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今生有妳做伴，我已无怨无悔

　　第十九天。
　　简封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当真从当初的垂死之人，跨越鬼门关，硬是撑过了这十来天。即便，这就是他自始至终一直渴望的。可是当一路走过真的坚持下来的时候，他还是感到惊喜。明天就是约定的日子了，他的心里满是惶恐与惊喜。
　　现在他已经不去考虑自己究竟还能不能撑到明天了。因为，他的直觉、他的坚忍给了他足够的自信，使他坚信自己一定能够撑到那一天。
　　他想去看看城西晚湖的风景。林如曦一直劝诫他伤未好，不要随意走动，他只是不听。
　　他还约了周琛，这是林如曦不知道的。去的时候，只有她和简封，还有若雅三人。然而在晚湖边上，看到了周琛的时候，她忽然面露惊讶。
　　“嗨……”周琛一脸的局促不安，可还是向她打了个招呼。
　　“我叫他一起出来玩的，”简封说着，又看着林如曦，“开心点嘛。”
　　“好了，我没有不开心，走吧。”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心里却满是不乐意。
　　周琛也显得略有些尴尬。事实上他原本也不愿意来，只是简封一直要求，他才不得不答应。他也知道简封的用意，可是对于林如曦，他已经不再抱有希望。如今，他仍旧爱着她，但早已经不再幻想能够在一起。他也曾告诉简封，即便是他不久人世，林如曦也不可能去接受自己。但是简封只是坚持，只是坚持要尝试一下。
　　一行四人，乘着游船，荡漾于湖上，感受夏日清凉，却都独自望着外面，彼此选择了沉默。
　　“对了，小琛，已经上班了吧？”简封看出了气氛的尴尬，便随口地问道。
　　“是，已经上班了。”周琛也回答得很简单。
　　“还顺利吧？”简封又问道。
　　“挺好的。”
　　“那就好，有空就常出来一起玩。”
　　“诶，行。”
　　简封问一句，周琛便答一句，于是简封也看出了他的局促不安。他又偷眼看了林如曦，发现她也是一样的坐立不安。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终究不能够让他们彼此走到一起。也或许是他自己的目的性太过明显，使他们一时没法接受。
　　“上去吧，到上面坐坐。”他说道。其实他只是有些累了，想找个地方歇歇脚。
　　从船上下来，他感到整个人都是散架的状态，仿佛身体已不是自己的身体，他已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
　　湖边有一片小树林，树荫处摆着几张石桌石凳，是专门给路过的人歇脚用的。简封感觉自己今天的状态不是特别好，可是又不敢轻易显露出来，只是借口去卫生间，想好好休整一下。
　　周琛陪他去的。但他并没有去卫生间，只是去了不远处的一棵大树旁。那个地方，林如曦是看不见的。他只是在树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要不我送你去医院吧。”周琛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里总感觉难受。
　　“不用了，”但简封却忽而笑起来，“我能行，就剩最后这一两天，没什么熬不过去的。”
　　“真的就已经没有任何的办法了吗？”周琛又感叹道。
　　简封摇头，道：“车祸那天我就死了，只是为了陪如曦再过一个生日，只是因为还心有不甘，还有未了的心愿，才支撑着又走过了这么长的一段路。现在就快要走到尽头了，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了。你呢，和如曦怎么样？我看你们还是彼此拘谨。”
　　“做朋友是可以的，但是想要进一步发展，我们已经不合适了。”
　　简封明白他的顾虑，他也知道林如曦的性子。最初的时候他只是以为替她找一个能陪她走过余生的人就是为她好，可是现在他才发现自己错了。你以为是最好的，但却不是她所想要的。他开始尊重林如曦的意愿，尊重周琛的意愿，不再要求他们勉强走到一起。
　　“那我就拜托你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帮我照顾如曦，你能答应吗？”他问道。
　　这次周琛没有拒绝。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便没有了心理负担，面对林如曦也能更加坦然，不用再四处躲藏。
　　“明天就是如曦的生日了，一起过来吧。”
　　“我就不来了吧，你们好好玩吧。”
　　“你看你，还说已经放下了，我只是纯粹地以朋友的身份来邀请你，相信如曦也不会拒绝的。其实，只要你们自己都放下了，就没什么过不去的坎。说到底都是你们自己想的太多，才让自己的处境变得那么尴尬。”
　　“那好吧。”周琛是没有办法再继续拒绝的。他唯有答应，才能证明他是真的已经放下。
　　出来已经有好一会儿的时间了，简封也怕林如曦担心，便打算回去。回去之前，他又嘱托了周琛一些事情，多半都是关乎林如曦。面对这样的嘱托，周琛却几度心情抑郁。他知道，这样的嘱托，更像是临终遗言。
　　“不要垂头丧气嘛，来来，笑一下。”简封还试图逗乐他。他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破坏了周琛的好心情。
　　“我没有不开心。”周琛假装着笑了一下，然后推着简封慢慢往回走。
　　回去的时候，却不见了林如曦和若雅。简封四处张望，却只看到她们从远处回来。原来她们是许久不见简封回来，就去卫生间那边看了。周琛便谎称自己刚出来，然后又问她们怎么不打电话，那么大老远跑过去。
　　“你还说呢，”若雅拿出两部手机来，“你的手机还在我这，周琛的推你去卫生间的时候手机就落下了。”
　　“这个，这个是我们错了……”简封不禁笑了起来。
　　周琛也尴尬地笑了，随即上前从若雅手中接过手机，说道：“还好是你看见了，要不落在别处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回。”
　　“你看看你们两个大男人，丢三落四的，这以后可怎么办。”林如曦随口说着，看起来像是抱怨，脸上却挂满了笑容。她看到简封的脸色好看多了，心里也跟着舒畅。她自然不会想到，明天过后，她就可能和简封永远地作别。
　　简封说想要换个地方了，他说他要带林如曦去一个神奇的地方，去看他给她准备的惊喜。
　　“是什么？”林如曦问道。
　　“现在不能说，说出来不就没有惊喜了。”这个惊喜其实简封已经准备了很久，原本这个是他要在两人订婚那天制造的惊喜。只是，他们之间，已经不可能再有机会步入婚姻的殿堂。而此刻，他也不敢再轻言这是为了两人的婚姻而制造的浪漫。
　　生命的尽头，他并不希望林如曦的心里一直记挂着自己。如果可能的话，他希望林如曦能够彻底忘了自己。唯有这样，她才能专心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他只说是惊喜，不再说究竟是代表什么的惊喜。
　　那是一个瀑布，向上仰望，只见飞泉迸溅。四周是山谷，呼喊一声，都能有层层回荡。寻觅到这样一个去处纯粹只是因为偶然，简封原本打算在这里向林如曦求婚，可是如今已经不可能了。
　　林如曦惊诧于，他怎么会找到这样一个美妙的去处。这么多年以来，她一直想要去这样一种地方，却总是没有时间，也没有机缘。如今，没想到竟就在这里邂逅了。
　　“你什么时候找到的这个地方啊？”她高兴得手舞足蹈。
　　“有小半年了吧。”
　　“那你怎么都没跟我说过？”
　　“那时你不还在国外的嘛。”
　　林如曦这才想起来自己回来也就才十几二十天的样子，于是吐了吐舌头，说道：“我忘记了。”她以为，这便是简封所要给她的惊喜，但是事实上并不仅仅只是这些。原本计划中，简封要在这里给她一个惊喜的求婚仪式。然而，如今，这一切都只能成为过往。
　　他看到此刻的林如曦真的欢乐，在瀑布底下欢舞，从来没有过的快乐。他也感慨，今生能与她结识，是他的福分。他不恨自己即将离世，只恨从此不能再与他相守地老天荒，看尽烟火人间。
　　他呆呆地坐在轮椅上，出神地望着林如曦。看她在飞泉中舞蹈，看她在山谷中旋转，听她美丽的笑声回荡四方。他总认为，这便是满满的幸福。生活的幸福不一定是大富大贵，看自己爱的人欢欣雀跃便是一种极大的满足。
　　那一个午后，他的眼里满是林如曦，满是她的笑容。他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好好地看着林如曦了。从车祸之后，他能见到林如曦的机会原本就不多，如今能够这样仔细地看着，他都觉得是一种奢侈。他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的时间可以这样看着，但是他知道已经不多了。
　　他心里想着，也许现在还有几十个小时，等明天之后或许就可以按分秒来算了。可是他并不后悔，他知道生活总可能给你带来艰难，你如果实在无力克服，那就只能选择坦然地接受，然后以另一种方式把这种艰难带来的不利影响降到最低。而事实上，他便一直在这么做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