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环套月之三十

　　小香她娘去了郭强家，为了女儿她豁出去了，也知道自个儿家这样的一个出身，脸面早已没有了，怕就怕人家不给个台阶下，自个儿碰个什么样都不打紧，问题是闺女就要痛苦一辈子了。郭强他娘因为腿脚还不太利索，不大出门，见小香娘亲自过来，就知道是为了亲事而来，对她亲自出马，更有些小瞧，甚至是鄙视，但是，她还是客气着。小香娘也不愿来些虚头巴脑的话语，坐下后就直接说明了来意，随后说道：“俩孩子在一起也这么些日子了，郭强娘！咱们能不能商量个日子，给孩子们先定亲，简单地过个礼就成，反正孩子们也不在乎这个，俩孩子能在一起就欢喜……”
　　郭强娘一听，就把话打住了，说道：“这定亲的事情还是先不要提，俩孩子在一起也就是闹着玩，孩子吗！知道什么是婚姻，他们太小了，要真的是搞对象俺是不同意的。”
　　人家把话都明说了，虽然是预料中的事情，但她内心还是沉沉地，心想不能就这么抬腿走人，尽量缓和着口气说：“孩子们在一起也不是一天半天了，这个事情咱做老人的都看到了，她们在一起的欢喜劲这村子里人也都知道，俺之所以过来全是为了俩孩子，谁不愿意自个儿的孩子和喜欢的人在一块，过日子再难也能扛过去，还望你琢磨琢磨！俺说的是不是这个理？”
　　郭强娘说，她娘！俺不认为俩孩子在一起是搞对象，他们只是同学，走得近一点也是常情，咋就成了搞对象？小香娘就问，这也是强子的意思？她回答，孩子懂个什么，还太小。小香娘一听就来了气，这不是装傻充愣么，俺们小香这么伺候你，端屎端尿的，就仅仅是看在同学的关系上？揣着明白装糊涂，这叫什么事呀，咋有这样的老人？为了女儿，她把火气压了压，就说，他娘！孩子们的事情我们做大人的不好下结论，孩子们的意思我们都知道，我也问过俺的女儿，她承认的，说是郭强答应要娶俺们小香的，小辈的事情该让他们自个儿做主，你说是不？
　　郭强娘听后就说，孩子们还不是和玩过家家一样，说过的话兴许一会儿就忘了，当不得真，现在的孩子和咱们那时可不一样了，过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过的话比天大，就是打下天来也得嫁过去，现在谁还那么个儿？你呀！别听孩子的！你家的小香要模样有模样，要伶俐有伶俐，你们就给她定个亲吧，也该说个婆家了，要不和俺郭强这样乱乱着也受牵挂，她娘！你这是来了，要不俺也会去找你说道说道，孩子们慢慢地要大了，都要成亲过日子，这影响要紧。小香娘听到这里，总算明白了，这还赖俺们不懂事，看样子这亲事是一点摸门也没有了，人家转眼不认账，她就说，你也别把话说得这么死，孩子的事情看看他们自个儿怎们说行不？咱们听孩子的？郭强娘立时就说，孩子太小，懂个屁，这事得咱们大人做主把着关。小香娘还是压着火气，就说道，现在哪还兴这一套，咱们说好行不行，看孩子们的意思，如果郭强不乐意，就算俺们小香瞎心，想高攀，不自量力了，要是孩子们有这个意思，咱们就听他们的行不？郭强娘这时就说，俺已把话说得透透地了，这里根本就没价那回事，你回吧，和小香姑娘好好叨叨，给她定个亲，多往那边跑跑，就有感情了。
　　小香娘没有想到人家根本就不承认有这门亲事，合着是俺们剃头挑子一头热了，她的火气也压不住了，这么个儿地耍心眼子玩人，还不如明说的好，她就说，你不承认有这档子事不？要是郭强当面承认了咋办，咱们做人不要藏着掖着的，都是一个村子住着，我们是成分高，不就是个富农，俺们欺压过谁？你就是嫌俺们的成份是不是？郭强娘一听也来气，是又咋样，俺不想说明，怕你们受不了，难受，这还有不是了？小香娘就说，你明说不就完了，俺们知道成份高，俺们也不是拿不出手的闺女，要不是这样，俺也不会这样献浅子地过来给自个儿的女儿说婆家，要不是俺不争气的女儿非看上你们家的郭强，也不会覥着脸这样求你们，这是天造的孽，他们都睡在了一起，为这俺过来求你们，俺那是个闺女呀！……她掉下泪水。
　　郭强娘岂是不知儿子和人家闺女的事情，她也呲打过儿子，说是弄得怀了孩子就好了。看到小香娘伤心难受的样子，她梗直了心肠，不能所动，为了儿子她索性就不要脸，不讲理了，只有这样才能断了这门亲事，她就说，她娘！别这么个儿，这男女之间的事情讲究有缘有分，没缘分再般配也是白搭，人的姻缘是命里有的，和哪个男人是天定的，强求不得，有缘无分，有分无缘的事情多了去了，进了婚姻还有散的，她娘！咱们都是过来人了，这点还不明白？你嫁到了他们家，你就成了富农，你要是嫁到别人家就是贫农，这就是命。
　　小香娘一听她还把自个儿也挂带了出来，就更加不欢起，立马说，俺嫁到他们田家是俺的福分，俺不认为俺亏了，至于小香，是俺没有把孩子教导好，看上了一个不该看上的人家，俺的孩子命苦，这婚事还请你琢磨着办，摸摸心窝子，谁家的闺女也不能白白地给了人，你儿子睡了俺的闺女还想不要了，俺找郭强去说理去。
　　出了郭家门后，一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气得找不到家的方向了，她站在街上不停地转着磨磨，眼里掉着泪水，骂着闺女不要脸。有人和她说话，这才清醒了过来，看看天看看地，然后朝着郭家的房子吐了一口吐沫，这才往家走。
　　女儿已经下地去了，她也不知道这会子去哪里找郭强，坐在院子里不住抹着泪，男人还在捣鼓着熬得小盐，烧着火，烟乱冒着，一阵风过来，这柴烟就把她呛得咳了起来，她恼了，骂着男人，就稀里哗啦地把支着的两口大锅全踹倒了，碱水在地上乱流，她还是不解气，一口大锅被她一砖头砸裂了，男人还是没有多说话，老老实实地低着头站着，像是又在陪绑挨斗。她看到男人的样子心疼了，就扑过去抱着男人大哭了起来……
　　中午，她到村口去堵郭强，收工的人们陆陆续续地往回赶，然后拿上块饽饽再出村砍草，好多人都回来了。金双走了过来，见到她站在路边就问她是不是等闺女？她点点头，金双就说她们在后头，让她别等了。她知道这两个人就着伴钻了庄稼地，不知哪个时辰才能出来。小香娘没有多说，还是固执地等着，通向南边的地里就这一条道。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远远地看到闺女和郭强一人背一筐草，并排着还拉着手说说笑笑地走了过来。
　　小香老远就看见了娘，赶忙把自个儿的手抽了回来，急走几步，拉开了郭强，她不知道娘来这里有什么事，心里开始犯嘀咕，她怕娘，也恼怒她光为自个儿的婚事瞎操心。她离着老远就喊开了，问娘站在这里有事？老人没有搭理她，见到女儿还这样不管不顾地和这个男人在一起，心里就有气，人家都不娶你，不承认你这个人，咱也忒没脸没皮了吧？等女儿她走过来，她就让她先回家，说找郭强有点事。小香看看娘的脸色，觉得不得劲，就不想走，老人抬起手就是一拐子，骂道：“滚回家去！不知道害臊的玩意！”
　　小香知道事情不妙，不知道娘要跟郭强说什么，就磨磨蹭蹭不想走，老人又是一拐子，小香只得离开，在不远处等着。郭强走了过来，连忙打招呼，老人没有接茬，直愣愣地说：“你还有脸和俺的闺女在一块？”郭强见到老人一脸的怒气，心里发憷，就小声地说：“大娘！我们是……”
　　“你们是什么，什么都不是，你不想娶小香就别缠着俺们，你这是想白占便宜是不？你说，你和小香有什么打算？你说实话，痛快话，一个大闺女不能白白地让你这个没人心眼的玩意耍着玩！不说明白了，俺老婆子就不让你过去。”
　　郭强一听这话，心里有难处，娘不同意他们交往，小香也知道，自个儿也没有办法，说了多少回，娘就是不点头，可自个儿没有说过不娶小香，现实问题摆在面前，他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就说道：“我喜欢小香！”
　　老人就说：“你喜欢就完事了，俺说的是你娶不娶她？喜欢！俺们这是个大闺女，你喜欢完了转眼就又去喜欢别的闺女是不是？你说！到底娶不娶？”郭强一时有些犹豫，老人就看了出来，这个男人一定不会给女儿个好的结果，就说：“俺要的就是你的一句话！”
　　郭强嗫嚅着说：“俺喜欢小香，心里喜欢，可俺娘不愿意，正在说通，俺是真的喜欢她，这点你要相信。”
　　老人逼问道：“你娘要是不同意你做什么打算？”
　　“俺就想和小香好！”他立马回答。老人知道这样的承诺连个屁也不如，也知道他为难，怕就怕他没有囊气坚持，最后苦的还是自个儿的闺女，就说：“俺给你半个月的工夫，你去和你娘说，半月之内你娘要还是不同意俺就把闺女嫁给别人，你别想霸着俺的闺女瞎折腾，告诉你，从现在起你们不许再见面了，直到你家下了聘礼！听清楚了没价？滚吧！”
　　郭强没来得及表白几句就被老人赶走了，远处的小香不错眼珠子地看着他们，此时，娘走了过来，拽着她就往家走，她打着坠，娘一脚踹了过去，身上背着的筐就散落在了地上，老人没有心思管这些青草，连同筐就扔在了路上，一边骂着，一边拐击着女儿，连拖带拽把女儿弄回了家。
　　在家里，他的男人手捧着碎了的铁锅片子发呆，没有表情，只是呆呆地发苶。她顾不得这些，就把女儿推进屋里上了锁。
　　小香被关在了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