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环套月之二十二

　　到了第四天，王妮儿和三多家她们几个女人在一块麦地里碰上了。
　　刚拾了一会儿，这几个女人就赶了过来，没人和王妮儿说话，知道她们对自个儿有了意见。这么多人在地里，看青的就很快就赶了过来，拾不了了，她也感到不痛快。
　　田甜她们几个人跟着王妮儿来到了一片坟地里，这片坟地挺大，有几十个坟头，几棵棵杜梨树为她们遮阴。
　　“她娘的！人多就是拾不多！”田甜一屁股坐在地上，抹了一把汗水，实际上是在揶揄王妮。她听了三多家的鼓动和扇风，便有了一肚子的气，又说道：“不行明天咱也自个儿出来，人家王妮儿这几天准拾得多，兴许发了大财，人呀！没心眼可不行！”
　　王妮儿坐在一旁，拾不了麦子本就心里不痛快，人家又这样拿话挤兑她，便说：“田甜！别这样说话行不，俺的孩子病了，不得已才自个儿出来，谁愿意一个人在大野地里转悠。”
　　“长夏娘！你多心了。”三多家把嘴一撇：“田甜也没有说你一个人出来不好呀！”王妮儿被问住了，脸发烧。田甜猛地站了起来，说道：“娘嗳！你王妮儿的心也太歪了，说你心眼多，你不爱听，你说你的心眼多不多？自个儿出来想多拾点还不让说。”
　　王妮儿就说，你凭啥说俺心歪？不定谁心歪哩！俺就是自个儿出来又碍着谁了？是肉疼还是骨头疼？俺一个人出来你们管得着吗？她脸色蜡黄，嘴唇有些哆嗦，没有想到田甜会这么说话，也知道是三多家背后吹得风，拱得火，不价田甜不会这样，平日里两人的关系不赖歹。玉珍也是不高兴，只是懒得答理王妮儿，她不太在乎拾多拾少，只是在家闷得慌，拾麦子是大年三十捡个兔子，有它过年没它也过年，她就说：“地里的麦子谁拾了算谁的，犯得着放着幡不打抬杠玩吗！王妮儿你也是独了点。”
　　“想吵包子就吵呗！人气得慌还能不说说。”（１）三多家阴阳怪气地说。
　　一听就知道三多家这个刁妇盼着吵架哩，就想和三多家掰嗤掰嗤，田甜却又说话了：“王妮儿！俺对你不赖歹！可你跟俺们这么俩半人还耍心眼，你自个儿想想，谁不要脸？”
　　三多家不冷不热地加着油：“长夏娘！往后呀！别价这样了，当亲当块的，谁跟谁也别使心眼。”
　　王妮儿憋了好半天才说出话来：“俺咋了？让你们这么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非跟你们在一起就好了，俺愿跟谁在一起就在一起，你们管不着，人不能没价好心眼，三多家！你说是不？”
　　“呦！长夏娘！俺没说啥吧，你就翻了脸，狗脸猫腚，发横？你不是个儿，吵包子，干剪子你也不行”（２）要不你嫂子就撵你们哩！”三多家冷冷地说着。
　　这话说得也太难听，太损人了，王妮儿的眼泪随之就滚了下来，气得浑身哆嗦，便骂道：“三多家！你甭这样说，你这个不要脸的玩意，你是什么好东西，刨刨自个儿的家底，不是偷就是抢，俺住娘家碍着你×疼了……”
　　王妮儿实在是说不下去了，呜呜地哭着。
　　“你说明白点！谁不是好东西了？”三多家站立起来。玉珍也说：“话说的太难听了，王妮儿！错在你这边。”
　　“俺就不愿和不正经的人在一起”王妮儿回击到。
　　“说谁不正经了？”玉珍心虚了，奔过来要和王妮动手，三多家也往前凑。王妮儿带着满脸的泪水，把手里的镰刀举了起来：“你们过来！俺搂死你们！”
　　她们被吓住了，看到王妮儿要拼命，不敢再往前靠了。
　　王妮儿拽着长夏，背着篓子离开了这里。
　　粮食能吃，气不能受，王妮儿觉得自个儿有满腹的委屈，挂着泪水回到的家，坐在门槛上，泪珠像散落的珠子往下滚落，总感到自个儿的气没有出来，让这几个娘们给窝了，一阵阵地难受袭上心头，不住地打着气嗝儿，骂天骂地，骂三多家，最后又全赖自个儿的命不济，恨丈夫无能，没囊没气，流落到这里，哥嫂不管，还被别人瞧不起，受这样地罪……
　　四面八方的不如意熬煎着她，要把她揉碎。
　　艰难的日子，陂陀的生活，她已消瘦了许多，老了许多，为了吃而挣扎，才是生命最大的耗损。
　　天黑了下来，王妮儿也没有心思做饭，孩子们都眼巴巴地看着自个儿的母亲，不敢多说话。长伏自己做了点面疙瘩让弟弟们吃。后来，王妮儿拽着长夏去了大疃那里，想和她说说去，家里只剩下了长伏一个人，看家喂猪。没有多长时间金双来串门了，她差不离天天过来，进门就说干娘咋不在？他就说出去了，你吃了没有？金双就说没哩，你们做的什么好吃的，俺吃点。长伏就举着自己手里的升子说，吃吧！这里有。金双就骂他坏玩意！你吃猪食吧！说完就坐在一个小凳子上，问今儿拾了多少麦子。他就说妈回来的早，没拾多少。金双吃惊了，知道干娘过日子过得急，一定是有什么事，就埋怨他也不问问原因。他说妈的脾气越来越不好，没敢问。
　　金双不住地数落，他也不言语，也没有生气，见她说得没完没了，他就说：“我今天把褂子弄破了，你给缝缝行不，要不又挨说了。”
　　把衣服拿过来，她一看口子不小，一边埋怨着一边进屋，摸着黑儿点着灯，找到针线笸箩，在油灯下缝了起来。
　　她和长伏经常单独在一起，有时两人还就着伴一同到地里去砍猪草，一同钻进柳子地，两人相互帮着把猪草砍满筐，说说笑笑，姑娘有时突然就脸红，有时笑得咯咯脆。她不怕人们说闲话，爹娘顾不上她，和长伏在一起姑娘感到特快乐。
　　少女金双正是怀揣青春之梦的妙龄，心灵的宝鼎孕育着美妙的春情之蓓蕾。
　　他和金双在一起也有一种说不清的快乐。此时，金双像一个刚过门的新媳妇给自个儿的男人缝缝补补。看着她为自个儿缝补衣服样子，内心就开始洋溢着一种冲动，好想过去把姑娘的手拉在怀里……
　　“长夏娘！长夏娘！”外面有人在说话。
　　她放下手中的衣服，就迎了出去，见是田甜，就问婶子有事？田甜一声长叹，就说：“是金双呀！王妮儿没在？俺给她说好的来了。”
　　“你和俺干娘？咋了？”姑娘吃惊了。
　　田甜就说，别提了，俺和王妮儿今天吵包子了，可把她得罪苦了，都是俺的不好，听了别人的唆使，俺的脾气又直卜楞登。田甜说着，不住地埋怨着自个儿。
　　她就问为了什么？你骂俺干娘了？田甜就说，可不是，俺是锛打木死在树洞里，全坏在了嘴上，是俺该死！王妮儿哩？串门去了？
　　金双也为干娘受了气而难受，她只得又说：“惹你了？”
　　她听了半天也没有听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田甜只是道歉说好话，听得出来干娘受了不少的委屈，姑娘心痛了，就半开玩笑地说：“你呀！就会欺负老实人！”
　　田甜笑了，就说，这可屈枉人了，说完，田甜把手里的两个西葫芦放在快地上，说是一点心意，对不住她了，又对长伏说：“你娘回来后就说俺来过了。
　　长伏站着不动，也不去送送，金双就埋怨他。他就说：“她凭什么骂人，我们来这里就是受气。”
　　姑娘一听就不高兴了，就说：“长伏！俺们全村子的人对你们怎么个你不是不知道，人家这不都来赔不是了，还让人家怎么个儿？”
　　见他还在骂骂咧咧，就劝他不要胡说了，你要不听俺的话俺就走了。长伏就不再言语了，她也就笑了。
　　他害怕姑娘走了，又忙着说：“你别在意，我不是说你，你对我们没事。”
　　金双一听，笑得更加地灿烂，姑娘在黑暗中用眼睛刓了他一眼，看到姑娘的欢喜劲他也开心地笑了，就说：“我也不敢说你不好了，我一说你的脸准拉得老长，嘻嘻！像个驴脸。”
　　姑娘骂他贫嘴，就弯下腰装着要捡东西砸他，吓得他直往后躲，一不小心被绊了一下，身子一个趔趄，要倒，正在咯咯笑着的金双一个箭步上前就去扶他，他就落在了姑娘的怀里，脸碰着了脸，两人下意识躲开了，姑娘的脸红了，羞臊地低着头，胸脯急促地起伏着，不敢去瞅他。
　　朦胧的意识是尴尬最好的促进剂，怀春的朦胧更是促进了尴尬的延伸。
　　“俺补衣服去！”尴尬的姑娘低着头走开了。过了一会，她恢复了些许的平静，就对外面的长伏说：“你出去玩不？不去的话就屋来陪俺说会话。”
　　长伏就坐在姑娘的旁边，看着她补衣服，偷偷地看着灯光映衬下的姑娘，她好看的脸颊让他变得贪婪。
　　油灯不时地爆着灯花，时明时暗，油灯打了结，暗了，姑娘就用针挑一挑，然后朝长伏莞尔地一笑，见他对自个人看得出神，就低下头，羞羞地笑着，心中滚动着惬意。
　　
　　（１）吵包子：土话，指吵架。
　　（２）干剪子，土话，指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