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作品名称:明兰湖 作者:安静的知了 发布时间:2015-12-15 22:43:15 字数:3174
一
开春了,大地从冬季颓败的景象开始复苏过来。河岸边,田野里,山坡上,还有山上的树林子里,都已经开始泛着淡淡的绿意了。只要等那种阴沉的天气一过,春天的太阳一出来,那绿便挡也挡不住的在大地上开始泛滥。先是在田野里,田野的稻茬儿间开始长出了青绿色,不用多久,那青绿色便会高过去年割过的稻茬儿继而占据整个田间了。站在门前的坪地上朝田野中望去,满满一片绿色,在春日的阳光里,显得格外的明媚,印得天空中似乎也都充满了生机勃勃的气息。远远地望着,那些绿有些刺眼,刺得人心中都跟着明亮起来了一般。
然后便是山上的树林子里了,光秃秃的树枝也开始长出了新叶,嫩绿嫩绿的叶子,山里的小路,两旁的小草也开始了疯狂的生长。我知道,不用多久便会高过我了;菜园子里自然就更不用说了,菜园子边的绿藤也开始沿着破败的篱笆开始往上爬了,去年被冰雪覆盖过的土地里,还有菜地中间的小道里,也都已经长满了野草,整个菜园子里似乎被浓浓的绿给塞满了一般。
二月二日,是土地爷生日。每年一到那个时候,父亲便会在菜园门边放下一个烧化后的藕煤灰,再在上面插上三炷香,点上一根香烛,然后再在前面放上一些祭品。接着,父亲便一边虔诚跪拜在香烛的前面,嘴里一边念念有词了:要开始耕种了,希望土地公,土地婆能够保佑我们家风调雨顺,五谷丰收,家人平安...而我,则总是会在一旁好奇的看着,虽然那个时候不懂啥事,可是我知道这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情,是半点也马虎不得的。
跪拜过后,自然是要准备播种种菜了。种菜之前,父亲总是会要先将篱笆修葺一番,而长满杂草的菜地里以及中间的小道也需要处理了。修葺篱笆之前,父亲先会去山上砍下一些小树枝,小树干,在山上经过简单的修整之后再用草绳打成困抗到家门前的坪地里,然后再用镰刀把它们修整成一根根规规整整的小木棍。接着,父亲再把去年的旧篱笆清理掉,旧篱笆在经过一年的风吹日晒之后早已变得枯脆得很,只要稍稍一用力便会被折断了。清理掉篱笆之后,父亲再用草绳(那些粗糙的绳子很像母亲为姐姐编的麻花辫子)将整齐插在泥土中的小木棍小心翼翼的绑起来。两三天之后,菜园的篱笆幡然一新了,用手抓着摇一摇,还是能够感觉到很结实的,整个菜园子看起来也比去年要神气多了。再接下来就是修整菜园中的杂草了,新绿的嫩草从去年枯死的草堆中长出来,交错在一起,锄起来很是有些困难。不过对于父亲来说那些新旧的杂草再怎么盘根交错缠乱在一起也没有关系,因为父亲有一把锋利无比的锄头。那柄锄头在父亲的手中犹如一把利剑,可以将盖满一相一相菜地上的杂草轻松铲掉。父亲除草时,会将草连同表面的那一层薄薄的泥土铲掉,然后再将那些泥土重新回填在菜地上。父亲用那锄头铲草的功夫简直就如同一个剑客高手在玩他手中的剑一般,他总是能把菜园子里的菜地修整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一天下来,菜地与菜地中间的小道边又清晰分明了。一块一块地菜地规规整整的分布在菜园子里,而菜地中间的小道亦被清理得干净利索了。修整之后,菜园子旁边便会堆积一堆高高得草堆,等晒上一段日子,那些枯草便会被父亲一把火给烧掉了,化成了一缕烟,与天上的云融合在一起了。那时的我,总是简单的认为,地上升起的烟,到了天上就变成了云,而天上的云,便是由这地上的烟组成的了。
等到菜园子清理得差不多之后,再等到有些空余时间的话,父亲会把从家中到菜园子的那条百十来米长小路的两边也清理一番。小路的两旁亦长满了深深的杂草,枯黄与青绿糅杂在一起,不用多长时间,小路两旁便也光秃秃的了,仿佛一个刚刚被理过短发的头一般干整,只有一些草根犹如一根根还未长出的头发一般了。
父亲修整草地大多时候是从早上开始的。而在清晨理,当母亲忙不过来的时候,父亲便让我跟着他,而我总是在跟在父亲的后边看着。父亲铿锵有力的挥舞着他手中的锄头,一锄一锄的慢慢修整着小路两旁的杂草。到了吃早饭的时候,母亲会过来喊父亲,然后把我抱回去,让我坐在父亲专门为我制作的小木椅上,然后再用两腿把我夹在中间使我无法乱动,接着便开始喂我吃饭了。
“种谷田的田岸,要开始修了吧。实在搞不赢的话那片杂草地就先别修了。再说,那边不是还有几户人家都有菜园子在那边么?又不是只有我们一家从那条路经过。”母亲一边喂我饭,一边催促父亲说道。
“修完吧,现在不修整,等过段时间,草长高了,就不那么好修了。再说‘三月三,蛇出山,九月九,蛇进土’,这也快到三月了,杂草里面也容易藏蛇。再说这么一点路,也用不了多少功。”父亲吃了一大口饭之后坐在饭桌上不急不慢的说道。
“不管怎么说,都要快点的好,你看永连家的种谷田的架子都搭好了。”
“我知道了。”父亲依旧是那种不急不慢的回答道。
母亲本还想说什么,但是突然又想到什么似的,提起了气,张开了嘴,可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了,于是,又转过头来,一个劲儿给我喂饭。
从我渐渐的懂事之后,我才发现,这似乎是家里永不变更的基调。母亲做什么事情都是急匆匆的,而父亲则永远是那种不急不慢,不温不火的性情。
吃过早饭,父亲搬出一张椅子,坐在门前的坪地里稍稍休息一下之后,便又扛起锄头去菜园子那边,继续修葺着那条小路去了,而母亲在喂我吃完饭之后,便又开始她的忙绿了:先是为哥哥姐姐准备好早上要带的饭菜,等哥哥姐姐出发之后便又在厨房叮叮梆梆的洗碗筷,接着又打扫卫生,从厨房一直扫到大厅,然后再门前的坪地。待这一切做完,厨房的旁边还有一脚盆的衣服在等着她洗...母亲似乎每天都是如此的匆忙,往复循环,永远都无法停歇下来。而我,则总是不愿意跟着母亲,母亲的脚步总是如此的匆忙,我更喜欢在有草有花的大自然中,喜欢跟着父亲那种不紧不慢的时光。于是,当母亲把我安排在小椅凳上,坐在脚盆边看着她洗衣服的时候,我便开始烦躁不安起来了。我开始吵嚷着要去父亲那里,实在安慰我不住之后,母亲便只好又把我送到父亲那去了。一到父亲那儿之后我便又安静下来了。于是,母亲在千叮咛万嘱咐父亲要看着点,多注意点之后便又急匆匆的朝家的方向走去了。
母亲一走,我可又高兴了。太阳出来了,那条长满了杂草的小路已被父亲整理了一大半了。不过,二月的天,虽然太阳出来了,却依旧还是让人感觉有些冷。父亲的额头上却冒出了不少的汗,大滴的汗挂在脸上。父亲总是这么一下一下挥舞着锄头,似乎有着源源不断的力气,地上的草被他整整齐齐的锄得只剩下草根,小路的两边也堆满被锄头斩断的青草。而我,则安静的站在不远处默默的看着辛勤劳作的父亲。累了,父亲便把锄头横放在草地上,稍稍用力把它固定好,固定好后便坐在锄头柄上开始抽起烟来。父亲坐在那儿,眯缝着双眼,对我招招手,示意要我也过去。于是,我便飞快的跑过去,也学着父亲的样,把小小的屁股放在锄头柄上,在父亲的旁边坐了下来。这时,父亲总喜欢帮我整理整理有些乱的衣服,再帮我把风帽戴上,然后再用手摸摸我的头。父亲的手很是粗糙,尽管隔着风帽,我却依然可以清晰的感受得到。帮我整理好后,父亲便又开始吧嗒吧嗒的抽起他的烟来了。而我,则喜欢这样静静得听着自然的声音,蜜蜂儿在花丛中嗡嗡作响,蝴蝶儿也开始飞舞其上,小鸟也在远处开始欢叫起来了,而小路边那条深深的水渠,已经完全被杂草淹没,不过却依旧能够清晰的听到流水潺潺的声音。就这样,一老一小坐在草地上,整个世界仿佛安静得只剩下了我们两人,偶尔来一阵风,却也冷得紧。待汗息了后,父亲便掐灭了烟头,拍了拍手,然后又一溜儿的站了起来,于是我也跟着站了起来。父亲给我指示了一块地方,让我在那一块儿地方玩耍,之后便又抡起他手中的锄头开始干活了。
父亲的话语很少,总是这么一声不吭的干活,这不禁让我想起了外公家的那头大水牛。新一轮劳作的继续后,我继续在草地上扑着蜂儿,捉着蝶儿,而父亲则不停的挥动着他手中的“剑”,伴随着厚重的喘气声,一个上午时光无声无息的消失在有些冷冷的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