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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3)

作品名称:孤竹儿女      作者:紫玉壶      发布时间:2015-12-21 13:53:59      字数:13379

  一九四一年二月,迁安境内的几家大财主夜里相继被一伙儿来路不明的劫匪给抢了。劫匪们不抢粮食骡马,不抢古董字画,专抢金银细软。他们自称游击队的人,个个却全都蒙着面。一时间,不管是县城里的财主还是城外的财主都被搞得人心惶惶,每天提心吊胆,日头还有一竿子高就早早关门闭户。这一事件对富人触动很大,对穷人却没有多大的影响。穷人们每天照样该干活儿干活儿,晚上依旧敞着门睡着踏实觉。
  这段日子里,各地的长舌妇们可有了闲聊的话题,她们常常仨个一群、五个一伙儿地聚在一起,不是讲诉哪家财主又被抢了,就是议论这股劫匪的来路。她们讲起财主家被抢的经过时,描绘得绘声绘色,好像自己亲自参与了抢劫。她们分析起劫匪的来路时,更是条条是道,好像自己就是个有着几十年侦破经验的探长。她们首先断定这事儿绝不是游击队干的。理由很简单:游击队光明磊落、纪律严明,像这种打家劫舍的龌蹉事儿从来不干。近两年来,迁安游击大队也在效仿蔡根儿游击队边打仗边种地、自给自足的经营模式,可谓丰衣足食,基本上没有需要钱的地方。即便碰上急需用钱的事情了,游击队向富人借了钱,也会打个欠条。事后有钱了就紧着还上,绝不拖欠。
  既然不是游击队干的,那么就可以确定是有人故意给游击队栽赃了。她们认为栽赃的人不应该是鬼子。要是鬼子的话,为什么不给游击队和国军制造矛盾,而是偏偏给游击队和财主们制造矛盾呢?现在国共两党受皖南事件的影响,关系已经破裂,游击队和国军稍微有一点点摩擦就可能会造成火拼,其后果不堪想象。鬼子们再傻也知道孰轻孰重,放着西瓜不捡捡芝麻的事儿,他们肯定不会做。所以说,这事儿也绝不是鬼子干的。鬼子的嫌疑被排除后,人们觉得汉奸、特务们作案的可能性也不大。汉奸、特务们几乎每个人身上都背负着抗日分子的血债,他们没有鬼子们壮胆,白天都不敢轻易出城,晚上就更不敢出来活动了。汉奸、特务们作案的嫌疑被排除后,她们觉得胡子作案的可能性更小。且不说这一带基本没有胡子了,就是有,胡子也不是这样明火执仗的抢法。胡子有胡子作案的套路,他们先想方设法把财主家的人给绑走,然后留下字条,让财主家拿钱去赎人。如果财主家定期不去赎,胡子们就撕票。
  以上的几种人都排出了,唯一值得怀疑的只有吴旺的国军独立连了。国军独立连自三九年秋遭到鬼子的重创后,吴旺就带着这支包括他自己在内仅剩二十七人的队伍,一头扎进白羊峪进行休整。吴旺曾几次派人四处寻找当年失散的弟兄,结果都令他很失望,派出去的人每次都是空手而归。吴旺不甘心队伍就这么垮了,他见这条路行不通,就打起了在当地招兵买马的主意。可是,招兵买马得需要一笔大的资金,他们吃粮都快成问题了,这么一大笔资金从哪来呀?他琢磨几天几夜,也没想出个好办法来。最后,还是鲁彪给他出了个冒充游击队抢大户的损主意。
  
  资金筹齐后,吴旺就散播出消息:凡是愿意参加国军的青壮年,不管有没有家室,一律先发给二十块大洋做安家费。入伍后,每个月还有两块大洋的饷钱。吴旺以为消息散播出去后,来当兵的人一定会挤破门槛。可是,一晃三个多月过去了,来报名的只有十三个人。这十三个人里有五个还不满十四岁,有五个已快五十了,剩下的三个岁数倒是挺合适,可惜一个腿有点儿瘸、一个有点儿喘、还有一个是风泪眼。吴旺每天看到他们就头疼。
  六月末的一天下午,鲁彪正在屋里擦拭手枪零件,一个探亲回来的新兵带来一个消息:今天早晨,鬼子两辆运送军需物资的卡车,在唐迁公路的芈家峪路段遭到了县游击大队的伏击。战斗非常激烈,双方都有伤亡。鬼子们打了一阵,见实在冲不过去,就调转车头返回唐山了。鲁彪断定唐山的鬼子往迁安县城调配军需物资,是在为一年一度的麦秋大扫荡做准备。这次没有送成,下次肯定还会再来。他把那个新兵打发出去后,便认真地看起了桌上的地图。经过仔细分析,他觉得鬼子再来的话,走鬼见愁的概率比较大。于是,就拿着地图兴冲冲地来找吴旺。
  鲁彪找到吴旺,把自己的想法一说。吴旺立刻眉头锁紧,沉默了半晌后,掏出烟来亲给鲁彪点上一支烟,然后自己也点燃一支。他吸了两口烟,慢吞吞地说:“兄弟呀!你也知道,咱们满打满算才四十号人。抛去老的、小的、病的、残的,有战斗能力的也就二十人。想劫鬼子的军需物资,那不等于以卵击石吗?兄弟呀!咱哥俩凑这点儿人马可是不容易呀!咱可不能图一时之快,把这点儿家底儿给都抖落光了呀!要不这样吧!你把你的想法儿告诉给附近的游击队,让他们去劫。他们若是劫成了,咱就跟他们分几杯羹。”
  “大哥,我认为这么做不妥。咱们冒充游击队抢大户的事儿,人家早就怀疑到咱们头上了。他们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所以才一直没来兴师问罪。这段日子里,游击队的人瞅见咱的人就来气。我估计呀!咱就是告诉人家,人家未必会信。即便是信了,人家拼着命劫获的战利品也不会分给咱们的。”
  “那就告诉给滦县的游击队。高鹏跟咱们关系不错,到时候,他们肯定会多分给咱们点儿。”
  鲁彪叹了口气说:“我可不敢见高鹏。咱们做的那些事儿,想必高鹏也听说了。他要是跟我问起,我怎么回答人家呀!”
  吴旺把烟头丢在地上,用脚狠狠地撵了撵,说:“既然这也不成,那也不成,我看就算了……”
  “大哥,咱们的枪支弹药这么缺乏,好不容易遇到这么个机会,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呢!大哥你看这样行不?咱先把队伍拉上去,到时候见机行事,看着有胜算的把握咱就打,没有胜算的把握咱就不伸手。”
  吴旺觉得鲁彪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就勉强同意。
  
  鬼见愁在迁安境内的侯家洼村北五里远的地方,以前它是唐山通往迁安的必由之路。后来,鬼子修了唐迁公路,这条路就渐渐荒废了。鬼见愁一带山高林密,怪石横生,古时常有绿林出没。
  农历后六月(这年闰六月)初一晌午,鬼见愁崎岖的山路上,由唐山方向驰来一辆满载麦秸秆的马车。车头里坐着两个农民打扮的人,这俩人一边大声地吆喝着牲口,一边探头缩脑、东张西望。马车过了鬼见愁最狭窄的路段后,前面变得豁然开朗。两个赶车的跳下车,假借在道边儿撒尿,再次对道路两旁的山坡仔细地观察了一番。他俩见仍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现象,便调转马头,原路返回了。下山时,两个人依旧是一边大声吆喝牲口一边四处张望。这辆车回到山下不久,又返了回来。与上次不同的是,它的后边多了四辆满载麦秸秆的马车。这四辆车都由两匹马拉着,车与车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每辆车头里同样也坐着两个农民打扮的人。埋伏在山坡上的吴旺见后面的四辆车每匹马都是大汗淋漓,就断定车上肯定有猫腻。于是,从地上捡起两块饽饽大小的石头,朝最后一辆车的两匹马身上掷去。两匹马一个被砸中屁股,一个被砸中脖子,疼得嘶叫着拉着车横冲直撞,两个赶车的相继被甩了下来,之后大车也翻了。隐藏在麦秸秆里的五个鬼子和藏在麦秸秆下边的一箱箱枪支弹药也都暴露出来。这几个鬼子还没爬起来,他们身后的道路就被隐藏在山坡上的国军士兵用巨石给堵上了。国军士兵们怕伤着大车里边的军用物资,没敢用枪和手榴弹,全部用石头砸。霎时间,石头像雨点儿一般往下落,赶车的鬼子一看不好,拽出藏在车里的短枪胡乱朝山上开枪。与此同时,车上的鬼子纷纷扒开麦秸秆,连滚带爬地下了车,端起机枪和步枪拼命朝山上开火。怎奈地形对鬼子们太不利了,瞬间就有好几个被砸中了,痛得鬼哭狼嚎。马儿们也没有幸免,不是被砸得当场倒地就是疼得四处乱串。鬼子们一看大势已去,丢下武器就跑了。
  吴旺和鲁彪带着队伍冲下山坡,开始打扫战场。他们把受伤后无法逃跑的鬼子全部击毙,把受了惊吓的马匹全都圈回来,重新套上车。把缴获的战利品全部装上车,然后高高兴兴的回了白羊峪。
  一晃一个礼拜过去了,鬼子并没有雇人来火化这些尸体。
  
  初八这天晚上,这一带下了半宿几十年都难以一遇的特大暴雨。汹涌的山洪咆哮着顺流而下,把鬼子们腐烂的尸体连同国军打扫战场时丢弃的五堆麦秸秆,一并冲到了侯家洼村子里,瞬间就把村中唯一的一口水井给污染了。第二天清晨,几个村民去井边挑水,突然看到当街横七竖八的倒着的鬼子尸体,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他们之中有个叫侯德亮的老头儿,这个老头儿眼神不太好使,看东西时得眯成一条缝。他为人特别尖滑,遇到有利可图的事儿就拼命往前凑,遇到没利可图的事儿就自动往后缩。他在村里辈分最大,在村民面前总以长着自居。他以长着的身份叫那几个村民放下扁担,回家赶紧取工具,趁凉快把鬼子的尸体拖到村外埋了。人们放下扁担,各自回家取东西去了。侯德亮到井边打上两桶水,习惯性地扶着木桶喝了几口水,然后便挑起扁担回家了。那几个村民顶着恶臭,把鬼子尸体拖到村外深埋了后,一起返回到水井边。正当他们准备打水时,突然发现井里漂浮着一具鬼子的尸体,他们又回家找来杆子、钩子。尸体捞上来后,这几个人又做了分工:三个人拖着尸体去村外掩埋,其余的人挨家挨户的通知村民暂时不要再用井水了。
  候德亮家得到通知时,他们一家人围在桌前正准备吃饭。侯德亮的孩子们得知这饭竟是用浸泡过鬼子的尸体的水做的,都悄悄离开桌子,退到屋外去了。侯德亮眯着眼睛,在屋里瞅了半天也没看到一个孩子,就问他老婆:“这一眨眼的工夫,犊子们都跑哪儿去了?”他老婆苦着脸说:“他爹,这饭不能吃了,还是倒掉吧!”侯德亮一听就急了,骂道:“你个败家你娘们真不会过日子!一粒粮食就是一粒血汗呀!这个道理你不懂吗?这一盆饭得用多少血汗才能换来呀!怎么能说倒就倒呢?吃!”说着给自己盛了满满一大碗,他想给老婆做个表率,可饭还没到嘴边,就觉得腹内一阵翻腾,紧接着嗓子眼儿好像有什么东西往外钻。他扔了碗筷,急忙去捂嘴。可是已经晚了,一股污秽的、令人作呕的黄水泉涌般喷了出来,溅得满桌子都是。他老婆猜到他一定是喝井里的水了,一边擦拭污物,一边问丈夫要不要请大夫给看看。侯德亮一听就把头摇成了拨浪鼓:“请个屁!不就是喝了口脏水嘛,吐出去就好了。咱是庄稼人,身子没那么金贵。我这一辈子大病小灾经历无数,哪次不都是挺挺就过去了。”
  
  侯德亮一开始只是吐,后来就连吐带拉了。等到了第二天早上,他已经折腾得起不来炕了。他老婆起初还以为丈夫真能挺过去,没想到病情越来越严重。这下她有些慌了,忙打发孩子去请大夫。
  晌午的时候,侯德亮的大儿子从四十里外的马柳镇把大夫给请来了。大夫给侯德亮把了脉、看了舌苔后,开了个药方子,起身把侯德亮老婆叫到屋外,说:“你让孩子们离他远点儿,他得的是霍乱。这是一种传播速度极快的致命性传染病免疫力差的人一旦被传上,三天就能毙命。身强力壮的人也很难治愈;这个方子见效的话就继续给他抓,不见效的话就给他准备后事吧!”
  侯德亮的老婆一听,差点瘫坐在地上。她双手抓着大夫的胳膊哀求道:“大夫,救救他吧,我求您了。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一家子可怎么活呀!”
  大夫叹了口气说:“这种病不好治的原因就在于喝啥吐啥,再好的汤药胃没机会吸收也是白扯呀!”说完,甩手就走了。
  侯德亮的老婆送走大夫后,擦干眼泪,踉跄着来到屋里。看到脸色蜡黄、软塌塌躺在炕上的丈夫,眼泪再次流了下来。
  侯德亮把老婆叫到身边,问:“你哭啥呀?是不是大夫说我的病没的治了?”
  他老婆强装着笑脸说:“他爹,你想太多了,刚才我迷眼了。我已打发大小子去抓药了。人家大夫说你的病好治,服了他的汤药,用不了几天就好了。”
  侯德亮苦笑了一下说:“拉倒吧!别哄我了,我已经预感我的时日不多了。刚才我迷瞪了一会儿,做了个梦,梦见我死去的爹妈、爷爷、奶奶都来看我。我还梦见我弟弟妹妹都来帮我粉刷屋子。你去打发孩子们把他俩请来吧!免得事后人家挑理。”
  当天下午,侯德亮的二儿子用驴车把住在卢龙城里的姑姑给接来了。车子刚进村,远远就看到自家大门前挂着一堆白纸。她俩顿觉事情不妙,吆喝牲口拼命往家赶。到家时,面如黄表纸,眼皮、嘴唇又黑又干巴的侯德亮已经穿好寿衣,躺在凉床上了。
  侯德亮得病期间,村里又有好几口人相继染上了霍乱。侯德亮一死,村里人就慌了。投亲的投亲,奔友的奔友。短短几天内,将近一半的人都离开了村子。侯德亮的妹妹本想等哥哥过了一期再走,一看这种情况也不敢再待了。一是怕传染上,二是怕家里人着急,就让嫂子和侄子们把家里的事物简单安排了一下,然后随她一起回卢龙城。可是,无论她怎么劝,她们就是不愿意离开这个家。她见劝说不动,只好自己回去了。
  侯德亮的妹妹回到卢龙的第二天,有人就造出谣言,说她把瘟疫带进了城。一些谈虎色变的人们知道这要命的霍乱就要在全城蔓延了,赶紧拾掇家里值钱的东西,举家迁徙了。没亲戚可投奔的人们也不想就这样坐以待毙,都纷纷带上钱涌进城中唯一的那家药店。
  
  那家药店的老板姓那,是个地地道道的满人后裔。药店坐落在卢龙城中心位置,它的周围除了饭店就是窑子店。药店的门面很气派,平常生意却很冷清。来光顾的人多半是买金枪不倒药的嫖客和身患花柳病的窑姐。药店入不敷出,眼看就支撑不下去了,偏偏这个时候迁安的侯家洼爆发了霍乱。那老板见发财的机会来了,于是造出谣言说城中也有人染上霍乱了。他的这一计还真灵,一夜之间药店的生意变得异常火爆。那老板见来买药的人把门都快挤破了,就把学徒和家人全部带到后院儿,给他们做了分工:命其中两个去烧锅定五百斤酒来,剩下的全部去城北废弃的破砖窑里扒土。不大会儿工夫,这“无灰酒”和“灶心土”便摆在了柜台上,其价格是一涨再涨。附子,干姜等中药更是卖出了天价。不到半天工夫,这些可以防止霍乱的中药就全部卖光了。那老板赚了个钵满盆满。
  卢龙城东门外大树下摆摊儿卖调料的“味精王”今天运气也不错。那家药店的干姜卖光以后,他的一大麻袋野生姜便成了凤毛菱角。这老小子一看平常没人问津的东西,今儿竟成了抢手货,赶紧把麻袋口捂得严严实实的,说:“大家听好了,我这东西不论斤,不论两,也不管个头儿大小、好赖,两块姜一块大洋。想买的往前凑,不想买的就让一让。”他的一番话,激怒人群中一个身体魁实,面如重枣的小伙子。这个人就是已故的县游击队大队长刘长龙的弟弟——刘长虎。
  
  刘长龙牺牲后,他的父母身心状况一直不佳。县里的同志和小娟逢年过节都亲自带着哑巴医生到他家去慰问。春种秋收也总带人去帮忙。长虎喜欢听小娟讲打鬼子的故事,每当小娟津津有味地讲起高鹏和蔡根儿的事迹时,他都兴奋的不得了。事后,他就跟父母哀求,要参加高鹏蔡根儿的游击队,给哥哥报仇。他的父母不想让这唯一的儿子再有闪失,就找借口推拖说他年纪还小,等过几年长大了一定让他去。他父母嘴上这么说,背地里却急锣密鼓的给他张罗媳妇,意在用媳妇拴住他的心。长虎猜出了父母的心思,每当媒人来提亲,他总是找出各种理由回绝人家。
  昨天是长虎满十八岁的生日,他母亲给他做了一桌丰盛的生日饭。他在饭桌前又向父母提出要参加游击队的事儿了。他父母这回再没借口推拖了,只好应允。当晚,他父母提着猪头、纸香,带着他去了村后的红山狐仙洞,虔诚的为他向狐仙塑像祈祷了一番。
  今儿一早,长虎辞别父母后,便奔望佛台走来。路过卢龙东门时,他见有好多人围着,出于好奇,就挤了进来。味精王的一番话他全听到了,他见味精王这么贪心,无名火就上来了,刚要上前怒斥,就听身后有人说话。
  “两块姜才一块大洋,太便宜了吧?按现在的行情,怎么着也得一块大洋一块姜啊!再说了,这样也好算账呀!”说这话的是卢龙城特务头子刘成。小鬼子没来这儿时,这小子已是卢龙城有名的混混儿了。他的经济来源就是收保护费,哪个摊主铺户到期不交保护费,立马就会被砸。鬼子占据卢龙城后,他便当上了这儿的特务头子。这小子的左腮有个玉米粒大的洞,是一年前跟游击队交战时留下的伤。因他爱吃辣椒炖獐子,治伤期间也没间断,伤口受了感染,就溃烂成现在这样子了。人们恨透了他,背地里都骂他是畜生,说他的腮成了这样,纯属缺德缺的。人们还给他起了个外号叫腮漏。
  
  腮漏带着他的舅爷儿——病猫挤进人群,来到味精王面前,说:“老王,你可不对呀!我们哥俩在城门口站半天了,你也不喊我们过来给你维持场子。是不是发财了,不想让我俩沾光呀?”
  味精王看到腮漏和病猫过来,就猜到他们是来揩油的。心里暗骂他俩不是东西,脸上却堆着笑。他双手离开麻袋口,直起腰搭话说:“哎呦!队长,看您说哪儿去了,我是小心眼儿的人吗?我知道您二位公务缠身,就没敢劳您二位大驾。既然来了,您二位就帮我卖卖吧!一会儿卖完了,汇贤楼我请客。”
  腮漏见味精王还算知趣儿,冲他呲牙一笑,回头挥动着手枪喊道:“诸位都给我听好了,这儿只认大洋,铜板、毛票这儿一概不要。用边区票儿的,一律抓起来按私通游击队论处。一块大洋一块姜,舍得钱的往前来,舍不得钱的就趁早回家准备棺材去吧!谁要是敢起哄,别怪老子枪子儿不认人。”
  他的话不但没把人们镇住,反而更加剧了人们的憎恨。初生牛犊的愣头青长虎看到腮漏脸上的洞,就猜到他是谁了。同时也猜到那个病歪歪的、脸色蜡黄干瘦的特务是病猫了。他早就听人说过这俩小子不是东西。看到他俩手里的枪,长虎心里就痒痒。来前儿他就想好了,他不想被哥哥的光环庇护着,他要靠自己的本事证明给蔡根儿他们看。他瞅瞅腮漏的块头比自己还魁实,估计不是他的个儿,硬夺弄不好会吃亏,便把目光移到了病猫身上。这会儿,病猫和腮漏正背对着背,举着手枪维持秩序。长虎假装上前买姜,凑到病猫跟前,趁病猫不备,劈手就把他的手枪夺下,随即一脚把他踹倒在地。长虎踏住病猫的脊背,挥手用枪顶住了腮漏的脑袋,厉声吼道:“不许动!不然我就打死你!”
  腮漏被突如其来的状况惊呆了,立时吓出了一层冷汗。他不知长虎不会放枪,为保住性命,一动也不敢动。早已愤怒的人们见腮漏和病猫被人降服了,纷纷捋胳膊挽袖子,扑上来拳脚相加。病猫的两只眼瞬间被打成了熊猫眼,腮漏被人连扇了好几个嘴巴,牙床被打破了,黑红的血液顺着他腮上的洞滴滴答答地流了出来。长虎用手枪的枪柄照着腮漏的脑袋猛擂了一下,然后夺过他手里的短枪,趁着乱劲儿挤出人群……
  围观的人们出过气之后,把味精王、腮漏和病猫的裤腰带解下,反绑上他们的胳膊,把他们的头塞进各自的裤裆里。随即哄抢了味精王的姜后,然后扬长而去。
  
  在城门洞前值班的几个治安军见这边儿骚乱起来,就预感到腮漏和病猫要吃亏。他们平时跟特务队的人关系不怎么地,有心不过来帮忙,又怕腮漏日后找算。等他们慢慢腾腾地过来的时候,闹事儿的人们早已跑光了。地上除了被掀翻的摊子和一条空麻袋外,就剩一堆沾有沙土和各种佐料的姜泥了。
  味精王的胳膊是最后一个被解开的,他的头从裤裆里钻出来,看到眼前的场景,鼻子一酸,禁不住抽泣起来。他不光心痛那一口袋姜,也哭自己命苦。自己这一辈子坎坎坷坷,始终没交过什么好运。好不容易遇到这个发财的机会,瞬间又成泡影了。他越想越委屈,越委屈哭声越大。一旁的腮漏狠狠地踹了他一脚,一边揉着腮帮子一边骂道:“妈的,瞅你这点儿出消息,你爹妈死时你都没这么伤心过吧?我们为给你帮忙,小命儿都差儿点搭上,你连过句客气话都没有,难道我们的命还不如你一口袋烂姜值钱吗?”腮漏骂完他,假装要去追赶打他的那些人。几个治安军赶紧把他抱住,七嘴八舌地安慰了好一阵,他才不去追了。
  味精止住悲声,用衣袖抹了抹脸上的泪,站起身重新系上裤腰带。他摸摸口袋里还有几十块洋钱,便凑到腮漏和病猫跟前,一边轻轻给他俩拍打着身上的土一边说:“我不是哭那一口袋姜,那算个屁呀!我是为您二位而哭呀!您二位为我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我于心不忍,才……”
  腮漏鼻子哼了声说:“你小子挺会说话呀!说说怎么答谢我们吧?”
  味精王拍拍口袋里的钱,苦着脸说:“汇贤楼呀!咱不事先说好的嘛?”
  “呵呵,这还差不多!”腮漏搭着味精王的肩膀、拉着病猫的胳膊,在几名治安军的簇拥下大摇大摆的进了城。到了汇贤楼,他们包了个雅间,又请了几个窑姐儿,一直捉哄到日头压山才散去。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味精王骑上他的土灰色干巴瘦草驴,屁股底下垫着条麻袋,肩头背着装有水瓶子和干粮的褡裢,背上背着一个用铁丝拧成的驴箍嘴,怀抱着大镐,嫣然像个出征的鬼子兵。出了卢龙西门后,不停地用力猛拍着驴屁股,那头驴紧蹈着纤细的干巴腿,一路呼哧带喘的直奔清凉庵而来。
  清凉庵在卧佛山西侧的山坳里,距望佛台村十五里。那里山清水秀、景色怡人,方圆十多里没有人烟,非常的幽静,是个修行的好宝刹。清凉庵是清末年间修建的,具体是哪一年修的已无从考证了,人们只听说修建清凉庵的财主姓姜。传闻当年姜财主有个性情孤僻,且喜欢吃斋念佛姑姑,人都三十多岁了还没人提媒。一次,她带着几个丫鬟来出来游玩儿,偶见这里空气新鲜,景色宜人,立时被这世外桃源般的奇观给深深的迷住了,久久不愿离去。后来,姜财主知道这件事后,就命人在这里修了座庵院。庵院建成后,香火还没鼎盛起来,就在一场大火之中覆灭了。提起着火的原因,众说纷纭:有的说是姜家的丫鬟不愿意当小尼姑,夜里故意碰翻了油灯点着的。有的说是胡子猥琐小尼姑未遂,一怒之下放的火。还有的说是清凉庵后山的狐狸夜里炼丹时把庵院引着的。虽然说法种种不一,但清凉庵确实是毁于一场大火。在那场大火中,庵里的几名尼姑全部被烧死。后来,这里就奇怪的长出了一片野山姜。这个故事听起来很凄美,但真正看到这里有姜的人却寥寥无几。
  王满去年去唐山给娴妮办事儿,沿着曲曲弯弯、布满荆棘的山路赶奔坨子头火车站,途中经过清凉庵时,无意中就发现了这片姜地。回来赶着许子旺卖给他的驴车路过卢龙东门,看到小舅子味精王在那儿摆摊儿卖调料,就把这个秘密告诉了他。
  
  日头一杆子高时,味精王骑着驴来到了清凉庵的山脚下。这一带溪流潺潺、树木茂密、嫩草丰肥。饥渴难耐的驴一进林子,就先跑到泉水边饱饱地喝了一阵水,然后就左一口又一口贪婪地吃起草来。味精王跳下驴,一边用力往前拽,一边央求说:“啊呦!我的亲妈姑奶奶,你先别吃了,赶紧赶路吧!这回我要是发财了,一定忘不了你的好。我会雇专人给你刷、洗、饮、遛,天天好草好料的伺候你。你发情的时候,我会借一头东洋大马配你……”驴似乎听出他在蒙它,仰起头冲他狠狠地打了个响鼻,草屑吐沫星子喷了他一脸。打完响鼻又继续狂啃着地上的嫩草。味精王真的生气了,猛地掀起驴头,在它狭长的脸上狠狠抽了两巴掌,骂道:“妈的,你还是个受訩不受敬的主儿。数窑子娘们的,越是哄着,越蹬鼻子上脸。”边骂边取下身后背着的箍嘴给它套上,然后牵着它快步往山上走。
  味精王走着走着,忽觉驴往后坠了一下缰绳。他不知何故,回头一看,见驴正低头闻着什么。它闻着闻着,突然往前跨了一步,然后后腿岔开,“哗哗”的尿起尿来。牲口都有这一习性,凡是遇到同类拉屎撒尿的地方,都会本能的停下来闻一闻,然后,拉上一滩屎,或尿上一泡尿。味精王起初并没在意,当他听到前面林子里传来一声长长的驴叫时,他的心跳骤然加快了。“糟了,有人赶在我前面了!”想到这儿,他的眼珠子立时就红了。他把驴拴好,提着麻袋和镐,怒气冲冲地急速朝前奔去。没走出多远,就听到前边传来密集的镐声。他的心彻底的凉了,心说:“完了,完了!清凉庵也就屁股大点儿的地方,哪经得住这么多人刨呀!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呀……”他懊恼之余,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劫了他的财路。于是,蹑足潜踪的走到一颗大树后,探头向前方看去。见里面的空地上,有八个身材魁健的小伙子在前面刨着姜,另有四个人往麻袋里拾姜。刨姜的他全都认识,他们是望佛台的游击队员。假娴妮住在王满家期间,他曾几次想进村与假娴妮接头,但都被这些人给挡在了村外。拾姜的四个人里边,他一眼就认出其中的王满和昨天在卢龙东门外坏了他好事儿的那个人,另两个人他不认识。其实,这两个人一个是哑巴医生,一个是区长潘晓娟。
  
  小娟已有好几年没有见到河西侯家洼的干爹干妈了。她早想抽空去看看他们二老,总因工作太忙,一直都没腾不出空来。几天前,侯家洼出现霍乱疫情的消息传到了她的耳朵里,这回她再也坐不住了,就跟蔡根儿商量,要去侯家洼看望干爹干妈。蔡根儿从没听说过她在侯家洼还有干亲,但他相信她说的是真的。蔡根儿怕她路上不安全,同时也怕她被传上霍乱,就极力反对,说什么也不让她去。小娟铁了心了,无论蔡根儿怎么劝,就是听不进去。蔡根儿没办法,只好派人把罗仁找来了。蔡根儿本以为罗仁会站在他这一边儿,没想到罗仁却出乎意料地同意小娟去。不仅如此,罗仁还把哑巴医生带来了,让小娟带着哑巴医生一起去。这让蔡根儿很费解。罗仁告诉蔡根儿:这是县委的决定。侯家洼出现疫情后,附近各县都把有疫情防治常识的医生派去那里施援了。县委胡书记知道小娟是从侯家洼参加革命的,也知道她对那里的人很有感情,就特批她陪哑巴一起去。蔡根儿听说这是县委的决定,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昨天下晌,刚刚听说生姜能防治霍乱的王满,得知小娟要去侯家洼,就兴冲冲来到二愣家,把清凉庵遗址长有野生姜的秘密告诉了小娟,并答应愿意给她当向导。小娟一听,很是高兴,随即当着众人的面使劲夸赞了王满一番。王满走后,一名队员把长虎领了进来。长虎逢年备节的总到阳山哥哥坟前烧纸。每次来,小娟、蔡根儿都把他请到村里款待一番。临走时,史恩爹总是打些鱼让他带回去。这一来二去的,长虎跟这儿的人混得都挺熟。他跟他哥长龙一样,不善言语,冲各位一笑,就算打招呼了。他把肩头的褡裢取下,从里边掏出两把手枪,随即眉飞色舞地把他父母同意他来参加游击队,以及他在卢龙东门外空手夺枪的经过讲诉了一遍。小娟和蔡根儿等人听完,对他好一顿夸赞。
  就在小娟和蔡根儿夸赞长虎的同时,王满正在家里饱受着老婆的严厉训斥。王满老婆得知丈夫把清凉庵长有姜的秘密告诉了小娟,揪着他的耳朵大骂他胳膊肘往外拐,为给区长溜须,竟不惜毁了弟弟的财路。还吓唬王满说:小娟此去一旦消息走漏,遇到不测,游击队和县委的人非扒了你的皮不可。她的一通话,真把王满给吓坏了。王满一宿翻来覆去的也没睡好。
  今儿一早起来,勤快的长虎得知王满要把驴借给小娟姐驮姜用,早早就过来给它喂草喂料,刷洗饮遛。侍候完驴,又拿起扫帚扫牲口棚、扫院子,忙个不停。
  王满打着哈欠从屋里走出来,对长虎赞赏地点了点头,然后就进了车棚。不一会儿工夫,他从里边儿找出几条口袋和几把满是灰尘的镐。这些镐是以前他家雇长工时置办的,自从他家的地租给游击队以后,这些工具也就归蔡根儿他们使用了。他们用完后不知道养护,鎬头上面生了一层暗红色的锈。王满看了多少有些心痛,轻叹过后,蹲下身,用磨石细心的打磨起来。
  吃过早饭,蔡根儿点了宝头、二楞等八名身强力壮的队员,要他们暗带短枪,化装成下地的老百姓,沿途保护小娟和哑巴的安全。长虎看着小娟、宝头他们各个麻利地拆卸、擦拭手枪和潇洒地紧衣束带的动作,心里就痒痒的不得了。他也想去,可当他看到蔡根儿那张表情凝重的脸时,就猜到这次任务有多艰巨了。知道求也是白求,索性打消了这个念头。
  哑巴医生今儿可是异常的兴奋。他的兴奋源于他昨晚做的梦。昨夜,他梦见阔别多年的父亲在妹妹的陪同下,面带忏悔的与他相逢了。三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幸福的泪水汇聚成小溪,一路欢唱着流向了远方。泪水流过的地方,瞬间生出一片草原。草原上绿草茵茵、鲜花簇簇、蜜蜂嘤嘤,彩蝶翩翩。他和妹妹像儿时那样骑在父亲背上,母亲站在旁边,一边走一边拍手唱起了儿歌:骑上高头马,飞奔向山岗。天边挂彩虹,白云似牛羊……那场景是那么的温馨,那么的让他陶醉。一想起那个美丽的梦里,他的脸上就洋溢着幸福的神色。
  临出发前,细心的娴妮从车棚里拿出几个篓子让宝头他们背上,以便路上采药和藏匿手枪用。王满老婆嘟噜着脸走过来,向蔡根儿提了个要求:她要蔡根儿再找个人陪丈夫一起去清凉庵。回来时给丈夫做个伴儿,顺便背些姜回来分发给村民和游击队员们。她这么做,明着是心疼丈夫,实质上,她是想让人给丈夫做个证:万一小娟他们有什么不测,跟丈夫没有任何关系。蔡根儿知道她这么做是啥意思,但考虑到王满确实年岁大了,大热的天,来回走这么远的山路确实不容易,就答应了她的要求。王满见长虎既老实又勤快,就提议叫他和自己同去。就这么着,长虎也跟了来。
  
  味精王瞅见长虎,气就不打一处来,紧咬后槽牙低声骂道:“黑炭头,黑驴鸡巴,我操你祖宗!昨天要不是你捣乱,我就不会白白损失一麻袋姜。一麻袋姜不是一麻袋姜,那是半麻袋大洋呀!我跟你远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你干嘛这么跟我过不去……”他骂完长虎又暗骂王满,“姐夫呀姐夫,你可太不地道了。你不冲我,就冲我姐跟你睡了二十多年觉的份儿上,你也不应该这样做呀!我发财了不说分你点儿,最起码逢年备节的我会带上礼物去孝敬你。别人能给你什么?别人顶多当时给你两句好话,事后该怎么欺负你还怎么欺负你。你说你贱不贱呀?不,你不是贱,你是个好赖不分、香臭不知的缺德兽儿,你们家人丁败落到这个地步,全是你缺德缺的。该!”
  味精王不认识小娟,但他从那些人的对话中得知她就是小娟。当他听说她们这是要去侯家洼,傍晚才能回来时,不由得心里一阵狂喜。心说:“潘小娟呀潘小娟,你哥哥、山本和渡边惠子一直让我寻觅你的行踪,万万没想到在这儿碰见你了。修怪我心狠手辣了,谁叫你们坏了我的财路呢!”他悄无声息的顺原路来到驴跟前,接开缰绳,骑上驴就奔滦县县城去了……
  
  他到滦县城的北门时,已快到中午了。他在一家熟食店买了些猪头肉,就直奔了他的老相好——地缸子家。
  地缸子是死去的特务歪脖子的老婆。这个人三十出头,打扮得却像个二十多岁的。白净光滑细腻的圆脸上长着一双用锅底灰描过后显得格外性感的柳叶眉,眉毛下那对儿大眼睛水水灵灵的,会撩拨人的心弦,一闭一睁就能把人给迷得神魂颠倒。胸前隆起的乳房像气球一样鼓胀,像小孩子屁股一样水嫩丰盈。她的似绵羊尾巴一样丰满的屁股,像驼峰似的高高翘着。按理说拥有这样长相的女人应该算得上是极品美女坯子子,可惜她的身高和体重比例严重失衡,一米五的个头儿,竟有一百六十多斤的体重,整个人像个肉球子一样,这让人们对她的审美大打折扣。和她相好的人全都是些五十岁以上的,因囊中羞涩被老鸨子挡在窑子店门外的人。
  她当姑娘时就有好多相好的,跟歪脖子结婚后,生理越发成熟的她像个喂不饱的母猫,整天到外边去偷腥。歪脖子死后,她就迫不及待地张罗着讨个倒插门的男人,给她遮挡门面,消解寂寞。按照惯例,寡妇再嫁前须抱抱大树,这样就不会再克死新夫了。她抱过十棵树,结果十棵树先后全都莫名其妙的死了。这事儿很快就在滦县境内传开了,本来想娶她的人也不敢娶她了。她恨透了那些给她散播负面消息的人。在她的眼里,左邻右舍乃至整个滦县城都没有一个好人。
  自从她当上寡妇那天起,她就嫉恨周围所有夫妻和睦的家庭。看到人家夫妻恩爱,她不是指桑骂槐,就是想方设法捅咕人家闹不和。看到人家两口子闹别扭,她就会绞尽脑汁挑唆人家离婚。她还到处给潘大巴掌搜集情报,巴不得日本人把这一带家庭和睦的男人全都杀光,让他们的女人全都成为和自己一样的寡妇。
  她家养着一头小叫驴,那是潘大巴掌专门为她帮味精王传递情报准备的。这头驴一直由她家斜对门的老于头儿帮着喂养。老于头儿是个快六十岁的老光棍儿,每天都自动给她家送来两篓子草。老于头儿这么做,图的就是能隔三差五跟她睡上一觉。
  
  味精王到她家时,老于头儿完事儿刚走,整个屋子弥漫着刺鼻的腥臊气味和青草的味道。地缸子仰面朝天躺在炕上,紧裹身子的绿缎子旗袍撩到了裆部,两条雪白肥嫩的小短腿耷拉在着炕沿下。她的旁边放着一个比口袋小一号的枕头,这枕头可是她的宝贝,她寂寞时就和它说话,长夜难眠时就搂着它入睡,偶尔来了嫖客,她便把它垫在屁股底下辅助行乐。
  味精王悄悄走进屋,伸手在她大腿根儿内侧轻轻捏了一把。
  地缸子抬起惺忪的眼皮,见味精王站在面前,忙用两条小短腿夹住他的身子,嗲嗲的说:“死鬼!这两天卖姜发财了吧,今儿是不是来这儿进货?我可跟你说,我们这儿的姜都卖到天价了,你这趟恐怕是白来了。这回带多少钱来了?干脆都孝敬给老娘得了!”
  味精王正专注着她的裆部,听她这么一问,气得照她的私处狠狠啐了一口吐沫,说:“骂的,别提这茬儿了!一提这茬儿我气就不打一处来。”
  地缸子见他脸色很难看,忙收起小短腿,一骨碌坐起。随手掖过一旁的枕头靠在背后,说:“呦,是谁若你生这么大气呀?”
  味精王就把昨天姜被抢的事儿简单说了一遍。
  地缸子听了,呵呵一笑说:“耗子来例假——多大个逼事儿呀,至于生这么大气吗?渡边小姐可是说了:蔡显忠的金头和卢龙石兽这两件东西你找到其中任何一件儿,咱俩后半辈儿就吃穿不愁了。若是全找到了,她就带咱俩去日本生活。到了那边儿,住洋楼、穿洋服,天天都有人伺候着,顿顿山珍味,拉粑粑都不用出屋子。屋里呆腻了她就带咱蹬富什么山、看樱花、泡温泉,天天享受神仙一样的生活。”
  “这两件东西我倒没找到。不过,我打探到了潘小娟的行踪。”
  地缸子一听,狂喜地在他脑门上亲了一口,说:“死鬼,这也是奇功一件呀!我这就给潘队长送信儿去,你就安心在这儿等着领赏吧!”说着,起身就要走。味精王一把把她搂住,色迷迷地说:“我先给你捁点儿油,这样你腿脚好活泛。”
  地缸子知道他要干啥,嗲声浪气的半推半就。
  屋外的驴棚里,地缸子的叫驴骑在了味精王的草驴背上,“啊”——“啊”的驴叫声淹没了地缸子狂荡的呻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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