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之歌——“十日谈”故事之一

就在不久以前，在罗蒙那居住着一位家财万贯、很有教养的老绅士，他的名字叫做里奇奥.丹.瓦尔伯纳先生。
当他已经几近古稀之年的时候，不知道是何缘故，他的妻子，玛丹.吉娅卡米娜，恰好给他生了一个女儿，这个女孩渐渐长大、越来越漂亮可人，几乎在这片乡镇这里无人可比；由于她是唯一一个至今还留在父亲母亲身边的孩子，老两口把她视为掌上明珠简直疼爱呵护有加，精心地加以抚养照理，希望能通过她找到一门不错的好姻亲。
这个时候有那么一位潇洒英俊的年轻人，他住在布里提纳罗的马纳尔迪，名字叫做里奇阿尔多，他经常到里奇奥先生的家里来做客，陪伴着他一呆就是数个小时的时间。奇奥先生和他的夫人拿这位年轻人除了像自己的一个儿子一样，也没有对他多加留意。可是，就是这位里奇阿尔多，经常在暗地里拿眼睛不停地瞟着这个年轻的女孩，看着她是这么的漂亮活泼，一举一动中规中矩、又时髦别致令人动心，这个时候她已经到了婚嫁的年龄了，因此发自内心地他就爱上了她，可是他非常谨慎地保守着自己这个爱的秘密。
这个女孩这时已经知晓了他的这份爱意，而且也没有以任何方式回避他的这种追求，并且发自内心地也爱上了他；由此这位里奇阿尔多简直是欣喜若狂、高兴得无可无不可了。有好几次他几乎就要对她吐露心迹了，可是由于腼腆而一直保持着沉默。有一天，他终于抓住机会鼓足了勇气，就对她开口说道：“我乞求你，卡特琳娜，请不要让我因爱而死。”她当即就回答道：“我希望你也不要折磨我到死！”听到这样的回答里奇阿尔多的勇气倍增、简直乐得不行，他就对她说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感到快乐；可是你必须要想个办法来挽救你的还有我的生命。”“里奇阿尔多，”只听她回答说，“你看到了我是如何被照管着的；因此，作为我来说，我不知道你怎样才能想办法跟我在一起；但是，只要你感觉我可以怎么做的话，只要不会让我蒙羞，就请你告诉我该怎么做好了。”
此时的里奇阿尔多，由于心中已经酝酿好了数个计谋，立刻就回答她说：“我可爱的卡特琳娜，唯一我能想出来的办法就是，你在晚间的时候睡到顶上面对你父亲的花园的那个廊台上去。只要我知道你晚上会在那儿的话，我就肯定会毫无畏惧地到那里去，不管那个廊台在多么高的地方。”“要是你能到这里来的话，”卡特琳娜回答说，“我想我是可以得到允许睡到外面那里去的。”里奇阿尔多应允了，他们两个拥在一起互相亲吻起来，可是只有一次，之后就匆匆忙忙地各自离去了。
第二天一早，这是一个接近五月份下旬末尾的一天，这个小姑娘就开始对她的母亲抱怨说，这个晚上她根本就没睡着觉，因为实在是太酷热了。“你是说哪里太热了呢，女儿？”老夫人问道，“真的并不是怎么热啊。”“母亲，”卡特琳娜回答道，“你应该说‘这是我的看法’才对，况且应该来说你所说的也的确是实话；但是你也应该知道年轻女孩从体质上来说，也会比你们中年以上的妇女更加会感到热。”“哦是的，我的小女儿，”老妇人回答道，“你说的实在太对了；可是我不能随意让它冷就冷、让它热就热啊，我想肯定就是要我这么做的吧。我们一定要适应这个节气，因为季节的来临可是不由人的；或许今天晚上会感到凉一些，那样的话你就会睡好了。”“但愿上帝随人所愿！”卡特琳娜说。“可是晚上不一定就能变凉，因为我们正在一天天接近夏日呢。”“那么说你想要我们怎么做呢？”母亲问道。她回答说：“要是我的父亲和你肯允许的话，我想要在那个廊台上面搭起一张小床来，就在他的卧室旁边能看到花园的地方，然后我就到那里去睡觉。我会听到夜莺在晚间唱歌，在那么一个凉爽的地方躺下来，我会比在你的卧室里感觉舒服得多了。”听到这里母亲说道，“女儿，你是不是真的发热了；我会把你的话告诉你父亲，由着他去决定好了，我们就照他说的做。”
里奇奥老先生从他的妻子那里听到了这一切，只听他说道（他已经是一位老人了，因而也就显得有些急躁），“哪有什么夜莺会唱歌陪伴着一个小女孩睡觉？我会让蟋蟀弹琴给她催眠的。”当卡特琳娜听到这番话后，不但说那天晚上她没有睡着——不但是热的睡不着、而且是恨得睡不着——就连她的母亲也没让她睡着，因为她一直在她的耳边持续不停地抱怨着简直是太热了。听到这一番抱怨之后，第二天一早这位母亲就急忙去见她的丈夫，对他说道，“老爷子，你对这个小姑娘缺乏关爱啊；这对你又有什么关系呢，要是她到廊台上去睡觉的话？她实在是一晚上都热得睡不着。再者说了，她想要听到夜莺唱歌对你来说是什么惊奇的事情吗？因为她还只是一个孩子。年轻人就像她们自身一样经常会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的。”里奇奥老先生听到这番话后，说道：“好了，那么，给她在那儿安一张床吧，只要你觉得合适就随你做好了，用一些帷帘把床遮蔽起来，就让她到那儿去睡觉，听夜莺唱歌让她高兴吧。”
这个小姑娘听到这话后，立即就让他们在廊台上搭起一张床来，就在当天晚上当她要到那儿去睡觉的时候，她一直在那儿等待着直到看见里奇阿尔多并对他做了一个他们之间早已约好的暗号，这样他就明白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了。里奇奥老先生听到他的小女儿上床睡觉了以后，就过去把从他的卧室通往廊台上的一扇门紧紧锁住了，接着他自己也会去安寝了。至于说里奇阿尔多，当他听到四周的一切刚刚安静下来之后，就立刻借助一架梯子爬到了墙上去，又从那儿攀着另一面墙上的凸起之处，冒着极大的劳累和风险（只要一不小心掉下去可就悬了）攀爬到了廊台上面，在那儿小姑娘已经欣喜若狂地在暗地里等待着他了。之后，两个人就拥在一起不停地亲吻着，接着就双双睡倒在床榻之上，几乎整一晚上都在那儿享受着鱼水之欢，静静的夜晚之中数次响起夜莺的鸣啭之声。真可谓良宵苦短，欢乐犹如云里雾里、非是人间温柔之乡，这时，尽管他们自己尚未知觉，黎明时分已经悄然来临，他们两个身上毫无遮盖双双躺在那里，由于天气的缘故、也由于他们激烈的活动而燥热难当了，卡特琳娜的一只白玉般的右臂紧紧缠绕在里奇阿尔多的脖颈子上，左边的一只小手里紧紧攥握着女士们在人前经常羞于提及的那样东西。正当他们这么沉沉睡去难能醒来之时，白天的日光已经渐渐升起，里奇奥老先生也睡醒过来了，记起来他的女儿还一个人睡在廊台之中，他就走过去轻轻把门打开，自己一个人还嘀咕道，“让我去看一看夜莺的歌声今天晚上是怎样让卡特琳娜睡着了的。”接着，他就走了进去，悄悄地揭起来遮蔽着那张小床的帘幕，一眼就看到了他的小女儿跟里奇阿尔多睡在一起，两个人都赤裸着身子、而且身上毫无所盖之物，就像先前描述的那样紧紧纠缠在一起；这一惊非同小可，由于已经认出来是里奇阿尔多，老人家一回身退了出来，急急忙忙走到了他的妻子的房里，喊她道：“快来，老婆，快起来看一看你的小女儿。她对夜莺简直太好奇了，已经把它抓到并且握在手中了。”“这怎么可能呢？”她说。“你自己看一看，”他回答说，“要是你赶紧过来的话。”这样她就匆忙起来穿好衣服，悄悄地随着她的丈夫来到了廊台上的那张床前。
当帷幕被撩起之时，吉娅卡米娜女士就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的女儿是如何捉住并握着那只夜莺的，这样的一只夜莺她是多么渴望能够听到它的歌唱之声。当这位老妇人明白了自己是如何被里奇阿尔多所蒙骗了之后，真想大声呼喊出来、使用世界上难以寻觅之辞狠狠骂上这个小子一顿；然而里奇奥老先生对她说道：“妻子，要是你珍视我可爱的女儿的名节的话，就静下心来不要说一句话，因为实际的情形是，由于她已经捉到了那只会唱歌的鸟儿，那就让她自己把它留着好了。里奇阿尔多非常年轻、也很富有、出身也算不错了；他除了能给我们当一个好女婿以外，实在也不会做出别的不好的事情。要是他今天在离开我这里之前能够跟我商定下来必要的条件，首先他必须要跟她结婚，其次说明这次事件的结果就是他自己的夜莺飞鸟入笼，总算也不会飞到别的人家去了，我看这件事情也就这么算了。”
老妇人这时已经大大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她看出来自己的丈夫并没有对发生的事情盛怒非常，而且考虑到自己的女儿已经度过了一个欢乐的夜晚，睡得这么好、再者也捉到了夜莺，她也就闭口不再说什么了。他们两个的这番交涉之后没过一会儿，这时里奇阿尔多首先醒了过来，看到现在已经是天光大亮，他顿时束手无措起来，大声地叫着卡特琳娜，说道，“哎呀，我的心肝，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天光已经大亮了，我被困在这里了？”听到这里里奇奥老先生走上前来，一把把帘幕给撩了起来，应声说道：“我们会很好地解决这件事情的。”当里奇阿尔多看到他之时，他的一颗心仿佛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一般，急忙在床上坐直了身子，只听他说道：“我的主人，看在上帝的份上我请求你原谅。我承认我已经犯下了该死的罪，作为一个不忠不孝、邪恶万端的男子；因此你可以随你的心意随便拿我怎么做好了；但是，我乞求你，要是这可能的话，请可怜我一下、不要让我去死。”“里奇阿尔多，”里奇奥老先生回答道，“我对你这般的爱、这么的信任，不应该得到你这样的报偿吧；然而，现在既然木已成舟，而且是出于年轻你才做下了这样见不得人的事，你可以挽救自己的生命，也不要让我因此蒙羞，只要你把卡特琳娜作为你合法的妻子，这样，如同她今天晚上已经是你的人了一样，她这一生当中都会是你的人了。只有用这种方式你才可以从我这里得到宽谅，也才可以换取你自身的安全；但是，只要你不打算这么做的话，那就把你的灵魂交给上帝来发配吧。”
当这些话来话往之际，卡特琳娜已经松开了手里攥着的夜莺，她把自己身上遮蔽起来、开始在那里抽抽嗒嗒啼哭起来，一边乞求她的父亲能原谅里奇阿尔多，一边又在央告她的恋人接受下来她的老父亲里奇奥老先生的一切愿望，这样他们两个就可以像今天晚上这样一起安全地度过许许多多个快乐的晚上了。然而此时已经不需要过多的祈求了，因为从一方面来说是出于不为所犯的罪错而蒙羞、并且也是渴望对此而加以补救，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逃避死亡的恐惧而希望尽早离开这里——更不要说心中的热爱以及占有所爱的强烈渴望了——这一切都已经促使里奇阿尔多迅即而毫不犹豫地宣布，自己准备全盘接受里奇奥老先生的所有愿望。听到这个里奇奥老先生就从老妇人吉娅卡米娜那里现场借来一枚戒指，当场都没有挪动地方，里奇阿尔多就当着大家的面给卡特琳娜戴上戒指让她成为了自己的妻子。
当这一切都做完之后，里奇奥老先生就和他的夫人离开了小两口这里，说道：“现在你们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你们会觉得还是好好休息比早早起来要好得多。”老夫妇两个离开了以后，两位年轻人又紧紧拥抱在了一起，就在当天的晚上他们两个又进行了不下五六次的鱼水之欢，在黎明起床之前又禁不住两度沉酣于温柔之乡，就这样他们跨马骑乘度过了他们的第一天。之后他们两个就起来了，过了几天以后里奇阿尔多与里奇奥老先生进行了一次有条不紊的正式商谈，作为正式的场面以及礼数上的周全，他又重新跟这位小姑娘结了一次婚，当着他们的亲朋好友都在场的盛大礼仪之前，正式把她迎娶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在那里他举行了一次豪华而荣耀的婚宴，之后就跟她两个进入洞房、又捉夜莺去了，平安而又安详地，双双举家过日子，享尽了人间的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