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李副局长从屋子里走了出来，问：“师傅，您还发现这死者的什么遗物了吗？”
　　铁梁栋把红布包放在院里打开，说：“这是高老英雄的遗物，这儿还有老英雄生前留下的遗书。”说着把遗书交给李副局长。
　　几名刑警都走出屋子，唏嘘不已地议论道：“这老爷子身负九处重伤，现在身体瘦成木乃伊了却整整活了满百岁，真是奇迹啊！”大家见到地上打开的抗联军旗和那些军功章和奖状又是一阵唏嘘慨叹。
　　李副局长看完了那份简短的遗书，把遗书交给王申先说：“王先生，这位抗联老英雄把他的后事托付给您了，您就主持办理他的后事吧，不过，遗体火化后不要立即下葬，我想县委有可能会为老人家举行追悼会的。师傅，有劳您老人家再为这位抗联英雄画张肖像，高老英雄这些遗物我暂时带回局里向局长汇报，你说行吗？”
　　“行，行！”铁梁栋满意地点点头。
　　公安局的警员们带着高宏志的遗物走了，王申先说：“得马上给殡仪馆打个电话，谁知道电话号？”
　　铁梁栋说：“你打114问一下就知道了呗。”王申先向114台询问了殡仪馆电话号，打通了殡仪馆，答应马上来车。王申先说：“趁没来车前这点时间，咱们观察一下这旮旯的地形，看看是否适合建养老院。”
　　郑仁君说：“这块地方北山高南山低，背风向阳，两面的山坡都不超过40°，两山脚相距至少有80米宽，东低西高，逐渐上坡，但坡度不超过10°，南山脚下还有条小河，有山有水，但不知这条小河是不是长流水。如果是长流水，这块地皮建百老互助乐园可就再好不过了。”王申先说：“这小西沟沟长有五里多，这条小河发源在沟里的旺掌下，大旱天河水不枯，连雨天河水不涨，而且还是个暖泉子，三九严寒都不上冻。每到冬天沟里那段河水仍然哗啦啦地流，靠沟门这段就冻成延流冰。你们知道这高老英雄为啥身受九处重伤还这么健康长寿，活了整整100岁吗？他是沾了这里的水和空气的光，这里的水好，是天然的矿泉水，这沟里是茂密的森林，每天能释放大量的负离子，对人体十分有好处。早些年，这沟门就有好几个活到90以上的老人.”“唉，人生苦短呵！”江春水说，“人生80岁，而正经作事最多不超过40年，象这高宏志人生百岁，轰轰烈烈作事只有10年，剩余的大部分时间都被社会埋没了！我们共产党人有什么理由不在一息尚存之际再为人民作点事呢？”
　　郑仁君问：“王兄，从高老的遗书上看您以前好像跟他有过正面接触，是吧？”
　　王申先说：“是的，上个世纪80年代之后，这里的最后几户人家也都陆续搬走了，这沟门只剩下他一个孤苦伶仃的老头子我就生出了怜悯之心，几乎每个星期天都来看看这老高，我发现他生活的还是挺有规律的。我每次来都试图跟他多唠几句嗑，却都失败了，老人家说话最多不超过三句，所以你就很难了解他的内心世界。”殡仪馆的车到了，下来两个年轻人拎着一副软担架。把高宏志遗体抬上了车。王申先说：“铁老弟，咱俩跟车到殡仪馆收殓高老的骨灰，江兄和郑老弟就不用去了。”
　　江春水说：“我回去下午就到县委去把修建互助式养老院和为高老开追悼会的事都提出来，敦促他们今晚就开常委会研究这两件事，郑老弟你就得更辛苦一些，今天下午和晚上就把招募文告和根据西沟门的地貌重新设计一份养老院草图。”殡仪馆的灵车开走了，郑仁君说：“江兄，你还坐我的车我把你送回去吧。”江春水看看表，都午后一点半了，说：“你直接把我送县委去吧。”郑仁君说：“中午咋也得吃点饭呵，中午不吃饭下午哪能受得了？”江春水说：“中午不吃饭的时候多了去了，我都习惯了，不吃也不觉得饿。”
　　郑仁君说：“在岗的时候废寝忘食倒也是正常的事，但长期的废寝忘食会给身体造成伤害，现在我们退休了就得学会劳逸结合，保养好自己的身体。咱们走吧。”
　　“走，”江春水说，“还是先去县委，你把我送到县委之后再开车去我们家接你夫人回家。”
辽东县现任县委书记汪洋和县委副书记县长李铁石都是江春水一手提拔起来的干部，他们对老书记特别尊重。当江春水敲开汪洋办公室的门的时候，见李铁石也在场，两个人正在研究一件什么要事。汪洋见老书记造访，猜想一定有什么大事，忙起身给江春水倒了一杯水，一面把水杯递给江春水一面问：“老书记无事不登三宝殿，退休七、八年今天头一次来，您是有什么要事吧？”
　　江春水说：“正好你们两位主要领导都在，省得我还得挨个儿登门拜访。我来找你们俩有两件事，第一件事是我们四个老头子发现了抗联老英雄高宏志隐居在江北小西沟口40年，但是我们发现的时候他已经辞世了。他是1970年那个极左的年代被赶下乡的，与他同期被赶下乡的五、七战士或者下放户后来都平了反回了城，高宏志按政策也应该平反回城，但是他老人家宁肯委屈自己也不给组织添麻烦，这就是他高风亮节之处，又何况他抗战十年，战功赫赫呢！”“老书记，在您没来之前我已经接到县公安局的电话报告，”汪洋说，“我跟铁石正研究这件事，我俩基本决定由县委县政府出面为高宏志老英雄举行追悼会，宣传老英雄的抗战事迹，把老英雄安葬在我县烈士陵园，给他树英雄碑。”
　　江春水说：“我来找你们俩也正是这个意思，要给高宏志老英雄举办追悼会，可是按老人家遗书上的遗言是要把他葬在白玉兰身边。”
　　汪洋说：“白玉兰就是同高宏志一起下乡的那个女人，她是被迫害致死，就把她也迁过来跟高宏志葬在一处吧。”
　　江春水说：“迁过来可以，但不能与高宏志合葬，一是他们生前不是夫妻关系，二是高老英雄遗书里也没要求合葬，只是要求葬在白玉兰身边。在民间对于死者安葬是很有讲究的，我们作好事也得处处小心谨慎才好。”
　　“是的，那就把白玉兰迁过来，葬在高宏志身边，单起一座坟冢。”汪洋说，“您要说的第二件事是啥事？”
　　“这第二件事么，”江春水加重语气说，“是关系到我国今后一个时期内的国计民生的大事，也就是我们日夜为之头疼的我国人口老龄化，如何解决养老的大问题！”接着，江春水就把郑仁君关于挖掘老人自身尚存的劳动潜力和他们的积蓄办互助互利公益性质的养老院的设想，和盘地端了出来。最后，江春水说，“这个设想是我县的残疾人作家郑仁君先生提出来的，当时在场的还有铁梁栋和王申先两位政协委员，我们认为可行，就去小西沟门查看建养老院的选址，这才发现了高宏志老英雄已经故去。”
　　汪洋说：“哦，这个设想是作家郑仁君先生提出来的，作家的大脑就是比普通人要灵活的多，他现在的腿疾好些了吗？”
　　“好什么呀，”江春水说，“他的退休金勉强能维持两口人日常生活的最低开支哪里还有钱治病！但是，他关心的却不是自己的病痛而是人民的疾苦，日夜为他们无偿的操劳，今天下午和晚上他就能把筹建百人规模的互助养老院的招募文告和规模草图赶出来，明早八点，他会准时到我家里交卷。”
　　汪洋问：“郑先生现在住县里啦，不在老岭村住啦？”
　　“他家的房子被铁路征占了，他去年秋天迁居江北五贤城的。”江春水说，“我是前天下午到月亮湖去玩，偶然遇上他的。好了，关于筹建互助养老院的事儿我希望你们尽快召开常委会讨论一下支持方案，明天郑先生把那份文告送来，我立即复印一份给你送来。”
　　汪洋说：“好的，您明天上午把文告送来，我下午就召开常委会。”再说郑仁君开摩托车把江春水送到县委大院之后，在街上跑了几家文化用品商店才买到二十几张四开的“方眼纸”，然后又趋车前往江春水家。郑仁君敲了两次江春水家门却无人出来开门。郑仁君只好掏出手机给冯秀英打电话，冯秀英接了电话说，刘兰嫂子见你们中午没回来，说你们可能到哪家饭店去喝酒了，就邀我到龙湖公园来划船，现在我俩正在船上呢，喂，你们去小西沟怎么去了这么久，害的我们还以为你们出了什么事呢！郑仁君说，我在电话里一两句说不清楚，你跟刘嫂子玩完了坐公交车回家吧，我不等你了。
　　郑仁君揣起手机转身下楼，刚推开楼门，却见江春水迎面走了回来。郑仁君迫不及待地问：“见到县委主要领导啦？”“见到啦，见到啦！”江春水满怀喜悦的表情使郑仁君猜到了这次新老县委领导会面和会谈的结果肯定是十分理想的。因此说：“我得赶紧回去完成我得任务了。”江春水说：“小冯呢，她先走了吗？”“她跟刘嫂去公园划船了，你家里现在没人。”“哎呀，你也没吃饭吧，回来上楼吃完饭再回去吧。”江春水说。郑仁君说：“不在你家吃了，若在你这儿吃饭就得喝点儿酒，喝完酒不管醉不醉都不能开车，那不就耽误事了吗？”“可也是，”江春水说，“你少等两分钟，我上楼给你拿一瓶酒，你回家去喝。”说完就急步上楼去了。郑仁君十分了解江春水的性格，他说送你东西你要推辞他会很生气的。于是便坐到摩托车驾驶座上抽出一支烟边吸烟边等着。脑子又转起了在小西沟门修建“百老互助乐园”的设计蓝图。一支烟吸完了，才见江春水从楼上满头大汗地快步下楼，手里拎着一个花花绿绿的盒子。老远就说：“你等急了吧，这是前两天二小子从市里给捎回来的“酒鬼”，可能是你嫂子怕被老铁来给翻出来喝了，让她给藏起来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郑仁君说：“江兄，这么贵重的酒还是您留着自己喝吧，我听人说是一酒鬼二茅台，这酒鬼可能比茅台还贵，恐怕得上千元一瓶，我哪能消受得起，再说，我嫂子藏起来的东西您给送人了，她会生气的。”“她绝对不会生气的，”江春水说，“你嫂子就象小孩子似的，她是要故意调一调老铁的胃口，再说我这儿还有一瓶呢。什么样的好美酒喝到我嘴里也就是个辣，也激发不出什么灵感来了，只有喝到你嘴里那才是物有所值！”
　　郑仁君说：“好吧，恭敬不如从命，我明天早晨准时交卷。”
　　郑仁君回到家就走进书房，铺开稿纸写他的《百老互助乐园》招募文告，此时此刻他已经胸有成竹，动起笔来一挥而就，反复审阅几遍，觉得完美无缺，这才觉得肚子确实饿了。他看看表，已经下午5时，妻子还没回来。他走进厨房，想找点儿吃的，翻来翻去也没翻到什么食物可以充饥。正要淘米作饭，妻子回来了，手里拎着两个方便袋。妻子说：“你要作饭吗，不用作了，刘嫂把一包油炸小蚂蚱给你拿来了，说这玩意是下酒的好菜，还有一包大菜饺，咱俩人今晚也吃不了。”郑仁君说：“那油炸小蚂蚱是王兄买来要给我们四个人下酒的，你咋都拿咱这儿来了？”冯秀英说：“她留下一半儿，给咱拿来一半儿，江哥说还给你拿了一瓶好酒，你就吃这小蚂蚱喝一盅吧。”
　　“嗬嗬！”郑仁君笑笑说，“你知道江哥给我这瓶酒的价值吗？”
　　“多少钱，不至于是几百块钱一瓶的酒吧？”冯秀英说。
　　“几百块钱也买不来。”郑仁君说，“它的价值比泰山重比太平洋深！”
　　冯秀英哈哈一笑说：“啥好酒呵，你又故弄玄虚，刘嫂说原打算今儿晌午馋一馋老铁就拿出来给你们喝的。”说着话就拿过那个正方形包装的纸壳盒子，只见一面写着“酒鬼”两个字，另一面画着一个醉老头子拄着一根长寿杖，杖头上还拴着一个酒葫芦。打开纸壳盒儿，里面又是一个铁皮盒，也画着同样的图案，写着同样的字。冯秀英望着铁皮盒呆呆地愣住了。为啥呢？她有生以来至少也见过上百种纸盒包装的瓶酒却从来没见过外面是纸壳盒里面又有一层薄铁盒包装的瓶酒，光看这包装，冯秀英也猜出这瓶酒一定价值不菲了。
　　郑仁君说：“再把铁皮盒也打开，看看这瓶酒的庐山真面目吧。”
　　冯秀英把铁皮盒子递给郑仁君，“你打吧，我不知道这铁盒子怎么开。”
　　郑仁君接过铁盒子端详了两眼，一下子就揭开了铁盒的盖子，从里面拽出一个黑不溜秋的圆球状的小口径小坛子。小坛子一面布满蟾蜍后背一样的疙瘩，另一面仍然是那个醉老头的图案。郑仁君说：“这回我也开了眼界了，喝了60来年酒还头一次见到包装这么严密的酒。”
　　冯秀英说：“光这两层酒盒的外包装也能买出来5斤散白酒了，这瓶酒真的值几百块吧？”
　　郑仁君说：“我听人说一酒鬼二茅台，这酒鬼的名次在中国排第一名，茅台五粮液都八、九百一瓶，你说这酒鬼得值多少钱？”
　　冯秀英说：“哎呀这么说这瓶酒也得上千元，咱可喝不起，赶快装起来给人家送回去吧！”
　　“送回去？笑话，”郑仁君说，“咱跟江兄交往这么多年他那脾气你还没摸透？他诚心诚意送给你的东西你再给他送回去他会脑火的，拿杯来，今晚儿品尝品尝这好酒的味道。”
　　说句实在话，郑仁君别看从三岁就养成嗜酒的习惯至今已60多年，但他并不具备品酒的才能。原因是在他的60多年的酒龄中，根本就没喝过几次高档名酒，所以根本就说不准各种名酒是什么味道。
　　郑仁君斟满了一小杯酒鬼酒，屋子里立即就飘满了酒香。郑仁君啜了一小口，感到酒味纯正，口味绵长，说：“真是名不虚传，是好酒，不是假酒，亲爱的你也尝一口吧。”
　　冯秀英说：“拉倒吧，咱没那个口福。”
　　郑仁君啜一小口酒，再嚼两只油炸小蚂蚱，再咬两口菜饺，边吃边喝。不一会儿酒足饭饱，这时天色也渐暗下来，郑仁君走进书房，铺开方眼纸，他根据白天现场观察小西沟口东低西高逐步上坡的地貌现状，大胆设计了养老院主楼宿舍楼为上坡减层形式，即一楼10个房间分别为办公室、会计室、医务室、小会议室、男女浴室、警卫室等，二楼20个房间，三楼30个房间，四楼30个房间，每两房间中间一个公用卫生间，二楼三楼四楼共80个房间为养员宿舍和待客室，宿舍实际使用面积要达到5.5m×3.6m，卫生间面积要达到3m×1.4m。用方眼纸绘图方便快捷，不一会儿，郑仁君画好了平面图，又画了正面图和背面图。正面每间四格落地玻璃窗，背面每间一个1.5米×1米窗子，主楼图纸设计完了，郑仁君又开始设计东厢房为养员俱乐部，一楼作游艺室、阅览室、健身厅，二楼作大会议室和剧场两用。又设计西厢房一层作食堂和餐厅仓库。这样，一个三合院的“百老互助乐园”就建成了。可是，三合房屋建筑完成后，中间还有一个东西长130多米，南北宽40多米的缓坡地呢，郑仁君把这块坡地设计成一个迷宫似的葡萄花廊，花廊中心处修一个养鱼池，要从沟里的泉源引水，利用落差，养鱼池中心安装一个定时喷头，每隔半小时会有水柱从喷头中喷出来。文告和图纸都完成了，应该署上名字为好，郑仁君想了想，操笔在文告最后署上江春水、铁梁栋、王申先、郑仁君四个名子，在设计草图后面也署了这四个名子。一切都完成了，郑仁君看看表，正好半夜12点，试着站起身刚要迈步，一阵剧烈的腿疼却使他寸步难移。他抓过戳在写字台边的双拐架着去了趟卫生间，然后回到书房的单人床上睡下了。可躺下不一会儿他又爬了起来，打亮台灯，重新审核那份草图，添上了屋面采用太阳能电磁板防雨发电，东西墙和后墙6cm珍珠岩保温板保温层，冬季采用地热式供暖。又在主楼东头添画了一间锅炉房。郑仁君把十几张图纸挨张审查一遍，觉得还缺点什么，缺什么呢？缺一张整体的概念图，没有整体概念图，非设计人员一时摸不清这座“百老互助乐园”的整体建筑格局。于是，郑仁君再次铺开方眼纸，以上西下东、左南右北的方向，把坐北朝南的百乐园四层主楼和东、西厢、以及三座建筑围起来的养鱼池和葡萄迷宫都画在了一张纸上，东厢房南端是进出楼群的大门，上有“百老互助乐园”六个大字。正南面以1.8米铁栅栏与外界相隔，东南、西南两角建两座八角封闭式亭子。郑仁君端详着这页斗拱飞檐、高低错落有致的建筑蓝图，心里比吃了蜜枣还甜，就像他已经住进去了一样高兴！看看表，已经凌晨四点了！郑仁君想：现在工程设计人员都用电脑设计图纸了，可是自己的眼睛看电脑屏幕却不能超过5分钟，时间一长眼睛就疼，唉……郑仁君点上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随着吐出的烟雾，他好像看见小西沟门的建筑群已经耸立在那里，里面的老人们正在无忧无虑地打牌娱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