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3 开水的猫腻 第014 难言之瘾
作品名称:我走过的路 作者:马建平 发布时间:2015-12-16 20:51:41 字数:5349
13开水的猫腻
灵丘的日子里有一段时间我被连首长挑选担任连部的文书。干的活儿虽然叫文书,但日常工作却和文化的“文”书本的“书”这两个汉字并没有太多的关联。除了开会时给连首长做纪录跟文书的字面沾点边儿之外,其余时间大多都是勤务兵的角色。如果非要拿文书和秘书比,我感觉文书更像是连首长的生活秘书。
早上滴答的起床号一响,文书通常需要比别人更快地起床,因为除了自己穿利索了,马上还要出去吹哨子通知战士们出操。等连长带着战士们开始在操场出操跑步走队列的时候,文书必须迅速地帮连部整理好内务,然后去生炉子,为连首长准备好洗脸水,有时要细致到把牙膏规整地挤在连长的牙刷上,接着就是又去吹哨子,通知大家吃早饭。文书一般都是等连队吃完饭,自己再去和炊事班一起吃饭。理由很简单,因为要守着连里的那部电话,到了饭点不能吃饭,有时肚子饿得咕咕叫,也必须忍着熬着。
遇到连里召开各种会议时,我通常要做好记录并在会后做必要的整理。连首长讲话的时候,茶水必须随时伺候。平常时间要寸步不离地守着电话,因为上级的任何紧急指示以及各种突发情况都是经由这部电话上情下达的。如果因为打个盹,开点小差或干点私事漏了电话,那就是严重的脱岗。
当文书除了必须干好上述很多事务性琐事之外,还要经受些心理层面的考验,那就是受气!因为政体所致,党和政的角力几乎充斥着各级政府和党政军机关。连队也不例外,指导员和连长,一个抓政治思想,一个抓军事训练。但在实际工作中,党政配合度能达到天衣无缝的搭档几乎是凤毛麟角。有时出现分歧在所难免,如果一方比较强势,而另一方较为温和,通常二人尚能和平相处。若遭遇两强相争,相持不下,要么就是一方妥协,通过回避矛盾的方法避开争执;要么就是暗中角力,明争暗斗,或进入冷战状态,亦或者来个二虎相争,相互拼个你死我活,最后落得个两败俱伤。
每当这个时候,离两位领导最近的文书就要加倍小心,因为文书在上条例上必须同时听命于这二位首长,所以一旦连长和指导员意见相左,或彼此发生冷战的时候,文书时常会接到彼此矛盾的指令。稍微处理不好就会“挨熊”。因此,做文书必须随时准备着充当指导员和连长的缓冲地带,需要修炼承受“夹板气”的功底。每每遇到这种情况比较苦恼的时候,除了自我修行,慢慢体会之外,偶尔也会去求教一些前辈或连队里的资深老兵。请他们给当下的情势或两难的窘况诊脉支招。
照顾连首长的生活起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说来你可能不信,其实当时我遇到的最大的挑战,并非惊心动魄的大事,也非应承不暇的琐事,而是为如何保障连长每天的开水供应这个几乎听起来屁大的小事。也许您不理解:“这有什么难的啊,拿壶烧几壶开水就行了呗!”其实事情远不像您想的那么简单。
那个时候,连队战士喝的开水基本都来自炊事班的大灶,一般都是等战士们吃过饭后,简单刷刷锅,用连队做饭的大锅烧开水给战士们喝。那种做饭的大锅烧的开水超难喝。水里面掺杂着一股油锭子的味儿,水面上干脆还飘着油花儿!说句玩笑话,如果上面放点葱花,甩个鸡蛋差不多就能做出一锅蛋花汤来。今天想起来,也别怪战士们讨厌喝那种开水,说到底,我们当时喝的不就是刷锅水么!
说到开水,连部那时还是有点特殊待遇的,一般连长不会和战士同喝一锅水。记得连长是江西九江的兵,喜欢喝茶,所以必须保证沏茶用水的品质。您想啊,再好的香茶一旦用刷锅水泡了,还喝得出来好茶的香味么,简直就是白白糟蹋了家乡带来的好茶!所以连部喝的开水并非来自炊事班炒菜做饭的大铁锅,而是由一把铝壶在连部的一个小电炉子上烧出来的开水。
虽然连部喝的开水和连里战士们喝的开水可能都出自同一口井,虽然连部烧水的设备也很简陋,但电炉子烧出来的水和大锅里煮开的水在品质上还是存在着天壤之别。连部的开水,说邪乎点儿,不用沏茶,单单喝一杯白开水,估计也像沂蒙山军嫂给战士喂的乳汁一样甘甜!炊事班大锅里煮开的水,即便泡了茶,入口立刻可以闻到油锭子味儿,可以马上让你联想到炊事班那口黝黑的大铁锅!
连部有好喝的开水,这是一个尽人皆知的公开秘密。当时连里的不少人都会像黄鼠狼偷鸡一样,千方百计偷连部的开水喝,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进连部,倒光那两个暖瓶内电炉子烧的开水。
为了应付偷水喝的战士,我必须时刻小心谨慎严阵以待,发现新兵蛋子偷水,我可以严词棒喝,发现老兵过来倒水,我就成了新兵蛋子,只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时候,我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像牛魔王护着火焰山的宝煽那样,呵护连部的开水。就这样,还是防不胜防,开水瓶还是经常神不知鬼不觉地被连里的高手盗光,毕竟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啊。
说的夸张点儿,那时保护开水让我应接不暇,甚至身心疲惫。本来连里的电炉子功率就小,大概只有500瓦,做开一大壶水要差不多40多分钟,如果好不容易做的开水灌入暖瓶后,不幸被窃,十有八九连长的开水就会青黄不接,甚至出现断顿儿的危机!开水一旦断供,我少不了因此“挨熊”。面对当时那个局面,我没什么灵丹妙药。唯一能做的就是充分挖潜,向那个小电炉子要效益,车轮大战,流水作业,不停地烧水。几个月的时间,可怜的小电炉子就被我折磨的遍体鳞伤。有一次,电炉丝脱落,可把我愁坏了。最后还是到通信营修理所找了一位叫辛文政的天津老乡帮忙,才修好了这个宝贵的电炉子。
因为开水供不应求,我有时被连长数落,心情比较郁闷。也是啊,开水都烧不好,你还能干点什么呢!一天,连里管伙食供应的上士李纪潭见我闷闷不乐的样子,过来问我缘由。李来自山东淄博是个热心人,但他也是典型的老兵油子。鬼点子多,一身嘎坏。记得有一次,连长因为什么熊了他,他怀恨在心,告诉我他要报复连长。我还以为他有什么高招呢,其实很简单,趁连长不注意,往连长的水杯里吐了口痰,得意地告我:“你看着啊,我让他喝我的粘痰!”结果,果不其然,连长打球回来,口渴难耐,打开杯子,直起脖子,一口就把带着“仇人”粘痰的水灌下了肚子。
他听了我的倾诉后,闪动着狡诈的小眼睛给我支了一个高招儿。“你不用非等水烧开啊!那样你开水肯定供应不上!”“那怎么办呢?”我一脸无辜地问他。这个老兵油子向我卖个关子,神秘兮兮的样子做了个鬼脸,憋着不说。我递给他一包香烟求他,见了“贡品”,他才来了个竹筒倒豆子,和盘托出了锦囊妙计。“烧个半开,灌进暖瓶,然后别盖盖儿”!“这行么?”我还是半信半疑。后来的实践证明了他的“英明”。有几次开水短缺,我就启用了他教我的应急方案。烧水的时间缩短一半,温水灌入暖瓶,然后故意没有盖上盖子。结果,居然还因此破天荒地得到了连长的表扬“小马最近表现不错,开水跟上流儿了,知道我开会时渴了,太热的水喝不了,还特意提前把开水凉成了凉白开!”我听了脸上一阵泛红,当然,那不是听了连长表扬不好意思的反应,而是做了错事,内心空虚表现!
14难言之隐
男人的性朦胧可能早在十三四岁就开始萌动了,但被社会普遍认定的真正性成熟年龄应该从18岁开始。在这个年龄段,男性荷尔蒙开始大量分泌,床单和被子上陆续呈现洗不掉的“地图”,对异性的渴望也悄悄地在我们的现实和梦幻世界里泛滥。18岁应该是一个开始踏上浪漫恋爱旅途的年龄,谈情说爱,拥抱接吻应该是那个年龄段除了吃喝拉撒以外,最最需要的精神食粮了。
然而,理想的丰满和现实的骨感,精神的需求和生理的满足却总是南辕北辙。偏偏在这个谈情说爱的年龄,我们这些热血青年应征入伍,来到了地处荒凉贫瘠的山西雁北地区。农村来的新兵不见了同村的那位扎着长辫子的“小芳”,学校来的新兵无缘再把美丽的校花打量,城里来的新兵也远离了曾经暗恋过的那位隔壁水灵灵的姑娘。青春渴求,男人欲望,生理需要,一切都随着参军入伍,被压抑在这光秃秃的群山之中。
远离了家乡,年轻的小伙子们除了想家之外,还必须面对生理的饥渴和爱情的荒漠的考验。在反映部队的文学作品中,这个话题可能多少有些犯忌,平时很少有人冠冕堂皇地谈它,但它确确实实是很多战士的难言之隐,是一个不容忽视不容回避,更不容忘却的话题。刚入伍时,我随着天津市西郊区的新兵一起来到北空通信团训练营,来到北京门头沟的大山里,开始了紧张的新兵生活和军事训练。
由于我们是75年元月份入伍的新兵,到了部队以后没过多少天就赶上了过年。吃过年夜饭后,弟兄们回到宿舍里,大家都闷头坐着,脸上没有了平日里和家人团聚,放鞭炮下饺子的那种喜悦。我知道他们都在想家,但谁都希望在战友面前,展现钢铁般的意志和军人的坚强,每个人都压抑着,沉默着。突然,一个新兵开始嚎啕大哭,随之而来,我看到每个士兵的眼眶中都已开始泛起晶莹的泪花。
后来我从别的战友口中得知,嚎啕大哭的战友叫杨景新。他是我们新兵班里年龄最大,也是唯一的一个入伍前定了婚的人,家人甚至已经给他备好了婚房并开始筹备婚礼。别人掉泪,大都是节日里对家人的想念,这位战友除了想家,还平添了几份对热恋中女友的思念。这位战友对女友的思念,与全班新兵对男欢女爱的向往相比应该有着质的不同。对其他战友来说这种追求可能只是海市蜃楼般的幻觉;但对于刚刚离开热恋女友的这位杨姓战友来说,那可是生离死别,撕心裂肺的痛。毕竟人家经历过,毕竟人家这不是梦幻,毕竟人家做过“活神仙”,因此,那种经历亲身体验后对异性思念的折磨,让这位战友痛哭流涕也就顺利成章了。
虽然每个士兵都有特定的“高招”对付自身的生理和心理需求,但屈指算来也不外乎这么几个解决方案。第一是让家里给介绍个女友,通过往来书信,表达爱的寄托,让火辣辣的情书燃烧掉自己对爱情的渴望。
说道情书,在我所认识的战友中,大概没有人能像我们场站的活宝徐晓舟那样,可以将情书演绎的如此传神。记得我们一起在50师文艺创作组的那些日子里,每每他写完情书都会给我念上一段,(当然内容赤裸的部分,他是不会跟我分享的)。有一次他读到:“亲爱的,每次给你写信的时候,每次想你想的无法自拔的时候,我的眼泪都忍不住往下流,打湿了眼睛,也打湿了这张信纸。”说道这的时候,他会在信纸上滴上几滴从卫生队要来的氯霉素眼药水。“你这是干什么?”我不解地问他。他在我耳畔悄悄地耳语道:“你不知道,这样效果特别逼真,等药水干了以后,我女朋友在收到信再看信的时候就真的可以在信纸上看到泪痕。我试过了好多药水,只有氯霉素眼药效果最逼真!”
士兵们缓解心理需求的另一个办法,就是经常光顾军人服务社或常去卫生队看病拿药。因为那里是我们能在这荒山野岭中里能有幸目睹的所有“西施”们工作的地方。因此,遇有头疼脑热的战士们去看看病,回来后,估计不用吃药,病也会自然好了许多,因为看看那些白衣天使,心病自然去了一大半。当然,也有战士在无聊的时候,站在高坡上,等着看看路过的女人。
又一次我在等着下次和靶场的电台联络,无聊间在在远远的山路和漫天的黄土高坡上看到一抹艳红,我翘首以盼,想象中那可能是个面容姣好的女人那贴身的红兜肚,激动不已的我一直不错眼珠地盯着看,近了,更近了,对,是个女孩!就是一个穿着红兜肚的女孩!彻底走近了的时候,我才大失所望,定睛望去,那是一个留着鼻涕的疯女人!
信不信由你,闲暇或值班的时候讲些黄色的笑话也特别有助于释放生理需求的压力。新兵的时候记得有位来自同一工厂的陈姓战友特别会讲那些听了可以让人YY(意淫)的黄色笑话。以至于最后他本来姓陈,我们大家居然给他起了个外号叫“老黄”。
记得前几年在电影院观看好莱坞战争大片《大兵瑞恩》的时候,好多美国大兵的口袋里,都喜欢放一张艳星梦露的照片。战士们也喜欢找些好看的女人照片,私藏在身边,以前的恋人,电影明星,报纸杂志刊登的大美人等等。没事的时候拿出来翻翻,冷却一下心中的“欲火”。记得当时我妈在天津市电影发行放映公司工作,她有时给我寄一些我喜欢的大众电影杂志,这些杂志里,不管是封面和插页都有许多漂亮的电影明星照。我看完以后常常将那些明星的照片裁剪下来,将她们稍作艺术处理,做成了一本大美人相册。后来好几个战士知道了,非要找我借着看,我还用出借这本相册的特权找那些贪婪的战友们换了些平日他们自己都舍不得吃的好东西呢。
虽然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但见不到的时候,听听战士们探家回来那些绘声绘色“艳遇”的描述,多少也能产生一些身临其境的心灵满足。每逢战友探家回来后,大家便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听他诉说此次回家相亲搞对象的经历,大家竟听得如痴如醉。探家者此时也故意添油加醋,讲些露骨的情节;还有的喜欢卖关子,每每讲到关键时刻就故意停了下来,弄得周围的战友们又是点烟又是敬茶,然后才开始绘声绘色地继续下回分解的关键内容。
记得有一次我们天津的一个老乡探家回来后,给我讲起他如何相亲,如何和女友独处一室,如何在刚刚见了几面的女友身上上下求索的那些既刺激又热辣情节时,我们几个天津老乡都听得如痴如醉,几乎不能自持。但后来我们才知道,那些所谓的艳史,都是他自己编出来,混吃混喝的情节,纯属虚构!
当年形容灵丘的日子艰苦,其实不仅仅是物质条件的匮乏,也有精神生活贫瘠的缘故。为了革命,为了祖国,战士们虽然没有抛头颅洒热血的机会,但他们在那荒凉的大山里确实经历了千辛万苦的磨练和考验,其中生理和心理渴求的付出,正常情感的压抑,应该也是值得后人尊敬的浓重一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