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再遭劫难 第5节 三人抱团

　　第4节再遭劫难
　　
　　爱英和木易也挤上了一只用好多粗木板拼凑钉好的小船，摇摇晃晃地向对岸划去。已经过了春汛季节，黄河的浪扑来还有一炕塄高，再加船缝不严密，漏进小半船的水。但是为了过河，许多人还站在有水的底舱里。
　　船到河心，艄公扬着粗嗓门，紧张地狂喊；“船重，过不去，快！把东西扔了，保命要紧，快！”大概船真重。俩助手果然跳进河推起了船。所有人都得把心提到脖腔口，可是，船的重量仍然未减，船家几乎用最粗鲁的话再次命令大家：“扔东西！”
　　大胆的、吝啬的耳边都刮不进这种话，他们要抱着元宝去跳井。说半天屁股不挪窝，真是急死人！
　　听话的、胆小的把一些手头极不舍得的小物件扔了，大概觉的自己的命比它值钱；穷鬼们却拼命抓捞。
　　艄公和俩助手制止不了就抢夺，把抢夺来的行李都甩到河里。有时抢夺的太猛，连人带东西一起煮进去，船上沾亲带故的又拼命去救，还有自愿跳进去，同生死共患难的。船上哭爹的、喊娘的，气愤的、骂娘的，乱纷纷的。的确，船儿暂时减轻了重量，非常艰难地躲过几个大浪头，渐渐向对岸驶去。
　　易哥和爱英还有那叫王继祥的小伙子都没带大东西，几张兽皮也没什么重量，不过摆摆样式，也不打算扔啊，保啊的，可是看看船上那样子，他们心里象压了铅，特沉！易哥想责备船家，可船家确实是为大家，想责怪大家，可大家又确实穷透了筋！唉！
　　对岸，似乎比往常多了什么，人头攒动，影影绰绰，极其简单的码头上，充满了血腥味，易哥的开始警觉起来，神情凝重。他示意爱英，但爱英早已瞧见，她正打算怎么进军渡这个码头，怎么掩护易哥他们。
　　突然，像看见了鬼一样，两片嘴唇不由自主地打起了颤，她小心地捏了捏易哥的肩膀，附在他的耳边说：“不对！我怎么看见了吃人的二阎王？”看！就是那个穿黑长袍、灰短褂、戴顶礼帽的………人家有大船。在码头上堵着………”
　　这时，杨大头也瞧见了，不好！敌人竟然行动到了他们的前面！怎么办？杨大头脑袋瓜太大，目标很明显，而且杨大头在王家山活动时间长，二阎王对他非常熟，再怎么乔装，各自的身份彼此间都不言而喻。况且这会儿又有个爱英在身边，整个黄河河面上只有一只船，怎么躲？怎么避？钻到船舱，小船见底，一船的人众目睽睽如何藏？那么，只有跳！可是，爱英不会水，那位同来的小哥也只会自保，那能顾得了她？
　　可是，看对岸，仿佛二阎王这一群狗等的就是他俩，奇怪！消息来得这么快？爱英一向刚强有主意，这会变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只晓得转圈圈，眼看到了看清脸的尺度，得想办法呀！杨大头向那小子声交代了几句，又朝着河里努了努嘴，三人会意，于是趁一船的人东摇西晃之际，假装失脚跌进了滚滚的黄河浪里，房高一样的浪头立刻吞噬了这如沙粒一般的几个人，岸上，传来哀鸣般的几声枪响，船上，则像炒爆了的豆子，呼声喊声，乱成一锅粥。
　　实在不妙！杨大头的几个狗刨水倒是把自己顺流推了几十米，离码头已有一些远。可是，爱英呢？他茫然四顾，一点也不见影子。
　　一个14岁的小姑娘，从来也没见过黄河，怎么敢让她跳？这可是“大睁着眼跳黄河”，他后悔了他的错误决定，真想给自己几个嘴巴子，先开始他决心拉紧爱英的手，可禁不住起跳的时候，他们分手了。
　　爱英呢，爱英呢？他急得在原地直转悠，可别死了啊？老天爷！他的祷告充满了哭声，连腔调都变了，这是他作为一个精明的人第一次失算！第一次发现自己聪慧的大脑竟没了奈何，没了主意！他站在河边，仔细捕捉任何细小的声音和水面上的动静。
　　这时，码头那边突然传来几声砰砰的枪声，他紧张地放眼仔细搜寻，见远处一件枣红色的东西投进水里，那颜色，怎么很象是爱英！他好像活了过来，大脑立刻转动起来，大脑门里一个连一个的问号涌来，手拉手她怎会脱了手？这会又怎么跳水？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顾不得什么，脑里只有一个念头：救人要紧！于是他又扑进了河里，几个狗刨，躲开几个大浪接近了红补丁衣服，一把攥紧，死命地往河岸上拖。离码头远了，可是码头那边的枪声还像炒豆子………
　　可是，等到岸边一看，红衣服却是空的，里面却是爱英背的那几件狗皮。这东西着实让人心乱，东西在，人呢？正在疑惑，忽听背后的沙窝子里有动静，他立刻警觉地藏在另一个沙窝子后面，只听有人不断声地呼喊：艺——大头——杨哥，这声音是爱英的！
　　杨马上回应，爱英的装束完全变了样，她神情极紧张地，拉着木易的手说：快走，敌人过来了！爱英拉住木易的手，拐向了一个被山水刷开的沙壕沟，三窜两跳，渐渐地没顶了………..
　　敌人上来了，敌人连高倍望远镜都用上了，就是望不见什么，乱嚎了一阵，离去了。
　　猜不透吧？这就是机灵鬼爱英！仅仅是14岁的小姑娘！木易示意跳的时候，手自然松开，而她却得到了挣脱自己手的机会，只虚作了跳的动作，趁乱迅速脱掉红补丁衣裹了狗皮扔进了河，人们满以为她跳了河，有人大喊要救，有人虚声诈唬，一片乱纷纷中，她猫着腰接连蹬了几只靠近的船，趁人们的视线集中到河里的当口，七弯八拐终于摆脱敌人的视线，成功地借着河渠旮旯转到了木易的身旁，这事，连精明的木易，都没察觉。一场劫难过去了。
　　自然，他们刚刚坐的船上那些舍财不舍命的人，全被逮到军渡老爷庙里集合。送他们过黄河的小子大概也跳水回去了。他们被冲散后有点昏头，现在这个位置究竟是哪儿？从那儿可去王家山村？他俩在山上盲目地走着。远远的有炊烟袅袅上升，有几个村人在说话，不管三七二十一去看看！他们不知道他们已转到了任家山村！离王家山村的山脚只有十几里。
　　爱英吵着救爹爹，而易哥警惕地判断着去哪儿落脚，正在争着，忽然山上山下大喊“抓活的！”这下他们浑身起毛了，孙悟空翻筋斗，翻来翻去翻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这可怎么办？
　　木易想，只有拼命掩护革命火种了。正在危急之时，忽然有一条大腿伸出，将他们绊倒，几乎没喊出一声，嘴就叫东西堵上了，然后是没有任何恶意的示意：进洞！他们被一个老汉和一个壮后生连拉带拽地扯进了洞，洞口立即被堵上。
　　在洞里一瘸腿后生才说他是任家山村的村长。今天受命上山，搜共党，原来你们就是共党呀！这那像！你们是小夫妻，还是哥妹？木易和爱英大瞪着眼，心想：这怎么说？还是承认哥妹吧。
　　那村长的小跟班，长得壮实，叫铁锤，一个劲地嚷着说：“不像！”
　　那瘸村长劈手打了他一下说：“你懂什么？快把他们藏好，我去再应付！”。
　　临走，对木易和爱英说：“不用怕，我是救你们的，我叫景华盛，你们是谁，我猜着了。铁匠王叫我碰上你们先“逮”住交给他，千万不敢落到二阎王人的手里。”
　　爱英听了这话，奇怪死了，说:”爹怎么知道我们要来？再说，爹不是叫二阎王逮着了吗？我正要去救他，他反来救我们。”
　　景华盛一脸的诡秘，说：“先去见你爹吧，见了就弄清楚了。”说着穿出洞去走了，铁锤带他们先见铁匠王，在路上告诉他们，也不是知道今天要抓的共党就是他俩，这是铁匠王平日里嘱咐的万一碰见你俩的话。他知道你一个小姑娘家家，出去一定是找他的剑哥，或者杨大头。
　　至于铁匠王如何从二阎王手里逃出来，还是华盛大叔帮的忙。等一会再细说吧！
　　
　　第5节三人抱团
　　
　　在任家山村华盛大叔地窖里，爱英和木易果然见了铁匠王，也有老喜子。
　　老喜子已经成了铁匠的特护！这是二阎王逼的，因为王家山村已经不允许他俩回去了,况且老喜子一辈子光棍无后，唯一使老喜子放心不下的是弟弟，二喜子家窝大十口，二喜子早死，留下媳妇和四个孩子，笨笨是老大，下面三个孩子一女俩男，还小，老喜子要接济，铁匠王的一双儿女也飞出去了，铁匠在王家村是无牵无挂的了。只是日夜想着能截住赶回王家村找他的爱英！
　　谁知，天灵灵，地灵灵，老天爷还真显灵应。观音菩萨终于送孩子到自己的眼前，可他有点不相信！怕是一场梦，他揉了揉还肿胖的有点昏花的眼，看见是真的，他不禁又一次流下了他极少溢出眼眶的泪，经过儿女婚变这一场打闹，他似乎变得不再坚强，变得脆弱了许多。以前，他可是铁铮铮的一条汉子。小时候，二阎王用香头烫他妈妈的脸，他只有眼里冒火，而没有泪水！
　　对爱英来说，这下心锤子跌到心窝里，放心了。她不用回王家山村救老爹了，却又陷入极其心疼老爹伤情的境地，她摸摸老爹的肿眼和胡子边的伤痕，摸摸老爹的起皱的双手，她哭得好伤心，好伤心，好后悔没有陪老爹打斗到底。
　　木易连忙摆摆手，制止说：“爱英，这地方不太安全，咱还得再挪窝，哎！你——你叫什么？”他指指铁锤。
　　铁锤还未回话，铁匠王插嘴说，叫“铁锤”。
　　木易紧接着说：“铁锤，咱先再往洞深处挪挪，你去看看华盛大叔应付的怎么样，爱英千万不敢哭，小心二阎王的人听见。”
　　一句话给大家提了个醒，大家立刻又慌乱起来，亏得木易指挥若定，一阵紧而有序的挪窝，铁锤出去照应去了，铁匠王才一板一眼地叙述起来：原来——
　　爱英去找木易，一走就是好几天。在六七天的时间里，华盛大叔到王家山村不下十次。
　　刚开始，是为那惊天动地的铁匠王儿女婚变而去的，铁匠王被二阎王从地窖里拉出点了穴，绑到村公所。是老喜子去任家山村报的信！华盛大叔在去打探的当儿，又获悉二阎王从各个村抽调人当村长，扩充自己的势力，他就顺势请求当了任家山村的村长。
　　到后来华盛大叔到王家山开会、领任务，为这事，惹的紧邻铁锤妈，唠叨了许久，说村里人用唾沫水喷他后脑把子。
　　可是华盛大叔却没管这一套，他紧赶着接近二阎王，弄清楚关押老铁匠的地方，还拉拢铁锤帮他打地窖，他的地窖竟然打到二阎王的柴房里。
　　趁二阎王扩充家丁的时候，他又派铁锤去当家丁做暗探，并且告诉他挖地洞，就是为了救铁匠王，要铁锤汤水上照顾铁匠王，悄悄告诉铁匠王，要他养好伤还得假装病重，等待机会………..
　　于是铁锤按华盛指定的路线和方法，带铁匠王逃到了任家山村的地窖里，为这个，二阎王在各个码头、各个小道、各个山头都找遍了。
　　其实今儿军渡码头真正是要捕捉的是铁匠王，却撞上了木易和爱英，这会儿连这俩人也好像飞了。可是，华盛和铁锤在卖力气找，有谁敢怀疑他们对二阎王的不忠？
　　说到地窖，就得说说地窖的来源。还记得吗？铁匠王的婆姨生晓剑的时候，从门缝里滚进来小女婴，那就是爱英。
　　为躲避任家村发生的外乡饥民人吃人的祸乱，当时爱英的亲爹决定舍命送走刚刚生下来的爱英去逃命。（景华盛本是爱英的亲叔，比爱英大一个轮回十二岁，这都是后来扯闲篇才知道的）他负责带着爱英的两个哥去避难，后来走散了，因为他一个倒栽葱掉进了“天窍洞”。
　　什么叫“天窍洞”？那是多年来山水冲刷的结果，有的底深，有的底浅。洞口有黄蒿、圪针树罩着，如果底儿深那就直通阎王地府了，神仙也没救了！如果底浅，倒是能活几天，除非有人救，除非另有洞口能爬出。当地老百姓俗名叫它“天窍窟窿”。
　　当年的景华盛就在这个浅洞里转悠了三四天，他找到的洞口，跳下去竟然是王家山村沟底的泉水井。洞口离水井大约一人半高，他跌下来的时候，扭了脚脖子，从此成了踮踮脚。走起路来，身子晃啊晃，一晃就能窜出好几步。决不比常人慢！另外他的腿，扫一个半圆时，竟能把人扫倒。
　　这次为了营救铁匠王，他和铁锤胡里糊涂串通好几条天窍洞。有一条通到他华盛家地窖的不远处，于是华盛就连通地窖，设置了插板封口，另外好几条通道都弄好出口，一旦敌人发现自己人，能打就打，打不过能走，还有一条通到了二阎王家的金库窖顶——那就是柴房，一折腾，柴房做了出口。实际上就这一条是有目的挖通的，其余的通道全是误打误撞。
　　不过，他可给木易的“革命”立了大功。于是，大家在这地窖里秘密成立了“乡民锄奸小组”——晋西老山第一个杀坏人的小组。成员是木易、铁匠王、景华盛。
　　严格遵守的纪律是：凡是奸臣坏人一个接一个的除！叫做除害行动。不能暴露队里的人，谁暴露谁就做棺材瓤子，也不能连累队里其他的人。
　　有事要商量，开会没批准了的，不能单独干。如果谁违反，就去浅天窍窝子坐禁闭，两次犯错就弄死他！（永远不说开除！以免一些人，活着出去，使小性子抱怨开口，暴露了大家）
　　他们焚香设誓，严守纪律，决不叛变！任务是各显神通：能发展人也行，能弄到家伙也行。
　　木易就势在薛镇开起了饭店，意图可见。
　　为掩护自己的身份，为发展成员，以大点的薛村镇为中心，向四邻乡村辐射，弄个满面开花才满心如意。木易提议发展人时，考验好了再发展，出了事，谁做下谁顶着。
　　铁匠王首先去找剑、爱英的师傅李森入伙。
　　李森是一个有头脑的汉子。而且早年时斗争袁世凯，是建立奇剑会、铲除倭寇的老主。“人常说，生就的骨头长就的肉，我不信他当年的一腔爱国热血，会随着年岁的增高而消磨掉。”
　　奸，几千年以来的戏文在农民心里扎死了根。
　　比如曹操、高太尉、高俅、秦桧等等人渣，祸国殃民、欺行霸市、抢夺民财、调戏良家民女等坏事无所不为。
　　农民心里的简单意识是，凡奸臣，朝廷里的奸臣是大奸，手握重权，祸国殃民；省府道府县府的官员一旦帮坏人撑腰，欺负穷人，算奸帮；百姓中祸害人的人渣子也属奸，没有权，就叫奸民。
　　凡是划到“奸”圈子里的人，不管大小，都是穷苦人民的死敌。消灭害人精，谁不愿意？
　　村里唱戏总是在开演前，先用猛劲的锣鼓告诉大家“快来呀，戏就要开演啦。”锣鼓惊动人来后，唱上一出加演段子，名角压轴戏就开始了。
　　薛村乡镇闹红大戏演出前的开场锣鼓敲响了！搭台演戏，紧锣密鼓，序幕打开，名角跃跃欲试，闹红的正头戏，还会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