完全是容貌的缘故，还有一个比容貌更重要的因素要考量。
　　大东的家庭是三代红透了边的正宗红色家族，大东在当时最符合无产阶级革命事业可靠接班人的先决条件。尽管整个社会已经渐渐步入改革的浪潮，某些前卫的下海者已经把仕途之路看得很淡，但在对于普通人，官本位的概念依然根深蒂固。鉴于此，大东做军官的父母自然对儿子的对象选择很重视，特别在家庭背景，在未来儿媳妇的出身上一定严格把关。
　　当大东把两个女孩子婷婷和慧慧的情况如实向家人汇报后，军人的父亲已通过部队战友的关系详细调查并弄清了两个姑娘的家庭背景。两个姑娘的出生对比，婷婷的父亲是旧社会过来的知识分子，尽管档案资料中他父亲自己写得经历过于复杂，但毕竟有专业才能，解放后一直兢兢业业，夹着尾巴做人，几十年过去了，没有任何不良行为。
　　但慧慧家，来的有些繁杂，父母两边的家庭人员职业众多，有的说得上是正规行业，有的往哪儿靠都扯不上，只能填个闲人。特别是她母亲那边有说不清楚的海外关系，而且亲戚遍布世界各地，连慧慧的妈妈都埋怨怎么娘家人的脚跟如此结实，连最偏僻的北美哥斯达黎加，都有人站住了脚。其实今天看来，也就是慧慧母亲的兄弟姐妹在香港或南美生活，从事的是普通的职员工作，仅仅属于华侨范畴。但在当时的社会状况下，一方面深圳和珠海特区的政府呐喊着海外招商，吸引华侨投资广东，另一方面，内地的思维却依然守旧保守，在提拔地市级领导干部的组织审核中，严格杜绝他们的家庭成员或姻亲中有海外关系的成员。这就使得颇具政治远见的大东父母在第一筛选中，为维护儿子将来正统的仕途升迁，果断的筛掉了慧慧，并要求大东坚决执行。这件事慧慧一直不知道，直到她在大学毕业后三十周年的同学聚会上，才由另外一位同学悄悄地讲出了当年的实情。
　　大东是一个懂事理的孩子，父母之命自然不能违抗，但在他的心中，还有一个梦想，那就是趁年轻时，能有机会主动追求自己钟爱的女生，那肯定是最刺激最富有成就感的举动。他决定向婷婷发起进攻，赢得她的芳心，但同时他也不想伤害慧慧，一直犹豫的大东总想找个机会跟她说清楚，但这个解释的机会总是一再被莫名的错过。
　　慧慧在聊天的时候还透漏出一个趣事，她说军营里的老干部正积极给他们的儿女招婿纳媳，其目标正是刚分进部队的大学生军官。听说干部处的孙处长为了能早点完成心愿，特别选在国庆节自己家里，分了好几批来招待所有的学生官吃饭，夫人和保姆负责做饭，他亲自招呼大家吃喝。另外他还安排自己的一对闺女躲在里屋，通过门帘偷偷观看，看中了哪位就列为候选人，回头他在做进一步筛选。总之刚毕业的大学生军官目前都是军营中的宝贝，他们正成为婚姻猎头的追逐对象。慧慧生来学啥像啥，什么事从她嘴里出来，就像你到了现场一样，活灵活现的。她一边说着一边比划着，肢体语言极为夸张，说到最后自己笑得喘不过气，搞得大东和婷婷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闻一泉和......和刘兵加入了集体相亲了吗？”婷婷的问话因为笑而卡住了。
　　“听说也去了，闻一泉还好，刘兵觉得孙处长的闺女长得挺好，可是还没来得急套近乎，这不就去了前线。”当慧慧讲到前线二字时，婷婷不由收住了笑，表情严肃起来。
　　“他们有信来吗？”大东小心地问。
　　“没有，快一个多月了，还没有任何消息，我还特意跑去问了团长，他告诉我，没有事。他与他们的部队有联系，还说等他们有时间了，让他们写信回来。”慧慧的声音越来越小。三个人顿时陷入了沉默，他们谁都清楚战场上的事是千变万化的，什么事都会瞬间发生，只有在心里默默的为自己的战友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