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死神在向香子招手 22 蛰伏的狼牙

　　（二十一）死神在向香子招手
　　开始，她想安然就范，但一刹那她缩回来，用尽全身力量挣扎着，从心底迸发出的声音：我不能死，不能死，我要见沈医生，沈医生……
　　伴着近乎绝望的呐喊，伴着最强有力而又是最后的抢救手段，终于她听到了最熟悉而又最盼望的声音，那声音太微弱了，但她却可听得清清楚楚：“香子，我是沈丹羽，沈丹羽……”她也觉得有一只温暖的手有力握住自己的手，把他从死亡边缘拽回一尺。顿时有一股热流从手指流向心田，使他撑开沉重的眼帘，想最后看一眼日思夜想的亲人，眼皮启开了，但仍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接着，那微弱的声音也消失了，最后一点点耳波也消失了，她张大嘴巴，扬开双手，在向上帝做最后的祈求。
　　“怎么样？”方开亮少校轻声问。沈丹羽悲哀地摇摇头。这时一个中尉悄然进来，递给费尔多一盒针剂，费尔多将针剂递给沈丹羽，沈丹羽接过一看，脸上露出喜色，他转身去做注射准备。方开亮和费尔多走到外间，那老白和耳眼儿已经坐立不安了，他们用目光询问：怎么样？老方摇摇头，示意大家靠拢些。
　　“香子已处于弥留之际，让我们为她安排好后事吧。”
　　老方说：“多么坚强的女子，这么重的心灵创伤，这么虚弱的身体，硬挺过来，中国人民永远铭记在心里的。”
　　老白说：“看来，她不讲出自己的心里的话，是不会瞑目的。”
　　向来看不到激情和哀情的耳眼儿此时也不能自已了。“我们会给她报仇的。”他狠狠地说。
　　老白说：“我们应该感谢费尔多同志，没有他的帮助，香子会含恨而死。”
　　老方把老白的这段话翻译给费尔多，费尔多激动地说：“因为我们都是同志，是战友，香子也给我意想不到的帮助……我首先得感谢她的。”
　　“安全上有没有措施？“老方问。
　　“我已做了必要的安排，”费尔多回答，
　　这时一个护士招呼他们快来。当他们几个人蹑手蹑脚走进抢救室时，沈丹羽转过头来示意他们站住。老方看到香子嗫嚅着，依旧发不出声来，眼窝已经深陷下去了，只有从脸部肌肉的不时抽动可以看出她的焦急，她的苦痛，令人伤心惨目。
　　突然香子一只手抓住沈丹羽的手，大家的目光一下子聚集到那毫无血色嘴唇，吃力的颤抖着，口腔里发出只有沈丹羽一个人能听出的声音，随着又昏迷过去。
　　“香子，香子，你醒醒……！“沈丹羽轻轻地呼叫着。突然，沈丹羽感到香子那只苍白的瘦削的双手会有那么大的力量，一下子把沈丹羽的手掌掰开了，然后用一个手指颤颤歪歪地写着字。室内静得吓人，甚至连轻轻的呼吸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香子，香子！”沈丹羽突然地一声悲痛欲绝地呼叫，使老方他们凑到床前……
　　“她已经尽心尽力，她走了……”沈丹羽凄切地说了一句，便走到窗前失声痛哭。
　　“丹羽，你要冷静。现在不是我们悲痛的时候。”老白走到他的背后，轻轻地拍拍他的肩头。
　　沈丹羽蓦地转达过身来，声色俱厉地说：“快到小塔子72号，电料行，抓中野！”
　　“哪一家电料行？”耳眼儿双目发光，急声问着。
　　小塔子一带，他挺熟悉，光复前那带是专门卖肉的红灯区。光复后那里又增添了三家电料行，招牌都挺响：胜利、友好和复兴，都是专门捣腾日本的长中波电匣子和原件。特别是八弘一宇五管两波收音机成了抢手货。可是香子说的是哪一家电料行？老白问。
　　沈丹羽他痛心疾首摇摇头：“她没来得及，她走得太匆忙了，太匆忙了。”
　　“我想，既然发现中野那就可能也会发现宫淳，那就这么办！”老方略微思忖了一下说：“第一是先搞清哪家电料行，小塔子闲杂人多，不能造成混乱，搞不好容易打草惊蛇。必须先侦察一下，费尔多，那里由你处理，要搞准，狠，还要注意外界影响。沈丹秋同志你带纠察队借巡逻之机，摸一下情况，必要时敲他一下，引蛇出洞，我和老白、耳眼儿去……”
　　在门口，沈丹羽留住老方，低低告诉他，香子最后在他手上写的几个字……
　　老方沉重地点点头。示意，不可外传！
　　费多尔自去安排后，回到白豆蔻俱乐部，一上楼和瓦西里迎面而过。打过招呼，目送瓦西里和娜塔莎下楼，他望着他俩的背影，顿了一顿，然后回到办公室，把谢尔盖找来，两个人研究一会，谢尔盖走了，他一个人沉思起来……。
　　自从易北河他见到瓦西里和盟军中一个叫着尼古拉•格伦斯基的人频繁接触之后，一种职业的敏感性和警觉性使他开始意到瓦西里每一次的感情变化，他当然不敢冒然行事，因为他清楚了解瓦西里是一个孤儿，共青团城青年突击队队长，受到多次奖励，边境防务队罗诺夫上校的老母亲的救命恩人，回师东进之后又受到高字罗夫上校的重用。也作出许多成绩……这一切都无可指责而又令人刮目相看的，然而凭着自己十多年反间谍生涯造就的洞察力和敏感性，总觉得这个夸夸其谈而又讲究外表的瓦西里内心燃烧着难以抑制的搞阴谋的欲火。而又因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不得不强行压抑，从而有时使他歇斯底里，甚至变态，这一次从久治香子的出现——失踪——又出现，使他更证实了自己的怀疑是正确的，自己采取的行动是及时的，他认为这场戏的高潮和闭幕还远远没有到来。目前需要的是冷静观察和耐心等待……这一切又没有办法和中国同志说清楚……
　　（二十二）蛰伏的狼牙
　　几天来，宫淳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上不去也下不来，白天他只能躲在又闷又热的夹壁墙里，那是一间自己只能掉转身子的寝室，现在他正在透过一个外人觉察不到的通风孔向外窥探：经过一个小门就是电料行门市部了，老朴头放着又裂又尖的嗓子不停地和买主讨价还价，要不，他就打开收音机放送着南腔北调的歌曲，呜呜啦啦吵得要命，有几次他甚至冲过去，切断电源，或者把那些早晚出声的电匣子统统砸坏，但理智毕竟能压倒冲动，他用中国古代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的故事平衡自己的情绪，他用重温石井中将惜别赠言来激励自己坚定必胜的信念，这倒是极为有效的。
　　那一天，他被突然叫到飞机场，上了一架无标志的运输机，在一个不知名的地点，他意想不到地见到了七三一部队队长石井四郎中将，他穿着一身华贵的和服，笑容可掬地迎接了他，并邀他喝上等的本土桔子酒，酒过三巡，石井搂着他的臂膀告诉他一切都要从长计议，石井表示，要去取回那个密件，亲手交给石井，被石井拒绝了。
　　“不要，就放在那里吧，比我这里安全。“石井信誓旦旦地说：
　　“请相信我的估计，任何人都会重视我们的科研成果，不用我们去找他们，他们自然会找上门来的，明天会有人告诉你干什么和到哪里去，记住我的话吧，一切按原计划行事，等着看吧，叱咤风云的依旧是我们！”
　　当天下午宫淳接到指示：命令他潜伏到兴亚电料行，等待下一步的行动。
　　一切都按计划顺利地进行着，他们当众焚烧了文件档案，又制造了自焚场面，然后经过地道潜入市内小塔子兴亚电料行，对于这家在光复后新开设的电料行知道的不多，店主朴广善是朝鲜顺川人，虽然刚过四十，却长得一副整天哈欠连天的糟老头相，使人望而生厌，也使宫淳忐忑不安。不过有一天午夜，朴广善突然跳起来，从枕下抽出手枪，灵巧地靠在门边向外探着，这一霎间，宫淳觉得这糟老头子就是一只他在南洋常见的缅甸豹，尽管平时温顺懒散，但发起威来那双血红的眼睛竟充满杀机，一旦腾空跃起，那将是狂暴而凶残无比的。
　　“石井君不会让咱们失望的。”中野这样解释，宫淳也点点头。中野有时化妆出去，打探消息，回来向宫淳报告，他倒满有劲头。老朴头怕宫淳寂寞，闭店后，三天两头带来个相好女人在外间供他消愁解渴，不过这都要在漆黑的环境下还须小心翼翼地进行。这对于生性喜爱在光天化日下或有明亮灯光之下，放开手脚挥动男性权杖为所欲为的宫淳来说，无疑是一种极大的逆转和折磨。他一直认为这是他一生中最失意最难熬的一段日子。
　　这天，中野兴冲冲地回来了，他已经在二号接头地点见到石井四郎的特派员浊野二了。浊野二叫他们晚上十点到市立公园傍门见面，一切由他安排。这使早盼望尽快脱离这樊笼般生活的宫淳顿时大喜望外，立即做好出发前的准备。宫淳喜出望外之际，夹壁墙发出警报扣响三下，于是他们只好坐下耐性子捱着，连大气也不敢出。
　　警报是老朴头发出的，他正在接待一个买主，一抬头看到街口来了三个人，急忙找个藉口回到里间向宫淳发出警报。进门来的是两个人，沈丹羽和小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