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陈浩提出释放李大毛和贾刚的建议政府领导采纳了。
　　桦林看守所大门走出一个中年女人，一身普通的蓝色套服，齐耳短发，瘦长的脸又黑又黄，眉头紧蹙，柳条似的眉毛下眼睛迷成了一条缝。也许是多日不见天日，觉得阳光刺目。陈浩站在远处望着她，她就是小美妈妈李大毛。虽然没有把握保证她再不去闹事，但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一件不后悔的事。小美失去了父亲，回到家里还有母亲，还像一个家，还有安全感。就像前几天发生的那件事要不是自己发现及时又得添一件悲催的事。他脑子里胡思乱想着，一抬头看不见了李大毛，他心里想这女人长了飞毛腿，飞了？他眼睛在人群中搜索，哦，还好，不远处一个蓝色背影对着政府路步子歪歪扭扭奔去，看样子是很疲惫，很沉重！这个女人不回家还干什么去？难道还去闹事？
　　眼看就要到了政府大门口陈浩快步拉住了李大毛，他绝对不能再让她踏进政府大院一步。
　　“大嫂，回家吧！”陈浩一只手握住李大毛的胳膊，握得紧紧的，语句诚恳温和。
　　“你，你是谁？”一缕头发遮住李大毛的一只眼，她歪着脑袋满脸的陌生。
　　“大嫂，我是你远房表弟，来看看你，在这里碰上了你，回家坐一坐好吗？”他恨不得怎么说才能让她离开这个人来人往的血脉大道，他第一次说了慌。
　　李大毛皱起了眉头，盯着他宽俊的脸膛，似乎在寻找“远房表弟”的记忆。
　　陈浩一直随着李大毛回到了她的家里。第一次来没有来得及打量这个连简陋都说不上的三间小屋子。陈设简单到只有床和灶具，破衣柜。没有厨房和卫生间。一个没有漆皮的衣架上挂着几件破衣服。有女人的，男人的。男人的衣服可能就是死者李大毛丈夫的。李大毛拿起那件衣服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表弟啊，你表哥活着时候为了供小美上学连一件像样子的衣服也舍不得穿，转眼间走了，白白来这个世界走了一遭。”
　　“大嫂，节哀，原谅我刚才对你的撒谎，对不起！”
　　“你，你，你到底是谁？”李大毛一下子止住了哭声瞪大了眼睛问。
　　“我是一名普通纪检委干部，叫陈浩！”他说的很诚恳。
　　李大毛愕然了：一个纪检委干部没有架子能来家里？能和倒霉的自己扯远房表弟？不，不是。那是什么？她仔细打量这个三十多岁文质彬彬的男人，眼睛炯炯有神，面貌堂堂正正，不像个坏人。
　　“大嫂，我是专门调查这次矿难事故发生的原因的，是组织上派我来协助这里的地方官的。你首先把大哥安葬了让他入土为安，政府会给你一个合理的安排。”
　　李大毛相信了他的身份，但不相信他的话。
　　“你和我扯‘远房表亲’就是为了替政府说好话，不知道怎的一个合理说法？”
　　“面对这次矿难不止你一户，有二十多户，可问题必须慢慢解决，一步步解决。一定给你一个说法。再不要到政府闹事，政府毕竟是人民大众的脸面，我们不能去抹黑！”
　　“我只是一个没有文化的女人，不知道什么叫抹黑，就知道政府不给我办事我就闹，我已经穷到揭不开锅了还怕比这更败兴的事？”李大毛一副顽抗到底的架势。
　　“大嫂，听我的话吧，明天就把大哥安葬了吧！”他说完在口袋里掏出几百元钱放在桌子上，“这是我个人的一点点心意，大嫂收下。
　　李大毛心里疑惑了，难道在这样家破人亡穷困潦倒的时候还有这样的人雪中送炭。真的有这样的好人？她看了看床上的钱，又看了看面前的陈浩，心里不怎么痛快，还是答应了：“大兄弟，我听你的，我等待政府答复，我明天就安葬我丈夫，让他入土为安，我暂时相信你说的话，大兄弟！”
　　李大毛虽然不情愿安葬丈夫，但好还是听了陈浩的话让丈夫入土为安。陈浩这样安定了闹事者，他特别轻松，解决了两个一大一小问题：一个大问题是平息了闹事者；小问题是给刚刚放出来老乡贾刚找下了街道卫生员工作，虽然工资不高，但可以养家糊口。
　　他到档案室找到管理员取出杨大明的档案翻起来。杨大明，男，1966年5月出生于山西省桦林县留屯镇。1990年山西煤炭学院专业毕业。99届在职研究生。现任桦林联合煤炭能源有限公司董事长，是桦林县政协名誉副主席，山西省人大代表。
　　呵呵，这家伙还有点来头。陈浩带领县纪委人员不断走访煤炭集团各个管理科，在资料库查找到一份桦林煤炭集团向县委申请资金扶助书。带回了办公室。纪委办公室里，申请书摊在办公桌上。众人盯着那一张薄纸，好像盯住了一只会蜇人的蝎子让他们无法下手，谁都没有开口讲话。陈浩眼睛从他们身上一个个扫过去：他们中间有的人一只手夹在腋下一只手抠鼻子挠头；有的手叉住额头长吁短叹，还有的背着手儿走来走去，一皱眉头索性离开了办公室。办公室里安静得让人窒息，无论如何也捉不住以前那种活跃气氛了。这样的气氛被“一张纸”吓住了？还是职业的敏感让纪检委干部意识到“一张纸”里仿佛潜伏了“大老虎”？陈浩将那张薄纸拿起来摆在了面前仔细看起来：
　　申请书
　　尊敬的领导：
　　我是桦林煤矿集团董事长杨大明，1966年5月出生于山西省桦林县留屯镇。1990年山西煤炭学院专业毕业。99届在职研究生。现任桦林联合煤炭能源有限公司董事长，是桦林县政协名誉副主席，山西省人大代表。凭我以上简历代表桦林煤矿向政府申请扶助款一千万。
　　其设备产业落后，需要通过挖潜改造、联合重组、再新建矿井，扩大生产规模达到高生产水准。预计非煤产业发电能力也需要达到上百万千瓦，计划完成万吨氧化铝、万吨电解铝、铝材、铝件、电力与整个铝产业深加工形成一条龙配套，实现产值突破亿。化工、磁材以及多个附加产业大力扩张发展，利润翻番，实现“以大才能搏强，以强才能赢利”的宏伟目标。特此申请人民政府扶助！
　　申请人：杨大年
　　此致
　　
　　敬礼
　　
　　2009XXXXX
　　他一口气看完了这张纸上的内容，眼睛看着审查组组长。
　　“小陈，说说你的想法？”
　　微胖的审查组组长叫牛兴荣，是山东人，三十多岁，个子不高，鼻子下有一颗黑痣，远看就像一撮黑毛，模样就像小日本。他手托住桌子眼睛对着陈浩。陈浩抬起头，睿智的眼睛平视过去：“组长，这个资料很重要，如果确定政府已经将扶助资金到位，那么意味着这笔资金没有‘用武之地’，只是中饱私囊？”
　　“何以见得？”牛组长问。
　　“矿难事故就是证明，设备更新了吗？其它项目稳固了吗？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还是陈旧的设备，落后的生产链接，这样做是忽视国法，欺下瞒上……”他坐起身手指敲着桌子。
　　“小陈，不要随便下结论，一个煤矿行业的董事长说白了就是一个煤老板，没有那么大的胃口。”组长一再压缩。
　　“组长，我怎么敢随便下结论？还需要再一步查实，杨大明向政府求助扶助资金，我们不妨到县委和财政局查一查这一笔款到底落到实处没有？”
　　“哦，小陈啊，我们只是负责查杨大明矿难事故原因，别的是不是放一放？”其实牛组长心里明镜似的，他知道案子再追着“一千万”数目一直查下去，说不定就查在了哪个“老虎”头上。刚刚官员们看到申请书就已经明白一千万人民币已经出去了，至于到了谁的手也许只有李副书记和杨大明知道了。并且他们还知道，要是没有得力后台不会申请到那么一笔巨款。此时此刻这个出道不久的黄毛小子执意要查下去……
　　果然，陈浩核实了一千万扶助款通过扶持贫困企业已经到了桦林煤矿帐上。这天晚上他失眠了，周身燥热，走到窗口打开窗子头探了出去；深深吸了一口凉气，脸庞一股微风吹过，他伸出手从前到后摸了一把凌乱的头发。哦！夜晚的城市很静，街道只有少数来来去去的车辆有序“行走”，偶尔发出一两声“嘀嘀”的声音。星星仿佛在他头上眨着眼睛，仿佛对他的工作选择感到欣慰。他理了理被吹乱的头发，再次仰望满天繁星，无数颗明亮直抵心底，仿佛如无数双眼睛监督着他的行动；他从心底喊道：星星啊！你那样明亮，那样晶莹，你就是劳动大众的睿智眼睛，我从你身上懂得了人生的真谛。我不敢像恒星那样闪亮，更不敢像流星轰轰烈烈，我只像星星那样默默无闻，踏实做事，敢作敢为。我会用我的努力，去完成我的本职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