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作品名称:明兰湖 作者:安静的知了 发布时间:2015-12-21 12:31:23 字数:3749
二
回到家中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母亲已不知道从哪一种忙碌中停了下来,现在却正在厨房里做饭了。高压锅顶的小坨坨在“戚戚吱吱”的转,不停的冒着白气,而母亲则在厨房里“叮叮梆梆”切着菜,做着午饭。由于刚刚才从严寒的冬季过来,新鲜的蔬菜自然是很难吃得上了。砧板上母亲正在剁着干辣椒,干瘪的辣椒,暗红暗红的,被母亲剁成了粉末。刚从瓷罐中拿出的干豆角,萝卜干,正被母亲分装在碗里,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酸味,仿佛是那些蔬菜被储存在瓷罐中一个冬季而带着憋闷之气。
母亲看着我皱着眉头,于是放下手中菜刀,笑着对我说,“快去后门口,奶奶在那里拣菜哦,可都是你喜欢吃的新鲜蔬菜哦!”
于是,我便急急朝厨房的后门跑去。奶奶正坐在矮矮的凳子上,弯着腰在挑拣一些青菜,尽管那个时候我不知道那些菜叫什么名字,但是在经过了漫长的冬季,看到了有新鲜蔬菜的时候,心里多少还是很高兴的。我跑到奶奶面前,在那把青菜面前蹲了下来,乐呵呵问着奶奶,“奶奶,奶奶,这是什么菜呀!”
“泉清喜欢吃么?”
“恩。”我使劲的点着头,尽管我都不知道那是什么菜!
“这个呀,叫狗问菜。”奶奶轻轻的挂着我的鼻子说道。
“狗问菜?”我使劲的琢磨着,怎么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呢?可这菜看着却也感觉很熟悉呀!
“狗问菜哦!”“狗问菜哦!”奶奶一边挑拣着菜叶一边不停的重复着。
终于,在奶奶的不断提示下,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奶奶是在逗我呢!待我明白过来的时候,奶奶的脸上却早已笑开了花。
奶奶永远都有那么一张和蔼可亲的笑脸。奶奶的皮肤看起有些干黄,脸上更是有着深深的皱纹,头上却也是有着一头满头银白的头发,而奶奶笑的时候露出的永远只有两颗门牙。以前,姑姑也曾经给奶奶装上过一副假牙,不过奶奶嫌假牙每天都要拿出来放进去的,太过麻烦,并且觉得不是很卫生,所以姑姑为奶奶在当时算是花高价钱买的那套假牙被奶奶用过几次之后便没有再用了,而奶奶至今也只是靠着那仅剩的几颗牙齿以及碾磨来将食物吞下的。至于奶奶的牙齿是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我是无从得知,总之是在我出生之前罢。奶奶已八十岁的高龄了,这在当时的农村里,也算是高寿了。然而,从奶奶的健旺程度来讲,死神想要光临她似乎还需要一定时间的了。
八十岁的奶奶,眼不花,耳不聋,走起路虽然比那些年轻人要慢一些,却也还很健朗。很快,奶奶便把那些经过去年寒冬之后的剩下来青菜挑拣好了。不一会儿,一桌饭菜便做好了,可要吃饭的时候却又找不到了父亲了。
“永贵去明兰河边的种谷田放水去了。”奶奶想起了刚刚父亲跟她的交代。
于是,母亲便又来到家门前的坪地上,对着空旷的田野大声喊着父亲的名字。我们家的种谷田比较远,在挨着明兰河边的农田里,离我们大概也几百米远。母亲站在门前的坪地上大声的叫喊着父亲的名字。现在我都还有些不理解,为何身材看起来那么矮小的母亲居然能够发出那么高能量的声音。不过由于农田终究还是隔得有些远,母亲叫了许多遍那边都没人应。正当母亲要放弃的时候,却从农田中传来了一个声音,也是远远的喊着“不用叫了,我已经帮你喊了,他说再等一会就回来了。”
母亲听到那个声音之后,也没有跟那个人说谢谢便又回到屋里了。她跟奶奶说,“再等一会儿吧,永连已经帮忙喊了,很快就会回来了。”
于是,我们一家便坐在饭桌边等起了父亲。果然,不一会儿,父亲回来了,长长的胶靴上还沾了不少的泥巴。
“刚刚永连经过的时候告诉我,今天镇上公社已经来了种谷,他家的已经买好了。”
“哦,知道了,我下午就趟镇上,把种谷选好。”父亲喝了一大口汤之后回答道。
一听到父亲要去镇上,我的心里立马痒痒的了。于是,我嚷嚷着我也要去镇上。
母亲立刻对一瞪眼,“爸爸去镇上要正事,你跟着去做什么?”
“不嘛,不嘛!我就是要去嘛!”我大滴大滴的泪水立马就掉下来了。
奶奶立马放下碗筷来哄我,“好,好,清儿也去,清儿也去。”
终于,我停止哭泣,坐在旁边的母亲恼怒的看着我,却也始终不答应。于是我怎么也不吃饭,撅着嘴巴,一个劲的抽噎着。终于,她在奶奶得劝慰下无奈的答应了我。
“妈,你这样子宠他可不好呀,将来长大了怎么办?”
“小孩子嘛,不懂事!”奶奶依旧是那副和蔼可亲的笑脸。
“可也不能这么的惯着他呀。”母亲依旧有些不悦。
“也不能这么说,自从从新庄岭帮到这来之后,单家独屋的,清儿也没的个玩伴,好不容易去趟镇上,让他跟着去见见外面也好嘛!”
母亲听了之后轻轻的叹息了一声,也就不再多语了,毕竟奶奶是她的长辈。于是,吃饭时的一件小小的偶发事件就这么平静了下来了,而母亲却也趁着这个借口又多喂了我不少的饭。
下午,父亲换了一身整洁干净的衣服,带着我朝明兰河边上走去。我们沿着山脚下的那条被绿荫覆盖的小路转个弯,便到了穿过田野的那条大路。所谓的大路,说句实在的,其实也并不宽,只有刚好一辆拖拉机的身位,要是在农忙时节,碰到两辆拖拉机相向而行,则必须要有一辆拖拉机的退让才行,而这条大路却穿过田野,直到明兰河边。
大路的尽头便是明兰桥了。说是一座桥,其实也只是很简单的:桥下两个大大的水泥墩,水泥墩上面铺放着两块长长的水泥板,桥的两旁没有任何的防护措施,而桥本身也由于年龄的关系表面也被分化得很是厉害了,两个桥墩水泥板搭接处也有着轻微的拱起了。然而,人们并未为此而担心害怕,过了桥,在明兰河的背面也有不少的农田属于这个组的,一到农忙的时候,拖拉机,平板车,依旧是装着满满实实的粮食从上面来来回回。
父亲拉着我的手,很快便走到了那条大路的尽头,来到了明兰桥边。桥边,永连叔正从岸堤上爬上来,手上扛着长长的锄头。手上的锄头和他脚下的胶靴都已被他洗得干干净净。他看到父亲牵着我,便问道,“过桥啊!”。
“嗯,过桥,去一趟镇上,买种谷去。”
父亲跟他简单的招呼之后,没有做过多的停留便带着我继续朝前赶路。于是,我们继续过桥,而永连叔则扛着锄头沿着大路朝新庄岭的方向走去了。
此刻,在回忆起这个简单镜头的时候,我才恍然明白(颇像某件事它一直存在你的记忆里,然而在某一天你突然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又才突然明白这件事本身身后的意义所在,而这样的领悟又往往只有在经历过时间的沉淀之后才又突然想明白。)原来,那时村上的人出去办事往往都是要从明兰桥走出去。所以,只要碰到有人穿着漂漂亮亮的,要过明兰桥便知道他们是出去办事了。因而,那句“过桥啊”跟“出去办事啊”便是同一个意思了。而过了桥,对于那个年纪的我来讲,则仿佛是进入到一个新鲜的世界,亦或者是进入他人地盘上一般。
过了桥,另外有一条小道连接着明兰桥对面的路,亦穿插在田野中,小道大多时间也是被淹没在田野里,不过那条小路却是去姑姑家的一条近道。而顺着明兰河边则是另外一条宽阔的大路了,大路和穿过田野中的那条大路差不多宽,越往上走,越是靠近镇上的地方路越来越宽,最宽的地方甚至怕是会有两个车身宽了。大路的尽头处连接的便是306国道,国道那个时候父亲更多是管它们叫“马路”。在父亲他们那一辈的眼中,马路和大路始终是不一样的,大路就算修得再宽也始终是大路,而马路哪怕它再窄也是马路,两种路可是无法同言而语的。
不过那时的我不懂这些,反而我倒是很纯粹的喜欢这样的时光,父亲牵着我的手,慢悠悠的行走在明兰河边。河边的万物也开始复苏了,高高的丝茅草一堆一堆的长在河边,繁茂得很,在岸堤上迎着风摇摆着,丝茅草高过了父亲,窄窄长长的叶子正如它的名字一般,犹如矛一般,还真的有些刺手。每当我情不自禁想去摸那些叶子的时候,父亲总是会一把拉住我的手。岸堤上早已是被青绿布满,这里的绿来得似乎要快过田野,快过后山,并且更加的浓艳,绿色一直从岸堤上路边蔓延着河水边,一些小草儿,根茎泡在河水中,而绿绿的叶子则在水面上漂浮着,随着流水晃呀晃。明兰河里又有清清的流水了,它似乎从去年冬天的睡眠中苏醒了过来。冬天里,河卵石缝隙中与杂草掩盖下的小小流水如今又重新涨高至覆盖了那些河卵石和冬天河底生长出来的小草了,发出潺潺的声音。伸不出头的小草只好在水中飘摇着,而去年看起灰白毫无精神的河卵石亦被流水浸润得发出了光泽,吸足了水石头亦变得有精神起来。沿着河边的大路朝上走过一段路程便可以看得见一片小小树林,已听得到从树林的那一头传来了阵阵的流水声了,然而,那声音却并非如同刚刚所听到潺潺细水声,那仿若更像是某条山间的溪水流过高度差较大的落水声了,却又并非如同瀑布那么轰烈。那里却原来是一个小小水坝,那水坝仅仅是为了方便上游明兰河两边农田的灌溉而修的。水坝的落差只有几米,所以它的流水声却也并不是很大,再加上水坝附近种植了一片小小的树林,所以流水从水坝下冲下来的声音就显得更小了。爬过那段短短的上坡路,穿过那片树林,前方是一片更加开阔的世界了。于是,父亲拉着我在地势更高的河堤上走着。岸堤更高了,从岸边看着明兰河更深了,而路的另一边则是一片更加广阔的田野,田野顺着河流仿佛望不到边际一般,较之之前站在家门前坪地上看到的那片田野来讲,明兰河边的这片田野看着更为广阔与肥沃,这里的花更多,草更绿。我为自己又发现了一片更加可爱的地方而暗暗的欢喜,于是一路上便活蹦乱跳着。父亲只是紧紧地牵着我的手,我想他不懂得我心中的那种欢乐与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