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躲在偏僻平房的杨大明着急地等待着张宁的好消息。他从肮脏的床上爬起来，双手揪了揪衣服下角，又摸着油腻腻的甚至打着绺的头发。衣服上到处是垃圾的痕迹，还带着一股发酸的臭味道。他挠罢了脑袋，又摸了一下胡子拉碴的下巴，心里想着这还是自己吗？唉！这哪里是当初赫赫有名的桦林煤老板杨大明，分明是一只控在笼子里的奄奄一息无法发威的老虎。他一会儿打开又黑又脏的门探出头左右看看，一会儿缩头缩尾唉声叹气，搓手跺脚：张宁，怎么还没有消息？这样办事不得力。真想出去找他，可是，他不敢贸然出去。想一想当初桦林大街上“宝马”一鸣，马上让出一条通道；想一想往人群里一站，一个个诌媚的人们就递上了“红塔山”；想一想自己曾经使用最好的献诌术获得了大人物的信任。恭维一个人成功了心中得意多久，那样的好事情到哪里去了，难道自己就这样完了？不，不，不服输啊！他对着地下一张破桌子用力踢下去，踢疼了脚趾头，“啊呀，凳子也和我作对啊？”抱住脚蹲在地上。
　　“小张，这下不愁陈浩不给办事了，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是秦骗子和张宁走在去找杨大明的偏僻小路上对张宁说。张宁脸上得意的神情：“是啊，总算把事情办完了，杨总再不要胆战心惊躲躲藏藏了。”
　　“早要是找我想出这样的好办法，也不至于让杨总担惊受怕这么多时。”秦骗子这样说。
　　“呵呵，那是那是！”二人一路走一路得意，张宁的脚步很不均匀，双臂一前一后地摆动着，双脚越迈越快，身子还向前倾斜着，好像要一步到达目的地。秦骗子在他后面紧紧追着，他罗圈腿外勾脚，走起来肚子一颠一颠活脱脱一只旱鸭子。
　　这时，一个年轻人偷偷跟随在二人身后，看到二人进了一处平板房，年轻人眼睛环视了一下周围，转身走了。
　　杨大明等不及了又躺在了床上，耳朵里隐隐约约听到外面有人说话，马上一骨碌爬下了床，打开门往外看，哟，是张宁和一个不认识的中年男人。看到二人有说有笑就知道事情办成了，他高兴得两只手一拍“耶”一声，就像顽皮孩子一样在床上打了一个滚。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如同吃了人参果舒服，仿佛全身每个毛孔都舒展开来。前一阵抱怨张宁办事拖拖拉拉不得力，现在说办成就办成了，一颗悬在嗓子边的怦怦乱跳的心终于可以放在肚里了。他听到二人越来越近了，就打开门迎接，笑得嘴角都抽在一边：“张老弟，我谢谢你大功告成！这位怎么称呼，想必也是张老弟的朋友？”秦骗子打量着面前这位大老总，呵呵，看那脏兮兮的衣裳就像是一个叫花子，真是虎落平地不如犬。他只顾打量杨大明，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张宁替他回答：“是，是我的朋友，原来也是桦林煤矿的员工。”杨大明“哦”了一声请二人坐在了两张破凳子上。眼睛急迫地对着张宁：“小张，事情办得顺顺利利，老哥忘不了你的好处，只要过了这一关我一定东山再起，还是桦林街上叱咤风云的人物。”他说完后就要去准备吃东西，在橱柜里取出一袋子花生米放在饭桌上，打开地上的电饭锅添加了水放了米，取出一瓶子老白干。这时的秦骗子连连奉承：“那是，那是，那是！”杨大明取出三个酒具放在桌子上：“来，二位朋友，没有什么好吃的招待你们，随便喝几杯。”张宁打开酒瓶：“有酒便是席，我们喝酒。”三人天南地北相互吹捧起来……
　　三人一瓶酒快喝完了，突然听到远处有警车鸣笛的声音，杨大明敏感地停顿了嘴巴的嚼动：“张宁、秦老哥，你们听到警车声没有，我好像听到了？”张宁怔了怔脑袋说：“哪？没有啊，杨总怎么对警车声这样敏感，没事，没事，我们已经疏通了关系，这么大的桦林县有个警车响是正常现象，喝酒。”他举起酒杯。
　　杨大明做贼心虚，他每每听到警笛声头皮就发紧，他就觉得心里不安。这种感觉一直都跟着他，他就像一条偷食的狗处处警觉。
　　“不许动，举起手来！”突然间，五六个荷枪实弹的警察破门而入，吓得张宁手里的酒杯掉在地上。“谁叫杨大明？”一个警察问。此时此刻的杨大明发起抖来，全身的筋骨都在搐动，牙齿和牙齿不由地发出“咯咯”互相撞击的声音。一切想象中的害怕全都挤在他的脑袋中，他藏在桌子底下颤抖。
　　“他，他，他是杨大明，他钻桌子底下了。”是秦骗子手指着桌子底下的杨大明有点结结巴巴说。
　　该死的家伙，怎么办呢，我都送钱了怎么还找我？杨大明心里想着这些，胆战心惊看看四周，他比先前更害怕了，跑，一定得跑，跑是最后一次选择了，抓住就要蹲大牢，搞不好就判个十年八年。那样一辈子葬送了。不能，不能，不能被抓住。警察拿出拘捕证的同时，他狠狠地咽下一口口水，眼睛揪准门口“四只腿”死命地往外窜。
　　没有爬到门口被两个警察快、准、狠地将他按住提起压在桌子上，两只胳膊搭在后背脸贴到桌子上，明晃晃的手铐戴在他手上。
　　“带走！”他被押在两个警察中间带走了。
　　时间奔流不息像正在流动的浪涛，溅起美丽的水花，小美在陈浩的赞助下顺利踏进大学校门。她庆幸自己遇上了这样有爱心的好人，她觉得一切都是美好的，哪怕是小草冒出尖尖，耳边响起了微风，她都充满了感激。她心里常常想起陈浩，她甚至想他来学校看她，但她知道他时间最宝贵，如同生命宝贵，浪费了一秒钟就等于浪费了生命，因为他是一个公务缠身的法制工作者。虽然不能见面，但陈浩在小美心里已经举足轻重了，他是一个办事很公正很在爱心的男人，心中仿佛有一架天平衡量着。她心里几分崇拜；几分爱慕；几分想念！
　　哪个少女不怀春，何况小美已经是二十一岁的大姑娘了，在农村早已谈婚论嫁了。她那双温柔似水的澄澈眸子常常盯着一方发呆，一张完美俊逸的脸上常常忽而一笑，忽而秀眉紧锁，每每这样自己心里都羞涩，一丝丝秀发缠绕在手指头心潮澎湃：爱情是一种意外，以前想过这世上成千上万的男子出现，其中一人有可能成为她的爱人，而她从来没有遇见。从来没有在这样的特殊情况遇见，陈浩让她遇见了；并且让她默默爱上了他！
　　暑假来临，她回家了。回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见陈浩，感谢他的爱心。她一大早拨通了陈浩的电话：“陈浩哥，是我……”
　　“是小美吧，你，你有事？”听到小美激动的声音，陈浩问道。
　　“是我，是我！我想见见你，有时间吗？”小美问。此时此刻的陈浩正在听派出所民警介绍与杨大明的谈话结果，听到小美说要见他，他哪有时间啊！但他没有直接拒绝，而是委婉地说：“小美，其实，我很早就想给你打电话，问问你的学习情况，可一直没有时间，你学习紧张吗？适应了大学环境吧？”
　　“还好，还好，谢谢大哥关心，谢谢！”
　　“好了，有时间我们再联系，再见。”
　　听到陈浩仓促挂了电话，小美感觉很失落，楞在了原地。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后背，吃惊地问：“小美，和谁打电话呢？”小美连忙将手机装进蓝色运动服上衣兜里，躲闪着妈妈质问的眼睛：“妈妈，我，我……”
　　“小美，是不是找对象了，你念大学的机会很不容易，是人家好心的陈法官给你花的钱，我们家哪里负担起你读大学，现在要好好念书，不要找对象。让你死去的爸爸知道她女儿有出息了，在地下也能安心点。”妈妈说到爸爸时喉咙有些哽咽，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是啊，自从父亲遇难后，全家的担子就落在妈妈身上，她整天忙得手脚不停，干罢家务活儿，又去地里干活儿，每天累得腰酸腿困的，好可怜的妈妈啊。
　　“小美，妈妈省吃俭用给你买手机是为了你和妈妈说话方便，不是方便你找对象……”她妈妈还是拉住这件事不放，想知道女儿到底给谁打电话。
　　妈妈的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如果不说明白又会给妈妈增加心理负担。她只有实话实说了：“妈妈，我不是找对象，是给我的赞助人打个电话问声好，就是您说的出钱供我上大学的陈浩。”说着，她握住了妈妈的手。李大毛推开女儿，一脸的忧郁，看上去心情十分矛盾，感激与痛恨的表情交织在脸上，感激的是陈浩在最困难时伸出手帮助了女儿，痛恨的是那些当官的说话就是吹风，—过去就算了，当然也包括陈浩。
　　“小美，你是不是心里爱上他了？他供你念书是狗戴面具——假充好人。这年头，当官的没有一个好东西。这个陈浩答应尽快给我们一个答复，可到现在还在拖。当初他给了妈妈几百元钱，让妈妈十分感动，没想到他是替政府说话，他根本办不了好事。早知道这样，妈妈也不会要他的钱，还和他们闹，看看他们能把我关到什么时候？”李大毛心里矛盾着。
　　“妈妈，您这样说就不对了，当官的还是好人多，陈浩大哥就是其中一个。人家为什么要在我们面前假充好人？难道人家钱多得花不了？人家那是一份爱心，他就是在别人爱心支持下才读完大学的，也是爱心受惠者。他赞助我读书就是传递爱心，这也是我们人类文明社会最需要的优良品德，妈妈您懂不懂？我们感激都来不及，怎么能抱怨人家啊！。妈妈，您是最善良的劳动妇女，您说是不是？”说完，她笑着看着妈妈。
　　“妈妈是最善良的劳动妇女，这顶高帽子妈妈喜欢戴。但话又说回来，妈妈可什么都不懂，不管怎么说，看到你有前途妈妈就开心。好了，妈妈再不抱怨了，只要你有出息，妈妈再苦再累也能忍。”她摸着女儿的秀发笑了。
　　一朵绽放的花都知道回报太阳给予的温暖，一片新生的绿叶都知道感激大地给予的生机。陈浩对女儿小美的关爱，加之小美的说服，改变了李大毛“当官的没有一个好东西”的态度，她决定不再去闹事，等陈浩给她一个公平的答案。
陈浩有一点点时间就给自己脑筋充电，他坐在自己办公室阅读《党旗》刊物：共产党是执政党，又是人民大众的党，为人民服务的党，人民群众是党的衣食父母。从严治党，反腐倡廉，是时代的需要，人民的需要。党的领导干部是一支掌握人民大众命运的特殊群体，在社会上居于支配地位，对整个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产生巨大的影响。领导干部是否廉洁，直接关系到党和政府在人民大众中的形象和威望。因此，领导干部要正确对待和运用人民赋予的使命，要始终保持与人民群众的密切联系，关心人民疾苦。只有领导干部带头做好了，党风和社会风气的根本好转才有希望。领导干部廉洁自律是以其所做的事情来衡量的，廉洁首先从自身抓起，管好自己，不以权谋私，不收受他人贿赂。其次要管好配偶子女亲属，这样才能勤政为民，消除民怨民气。
　　“咚，咚，咚……”一阵急迫的敲门声传来，这声音似乎很不友好。他站起身对着门口：“进来！”他眼睛看着门口到底是谁这样敲门？
　　呵呵，门口大摇大摆进来了老同学张宁，他皱着眉头，眼睛在屋子里贼似的扫了一圈，一屁股坐在了陈浩对面的椅子上。
　　“就你一个人？学习啊？”张宁嘲讽的语气，伸出左手将桌子上的《党旗》拉在面前看了几眼推放下。
　　“是我一个人，你有空也来我这里学习了？”陈浩给张宁倒了一杯水递给他。
　　“哈哈，我可没有你那套路，学不了这样的东西！”他接过水杯放在桌子上。小三角眼挑战似的看着他。
　　“我有什么套路？我们虽然是老同学，但是，你开玩笑要有分寸，说话更要有分寸，你嘴上最好得有个把门站岗的。”
　　“呵呵，要有分寸？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干什么都要有分寸？说话都要有分寸？”
　　“喂，你小子什么意思？是不是来和我唱对台戏了？我可没有工夫奉陪！”陈浩看了张宁一眼，毫无兴趣。
　　“领导干部廉洁自律是以其所做的事情来衡量的，廉洁首先从自身抓起，管好自己，不以权谋私，不收受他人贿赂。其次要管好配偶子女亲属，这样才能勤政为民，消除民怨民气。”张宁拉过书念了一段，翻起眼球看了陈浩一眼，“我不知道这些官场上的狗屁口号是不是空头支票？但我知道老百姓常常口头说的一句话‘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不会不知道吧？”张宁说完把眼睛翻成了白球，嘴角扯得老高，眉头紧皱，一下子暴露了他“翻脸不认人”的本性。
　　“你，你什么意思，说明白？”陈浩脸色陡然变了。
　　“你就装吧，我看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张宁说完背过了脸。
　　“你看着我的眼睛说话，你说明白？我怎么装了？”陈浩站起身走到张宁面前一下子提起他的胸脯。提得他离开椅子，他的鼻子几乎碰到张宁的额头上。
　　“又来了，又来了，你提了我几次了？放开！”张宁推开了陈浩，揪了揪自己的衣服，脖子左右摆动几下，好似在试一试头在不在上面了。
　　“你说，你说，我看看你狗嘴里能吐出象牙？”陈浩手“啪，啪”拍了两下桌子。眼睛逼视过去。
　　“老同学，你真的不知道？那我就告诉你，你父亲替你收取了人家杨大明一百万的贿赂你难道真的不知道？不知道就去问一问秦骗子。”
　　陈浩听到张宁的话，双目圆睁：“你说什么？”他跌坐在了椅子上，如一具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