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多事之秋
作品名称:盛开在城市之间的黄玫瑰 作者:蔷薇琳 发布时间:2015-12-28 09:51:05 字数:10223
北方的春天就像是和冬天黏在一起的连体婴儿一样,让人分不清春天是什么时候来的,冬天是什么时候走的,这不,刚清完一场雪,又连着下了几天的雪。虽然雪下得并不大,但是大地又被装点成白茫茫的一片。
初春的这一场场雪让刚刚走上工作岗位的周素霞忙得晕头转向,也累坏了。纯洁无暇的白雪,让人们陶醉在那魔幻的世界里,没有烦恼,没有责任,远离尘世,可现实生活却没有那么多梦幻色彩了,有利就有弊,雪让人陶醉的同时也给人们的出行带来了很大麻烦和不便,也给环卫工人带来了更大的挑战和考验。周素霞与工友们又加班加点地忙了起来,有时加班到凌晨,把所有人都累惨了,经常是浑身是汗的回到家恨不得拽着猫尾巴上炕。
但是清雪工作中也存在着不和谐的声音,因为清雪工作是有一个过程的,不会一时半刻全都清理干净,但是有些人并不理解,直接就投诉环卫工人,说环卫工人没有清理他们小区门口的雪,又说没有把小区门口的雪刨干净了什么的,三番两次的投诉让环卫处的领导很生气,下令让所有工人连夜加班,确保把雪都铲干净。
跟铲车装雪,要是碰到一个开铲车技术好的司机,工人们还能轻松点,要是碰上一个自顾自的司机,工人们就倒大霉了,有的司机把铲车开得飞快,工人们在后面跑都跟不上,有的铲车司机是东铲一下、西铲一下,害得工人们东跑西颠的也跟不上铲车,装车时洒在地上的雪,司机说什么也不给回一下铲,还得工人们自己一锹一锹地端回去。要不就把大铲往那一放,也不管工人们能不能够得着,就让工人们往大铲里面装雪,他在车里玩手机。有的时候,连过路人都看不下去了,就跟司机说让他把大铲往下放一放,这么高这些男同志往里放雪都费劲,这些女的能够着吗?可司机更会说:“还咋往下放,你会开你来开呀,我开铲车八年了还不如你呀!”工人们装完雪还要叫他往拉雪车里倒。倒雪时,把雪倒得是里外发烧,里一半外一半,工人们费了很大的劲儿装的雪,都给倒在外面了,真是气死人哪!
还有的铲车司机正常上班点不来,每天都在工人们下班之后来,要不能早来就提前打个招呼,工人们好在道面上等着,可是一点消息也不透漏,专等工人们下班都到家了,铲车就来了,一来就是十万火急,害得工人们还得打车在回来上班,工人们一天能挣的钱都不够打车钱了。有的来铲雪的司机不是来工作的而是靠点儿来了,你就看他不紧不慢地铲一下,然后停下来玩一会手机,工人们就像一个个大傻子似的站在雪旁等着,司机玩够了,铲一下雪,呵,开车走人了,吃饭去也!害人不浅,工人们也得赶紧回家吃饭呐,晚上还要加班呢,晚上工人们全到齐了,铲车他又不来了。把工人们气得直说:“你们说这是什么事呀!”
这些天跟铲车积累了一些经验,周素霞加班时经常是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衣棉裤,手上带着妹妹亲手缝制的棉手套,头上裹着早年买的俄罗斯大头巾,与工友们一起跟着铲车,南征北战地四处奔跑、铲雪、装车,铲车铲过雪的路面是非常的滑,周素霞和工友们都要特别小心的跟着铲车走,一走不好,就会滑倒。
周素霞心里虽然还是对环卫工的工作有一点自卑的心态,但是干起活来确是实打实的,从不吝惜力气,不藏奸不耍滑,几天下来她身体上的疲惫感渐渐减弱,和工友们也渐渐熟悉起来了,彼此之间都相互照顾着,这让周素霞的心里好受了不少。但是也经常会遇到一些不理解甚至不尊重环卫工人的人,他们那蔑视的表情、冰冷冷的语言都让周素霞的心受到了伤害,心里深埋的自卑就会刺得全身发抖。
这一天,有个女路人,身上穿着最新款的貂儿皮,脚上穿着小高跟鞋,走到刚铲完雪路面上,她突然就失去平衡摔倒了。周素霞和工友们都赶紧走过去,把她扶了起来,大家都问她:“摔没摔坏?”她站起来说的一句话,可把周素霞和工友们给说愣了,她气急败坏地说:“看看你们把这个道路给祸害地!”周素霞与工友们对视了一下,然后都哈哈大笑了起来,大家都说这种人不值得和她生气,小刘生气地说:“看她穿地溜光水滑,人模人样的,可真没素质,不会说人话,大冷地天,谁闲地呀?没事做,在这儿祸害道路玩呀!”老张接着说:“我们累得全身是汗,拼死拼活地都想快点早点把雪清理完,不就是能让老百姓出门时路不滑、不摔跤吗?”
周素霞和工友们在道路上清雪的时候,单位要求必须在工作区域设上路障,可有的开车师傅嫌周素霞们的路障挡了他的路了,撂下车窗就是一段骂,边开走嘴里边骂骂咧咧。有的时候在路边即使设了路障,有的司机还硬是往里面开啊!小刘就经常说:“这要是不设路障,那他们这车还不得从咱们身上开过去呀?”遇到工友们情绪上有波动的时候,周素霞就帮着王春芳劝着大家,生怕因为这些事儿再引发大的争执,这些工人都是上了岁数的,要是挨一顿骂、一顿打就更不值得了!
连着几天刨冰、铲雪、敲打路面,周素霞的胳膊都震得麻麻地,吃饭拿碗的时候手都在抖。以往这个时候一到晚上,周素霞肯定是在家暖呼热屋地吃点儿零食,看会儿电视,一家人在一起说说笑笑的。现在却经常要加班到深夜。大半夜地,路上连个人影儿都没了,就剩周素霞们还在敲打着冰雪,清理着路面。王春芳有时候开玩笑就说:“咱们都要把土地佬给敲醒了,也许他老人家对咱们还有意见哪!打扰他睡觉做美梦了呢!”周素霞乐了,就说:“咱们也是没有办法呀!那就请他老人家去跟老天爷商量一下呗!让老天爷可别再下雪了,这样就不会影响他睡觉做美梦了!”说得大家都笑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小半个月,天空终于放了晴,久违的温暖阳光乘着春风开始四处巡游了,鸟儿落在枝头对着嫩嫩的枝叶唱着甜甜的歌儿,人们的脸上映着阳光的七彩,也显出愉悦的神情,大家身上的衣服也渐渐减薄了许多,五颜六色的把这城市装扮得更加美丽。
周素霞经过这半个多月的锻炼,什么刨井壁子,什么绑扫帚,打道牙子……各项工作都能拿上手了,她与工友们相处得也十分融洽,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话也越来越多了,时不时就冒出几句俏皮话,把大家都逗得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的。王春芳看到周素霞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开朗,心里很开心,正好周素霞工作的路段缺个小组长,王春芳和刘洪祥一商量就让周素霞先当着,周素霞刚开始还不想当,怕干不好,结果被王春芳一顿词儿给劝住了:“哎呀!有啥干不好的啊?!就是承包人安排什么活儿咱们就领头干,帮着经管点工具什么的,这还有什么难的!再说咱们都是老邻旧居的,洪祥把活儿交给你也放心不是?!”
周素霞听了王春芳的话也没再反驳,只是把活儿干得更好了。领着这几个工友把工具收拾得妥妥当当的,也不直接给工友们安排活儿,就自己带头干,一天、两天的,大家都积极主动了起来,不等周素霞干活儿呢,就都抢着干起来了,把她们负责这段路收拾得整整齐齐,旮旯胡同都是干干净净的。起初工友们也没太在意,只是觉得周素霞是个闲不住的人,带动的她们也都闲不住了。后来有几个路段因为清扫得不干净或是工人们聚堆儿唠闲嗑都被罚了款,周素霞的工友们这才都服了气了,对周素霞竖了大拇指!
这天上班的工作时,有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停在了周素霞的身边,从车的前门走出了一名年轻的女子和一名年轻男子,两个人都身穿貂皮大衣。年轻女子手里拿着一沓儿撕碎了的小纸片,刚打开车门她就随手扔在了路面上。周素霞看见后,顺嘴说了一句:“你看你扔的这点纸片不起眼,我得扫半天才能扫干净。旁边就是垃圾桶,走两步就到了……”年轻女子听了也没有吱声,转身就走了。这时,又从后车门下来了一名也穿着貂儿皮的中年女子,听见周素霞说的话,很不乐意地对她说:“这有什么啊!你拿来,我来扫!”
说着她就把周素霞手里的扫帚抢了过去,弯腰扫了起来,因为纸片撕得太碎了,她扫了半天也没有把碎纸片扫起来,这让她有点下不来台了,于是她一边扫一边说:“这就是让你看见了,你没看见不也就那么地了吗?一个臭扫大道的,哪来的这么多的事!”最后还出口成脏了,周素霞听了十分生气,忍不住说:“你看你穿得溜光水滑的,怎么一点素质都没有!”中年妇女气哼哼地把扫帚扔在一边,傲气地说:“你想穿还穿不起呢!”周素霞冷笑了一下:“你以为谁穿上貂儿都高贵、都富有啊?!那得看看自己长得是什么德性,就你呀,站谁家的大门口,谁家都不用贴门神了,驱邪挺好使的!”
中年妇女气坏了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甚至想向周素霞扑来,周素霞昂了一下头,毫不后退,中年女子却被年轻女子、男子硬给扯走了。周素霞的工友老贾、老刘听到争吵也都走了过来,看见中年妇女走了,就劝着周素霞说:“算了,算了!别和这样的人生气!”老刘低头把周素霞的扫帚捡了起来,递给周素霞,周素霞气得胸脯忽闪忽闪的,接过自己的扫帚,对老贾和老刘说道:“唉呀我的妈呀!看她长得那尊容啊!长相啊、还是个儿头啊,身段儿啊都没长出来,长得像个圆球似的,还敢穿貂儿呢!还满嘴喷粪臭死了,我都替她穿在身上的貂儿感到羞耻、悲哀和心酸,摊上这么个主人。我吗?不管能不能穿得起,首先我比她个儿高,长的吗也比她顺眼多了,不是有句老话吗?大个门前站,不穿衣服也好看吗?再说了,我的心里比她美上千百倍,看她长得那样儿近看像个人,远看还以为是哪个动物园的大门没上锁,里面的熊瞎子跑出来了呢!怪吓人的!”
周素霞的话把老贾和老刘都逗乐了,老贾拍了拍周素霞的肩膀,乐得合不拢嘴:“唉呀妈呀,老周,你这嘴太能说了!得亏那个女的走了,要不听见你这话还不得气抽过去啊!”老刘也笑得直不起腰了,点头附和着。三个人边唠着嗑边清理着碎纸屑,老刘和老贾说到周素霞刚才的话又都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这时,承包人刘洪祥开着车载着王春芳过来了,一下车王春芳就着急地问她们:“这都乐什么呢?怎么都乐成这样了啊,快说说让我们也乐呵乐呵!”老贾就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大概地和王春芳和刘洪祥说了一遍,王春芳无奈地说:“一天天这样的人有的是,要是和他们真生气,能把人气死!前天,我们路段的小洗车店又开始营业了,你说你洗车就洗车呗,把大道都占上了,那个洗车的女的把出租车、小货车,反正凡是洗的车里的烟头什么的都扔大道上,一堆一堆的,我和她说都弄一块儿,他家要是没有垃圾桶,我就定时来收垃圾,让她别扔大道上不好扫!嘿!我这一说,她还来劲儿,这家伙骂骂咧咧,什么‘臭扫大道’这都是好听的了!这把我气得,要不是大老李拦着我,我都要挠她了我!”
周素霞三人乐了,刘洪祥听了却捂着额头犯愁地说:“哎呀!我的大姐啊,你可就别再打起来了!我,我这儿都头疼死了!”王春芳听了一拍手说:“哎呀!你看我,我这一说起话来没完没了,正事儿差点给忘了!”刘洪祥忙接过话头对周素霞解释说:“周姐,二小、人民医院这两段都缺人了,得在你们段儿抽一个人过去替一下,从…… 从明天开始吧!”周素芳还没回答,老贾急了:“这能行吗?那我们早上扫道少一个人儿啊!怎么扫啊?”刘洪祥无奈地说:“哎呀!你们这儿都算好的了!”剩下的话他没心情说了,脸上的颜色抑郁难看,无精打采地对王春芳说:“大姐,你再安排一下吧,我先去趟单位!”
几人看着刘洪祥这样不同往日的无精打采,不由得诧异,等到刘洪祥开车离开后都忙不迭地问王春芳:“承包人这是咋的啦?”“失恋了?”“道上出啥事了?”王春芳的脸上也显出懊恼的神情,挥了挥手说:“唉!别提了!咱们道啊今年是流年不顺啊!今天上午二小段的老葛在道上昏过去了,我一问华子才知道,老葛家的出事故了,没了!”大家都吃惊不小,惊讶地话都说不出来了,停滞了几秒,周素霞声音涩涩地问道:“咋出的事儿啊?人现在在哪儿呢?”王春芳叹了口子说道:“她家的那口子不是在小煤矿上班挖煤吗?在矿里出的事儿,可能是塌了还是怎么的,反正听说挖出来的时候就不行了,现在在火葬场停着呢!”“这可怎么好啊,老葛身体还不好,刚做完一个大手术,儿子还上着学呢!”老贾比较熟悉老葛家的情况,忍不住叹着气说道。王春芳也没有了往日的神采飞扬,也落寞着说:“谁说不是呢!”
几个人正默默地出神,王春芳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一接电话嗓门不由得大了起来,气愤地说:“你说的那是什么话?人是不是你们打坏的?!是不是?!谁没事儿躺医院里面讹你钱玩儿?!”对方也大声地喊着,叫骂了几句就把电话给挂断了,王春芳气得就要把电话拨回去,还没等拨回去呢,电话又响了,王春芳接通后没好气地说:“喂?!谁啊?!啥事儿啊?!”对方喏喏地说:“大姨啊!我是……我是老金头的姑娘,你能……不能来一趟医院啊?我……我爸……”王春芳一听忙改了脸色,稍稍温柔地说:“啊!行啊,姑娘,没事儿,你别着急,我现在就去!”她撂下电话转身就走,老贾和老刘都忍不住说:“这怎么话说一半就要走啊,这又是怎么了啊?”王春芳一脑门子的汗水,也顾不得擦一擦,手一挥说:“哎呀!一时半会儿我也和你们说不完,等哪天闲了再和你们说!这么的,老周啊,你跟我走,老贾、老刘你们辛苦点,把道看好了啊!”
说完,她扯着周素霞就往人民医院走去。王春芳个子虽然比周素霞矮一些,但是因为心里惦记着事儿,脚步反而比周素霞快了一些,周素霞从她刚刚的电话内容里已经多少猜到一些,也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王春芳边走边叹气地说:“唉!这一天天的啊!这真是摁下个葫芦又起个瓢!这事儿啊就是爱事儿赶事儿,全连上了!”周素霞稍有些气喘地说:“谁住院了?怎么了这是?”王春芳边走边说:“人民医院那段的老金头,你认识不?”周素霞稍一回想:“恩,有点印象,个儿不太高!”“对!”王春芳有点走急了,肋骨处疼得慌,她忙停了下来,用手杵着自己的肋骨处,喘着气对周素霞说:“今天早上,老张头给我打电话,说他过去的时候老金头已经在地上躺半天了,鼻青脸肿的,是让人给打了!我一听就赶紧过去了,过去一看都不能动了,我就赶紧报警,警察一来竟然说这是在道西出的事儿,得归新胜派出所管,不归他们新安派出所管!你说把我气得!”
王春芳缓得差不多了,就又接着慢慢地走,微微有些喘粗气:“你说我一听这警察的话把我气得,我说我要早知道这样儿,你们来之前我把他从道西拖到道东去啊!小警察一听我生气了就解释说他不是推卸责任,这就是什么程序还是什么规定来着。反正他说他已经通知新胜派出所的人了,那边的警察也往这来了,他又帮我给120打的电话……”她歇了几口气又接着说:“我这又帮着把老金头送医院去了,又给他姑娘打了电话,到了医院是一顿检查啊!不过还行,没有什么致命伤,就是脑震荡,有点骨裂,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周素霞也长出了一口气,点头说道:“没啥大事儿就行啊!谁给他打的啊?人抓住没有啊?”
王春芳恨恨地说:“还不就是那个机械厂看门的呗!老金头他们的垃圾推车原来不就停在机械厂门洞子里吗?!等到这个看大门的来了说啥也不让放了,不让放就不在这儿停了呗。结果今天老金头把小车停在道边了,机械厂里面出来一个车嫌挡道了,老金头挪车挪慢了点儿,这个看门儿的出来一脚就把老金头给踹倒了,上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的,一顿把老金头打得一动不能动了!你说说,你说说这人多缺德,多缺德!更可气的是打的时候旁边那么多人,竟然一个人都没有管的,要不是老张溜道捡垃圾走过去,还不知道老金头得躺到什么时候!”
两个人说着话走到了医院,还没走进老金头住的病房,两个人就听到里面传出来的吵架声,两人忙快步走了进去,进去一看老金头窝在病床上,越发显得瘦小,床边站着他的女儿,满脸泪痕,和另外几个男男女女争辩着什么,那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总结起来就是说老金头没病装病,就是要讹钱!王春芳挤上前去和他们争论了起来,对方的气势却十分嚣张,一口一个“想讹钱没门!”一口一个“爱哪儿告那儿告去!”周素霞也忍不住上去帮着王春芳说话,一时之间吵得不可开交!门口围了好几层人看热闹,重口纷纭地场边交流了起来,说的比屋里的人还激动,还带劲儿!
正吵着,几个医生过来查房,一个带头的医生拨开人群挤了进来,对这几个人呵斥道:“吵什么吵?!这是医院,不是你们吵架的地方,要吵出去吵!再吵我报警了!”王春芳和周素霞听了医生话不由得忍着气咽下满腔愤怒,对方的一个女的见状推了推同来的一个骂的最凶的男子,从手提包里拿出五百块钱扔在病床上,故作大方地说:“行了行了,我们认了,给你钱!”那个男的会意忙说:“我们可把钱给你们了啊,可别再耍赖啊!”王春芳恨不得把钱摔在他们的脸上,老金头的女儿光哭也不说话,给王春芳、周素霞两人气得肺都要炸了!这伙人得意洋洋地要走,却被门口的几个人堵住了去路。
刘洪祥走上前来把五百块从病床上拿起来,举到那个男的眼前,气愤地说:“这就是你们的态度,是吧?”那个男的看着刘洪祥魁梧的体格不由得缩了一下,那个女的忙上前叫嚣地说:“我可告诉你,我可认识你们领导!”刘洪祥看了看和他一起来的稍矮一些的男子,无奈地说:“领导,人家认识你,你认识他们吗?”杨新哲走上前看着那个女的认真地说:“你贵姓啊?”这伙嚣张的人这时才反应过来,气焰不由得弱了下来。
杨新哲立着眼睛环视了他们一圈,一字一句严肃地说:“我不管你们是谁!也不管你们认识谁!现在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们,我们不私了!我们已经报警了,而且也找到了你们打人的证据和证人!就算你们现在要私了了,我们也不同意了,你明白了吗?你以为你打的是小猫小狗呢,你们打得是人,是人,是我们的环卫工人,你懂不懂?我今天就是让所有人都知道,环卫工人不是你们想欺负就欺负的,不是你们拿点破钱想侮辱就侮辱的!”说完他回头看了看刘洪祥:“把钱给他们!”刘洪祥上前一步把钱塞到那个男子的手里,杨新哲又说:“我们就不送了啊!”
那个男的脸上红通通的,像被煮熟了的虾子,那个女的还色厉内荏地说:“你报警了不起啊!不私了?不私了就不私了,你们等着!”说着领着剩下的几个人就走了。王春芳忍不住朝着他们的背影啐了一口,杨新哲拍了拍王春芳的肩膀,劝道:“好了,大姐,和这样的人生气不值得!”说完走到老金头的身边,握着他的手问道:“还疼得厉害吗?吃点东西没有?”老金头点了点头,眼睛里水汽朦胧,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杨新哲安慰了老金头半天,又嘱咐他女儿了几句话,老金的女儿哭着说:“领导,我们也不要别的,就是把住院费给了就行,我们家真的没有钱……”杨新哲心里一阵难过,转过头对刘洪祥说:“洪祥,你先把住院费给他交了!”刘洪祥点了点头,杨新哲又陪着老金头说了一会儿话,一行人刚要离开,杨新哲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出手机看了看不由得苦笑了一下,把手机给随行的几个人看了一下。
同来的小隋笑了说:“呦,讲情的来了!”刘洪祥也苦笑了一下:“领导,你能不能挺住啊?”杨新哲拿着手机作势要打他,大家都笑了,杨新哲把手机接通了,对方说了半天,杨新哲一直没说话,终于对方不说话了,杨新哲才缓缓地说:“老哥,你说咱们是什么关系?”对方愣了一下,杨新哲又说:“老哥,你应该知道我的为人,我从不对人,从来都是就事论事!今天这个事儿实在太恶劣了!打了人不算,还侮辱人,拿五百块钱来侮辱谁呢?想私了,可以!把态度拿出来!一要当面向我们的工人道歉,二要……”对方忙解释了半天,杨新哲没有再说话,思索了一下,又看了看老金头父女后说:“行,老哥,也就是你给我打电话吧!要不这事儿不算完!行了,不用什么十万八万的,就是把工人的住院费、营养费、精神赔偿和误工补助都赔偿了就行了!”
撂下电话后,杨新哲对老金头父女说:“放心吧,一会儿他们就来把钱送来,也会当面道歉的!”说着他拍了拍老金头的手,有些内疚地说:“老哥,对不住啊,让你受委屈了!”老金头的女儿也是千恩万谢地说了好几遍了:“哎呀,领导,你可千万别这么说,要是没有你和大家伙儿,我们爷俩儿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这回住院费解决了我们就放心了,你又帮我们争取了额外的钱,我们,我们真的太感谢了!”
杨新哲等人先离开了,王春芳和周素霞陪着老金头父女聊了一会儿天,也告辞离开了。回来的路上,王春芳一直不说话,许久说了一句:“领导也没办法!”周素霞愣了一下,随即说道:“哎呀!这不也挺好的吗?!要不是领导出头,我看别说道歉了,住院费都没地儿要去!”王春芳点了点头,想了一会儿,又说道:“你们明天派个人儿到二小那段去吧!派谁去,你自己定就行!”周素霞想了一下说:“还是我去吧!老贾、老刘都不会骑自行车,也不方便!”王春芳点了点头。
二小是碧水县的重点小学,家长们都愿意花大力气让孩子到二小就读。二小最近刚扩建完,教学楼很壮观,但是学校门前的道路很窄。道路虽然窄,但是挡不住人们的商业头脑,这学校门口就像一个小的集贸市场一样,有卖菜的、有卖水果的、有卖玩具的、有卖烤肠、烤冷面、麻辣串各种小吃的小吃车、还有发传单的,真是应有尽有啊。一到了上下学的时间,家长孩子们的说话声,往来汽车的喇叭声、小贩们的吆喝声都搅在一起,那真是震耳欲聋啊!接孩子的私家车、商贩们的售货车车,是大车小辆停放的乱七八糟,本来路就窄,让他们这一堵,哪还有路啊,学生走路都费劲儿了。
有的家长在等孩子放学时,吃着瓜子,却把皮吐得满地都是,有的家长还把刚刚买的菜就在路边摘好了,塑料袋、捆菜绳、菜叶扔了一地,还有的家长随手就把刚接过来的各种传单撕得稀碎,顺风一扔扔的到处都是,碎的纸屑刮到小树林里,那才难捡呢。学生一放学,那更是人流涌动,车水马龙,乱得像一锅粥,更像炸了营,孩子们吃完东西扔的塑料袋、筷子、包装袋、纸等……,周素霞第一天在二小门口上班,一看这阵势都愣住了说:“哎呀我的天啊,这真像是土匪下山了,这是着抢劫了?这叫啥来着,这是一片狼藉啊,这时的综合执法城管哪去了,怎么不来管管了?!”把华子逗得直乐!
周素霞和华子正说着话,就听到前边吵了起来,华子反应快说:“唉呀妈呀!可别再有什么事儿了!”正说着,小张跑过来了气喘吁吁地说:“华子、周姐,你们快去看看吧!老仉和人吵起来了!”华子叹着气说道:“这一天天的,怕啥来啥啊!”周素霞乐了:“怕有啥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说着和华子、小张走了过去,一看老仉都已经被气哭了,旁边站着一个满面红光的老头正骂呢:“一天天把你们能耐的!真是好社会了,把你们这些个扫大道的能耐成这样!我告诉你说,你现在马上把这个车给我挪走,闻着就恶心!快点!”
周素霞攒了好几天的气儿一下子都涌上心头了,“噔噔噔”几步走上前去,站在老仉旁边对老仉意有所指的说:“哭什么哭!他说你就听着啊!”老头一听来劲了:“嘿,又来一个,怎么的,我说的怎么啦?你来得正好,你赶紧把这车给挪走了,一会儿孩子放学了,这车在这儿多碍事儿,还一股子味儿……”
周素霞不等他说完就说到:“这儿这么多车,你凭什么就让我们挪车,再说,你看看这地儿,我们往那儿挪车,这旁边的车碰了、刮了,是算我的还是算你的啊?!有味儿,没有人扔垃圾,这车就自己有味了!”老头看着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脸色暗红,忍不住发狠地说:“好年月让你们赶上了,臭扫大道的都要上天了!”周素霞冷笑一声:“扫大道的怎么了,要没有我们,你就得臭在这些垃圾里臭死!扫大道的怎么了,我们财政开资、国家认可、法律保护!你这样的人儿女也放心让你管孩子、教育孩子呢,好孩子都让你教坏了!没文化、没素质,你欺软怕硬,不敢让别人挪车,就拿我们撒邪火……”
华子等人也帮着周素霞说话,把老头说得哑口无言,正巧学校放学了,孩子们一涌而出,老头瞪了周素霞一眼,狠狠地走了,围观的人群也都作鸟兽散了。周素霞等人却顾不得庆祝刚刚扳回一城,马上就投入到一场习以为常的战斗中,每个人都认真地扫着瓜子皮、菜叶子,捡着塑料袋、饮料瓶,闹哄哄的人群里这些橘黄色的身影显得那么的安静,她们没有浮华尘世里象征富贵的裘衣避寒,没有喧嚣红尘中象征地位的官衔护体,她们只是生命沙盘里如蝼蚁一般微小的底层群体,她们尝尽了人情冷暖,看尽了冷眼旁观,为了生存努力奉献着自己的汗水,燃烧着自己的岁月,唯有一样不能被夺走的,那就是她们的尊严!那是她们能够坚持下去的底线,也是她们能够伸直腰板直面所有困难和坎坷的动力!
可是,很多人却不知道这一点,总是肆意地践踏他人的尊严,总是带着有色的眼镜看待这些穿着橘黄色工作服的人,看到他们捡塑料瓶、装潢废料,就把他们归类到拾荒人,甚至把他们想成是小偷小摸了。有的商店丢失了在屋子外边放置的物品后,在毫无凭证的情况下就指责是被环卫工人拿走了,理由很简单:“他平时就在我们门口捡这个捡那个的,肯定是被他偷的!”周素霞的工友老班就被诬陷偷了一家商店的花盆,好在附近的摄像头录下了当时的情况,原来是一个流浪汉拿走了花盆,这才还了老班的清白。
这一系列的事情,让周素霞意识到人们对环卫工人的偏见是多么的严重,这也激起了她内心当中的反抗意识,所以一遇到无理的指责,她就会挺身而出,为环卫工人争辩一番。她不知道能改变多少,但是她认为即使不能改变什么也不能沉默任人诬陷,这是她的底线,她可以不怕苦、不怕累、不怕脏,因为再苦再累都是工作,再脏再臭都可以洗干净,但是不能把脏水泼到她心里!她虽然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工人,但是同样拥有一颗高贵的心灵,不容任何人以任何形式去侮辱!
周素霞的反抗也许不是文明的、温柔的,但是这是一种本能,这种本能可能还参杂着一点自卑的情绪,但是通过几次争执,周素霞对环卫工作反而有了一种荣誉感,穿上这身橘黄色的工作服,她心里就油然而生一种主人翁的感觉,看着这条被她们精心呵护的道路,内心总是充满喜悦,见不得它脏一点!这样的吵吵闹闹让平静的日子多了许多的波澜,虽然不见得都是美丽的浪花,但是日子却不再是死水一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