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冰璃离家

　　柳家的几位公子在大哥柳清泽的全程主导下与老夫人进行了亲切的交谈，至于坐在一边几次想开口都插不上话的安氏则被人为地忽略了。柳家三公子事后表示他没有和别人的妾交谈的爱好。没错，在柳家人眼里从来没有承认过安氏正室的地位。不说安氏和已故柳氏的恩怨，柳家本身就不承认妾室扶正这样的事情，当然，这可能也与柳家数代除了极个别的情况以外，根本没人纳妾有关系。如果安氏真的是个名门淑女贤惠恭检的话，他们还能给予一定的尊重，可惜安氏显然并没有这样的品德。
　　之后，柳清泽十分委婉有礼的提出了自己的父亲对多年不见的外甥女的想念，请求接冰璃到柳家别院小住一段时间，老夫人自然想也不想的拒绝了，并表示冰璃即将出嫁，需要留在家里待嫁。柳清泽表示因为姑母早逝，祖父唯恐表妹出嫁之后不会理事被婆家人看轻。特别命自己的母亲请了紫金城里最会理家的几位夫人教导。并派了几位姑姑过来重新教导表妹礼仪。毕竟……之前外面都在传说司徒家三小姐是个无才无得无貌的“三无”千金。由此可见，表妹无论是礼仪仪态还是说话处事都是极需要经过严厉教导的。
　　看着老夫人一副有苦不能说的模样，冰璃再次肯定了对付老夫人这样的人是绝对不能和她撕破脸，恶语相向硬碰硬的，看着自家表哥谈吐如此优雅有礼，谁能不相信这绝对是一个温和有礼的晚辈正在恭听长辈的意见？但是在看看老夫人绝对称不上美妙的神色，她真的还能提出什么意见吗？就连最后老夫人想要冰莹陪冰璃一起去柳家别院的想法也被柳清言笑眯眯的以男女授受不亲会影响四小姐的清誉给挡了回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冰璃被柳家的几位公子带着出了将军府的大门。
　　
　　一离开将军府，大家显然就轻松随意了许多，就连一直冷着脸的柳清泽也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几个兄妹分离了许多年不见的陌生仿佛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了。至于因为年纪太小对冰璃没有印象的柳清言本身就是个自来熟，没一会儿就亲热得好像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姐弟一般了。因为舅舅不想太张扬，所以直接住进了柳家在紫金城里一个不算太大的别院。因此冰璃一行人也就直接奔柳家别院去了。
　　“舅舅……”
　　看到眼前已经是中年依然风度翩然儒雅温文的男子，冰璃哑声叫道。
　　柳庭天同样看着这个从小就疼爱的外甥女，看到那和早逝的姐姐有七分相似的面容又比姐姐更多了几分坚强的模样，不由得轻叹了一声，对冰璃招了招手，说道：“璃儿这些年辛苦了，你家的事舅舅都知道了，有舅舅在，看谁还敢为难你。”冰璃也觉得眼睛有些酸涩。强笑道：“有舅舅在，谁敢为难璃儿？璃儿只是想念舅舅，舅母和外公了。”
　　柳庭天颇有些不满的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的二儿子，说道：“他若是有用，还能让司徒家那两母女这么得意？让他回来是想着他能好好的照顾你，谁成想，回来跟不回来结果是一样的。”柳清风也知道自己父亲的脾气，只是无奈的苦笑了一下，说道：“爹教训的是，是儿子没有照顾好璃儿，让她在司徒家受苦了。”
　　“舅舅！”冰璃不依的摇着舅舅的手臂，对于对着舅舅撒娇这种事完全没有压力，毕竟从小都是那么过来的。谁让那时候她就是一个真正的孩子呢？而且还是整个柳家唯一不怕舅舅的孩子。
　　柳庭天怜爱的揉揉冰璃的后脑勺，笑道：“好了，好了，舅舅就是随便说说，你这丫头这么多年不见就只向着你的二表哥了。”
　　“才没有，璃儿一直很想念舅舅和外公。”
　　“那你外公要你去青州，你还敢推辞？”
　　“……”
　　
　　陪着舅舅说了一会儿话，柳庭天便让柳清言带她去已经准备好的房间，顺便见一见早就等候着的两位姑姑了。冰璃也知道舅舅和表哥们大概有话要说，顺从的跟着柳清言走了。
　　冰璃的房间早就布置好了，在别院里最里面一个清幽的院子里。柳家的住处无论是在云州的柳府还是紫金城曾经的御史府或者是现在的别院都是一样的简约大气的风格，也很合冰璃的感觉。一踏进门立刻有人迎上来：“小姐！”
　　“刘姑姑……乳娘……”冰璃叫道。刘姑姑是从小就跟着娘亲贴身丫鬟，今年已经快五十了，而冰璃的乳娘林姑姑曾经也是在柳家当过丫鬟的，今年也快四十了。冰璃依然记得当初她强行要将刘姑姑和林姑姑送回柳家的时候两人跪在自己面前苦求，宁死也不肯离开的模样。虽然从那以后，她身边一直没有能够信任的人，但是冰璃也不后悔，因为她很清楚，凭那时候刚刚恢复记忆神智还不时混乱并且身体也极不好的模样，根本就护不住这两个真心对自己好的人。
　　“小姐……小姐……”两位姑姑快步走到冰璃跟前，刘姑姑含着泪说道：“小姐终于长大了……和大小姐长得真像……”
　　林姑姑对冰璃的感情更深，毕竟冰璃是她亲手照料着长大的，含泪说道：“奴婢……奴婢对不起小姐，这么多年都让小姐一个人在那将军府里，幸好……幸好小姐没事……”
　　冰璃心中轻叹，这样的场面还是有些拙于应付，只得有些笨拙的劝着两位姑姑。柳清言在一边看着冰璃有些僵硬的模样，暗暗发笑，同时更肯定了司徒家亏待了自家表姐，说道：“咳咳，林姑姑，刘姑姑，以后你们就要跟在璃姐姐身边了，也不急在一时，不如进屋去慢慢说？”被柳清言一提醒，两位姑姑这才两忙擦了脸，连连点头，说道：“三少爷说的是，是奴婢们疏忽了，快，小姐快看看喜不喜欢你的房间，觉得不好，咱们再换。”
　　眼睁睁看着冰璃被两位姑姑拉走，被遗忘了的柳清言呆愣了片刻，对着天空翻了个白眼才转身走了出去。
　　冰璃被拉进自己房里承受着两位姑姑的热情，另一边的别院书房里的气氛却显得有些冷清。
　　
　　柳庭天坐在书案后面看着两个儿子，唇边带笑却无端的让柳清泽和柳清风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清风说道：“所以，庆元侯认为璃儿配不上他，转而勾搭上了司徒家四小姐，而皇上则认为璃儿‘三无’千金的名声和被庆元侯抛弃的耻辱刚好可以用来羞辱玄幽王？”
　　众人忍不住嘴角抽搐，勾搭……柳清风你好歹出身书香门第，说话不能文雅一些吗？
　　柳庭天点头，说道：“的确如此。”
　　仿佛还嫌书房里的气压不够低，坐在旁边的柳清泽带着比他父亲更加风采翩翩的笑容，从衣袖中取出一封信笺，说道：“就在今天早些时候，庆元侯在月云楼公然表示无论璃儿再怎么哗众取宠，他也绝对不会娶她的。”
　　刚刚溜进来的柳清言不着痕迹的朝自家二哥身后靠了靠。
　　柳庭天接过信笺看了一会儿，许久没有说话。就在柳清风有些担心的想要开口的时候，只听柳庭天朗声笑道：“不错……不愧是我柳家的女儿……”说着将信笺直接递给了柳清风，柳清风扯了扯嘴角忍着没笑出来。这些日子，他一直留在紫金城，怎么会不知道自家这个表妹绝对不如外表表现出来的那么文雅，不过……这么强悍也是少见的，大概真的被庆元侯给惹急了吧。
　　“当时玄幽王也在场？”柳清风折起信笺，不顾后面还眼巴巴盼着的柳清言直接装进了自己的衣袖里，他要回去研究一下怎么再给庆元侯加点料，果然还是太闲了才来找冰璃的麻烦的。
　　“璃儿似乎还和玄幽王交谈了一番，似乎两人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柳清风淡淡笑道。
　　柳庭天想了想，一挥手说道：“你爷爷对玄幽王的评价颇高，既然璃儿似乎对婚事也没什么不满，清泽，后面的事就交给你了。”
　　柳清泽点头，微笑道：“儿子明白，正好儿子离开紫金城多年，也许久没见过玄幽王了。”
　　
　　到了柳家，冰璃才知道，柳清泽在将军府的时候说自己需要学习许多东西并不完全是为了敷衍老夫人的。事实上，冰璃在柳家别院住下的第二天，舅母就来到了别院，并且亲自请了华国公夫人亲自教导她如何管家还有皇族与达官贵人之间的人情往来；另外，还有从宫里出来的老姑姑教导冰璃宫中的礼仪规矩，然后，每天下午柳庭天亲自为冰璃讲解一些谋略心术，然后，柳清风教导她古玩珍宝鉴赏，顺带着紫金城各家势力详细分解。冰璃一直认为自己比起旁人要幸运得多，一直都有舅舅和表兄们护着，学到的东西也不算少了。现在才知道，在柳家的舅舅和表哥们看来，自己离一个优秀的大家闺秀还差得远。
　　“小姐，秦小姐来了。”冰璃正做在凉亭里和柳清风下棋，柳清言在一边观战，芸清进来禀报。这些日子不仅是冰璃接受着近乎苛刻的学习，就连跟着她一起来的芸清、红玉也被林姑姑着实调教了一番。虽然日子尚短，芸清却也变得比从前稳重了不少。
　　柳清言眼睛一亮，笑道：“咦？是未来大嫂？”
　　柳清风放下棋子，对冰璃笑道：“既然有客人到了，我们明天再续吧。”
　　冰璃自然求之不得，比起围棋，她其实更喜欢自己静静地在房中刺绣。在冰璃看来，围棋是很重感觉的，需要宏观的运筹帷幄，不动声色，相互渗透。随着柳清风一起放下棋子，冰璃抬头笑道：“我不善对弈，只怕表哥早就不耐烦了吧？”
　　柳清风起身摇摇头，笑道：“跟清言比起来，我宁愿跟你下。”冰璃听了，看着柳清言摇摇头，清言是柳家第一棋痴——围棋白痴，下得一手臭棋，却偏偏还对围棋十分痴迷，只可惜在柳家连家里的下人都不屑跟他下棋。听了柳清风的话，柳清言哭丧着脸哀怨的望着冰璃，冰璃挂上一丝笑意，真不知道表哥这是在夸她还是在损她。
　　
　　秦雪茹很快被请了进来，柳清风也拉着柳清言出去了。
　　“璃儿，看来，你在柳家过得不错。”秦雪茹站在凉亭外看着冰璃笑道。
　　冰璃满脸笑意，拉着秦雪茹进来，说道：“我从来都不知道，我还有那么多东西要学。”
　　秦雪茹掩唇偷笑，说道：“司徒夫人去世得早，你要学的自然多一些，咱们这些谁不是从小学到大的，何况，你要嫁的可不是普通人家，那是玄幽王府，你的夫君是玄幽王，也怨不得柳伯父他们那么仔细了。”冰璃想起自己还放在自己书房里的那两本兵法书，不由得轻叹一声，知道的是她要出嫁，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不是要出嫁而是要去打仗呢。不过比起刘姑姑和林姑姑拿来的那些要求女子规范的书籍，冰璃还是明智的选择了兵书。
　　“不说这个，秦姐姐见过我大表哥了吗？”冰璃笑着看着秦雪茹说道。
　　秦雪茹一听，娇颜微红，瞪了冰璃一眼，才低声说道：“大公子出去了。”
　　冰璃有些惋惜的轻叹，那就是没见过了。想了想又凑到秦雪茹身边低声说道：“没关系，他总会回来的。”
　　看着她笑的意味深长的模样，秦雪茹的脸色更红了。气不过的伸手去掐她，冰璃连忙一边求饶一边躲避：“哎呀，秦姐姐，我错了，我知道错了……饶命啊……”
　　秦雪茹再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才说道：“你这死丫头！你……你那天见到玄幽王，怎么一点也没有……”冰璃那天淡定的表现还是给秦雪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秦雪茹一再对比自己此时无法平静的忐忑心情，不由得有些沮丧和不安起来。
　　“这个嘛……平常心吧，也没什么，大家都是第一次见，谁又不比谁差什么啊。”冰璃言不及义的说着。
　　秦雪茹没好气地给了冰璃一个白眼，她算是明白了冰璃根本就是个不明白女儿家那一点细腻心思的人。
　　冰璃无奈，以她的聪慧，又怎会不知……
　　
　　冰璃在柳家别院过着忙碌而又愉快的日子的时候，司徒家和庆元侯府却是一片水深火热。那天在月云楼的事通过各种渠道在紫金城里传播开来，当然还附上了广大群众的各种猜测，坊间的赌坊里甚至已经有人下注赌庆元侯在抛弃了司徒三小姐后到底什么时候再抛弃司徒四小姐，庆元侯和玉霞公主的传言也莫名其妙的流传开来：南诏国公主和靖国侯爷一见钟情，却因为各自的身份劳燕分飞。公主旧情难忘，千里迢迢来到靖国，不想情郎却已经另有佳人入怀……为此，冰莹找欧阳善哭诉，刚好欧阳善也正被外面的传言弄得焦头烂额，两人不欢而散。于是，传言愈加汹涌而来。
　　“侯爷，皇后娘娘有请。”
　　欧阳善脸色阴沉的踏进侯府，早已等候多时的总管连忙上前禀告。
　　欧阳善点点头，原本准备回自己房间的脚步一转，往皇后的院子而去。
　　“不知皇后娘娘亲临寒舍，有失远迎，万望赎罪。”
　　皇后撑着额头坐在软榻上，神色有些难看。看到欧阳善进来才勉强挤出一点笑容，说道：“侯爷来了，不必多礼，过来坐吧。”
　　“皇后娘娘亲临寒舍可是有什么吩咐？”欧阳善走到皇后下首坐下问道。
　　皇后摇摇头，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事，你是皇上最看重的臣子，有些事无关朝政，不过是最近有些风吹进了宫中，本宫就是想问问你，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眼看司徒三小姐的婚期就要到了，再出了什么事，皇上那里也不好看。”
　　欧阳善沉声说道：“娘娘放心就是了，不过是些谣言，不会有事的。”
　　皇后皱眉道：“本来你与三小姐的婚事也是皇上赐婚的，她父亲现如今虽然戍守边疆，远离朝政，她外祖家也渐渐退出朝堂，但是势力却不可小觑。可你倒好，娶了别人为妻，皇上看重你，不加以怪罪，但是本宫也不希望你日后娶了那个司徒冰莹，但是看在她是冰璃的妹妹也就忍了，如今闹的这般不成体统。你的结发妻子虽为人和善，但是你也别小看了女人的嫉妒心才好。”
　　欧阳善冷眸中闪过一丝精光，恭声说道：“微臣一定好好待自己的妻子，不让她受委屈，至于冰莹，她不懂事，以后还有劳皇后好好教导。”
　　皇后摆摆手，有些烦恼的说道：“罢了，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你去告诉冰莹，这些日子给本宫安安分分地呆在家里，别再出什么乱子，特别是……别去招惹她那个三姐！”
　　“皇后娘娘？”
　　皇后嗤笑一声，无奈地看着欧阳善说道：“侯爷，这次你当真是看走眼了，本宫虽然一时看不出那司徒三小姐的深浅，但是那女子怎么会当真如别人所说的是个‘三无’千金？再说了，她就算真是个‘三无’千金，只要不是个傻子，也比那司徒冰莹有价值的多。听说柳家的当家柳庭天，还有几个公子都到紫金城了。现在你总该知道柳家对冰璃的重视了吧。”
　　欧阳善冷哼一声，说道：“柳家再怎么是家世渊源也已经退出了朝堂。何况……那个司徒冰璃毫无妇德可言，不堪为侯爷夫人。”
　　皇后轻叹一声，说道：“罢了，你心里有数就行了。”
　　
　　欧阳善却不知道，最近的日子只是他不安的开始而已。就算是已经退出朝堂，跨越两个王朝的几百年世家大族的力量也不是区区一个侯爷能够抵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