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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水流年*长篇小说』孽海冤家(第十八章)

作品名称:孽海冤家      作者:花木      发布时间:2011-12-16 14:03:42      字数:4493

此前人武部采取坚决果断的措施,清点和收缴两派的枪支武器,既往不究,谁若隐藏不交将负严重后果。T城大规模血与火的景象消除了,公路通车了,一中的外地教师接通知也陆续返校了。但自“打回老家”战斗队开来以后,两派的打斗仍时有发生,且有升温的趋势。
红司的小将见叶根归来,非常兴奋,围着他天南海北。他们已从W市回校的同学得知:叶根加入了响当当的“红八月”,并和浩浩荡荡的造反大军横渡长江,加之此前在东门港的遇难和脱险,正象丽菁所云:“一个传奇人物”。无人再敢轻视他,更无人再敢侮辱他。
肖亮说:“叶老师,我们正等你回来掀起大批判的高潮!”
叶根笑道:“此话怎讲?”
红司小将们于是七嘴八舌嚷开了:
“你是受资产阶级反动路线迫害最早的老师!”
“也是受迫害最深的!”
“只有你先站出来,大批判才有力量和气势!”
“叶老师你要愤怒揭发大声控诉!”
“我们准备不久`就召开批判大会。”肖亮取下眼镜擦了擦又戴上,“到时候把工作组和‘鸟屎’的骨干分子都揪上台来,大家推举叶老师你第一个发言。”
“好的。”叶根回答,“我准备一下。”
红司小将们还告诉叶根:“鸟屎堆”(即“燎司头”)和他的几个干将已被揪斗了几次,至今也没彻底交代问题,特别是没供出枪杀肖亮的凶手。不过在县大院礼堂打竹叶青和叶根的家伙他们已知道了。
“你们怎么知道的?”
“他们互相揭发时说出来的,现在就关在一中。叶老师你去揍那家伙一顿,出口恶气!”
叶根沉思了片刻,说道:“没这个必要了!打来打去,冤冤相报何时得了?”
接着,他问肖亮:“红司也搞了集中营?”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听我说,三字兵和燎司搞的是流氓地痞之道,打砸抢之道,法西斯之道!造反派不要学他们。”
同学们尽管觉得这话不无道理。但是,难道说把那些混帐东西随随便便放了?这是任何一个红司小将都不能答应的!
在叶根逃离T城期间,他的房间被老混蛋左金全带领的小混蛋砸得体无完肤,室内稍有价值的物件和皮箱内的衣服被洗劫一空。唯一可庆幸的是小提琴早先由兰子转移,否则他真的是一无所有了。发生的一切都在预料中之,叶根并没有太多的伤感。说实在的,这些损失比起他的收获算不了什么。
稍事整理居室后,第二天傍晚他便去看望罗哀家。老太太见叶根平安归来喜极而泣,象母亲拉着儿子般嘘寒问暖。叶根简单秉告了种种切切之后便呈上他自w市带来的礼物——几盒西洋参和给国平的几本乐谱,老太太自然欣慰有加,对叶根说:
“难为你这样挂念我!真是有心人。”
当她看着叶根为芭儿买的漂亮而昂贵的衣服时,却无言地落泪转过头去。
“罗哀家,您怎么哪?”
老太太捧着新衣,走开去坐在床上,深长地叹了口气:
“芭儿已经结婚了……”
一块沉重的铅塞进叶根胸口,一时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几乎窒息。
隔了好一会才声调模糊地问道:“还是那个人吗?”
“还能是谁?”
“什么时候?”
“你上次来我家以后。”
上次?叶根记得那是他调到一中后的第三次,那三次都未遇见芭儿,罗哀家也很少与他谈芭儿的事。其实芭儿的婚事早成定局,他并非不知而只是幻想未必成功。
他能争取到自己的幸福吗?他有争取的时间吗?接着文革就开始了,他被关进集中营后便失去了人身自由。
芭儿结婚,对他来说一点都不意外,只剩下遗憾,时不凑巧的遗憾,力未能及的遗憾,永生永世的遗憾!他不便再说什么,他还能再说什么?内心已是一片空白,找不到任何语词。
有如木雕一般,他静默良久。然后起身告辞,罗哀家没能把他留住。
“我过些时再来,哀家您多多保重!见了芭儿请代我祝福。”
老太太久久地望着叶根背影垂泪,心中有无限酸楚。

叶根从罗哀家那儿出来,未直接回学校,步履沉重地来到隽水河边。
垂柳拂风,摇不动胸中的铅块,他向着远山叫喊并用双拳擂击自己胸脯,颓然倒在沙滩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叶根凝望着渐渐清亮的星空,寻找一束耀眼的光芒。啊!那就是芭儿,令人心碎的美丽,使人已经遥不可及。
他这一生似乎注定了和自己钟爱的女子无缘,蒂兰如此,芭儿如是。好象前世欠了她们的风月债,无可逃遁地须用今生的所有情思偿还。
隽水浅浅的溪流在身边潺潺作响,和他一道回忆过往的风雨雷电春花秋月。他不懂苍天为何要赐予珍奇绝美又如此迅疾地收回,难道爱情本来就无永恒?还是冥冥中的因果报应?

为了尽快镇定心神,也为了履行对红司的承诺,叶根提笔写大批判稿。写完之后,想找个人聊聊,肖亮迎面走来,挽着他的手说:“我们先去看看那几个鸟屎在干什么。”
一条教工宿舍走廊出口,有几个红司小将在那儿把守,以防关在屋里的“鸟屎”出逃。那里一共关了五个,两个一间,“鸟屎堆”单独一间。当他们看见肖亮和叶根来到房门口时都异常紧张,立即趴在桌上作书写状,假装交代问题。
“打你的‘鸟屎堆’就在那儿。”肖亮指着走廊尽头一间屋对叶根说。
“那不是左金全的房间吗?”
“伪保长早已逃之夭夭了,我们就把鸟屎堆锁在他屋里,一丘之貉!”
他俩刚要跨进那屋,走廊出口传来呼唤肖亮的声音,肖亮有事转身走了,叶根独自进了屋内。“鸟屎堆”吓得魂不附体,绕着桌子转圈儿。
叶根一步步向他靠近,想看清眼前这张脸。但他一点印象都没有,那次在县府礼堂陪竹叶青挨斗挨打时他根本没注意打手是谁,只顾着自己挣扎。加之此刻这人鼻青脸肿,更无从辨认。
“鸟屎堆”素闻叶根厉害,如今狭路相逢,明白凶多吉少,不禁周身冷汗直淌。突然,他扑通一下跪倒叶根脚前,哭声哀告:
“叶老师!对不起,我有罪!我该死!当时派性作怪,我在县大院礼堂狠狠打了你,现在我也被人打了,浑身是伤,自作自受!今后我再也不敢了,求求您高抬贵手,手下留情!”
叶根回忆起那晚有几个畜生对他拳脚交加,非常狠毒,现在为首的家伙就在眼前,真想一腿踹他个满地爬。
然而,他放弃了报复,因为他从不报复知错认错的人,加之眼下这人样子也怪可怜的,便慢慢坐下来点了根烟卷,说:“你起来吧,我不打你。”
鸟屎堆爬起来,瑟瑟缩缩地立在叶根面前,弯着腰,垂着头,又连声赔礼道歉。
“你进来多久了?”
“差不多一个星期吧。”
“听着!今后要记住血的教训。写你的材料吧。”叶根起身走向门口。
他刚迈出一只脚,又被“鸟屎堆”叫住了:
“叶老师!请您等一下!”
这家伙没料到叶根竟是个如此好说话的人,丝毫不记前仇,除深深感激之外,还想求他帮个小忙。
“干什么?”叶根回过头来,注视着他。
“我知道您是个好人,能不能求您一件事?”
“什么事?”
“我想让家里人给我带几件换洗衣来,您看我这一身又是汗又是血的,不知道可不可以?”
叶根考虑了一下,觉得没什么不可以,即便对犯人也要施行人道主义,但必须与红司商量。
“你给家里人写个字条吧,把地址姓名写清楚。”
“实在是太感激您了叶老师!以前我真瞎了狗眼。”他禁不住热泪汩汩而出。
叶根接过字条一看,差点晕厥。那上面写着:

罗芭儿:
我遇着一位救星,红司新一中的叶根老师,他答应帮我。你快给我带几件换洗衣服来。
胡建军

“罗芭儿是谁?”叶根尽力控制情绪,用平静的声音问道。
“是我老婆。”
“她是不是有个表哥在文化馆?”
“正是!叫李国平,叶老师您认识?”
叶根没回答,转身匆匆离去。

他回到卧室,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字条看了又看,恨不得把它撕成粉碎。这个“鸟屎堆”既是他的仇人又是他的情敌,居然还要他送信给芭儿!
再宽宏大量他也咽不下这口气,这未免太残酷太荒唐了,太不可思议不可想象了。他的心针扎般疼痛,疼痛得颤抖不已,疼痛得狂笑不止,他象个疯子似地把触到的东西乱摔乱打,屋里一阵乒乒乓乓。
平时他不会喝酒,充其量不过二三两,还是与人助兴,那天竟一口气干了一整瓶“黄鹤楼”,昏昏沉沉醉倒床上。然后又呕又吐,狼狈不堪,踉踉跄跄走向浴室,足足让冷水淋了一个小时。
清醒过来的叶根,痛定思痛,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立即打电话至文化馆找国平,要国平去送口信取胡建军的衣服。不料国平已下乡,他只好自己登门去见芭儿了。
如今的叶根进出县府大院非但堂而皇之,甚至威风凛凛,没有谁不知他是响当当硬梆梆的造反派,即便在大街上也有些被列为“走资派”的原县委对他毕恭毕敬,请他在红司小将跟前说情,企望少挨几次揪斗。
叶根问到了胡建军的住址,叩开了房门,罗芭儿惊呆了。
他没开口,把字条递上。芭儿看着叶根疲惫忧郁的神情,惶惑不安地接过字条,看完之后更加惊愕不已。
“你和他怎么碰见了?”
“冤家路窄,鬼使神差。”
她长十个脑袋也想不到帮丈夫送信的人竟是丈夫的情敌,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叶根,是天地间尘世上永不消逝的梦影!
“叶根哥!对不起!”芭儿眼泪夺眶而出,整个身子向叶根怀里扑去。“我没法子呵,我太无能!”
叶根砰然心动,帮她擦干泪水,捧着她的头:
“芭儿,别这样说!你没有什么对不住我,也不是什么无能,只怨我运气太差了!”
她愈觉伤心悔恨,便使命地搂住叶根,热血翻腾,恨不得就融化在他怀里猝死在他身上!叶根想着过去,看着眼前,深心充满了对芭儿的怜惜。
他竭力稳定自己,“你快清几套衣服吧,肥皂、毛巾什么的。家里有药吗?”
芭儿摇头,仰面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他是你丈夫你生活的伴侣呵,看样子伤得不轻,要真成了残疾你就更可怜了!”
“我去买药,”叶根接着说,“医院有我朋友,你莫担心,我会找人替他看看。拖久了就不好治了。”
“他们一家不知该怎样感激你!”芭儿喃喃自语。
“跟他们家没关系,我所做的只是为你。”他声音冷如冰雪。
临走时叶根问芭儿:“你什么时候送衣去?”
芭儿没作声。
“你去一中先找一位叫肖亮的同学,就说是我要你找他的。只有他能带你去见胡建军。”
“叶根哥,还是麻烦你吧。我不想去。”

叶根辞别芭儿后,去医院找到护士长小汪。那时她已入党并和卫生局副局长结婚了。
“叶根先生,好久不见,今天是什么风把你这位造反英雄吹来了?”
“好久不见,说话的味儿都变了。”
“是哪个先变了?你把话说清楚。”
叶根不想扯闲话,就直奔主题:
“我想请你帮忙选些治跌打损伤的药,还作一次出珍,行吗?”
“你伤得很重?怎么不早些告诉我?”
“不是我,是别人。”
“你的朋友?”
“哼,朋友!不知该称什么样的朋友。”
“什么意思呀?”
“你就别问了,只说帮不帮吧?”
“帮不帮就看你说不说。”
“小汪,看来你今天有点故意跟我为难。真是今非昔比哪。”
“你也不是从前的你了!”
一丝愧疚顿时掠过叶根心头,但此刻他不愿回到从前。
“跟你实说吧,是你们燎司的头头。”
“哎,这就怪了!你们不是死对头吗?他有病自己会找我们,你操什么心?”
“他被红司关了怎么来找?”
小汪越发地不可理解,疑惑又惊奇地看着叶根。
“这人跟你一定有特殊的交情。”
“非常特殊!”叶根一字一顿地说:“他是我过去情人的现任丈夫。”
小汪真的是坠入了五里雾中,脑子里堆积着无数的疑团,受一种强烈愿望的驱使,她把叶根带入往昔常一起吃饭的餐馆,让叶根慢慢地说出一切原委。
“唉!”故事听完后她深深地叹息,深情地凝视着这个自己曾经热爱过的人。
“我只当自己这辈子没这种福分,想不到你和那个芭儿更造孽!”说罢泪珠儿扑簌簌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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