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携一抹伤痛，独话凄凉

　　值班的护士很友善，看见简封醒来以后无所适从的样子，总是会想一些轻松的话题出来和他聊。
　　“我叫小静，你也可以叫我胖胖静。”护士笑着说道。
　　他仔细端详了护士，忽然笑了出来。其实，她只是略微的有一点胖，但还不是很明显。于是他便问道：“怎么叫胖胖静啊？你不胖嘛！”
　　“哈哈哈，”小静忽然大声地笑起来，“其实只是大家开玩笑给起的外号嘛，不过我也不讨厌，多亲切！”
　　“是啊，亲切……”简封喃喃自语，心中忽的感到一阵暖流。
　　他知道，这里的医生，这里的护士都是很好的人，都对他关怀备至，给他满满的亲人的感觉。只是，他还是渴望此刻能够见到自己真实的亲人。他习惯性地伸手去拿手机，才意识到早就已经被刘医生拿走了。
　　如今的他只有那一本相册可以当做回忆来慢慢的看。他问了护士时间，知道今天已经是自己来到重症监护室的第十天了。
　　“时间过去一半了，”他感叹道，“如果还能撑过这后面的十天，哪怕是死去我都心怀感恩。”
　　但是，他是知道这一切是会有多么的艰难的。开头的十天，已经让他经历了这样多的生死旋转，越到后面，他的身体将会越加虚弱，他真的没有信心，自己究竟是否还能够顽强地撑到那一天。他也意识到了哪怕自己意志再刚强，在一具被命运撕碎的皮囊之下，也显得那般无可奈何。此刻的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却不知该何去何从。
　　不见林如曦两日，他却好似隔了几个世纪，心中总是牵挂。而如今，他又感觉是痛苦的。他一想到自己将会从此离开这个世界，就感到一阵无奈。他原以为他能看淡一切，不再留恋，可随着最后一天的越来越迫近，随着自己一次次在生死线上挣扎而过，他忽然开始有些恐惧。但他又并非害怕死亡，他只是不舍现实中的亲人。他不想，不想从此以后自己要在另一个世界，孤独地流浪。
　　他累了，不愿意再想了，他只是强迫自己重新入眠。他希望自己能有一个好梦，冲淡现实的苦痛，而不再是那一个接一个的梦魇。
　　今年的夏天似乎过得很快，八月初，天却已经渐渐转凉了。但远风的天气却又时常的变换，从来捉摸不透。然而，一场连一场的凶猛大雨却是真切的来临了。
　　这一场暴雨，让整座城市的交通陷入了瘫痪。航班停飞、列车减开、公交也几乎停运。仿佛是一夜之间，这座高度现代化的城市一下子退化到了几十年之前。地势低处，甚至能够吞没一整辆汽车。
　　学校早就已经停课了，上班的人们也在企盼公司能给放假。然而，令他们失望的是，公司并没能给他们这样的福利，因为天气预报说了，暴雨再有几个小时就能够停了。
　　若雅在办公室里早已无暇工作，只是看几眼电脑，就望向窗外一会儿。她从来没在远风见过这样一场大雨。雨珠撞击在玻璃上的声音就宛如一枚子弹随时在准备击穿整块玻璃那般。这样的景致充满了刺激，也充满了躁动不安。
　　若雅看着手表，已经快要下班了。于是，趁着老板不注意，她慌忙开始收拾起东西来。等下班时间一到，就飞快地窜出去。
　　“哎，干什么那么着急，等我一会儿！”
　　同事喊她的声音她早已听不见，两下就钻进了电梯中，等待冲进一个汹涌浩瀚的世界。
　　然而现实的残酷却最终粉碎她的期待，来势汹汹的暴雨根本容不得她的闯入。她惶惶不安地在公司楼下来回踱步，却想不到任何方法从这层层雨帘中突围。
　　后来陆续下来的同事们看见她还没走就打趣道：“看吧，叫你不等我们，现在还是得呆在这里吧。”
　　若雅自知吃了哑巴亏，也不反驳，就站在门口等雨停。就在她焦急等待的时候，一辆车子忽然在她面前停了下来，她看了一眼车牌，知道是张孟，便二话不说拉开车门就闯了进去，临走前还特地朝同事们做了个鬼脸。
　　“太好了，还好遇上你。”她一边整理被打湿的衣服一边说道。
　　“也是碰巧，那边都堵住了，就你们公司这段路积水还不深，我就绕过来了。明天要是雨还这样大，看样子也是出不了门了。”
　　“是啊，这雨是有点大了，都跟要淹了这座城市一样，”若雅说着又忽然问道，“你这两天去看过简封了吗？”
　　张孟点点头，说道：“昨天刚去的，情况很是不乐观，刘医生说了这多半是没有多少时日的了。”张孟忽然把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是不愿意讲，又似乎是太过伤悲。
　　“怎，怎么会这样？”若雅即便早有心理准备，但再一次确认的时候仍然感到难以接受，“那他爸妈知道吗？还有我如曦姐？”
　　“他就跟我说了，”张孟摇了摇头继续道，“你知道的，他不敢让他们知道，怕他们接受不了。可是，等他走了，这就瞒不住了。”
　　若雅抿嘴想了很久，忽然喊道：“前面那个路口把我放下吧。”
　　“不是走这边吗？你不要回家？”
　　“我去如曦姐家看看，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前两天公司加班，我没时间过去看看，正好今天没什么事。”
　　“那好吧，”张孟停了车后继续说道，“那我就直接放你下来了，前面那段水太深了，我就不开过去了。”
　　“好，就一小段路，我就走过去就行了。”
　　下车以后，若雅就上了人行天桥到了对面，再走十几米就到林如曦家所在的小区了。当她一身湿漉漉的出现在林如曦的家门口的时候，林如曦一边心疼地说她不该冒雨前来，一边拉着她去浴室。
　　“赶紧冲个热水澡，要不一回儿该要感冒了。”说话的时候，她自己反倒打了个喷嚏。
　　“还说我呢，”若雅笑道，“你自己都感冒了。”
　　“好好，你赶紧去洗吧。”
　　看到若雅来了之后，林如曦的妈妈便赶紧到厨房忙活了起来。一整天，因为林如曦的情绪低迷，一家人都没有食欲，也没吃什么东西。就在若雅来之前，林如曦还是趴在房间的床上，一句话也不说。倒是若雅来了之后，她肯开口说话了。
　　此刻她的妈妈已经在厨房里开始做饭，她的爸爸也忙着进去打下手。
　　“若雅，你要吃什么啊？阿姨给你做！”林如曦的妈妈冲着浴室喊道。
　　“阿姨烧的菜我都爱吃！”
　　其实若雅并没有什么胃口，她只是希望大家能够多少吃点东西。一进门的时候，看见林如曦整个的状态，她就能猜测出她这一天是怎么过来的。她了解林如曦，知道她一旦见不到了简封，肯定就不会再有心情吃东西了。即便吃，也只是胡乱地吃几口。
　　简封原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够减林如曦的思念与痛苦，却不知道不让她相见更加让她痛苦。然而，如今唯一的好处在于她还不知道真相，痛苦只是因为没能看到他好转，而不是他要从此永远地离开自己了。这也便是简封始终不敢将真相告诉她的原因。如今，她只是知道他重伤在床，就已然是如此悲痛，若是知道他已时日不多，便更感心痛。
　　当若雅从浴室出来之后，林如曦的妈妈也在桌上摆上了好几盘的菜。
　　“来，若雅，快过来，饿坏了吧。”她热情地招呼着若雅坐到饭桌上。
　　对于若雅，林如曦的妈妈是喜爱的，就好像是自己的亲身女儿那般。每每见到若雅，她的心里就止不住的高兴。
　　当一家人围坐在桌旁准备开饭的时候，林如曦的妈妈心里却是无限感慨。自从简封住院以后，他们一家就从来没有这样整齐的在饭桌上过。如今，幸亏若雅来了，林如曦担忧若雅不欢喜，也只好收起了愁容，伪装出一副欢喜的样子来。那一顿饭，他们吃了很久。若雅总是有意无意地往林如曦碗里夹菜，直到她实在是已经吃不下去了以后才肯作罢。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姐姐，你要听我的话，不能这样折磨自己，不然简封看到以后该有多心疼。”若雅说道。
　　“简封……”林如曦一听到这两个字却忽然放下了筷子，呆呆地看着若雅，继续道，“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白天秦雅来过，说刘医生说了现在不能再去探望简封，说是这样才能更快的康复。”
　　“刘医生说的肯定没有错的，姐姐你也别太担心了，”若雅劝解道，“本来重症监护室的规矩就是多的，它跟普通病房不一样。刘医生既然说了不能探视，那我们就耐心等几天。”
　　“对，刘医生说了会康复就一定会康复，刘医生不会骗我的。”林如曦忽然露出了几丝喜色，看着若雅，竟然笑了起来。
　　可是若雅却越发的担心起来了，她不知道，将来要怎么跟林如曦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