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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夏至(第十八节)

作品名称:盲城往事之猎物      作者:火中凤凰      发布时间:2015-12-23 14:16:18      字数:6778

  幸福感不是个固定的恒数,人们关于它的标准与追求,估计在人类文明尚未坍塌毁灭之前,将永远也不能达成统一的模式。
  其实纯粹的幸福感并不华丽,然而却是件凡人们望洋兴叹的奢侈品。也许,只有分处人类智力和认知的两个极端层面的人才可享得:一种是心中无私天地宽的旷达者;另一种是拒绝思考的头脑简单者。前者幸福,是由于看透了;后者幸福,盖因看不穿。
  连日来,老天爷几乎是不间断的向人间慷慨地布施着金贵如油的春雨。世界仿若被网状的银色雨幕封锁屏蔽了,或许以悲观的态度,沮丧点说,天大抵是漏了也未可知。
  交织如网的细雨里,或打伞或披雨衣匆匆行走的人们,低靡的面容展露雨一样的愁色。人类视野所能够纳入分辨的,曾阳光下不断分解、重组的由红绿蓝三彩构成的斑斓夺目的景象,也均在混沌的灰蒙蒙单一色调里暗淡了。
  是的,天不遂人愿。是日以继夜又夜以继日,淫雨霏霏,没完没了惹人嫌恶。
  然而,我们温金德先生却不嫌恶这寒丝丝的连雨天。他奇丑绝伦的茄子脸闪示着发自由衷的欣乐,一双小眼睛笑弯了,上下两片肥厚的肉唇便难以合拢,活像一张鲶鱼嘴大摇大摆地嵌着缝。
  促发李云产生无穷烦恼的,譬如潮冷的地面、壅塞的交通,这一系列糟糕的意境,几日来温金德也都一而再领略过。但大约是境随心转吧,他心情表现得格外地良好——整个人变化得软骨柔肠开来。他觉得阴沉沉的天空是那么可爱,他觉得冷冰冰的湿漉空气是那么可爱,他觉得撑伞抢过他车头、妨碍他正常直行的路人是那么可爱。真的,连无耻勒卡他车主董丽钱财的交警们都是极其可爱的——映入他眼中的一切竟然都是那么的可爱,那么的有趣,那么的完美无缺。乃至,感受到了世界无处不美的他,还心生了几许善行义举的高尚品德呢!
  每天目送董丽款款走入体育馆后,他都会偷偷塞给体育馆门前、宽敞雨挡下避雨的那位耄耋老乞丐一点点钱,在那老乞丐毛毛愣愣无可是从的惶恐目光注视下,或五块或十块。即使这“雨休”的老乞丐深沉地进入了梦乡,温金德也要面带笑容,蹲下身,轻轻地把打着响鼾的他唤醒。虽然董丽一再告诫温金德:“乞丐多是骗人钱财的,不值得同情。”他也置若罔闻,照行不误。说实在的,在广大市民们怨怼、忿骂该死雨天带给他们生活种种不便的大环境下,温金德确实有点叛逆,显得特立独行,非常地超凡脱俗。
  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温金德乐不可支的愉悦当然并非空穴来风,而恰是事出有因的:他情场得意,又赌场得意;可谓之双喜临门。不过,俗话又说了,情场得意、赌场失意,或情场失意、赌场得意;两全其美的事情世间罕有。——呸呸呸,凭啥好事就不能成双捉对?我温金德要揭批与驳倒这不科学的千古谬论。实不相瞒,温金德是个性格孤僻的实在人,若是有个可以倾吐些体己话的朋友,他肯定会以己为例向其传播宣扬他的重大发现。
  不错,这阵子温金德确实是情场、赌场双丰收。
  第一,他体验到了平生首遇的美轮美奂的爱情——梅开二度恋爱了。而且喜人的是,对方容颜大美、仪态优雅、雍容华贵、难见瑕疵,足以令任意亲睹者上眼,绝对是一流的,绝对堪称女中上品,是他从前的糟糠婆娘十万个的总和也无从相提并论的。尽管他无力确定对方是否认可这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恋爱,可某种意义而言,至少他自己信以为真是场旖旎的恋情便已足够。有时候,温金德所形容不出、用语言准确表达的“某种意义”——自作多情,其实也是一种美妙的情愫,只要坚信,只要执著,便单纯得使人不忍挑剔。
  第二,他走狗屎运逢赌必赢。短短半个多月,他凭借清醒、冷静、沉着、保守的赌法,屡战屡胜,赢得的钱数已接近了五位数。他暗暗为自己拟定了一个十分宏远的计划:既然百家乐这营生这么容易赢,既然已经拥有了这笔牢绷的赌本,下一步,不再小打小闹,干脆迈开步子——每天至少赢他个千儿八百的。他盘算着,到时候一年工夫下来,加上李云许诺给他的工资钱,合起来就是四十几万的大数。到时候体体面面、阔阔气气的,看谁再胆敢瞧不起他?到时候,财大气粗的他也效仿古人,衣锦还乡、一雪前耻,给抛弃自己的臭婆娘和那些个鼠目寸光的狗屁亲戚演一出生灵活现的现代版《马前泼水》!
  想到为自己未来勾绘的一幕幕美好奇景,百家乐赌台前,对生活充满了十足奔头的温金德,因展望而激荡的脑浆子波涛汹涌,他雄心万丈,他志得意满,掏钱押牌的手因阻遏不住的兴奋微微颤动着。好几次,他都差点乐出了声。
  然而谋事在人,成事由天;他的如意小算盘自是敌不过天算的。便是于温金德憧憬待翌年来一场潇洒快意的《马前泼水》这天上午九点钟左右,近来逗留他头顶的幸运之神,就在他美滋滋小声清唱:“你真是头发长见识短长了一双雀蒙眼,拿着金子当瓦块硬把白银当面碱……”的当儿,竟连句礼貌性的招呼都不打,无情地选择离他而去。吝啬又冷酷的老天爷不再眷顾他了。千术炉火纯青的荷官蓄意设计温金德,鹿死谁手,毫无悬念。
  荷官娴熟地反复洗牌——哗……再刷刷发牌。
  怪事了。最开始二十多分钟的十局,温金德谨慎小心地一二百块钱地赌着,几个感觉他“眼毒”的赌徒也追随他押。但他押闲,闲败;押庄,庄输。他兜里的一千五百元钱,只维持短瞬便消耗殆尽。
  额头浸了颗颗湿汗的温金德来不及细琢磨,起身离开赌台,捏着银联卡走向站吧台旁抽烟的刀疤脸,声称钱输光了外出取钱,要刀疤脸打开电子卷帘门。
  “嘿嘿,咋整的温师傅?发挥失常啊?”刀疤脸不自觉地笑出了声,启动了手中的遥控器。遥控器今天始终在他手里握着,似乎他早料到了温金德会有取钱的举动。
  温金德两条短小的罗圈腿焦灼地小跑到了门前,猫腰敏捷地从刚升起三分之一的卷帘门下边钻了出去。
  “我说你可快点,就近有的是自动取款机,多取点,一次带那么点钱,也不嫌寒碜?门先不落下了,等你。”刀疤脸冲撅屁股往外钻的温金德大声的喊叫着,冒光的两眼流露着幸灾乐祸的神色。那条纵贯的疤痕像一条绛紫色的大蜈蚣,张牙舞爪,盘踞在他那张充了血的刀条瘦脸上。喊完,他拿起手机,拨通了电话:“大哥,丑鱼上钩了。可咱们也跟着赔了不少……哦,懂了。嗯,我这回肯定依大哥你的计行事,大哥你忙……”他声音不大,遮遮掩掩,怕是叫赌台那边的赌客们听到。
  稠密的雨点哗哗沙沙,处于上升阶段的卷帘门发出闹心的吱吱啦啦声音。两个跟温金德押牌、步他后尘一同输钱的赌客喁喁耳语,检讨着他们贸然跟进的过失。
  邪门了。出门取钱淋了个落汤鸡的温金德,瑟缩椭圆形大赌台的一角。刚才领受了刀疤脸“好意”的提醒,他咬咬牙,取了五千元钱,准备回来玩几场漂亮的“大”的,藉此挽回上十局损失的一千五百元钱。结果那些破扑克牌像是专门跟他过不去——他押“连”牌面就“跳”,他反过来押“跳”牌面便立刻为“连”——这次不到十局,五千元钱又是石牛入海。只有一局,温金德估摸准了闲门准赢,他猜得也倒真够准,闲确是开了个九点,眼看稳妥地了,但庒居然也见鬼地开了九点。庒大闲半个点,庒胜。
  他已成了众赌徒的参照物,一盏指示输赢的“明灯”,一个避之不及的瘟神。他押啥,其他人便与之反着押。即便发牌前他临时更改投注方向,换向另一门,那一门的赌客们也赶紧将他们的钱转移对立的一边。温金德成了赌徒们既不舍又厌恶的众矢之的。
  温金德有气无力地站了起来,移到两张椅子中间的过道,用老茧叠生的大手抹了一把遍布他额头上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的液体,犹豫了下,鼓足勇气对年轻的荷官吭哧瘪肚说道:“老弟,你、你今天发的牌有鬼,我得验牌……”
  “那什么,”荷官装作生气的样子,撂下手中的扑克牌,打断了温金德不流利的问话,“那什么,我说大哥你啰嗦什么?寻思啥呢?你没病吧!噢,你输了就怀疑牌有问题?那你赢的时候干什么去了?输不起别玩。”
  赌台前一个赢了不少的赌棍也帮腔为荷官解围:“哥们儿,咱中国人讲究风水轮流转——这好事总不能让你一人霸下独占吧?你赢钱那阵子,我们大家伙儿可输得那叫一个惨。咱得自恨枝无叶,别怨太阳偏……”其他赌客嗷嗷着:“发牌,快发牌,耽误老子赢钱。跟他个傻逼一般见识,至于吗?”
  “咋地,输钱耍横啊?”两个看场喽啰中的那个秃头歪着脖子,斜着一对由蒙昧、无知、卑下等人性中劣质元素构成的水泡眼,走过来装傻充愣挑衅地叱责道。
  吧台那边的刀疤脸正忙着掏药盒、拧开瓶颈长长的小药瓶的塞子,无暇顾此。
  温金德卡在两张椅子中间的狭窄过道,扬起他的一只胳膊,似欲跟这秃脑亮解释。胳膊不留神碰了他的“赌邻”后脑勺一下,这个五官神似笑面佛的家伙,立即收起了温和的笑容,侧过身,酸叽歪歪地对他大吼大叫:“一边拉去,别挡碍。”
  温金德本就口舌拙笨,一紧张便愈加有嘴难辨了。他苦着脸,焦急得只转磨磨。谁数落他他便木然然地瞅向谁,只恨爹娘生他时少给他安了许多的眼睛。
  值他身陷重围之际,一个左腿安装钢架假肢、相貌堪比刘德华的英俊男子,拄着一根顶精致的乌黑拐棍,触地嗒嗒脆响,身子一斜一歪、一耸一落,从赌台的另一边艰难地朝温金德走来。他目光犀利,边走边审视众人,愤慨地嚷道:“你们是不是看着老实人就他妈欺负?都给我消停点,别咋呼了。”平时百家乐的赌徒外加看场的刀疤脸他们,皆尊称这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为五哥,因此,众人见他无端抬举温金德给他撑腰,便都不敢再讥嘲温金德了。
  五哥拄着拐棍,凑近温金德,身子一躬,对他友好地笑了笑,压低了声道:“呵呵,你瞧,咱中国人习惯将害自己的人当祖宗捧着,大约是因为中国人需要一个捆绑自己的‘局’来证实他们的存在吧。哥们儿,别较真了,拉倒吧。我看你也是个老实巴交的人,劝你今儿个就别恋战了,先回家养养运气。”
  “谢谢五哥关照,可我就是不服。”温金德瓮声瓮气地回答。他清晰记得傲气冲天的五哥一向都是不正眼瞧他的,今日五哥仗义之举实在令他受宠若惊。但由于输钱而勾起他那天生的倔脾气陡然上了劲,他没给五哥面子。
  “哦?够倔啊?挺犟,叼个梆硬的小粑粑橛子不撒嘴。好,既然你执意这样,那算了。别叫我五哥,你年纪比我大,我䞍受不起。得,全当我是出贱。”五哥收了他迷人的笑容,上下打量他片刻,失望地摇了摇头说。
  温金德再次走向吧台,俯视吧台内低头坐沙发椅上正撸起袖子扎杜冷丁的刀疤脸(刀疤脸臂弯静脉处密集的针孔形成了一片恶心的黑疮)。他一只手抹着脑门的液体,一只手抠着裤逢搞小动作,可怜巴巴说:“刀疤兄弟,借我点钱翻本吧,又输光了。”
  “温师傅玩我是吧?再说你这一段赢了不少啊?这就输光鼻儿咕了?我不信,他妈的只有傻子才信。”刀疤脸懒洋洋地抬起头,凶巴巴地瞅了一眼温金德,好像是在埋怨温金德打扰了他的好事。然后他合上眼,发白的舌尖像灵巧的蠕虫似的舔了一圈干裂的嘴唇,展示出一副陶醉的惬意表情。“真他妈舒服啊……”他五官痉挛了一下,缓缓推下去的塑料针管里的药剂逐渐减少。
  温金德讨好地说:“没有,我还哪有那个心思呀!刀疤兄弟自儿个给自儿个打针,莫不是感冒了吧?你得小心着点,天天下雨,人一受风着凉就爱感冒,再说,你也真幽默,感冒哪有舒服的……”
  “我没事,精神着呢。温师傅,好歹咱是自家人,我借。”刀疤脸伸了个幅度很大的懒腰,导致他身体的几处关节嘎巴嘎巴地响了响。他两腿伸直,两脚在地板上吃力地蹬来蹬去,发出一阵短促的老鼠嗑木头般的怪动静。他紧闭的眼角挤出两滴晶莹的泪水来。
  舒服够了,刀疤脸睁开眼,眼睛冒着让温金德感到害怕的贼光,开始唾液飞溅地向温金德介绍起“借钱”的规矩来。注射完杜冷丁的刀疤脸神经正值亢奋的巅峰,他语无伦次地讲解着,另外还信口雌黄地与温金德攀关系套近乎。
  刀疤脸的胡说八道,听得温金德云山雾罩。不过,四毛钱的利钱他很是大吃一惊。“我看我还是顶雨出去取钱好了。”
  卷帘门吱吱啦啦地怪叫着,温金德又矮又胖的身子又一次匆忙地消失在了天地一线的茫茫雨幕里。室内的赌徒们疯狂了,纷纷用手机联络自己交好的赌友:
  “快来吧,今天有个倒霉鬼成了‘灯’。”
  “百家乐放水了,还有傻逼成了大伙的参照物……”
  “绝对没骗你,开锅了,千载难逢,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你不来真可惜。哦,借你吉言我赢定了……”他们的脸上皆笑开了花,义务给李云的百家乐做起了广告,统统忘记了自己输钱时阴霾罩脸的窘相。
  刀疤脸喊荷官到吧台这边,他揉着胳膊上冒血丝的针眼,指责荷官说:“你弄的太假了。就算他笨了呼哧看不出破绽,那些人也会看出来的。”荷官眨了下眼:“那我待会儿叫他赢几把?”个别赌客向他们投来了警惕的目光。
  取款机前,顽皮成性的雨珠顺着温金德打绺的头发滴滴答答地往下淌。他眼神呆滞,塌平的鼻子呼呼喘着粗气。迟疑了足足有那么一会儿,最后,他插入卡,心一横,果断地把里边的八千元钱分几次全部提了出来。显示屏上剩余金额变成了一连串的零。他退出卡,粗略数了遍钱便掖进怀里,而后,推开雨水密布的玻璃门,连跑带颠地朝骤雨覆盖的富绅私人会馆跑去。
  路面积水被温金德踩得嚓嚓响,溅起一朵一朵银色的液态大菊花。
  浑身湿透的温金德,仰着脸,失神地望着对面墙壁上悬挂的数码万年历时钟,时间:上午十点三十分;温度:16摄氏度。他厚厚的紫嘴唇,像振翅的小蜜蜂双翼那样快速哆嗦着。他冷极了。
  怀里掖着八千块钱重返战场,落座后,温金德扳回数局——他连续押四把闲,皆大获全胜——“赌情”出现了扭转的态势。以致那几个把他当做“灯”押庄的人懊悔不已,觉察他峰回路转,好运再次临头。然而好景不长,往下又是一溃千里。
  理所当然地,输得懵头懵脑的温金德完全按李云为他设的局进入了下一个高潮环节——填写借据:高利借钱。他前后向刀疤脸借了两次,共五万元,当然,扣除四毛钱的月息他实际到手的只有三万。
  正所谓不义之财来得飞快,去得也更加飞快。赌客越聚越多,像是从地里钻出来一般。除了那个五哥,每个人都挤眉弄眼不怀好意地看着温金德。刀疤脸站他身后,咋咋呼呼不停激励、不停怂恿:“温师傅,你押这点钱哪成?输钱得迈大步,这把咱押庄……”——就连这三万块钱也全部就范,尽入荷官彀中。上午十点三十分时,温金德彻底输了个精光。
  输光钱的人再无留在这里的必要,况且十一点他还要驾车去体育馆接董丽。
  “哎,温师傅慢走一步。”温金德如个丧胆的游魂走到卷帘门一直未落的门口,刀疤脸幽灵似的冷不防从后面按住了他的肩头,不轻不重往后一扳,待温金德面向他,他皮笑肉不笑说:“咱俩都给李老板做事,吃一家饭不说两家话。只是今天老弟破例了,私自借给你这么些钱,李大哥知道后不扎咕死我才怪。”
  温金德不说话,只傻呆呆盯着他脸上的大疤拉。
  “这样吧,”刀疤脸叹口气说,“温师傅你月底前把那‘五方’归拢上,别难为兄弟。”
  温金德茫然地点了点头。
  富绅私人会馆的门外大车小辆停了不少,黑的白的灰的红的紫的,每台车雨痕道道的风挡玻璃,和车鼻子下嘴样上翘的散热口,都仿佛是在对温金德愚蠢行为的嘲笑。赌台前的赌客们个个的台面都堆着成摞的钞票,他们喜气洋洋眉开眼笑,全在因自己今天赶上温金德这盏“明灯”而庆幸。干净的地砖上复原了往日烟蒂遍布、瓶罐狼藉的情景。放了三十多万“水”的富绅私人会馆,又迎来了它新一轮的门庭若市。
  起风了,雨停了。裹着夏味的南风像奔腾的烈马尖厉地嘶鸣,驱撵着绵羊群般的滚滚灰云向北飞窜,乱云飞渡的天空现出了泛白的光亮。路两旁,嫩叶丛生的大叶杨在风中一摇一摆地畅快鸣唱,各色悬挂楼体上的条幅让鞭子一样的风抽打得叭叭抖响。雨后的世界显露出了渐趋晴朗的迹象。
  温金德驾车驶向体育馆方向,他觉得眼前所有的所有都不再那么可爱了,他觉得所有的所有都不再那么完美了。
  驶到一个繁华路口时,前方信号已经转换成了绿灯,但一队穿红色校服、大概刚刚参加完什么课外活动的低年级小学生,由他们年轻美丽的女教师带领下,无忧无虑、蹦蹦跳跳地走上了斑马线。活泼可爱的孩子们暂时阻碍了温金德正常的行驶,紧随他车后的缺乏起码素养的司机也不耐烦地狂按喇叭催促他。温金德气急了,落下车窗,先愤怒地冲孩子们嚷了一大堆难听的粗话,再回头恶狠狠地骂了那台喇叭乱叫的厢货车一句。
  路过一家中国福利彩票站,彩票站门前集了很多人在买“刮刮乐”。温金德眼睛一亮,犹如看到了可使他赌坛东山再起的契机。这台乳白色奥迪减速了,缓慢地移向路边的停车位,泊在了那儿。他掏了再掏,像是寻宝,把让雨水浸得湿粘的裤兜里子翻弄了出来——他已身无分文。
  他愣愣磕磕地傻在真皮车座上,花绸料子的兜里子无精打采地啷当儿在他肥墩墩的屁股旁。他的嘴里全是苦胆和黄莲的味儿。一粒湿乎乎、黄澄澄的眵目糊粘在了他看不出睫毛的下眼边,他看不见眼球的细小眼睛把这粒眼屎的体积明显地衬大了。
  “情场得意,赌场失意。”他嘴里含糊不清地呜哝着,“我这回信了……”这时董丽打来了电话。已是十一点多了——奔跑的时间过得真快啊!温金德看了看他新手机上的时间,吸溜了下鼻子。坏啦!他意识到不妙——鼻窦炎发作了。他又得遭罪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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