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作品名称:弯 弯 的 郁 水 河 作者:杨听涛 发布时间:2015-12-04 18:17:04 字数:3729
酒店老总备了三份厚礼,并将数量不等的现金分装在三个大信封内,先后拜访了杨社民、谭国荣和许朝新。
最终,官司以酒店给郁水村追加了承包款额和在酒店安排了十多名谭国荣在村里的弟兄们而告终。
郁水村的议论为之哗然,很多村民大骂许朝新是个“肉墩子”。
许万强的死党们都一个个到城里的果汁厂去找许万强,再三地要求许万强出山,罢免许朝新。
许万强总说:“时机还不成熟,朝新是个‘生生子’(方言:意为智力低下),是个闯烂子的好手。再过一段时间,等他们内窝子乱了再说。”
一日,许万强和道上的几个弟兄们约好了在城里一家酒店的套房里见面。许万强万没想到,这些吃黑饭的年轻人,一个个文质彬彬,衣着讲究且系着领带,有的还架着眼镜,一副文化人的派头,言谈也客客气气,远不像电影、电视剧中的黑道人物那样满脸横肉,或歪鼻子斜眼或耸肩弯胯。经过简单的交涉,许万强将预付款递给了对方,约定事成之后再付剩余的部分钱款。
接下来,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谭国荣、“武士”刘宗旭、“运动红”刘建娃、白毛、赖赖、“我想打人”薜丽芳和“黑钱包”杨秋芳等人,不但家里的狗都被不明不白地给毒死了,而且他们本人出门上集赶会或一个人在家时,也一前一后地都挨了顿轻重不一的黑打。
一时间,郁水村人人自危,特别是那些反对过许万强和大闹过“郁水村大酒店”的村民,更是胆颤心惊,只怕下一个挨打的是自己,都急急忙忙张慌失措地去找许朝新。
早已吓破了胆的许朝新,忙向派出所报了案。
村人议论纷纷,猜疑到不是许万强干的就是“郁水村大酒店”干的。但却苦于没有证据,连派出所也一等莫展。
刘振宏心里明的跟镜子似的,但他却非常反对许万强采取这样的方式来报复。在他看来,事情已经过去了,农民嘛,在选举中出些问题,没什么大不了的,乡里乡亲的,退一步,即就是因为选举,人不亲了,但水还是亲的啊!何必这样大打出手呢?而且还是“黑”的!他劝许万强赶快收手,并声色俱厉地说:“哥们,我今天把话撂这,如果咱们村再有一个在选举时反对你的人挨了黑打,我不但和你绝交,而且还要到派出所去告你。”
一波未平,一浪又起。
郁北村在郁水河北岸郁水村的耕地上,和黄河湿地游北边的边缘地带,热火朝天地大干了起来,推土机、装载机和运输汽车,轰轰隆隆日夜不息地响个不休……
一时间,每天都有许多小轿车从郁水村穿过,径直开到郁北村的工地上,一些专家、大款模样的人,在工地的简易棚里展开图纸,指指点点……
郁水村的人们如坠云雾,许多村民前去郁北村询问,郁北村的干部理直气壮地拿出协议书,说道:
“我们和你们村上有合同。”
郁水村的人们看过合同之后,特别是一些老年人,当场就给气昏了。
“羞先人哩!连先人门户都看不住!”
“朝新把郁水村给卖啦!”
“把人亏喽——”
“不知吃了多少昧心食,丧权辱村、丧权辱村啊!”
“唉!有什么办法呢?谁让我们村不团结?”
“就是啊!咱们村的人是怎么了?不但村上和人家郁北村签了合同,而且那几十户户主也都同意了,这……”
“要是人家万强还当着村长,就弄不下这事……”
“原以为朝新是个好娃,没想到……”
“朝新能得几个好处?别人偷了牛,他只拔了个栓牛桩。”
“狗日的,这下,有人发横财了。”
……
村民们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这是怎么回事?”杨社民“啪”地一下,将他从郁北村要来的合同复印件,往茶几上一摔,历声地质问谭国荣。
前些日子挨了黑打的谭国荣,斜着眼瞅了下那份合同,不由得微红着脸,张开被打肿了的嘴巴,低声说:“不知道。”
“不知道?真是活见鬼!”杨社民气得在屋里转了两圈,几乎吼道:“我怎么给你说的?你说!你是怎样看护公章的?叫!马上把那个比死人只多一口气的朝新,给我叫来!”
“这有什么,扶贫嘛,富帮穷,一对一,结对子,符合党的扶贫政策,上边也支持,有什么不对的?”跑得满头是汗的许朝新,喘着粗气对着杨社民象是在背书。
“你写合同时,给谁打招呼了?没看出来,你智商不高,胆子却大!说!你和谁商量过?你知道不?我们的脸面,都让你给丢光了!”杨社民从茶几上拿起合同,边抖动着边斥问许朝新。
“我当村长,想给村民办件好事也不行吗?商量?商量?你们怎么都想当太上皇呢?”许朝新头一歪,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肉墩子!你真是个肉墩子!扶不起的阿斗,把先人羞了……”杨社民突然眼前一黑,栽倒在地,竟不省人事。
谭国荣和许朝新刚要伸手去拉杨社民,杨社民的老婆失腔变嗓般地喊道:“别!不敢拉!他是高血压。”
二人一时慌了手脚。
还是谭国荣反应快,忙打手机把村医疗站的医生叫了来。
很快,杨社民就被救护车拉走了。
经过县医院的抢救,杨社民总算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却落了个半身不遂,脸抽嘴角歪,需在医院躺好几个月。
平心而论,杨社民在郁水村称得上是位好支书。早年,在郁水村没有凭借旅游区为主要经济收入以前,他就带领村民们兴修小型水库,并从后山郁水河的上游,把清洌的泉水引进村里,让世世代代挑水吃的郁水村村民,终于用上了自来水;十多年前,他还颇具眼光地鼓励和资助村民们广栽果树和花椒树,并带领部分村民到河北、辽宁、山东的苹果大县去参观……多年来,他一直受到大多数村民的好评,只是少数极有野心的年轻人,因没有能够入党而对他持有意见。所以,在他住院后,虽说村民们正为许朝新把地出租给郁北村一事闹得不可开交,但许多村民包括许万强的支持者,前往医院去看他。
一时间,郁水村的派性斗争似乎淡化了。
这天,许万强和刘振宏等人也来看望杨社民。
无巧不成书,在病房,正好碰上了多次来看望杨社民的“黑钱包”杨秋芳和他的丈夫梁石蛋,加上杨社民的老婆,四个人猛地看到许万强和刘振宏等人来了,一下子愣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
“老支书,我们看你来了。好好的,怎么就住了医院呢?哪儿不舒服?”许万强睨着眼、略偏着头、拿腔捏调地说着。他身后站着的那几个随从,除了刘振宏以外,一个个或摇头晃脑或撇着嘴角或耸着鼻子……用自己独特的面部表情以示幸灾乐祸。
“坐、坐,都坐吧!”杨社民说话时一脸的苦笑,挣扎着想坐起来,拾了几拾但终不能起来。他目示老婆过来扶下他,极不情愿扶他起来的老婆正要动手,被刘振宏阻止了,并说:“老支书,你躺着吧!躺着。”
杨社民的老婆虽然一百个不乐愿,但仍拉着个脸,勉为其难地给许万强等人倒水让座。
“黑钱包”轻轻地拉了下梁石蛋的衣袖,先是看了下杨社民,然后把脸对着杨社民的老婆说:“叔,婶,我俩回去了。”
“什么意思啊?我一来,你俩口子就走。怎么?我当村长时,你们见不得我,现在我不当村长了,当了个果汁厂的老板,你俩口子还见不得我吗?”许万强刚一说完,他的随从中就有人笑出了声。
“黑钱包”撇了撇她涂得血红的嘴唇,被描得又黑又粗的眉毛耸动了几下,露出发黄的前门牙,急促地说:“我这没钱人,人穷志不穷,和你那有钱人,说不到一块儿;我这没本事人,也和你那有本事人,坐不到一条板凳上。”
“快了、快掉下来了。”和许万强一块儿来的马文法笑嘻嘻地说着。
众人不解其意,马文法就用双手在自己的脸上擦了擦,然后指指脸又指指地上,做脸上有什么东西脱落状,并不断地用眼睛把众人的目光朝“黑钱包”的脸上引导。众人看看他的表情和手势,又看看“黑钱包”的脸,反复了几次,终恍然大悟。
原来,“黑钱包”因自己皮肤太黑,天性又爱打扮,虽说在家时家里脏乱得象猪窝,桌子上、床上、沙发上到处扔的都是杂物和换下的脏衣服;家里来了客人,她总是用双手将沙发上的东面往另一头一拥,摆着屁股扭着腰,用手指看腾出的空沙发说:“坐、坐。”但她出门时,总是描呀画呀的对着镜子要收拾半天,衣服换了一件又一件,不知穿上哪件才合适?出门时还特意挎个小包,用文胸把胸部垫得又高又大,走到拐弯处,脚步还没跨过来,一对加工了的大乳撑着上衣先显了出来;她穿着一双足有十厘米高的高跟脚,走起路来一扭一拧,斜挎着的小包就象打竹板似地,在她的屁股上很有节奏地拍打着。不少的村人特别是许万强的支持者常私下里议论她:“后边看,象十八;前边看,哇!哇!哇!”并做着呕吐的样子;马文法每提起“黑钱包”,必言:“嘴上的口红,抹得就象吃了死娃一样……”
当“黑钱包”意识到人们在讥笑她脸上涂抹得过厚的增白化妆品时,红着脸,怒目道:“撵着欺负人哩!我惹不起但能躲得起,走!”使劲地拉了下梁石蛋,边朝病房外走边说:“把先人亏了,嫁了你这么个囊子,总是受人欺负!日他妈,昨晚没做好梦,今天碰上疯狗了。”
杨社民的老婆追着去相送。
护士听到病房里的哄闹声,立即进来阻止。
许万强给他的随从们摆了下手,病房里马上就静了下来。
许万强对着躺在病床上微闭着眼的杨社民,大声说:“老支书,好好养,朝新还在家里等着你给他指引方向呢!朝新把咱村的地卖给了郁北村,你知道吗?”不等杨社民反应过来,他又说:“在我手里,可没卖过一分地啊!”
说完,朝随从们挥了下手:“走!”
护士很有意见地鄙视着许万强一行的背影,嘀咕道:“太没修养了!”看了眼病人,很无奈地也离开了病房。
杨社民的叹气声和挂在他眼角的几滴老泪,无人听得见也无人看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