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环套月之二十三
作品名称:三环套月 作者:武如 发布时间:2015-12-03 08:55:47 字数:3302
郭强带着一个民兵来到了王妮儿家。
小伙子是个实在人,对王妮儿也是和颜悦色,她今天没有去地里,这麦收眼看着就过完了,地里的麦子已经收割完了,全部都进了场院。今年拾得麦子不少心里满意,此时她正抱着拾来的麦茬子准备烧火做饭,就问他们有什么事。
因为起得早,郭强不住地打着哈欠,说要找长夏,她的心里就犯嘀咕,于是忙问找个孩子有什么事?郭强笑了笑,说道:“他在不?我们领他到队部去,他告发了一起反革命的案子!”
王妮儿一听把手中的柴火都掉在了地上,心咚咚直跳,脸色变得惨白,她没注意到儿子乱跑过,在哪里碰上了反革命?不过,她也知道自个儿的儿子有些奇特,但愿不是胡说八道就好,她斟酌着郭强的话,就说:“这不可能吧,俺长夏一直在家,哪里就瞅见了反革命?他可是个不懂事孩子,一口口儿个人,要是弄错了俺在娘家咋呆?俺们可不敢惹事,强子!你就回吧,看在姑的面子上!行不?”
“看你说的,我们也没有拿你当外人,这回丑子可欢喜了。”郭强笑了。
一听到丑子,王妮儿就感到恶心,便说:“你们回去告诉丑子,俺孩子没有告发过人,一个孩子家知道个屁,俺的长夏也没在家。”
王妮儿抱起柴火就进了屋。郭强嘿嘿地笑着,让王妮儿不要生气,说自个儿也是听哈哈地,就说:“姑!你也不要多嘴,免得挂钩上,这可不是一般的案子。”王妮儿感到恐慌,就问告发谁了,郭强狡黠地一笑:“这还不能说!”
“俺孩子不捡举了还不行!”她有些着急了,把手中烧火棍儿往地上一扔。
“没那么轻巧!”同来的民兵说道:“何况公社一会儿来人。”
王妮儿一听,眼泪就出来了,不住地骂着长夏,就要找赵丑子说理去,郭强就劝,不要自找麻烦了,那样吃不了要兜着走,都是乡里乡亲的,我就多说了这一句。最后又问:“老二去哪里了?”
“不知道!出去了!”王妮儿冷冷地说。
郭强他们走了,猜着准是出去砍草了。
王妮儿面对这样的事情有些害怕,不知道如何是好,丑子什么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要是撵她出村也没有什么咒念,这一切还得靠大疃。此时,直愣愣地望着郭强他们朝村外走去,又气又急,像热锅上的蚂蚁,心里骂着长夏。
实在沉不住气了,领着长冬想出去打听打听,祈盼着最好是场误会。这时老天爷儿有一竿子高了,红彤彤地挂在天边,天气开始闷热了。她先去了金双家,见大门紧锁,心里又犯了嘀咕,出了反革命案件咋没有人叨叨?往日里,有屁大点事,人们早就相互串着门子议论开了,可今儿却出奇地安静,王妮儿的心就稍稍地好受了些。她又往村外走去,一辆马车驶过来,皮鞭甩得清脆,马儿打着喷嚏,车子一歪一歪地驶进了场院,站在村头的高坡上,眉角微蹙,显得不安和焦躁,寻找着长夏的影子。树木荡着细梢,轻轻地摇曳,弯弯地小路遮挡了远处的视线。
在一片树林里,长夏被郭强找到,他就甩开长伏,跟着他们急匆匆地往回赶。昨天晚上一群老人们说闲话,听到罗锅儿说,现在这世道,领导人是不是糊涂了……。长夏阶级斗争的弦儿就绷紧了,回家时碰巧就遇上赵丑子,他就汇报了。
在村口,王妮儿堵住了他们,立马把儿子叫到一边,小声地问:“你告状了是不?”
长夏看到母亲的架势,有些害怕,站在原地摆弄着衣襟。
“妈问你话哩,是不是?你说实话。”
“妈!那个老罗锅儿他、他说……”他为自个儿能发现坏人儿而自豪。
“放屁!那不是真的,咱可不兴瞎说!”
“妈!是真的!”
王妮儿忍着气:“你知道吗!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待会见到了赵丑子,你就说是说着玩哩。”
长夏直摇头。她想把事情圆过去,看见儿子的架势就来了气,但还是忍住了,说道:“好孩子!听妈的话,就说听错了。”
“妈!不能说瞎话,他是反革命。”他望着母亲,似乎又看到了一个反革命。王妮儿一听,嘴唇抖得差点掉下来,要不是当着连长的面,非扇死他不可,便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回头对着蹲在地上的郭强说:“请你帮个忙,告诉丑子,就说没这回事。”
“妈!有!就是有!”长夏扭着身子大声说道。
“有你妈的屁!”王妮儿一拐子就打了过去,长冬吓得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郭强从地上窜了起来护住了他。
“跟妈回去!”
“不价!你落后!”
“你个王八羔子!”王妮儿气得脸色煞白,四下里踅摸能打人的东西,没有应手的家什,就脱下自个儿的一只鞋,挥舞着打了过去,边打边骂:“你这个找不自在的玩意,连你妈也告去呀!一口口儿的人就知道告状了,小拧种!你知道什么是反革命吗?看俺非不打烂你不可”
郭强用身子护着长夏,王妮儿便叫他闪开,不然连他也一块打,说完,啪地就是一鞋底子,却打在了郭强的屁股上。“姑!你这是!”她急了:“活该!谁叫你挡着”,郭强就求她不要再打孩子了。她光着一只脚,来回地追打着长夏。郭强这时拽着他就跑开了。王妮儿喘着粗气,不停地骂着,你个小拧种!回家再见!
天气闷得更加地厉害了,让人喘不过气来,树上的知了和“伏了”凑着热闹不停地叫着。在大队部里,空气更是紧张,烟气缭绕。赵丑子站在老罗锅的面前,正在数落着他的罪行,眼里充满了杀气,恶狠狠问他承认不承认所犯的罪行。
罗锅儿老人坐在椅子上,眼睛瞪着地皮,背,永远地朝着天,他早就吓坏了,手抖得像风吹的柳梢,看到上边来了几个干部,这个没有见过世面的罗锅儿魂早已魂不附体了,胆小地想把驼背直过来,让他们看看自个儿没有歪心。他昨晚说的话一点不漏地全让赵丑子知道了,也知道闯了祸。
“我们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明白不?”一个高个的男子说道,他是公社武装部长,来的这几个人都属于一派,正在把持着权力,造反派现在正在得势。丑子又吼叫了起来,让老人交代平日里还有什么反动言论。罗锅儿抖得更厉害了,他怕自个儿下大狱,因此,开始吓得往外挤挤尿,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丑子又骂道:“你个老不死的玩意!咒骂我们的社会主义制度,真是狗胆包天,从实招来!”
“同、同志……”罗锅儿老人声音颤抖。
“谁跟你是同志?你反革命,是大坏蛋!”另一位干部模样的人装腔作势地说着。丑子开始拍桌子,瞪着眼珠子:“老实交代,你说过多少回反革命的言论?”
“就、就一、一次!”老人似乎抖得更加厉害了。
“胡说!上次、你在……”武装部长使出了惯用的手法,开始诈人了。罗锅儿吓得糊涂了:“一次,不不,两次,一、一次!我、想想……”
丑子紧追一句:“这还用想,你自个儿放的屁还不知道?”
坐在一旁始终没有说话的是公社秘书,有三十多岁,略微矮了一点,他碰碰丑子的胳膊,叫他别喊叫了,说上了年纪的人记性不好。丑子一听不高兴了,可又不敢反驳,只好坐下,同时斜楞了一眼这位秘书。他和赵丑子虽然属于同一派,但是他看不惯他的行为,尤其是把胡田弄丢了以后,更是看不上这个霸道的人,也对面前的老人怀有恻隐之心,因为他和这个罗锅儿多少沾点亲。不过,他喜欢和看不惯的上级头头们对着干,那批斗起来才有意思,和一个大字不识的罗锅儿子过不去,他没有兴趣,提不起精神来。当看到丑子亲自送上去的检举材料,竟是出自一个小孩子之口,他心里就不以为然,可他不能明说,上头派他几个人过来,他也就随大流了。
这些人还在逼着罗锅儿交代有几次反党言论,这时秘书看到老人裤子湿了一大片,就说:“人老了也糊涂了,记不清了,别逼了!”丑子一看罗锅儿子尿了,就哈哈大笑,骂他草鸡一个。秘书就说,不用再问了,问题明摆着。丑子不干了:“就要弄明白,这是反革命!”
秘书就把武装部长拽到一边,两人小声地嘀咕起来,开始看着是没有谈拢,秘书就反复地做工作,到最后两人统一了认识,武装部长走回来,说道:“现在问题已清楚了,不要再问了。”
丑子看看两人,不服气地问:“这就完了?”
“还不清楚吗?”秘书说。
“那你们把他什么时候带走?”丑子说。
“带走?这样一个糊涂的老人,要是死在了半道上谁负责?”秘书严厉地说。丑子不痛快了:“一个反革命,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可怜的!”
武装部长就把整理的材料让罗锅儿按上手印,放进一个挎包里,几个人就往外走,丑子追着他们问:“这人咋办?放不放?”
几个人没有言语,丑子就又问“你们说句话呀!”
“我们回去研究研究,听候指示,人先交给队上劳动改造!”
丑子没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