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若水》

　　其实，秀就是个一心扑在家里安稳过日子的女人，除过男人、孩子、锅碗瓢盆柴米油盐、洗洗涮涮再就没有更多的奢望了；至于别的男人，或者什么更好的工作、更远大的前程在她那里从不去想，也不愿去想！
　　新婚之夜的头两天，老班长和他的爱妻一号担心秀会被柱再给“弄”跑了。老班长专门安排一号跟秀就这个问题，展开一次颇为深度的沟通。
　　一号由浅入深循序渐进，用了近一个钟头的时间，先从脏着手说起：柱怎么不洗脚不洗脸，爱吃蒜，整天满嘴的臭味儿……
　　没想秀非常奇怪的看着嫂子一号，说：“在我们那里男人都这样。”
　　一号没辙，又说柱怎么粗鲁、手重轻轻碰一下就跟打你差不多，因为他身体好力气大，睡着了都是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躺着和站着出操没什么两样。
　　秀乐呵呵的看着嫂子说：“说这种男人在我们农村抢都抢不到。”
　　这谈话没法再往下进行了，一号想想，直接把柱怎么怎么把三号“那个”跑了，全盘抛出。
　　
　　尽管通过刚才的“摸底”，一号觉得秀应该是可以接受这个事实了，但她真没想到，秀的态度竟是如此的让她吃惊。
　　等一号都说完了之后，秀低头双手团弄着所有的指头，轻轻晃了晃垂下的发辫小声说了句：“没事的，我能行。”说完再就不吭声了。
　　一号睁大眼睛看着，有着红扑扑脸颊的秀，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她当这是箩几袋子面呢，来回来去跟驴拉碾子差不多，到了床上柱简直就是一头劲头十足的牛犊子啊——
　　一号是个读过书的女人，所以不好意思将老班长这通粗话说出来，一号惊呆了的目光看秀看好一会儿。秀抬眼皮看看一号，又垂下眼皮说：“女人的身子生来就是给男人用的，他那东西又不是刀子，好嫂子，你就放心吧……我该回去收拾屋子了。”秀说完站起来朝一号鞠了一躬，低头摇着两个圆圆的屁股走了。看着秀的离去，一号摇着头笑了。回到屋里想起秀的话就想笑，搞得老班长追问她：“咋啦，吃哈哈屁了？”看老班长愣了吧唧的样儿。一号扭过身去依旧是笑，笑完对老班长回了句：“这一个你就替柱放心吧，好着呢。”说完还是笑着干别的去了。
　　
　　秀的新婚之夜，柱酒醒过后，依着单薄立在同样衣着单薄的秀的面前，呲着白白的牙笑了一会儿，就把嘴上说没事，其实浑身的肉还有些发抖的秀拦腰抱起来，朝床上一扔就操练起来。一个回合，两个回合，三个回合……后来也不知是过了多少回合，总之已是到了又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这一回柱从秀的身上滑下来，躺在一边真的再就牛气不了了……
　　柱如一滩只会喘气面人，四脚朝天看着屋顶愣愣的直喘粗气。这会儿的秀反倒精神十足起来，她起身盘腿坐在柱旁边，用身体这么逗逗那么逗逗；用手在柱的身上这里摸摸，那里抠抠，还不行就从柱的脖子底下把他抱起来，把柱放在自己的怀里，让他闻自己身上味道……柱从秀的怀里滚下来，说：“告饶了告饶了……”然后又把自己变成一滩只会喘气的面团。秀又过来依在柱左边的肩头躺下，脸贴在柱胸脯上，静静呆了一会，秀可能又想起什么，便“咯咯咯”的笑。柱也不看秀，望着屋顶轻声说：“笑吧，笑吧，我真的怂了……这辈子再不想这事了……”听此言，秀更是笑。
　　秀笑够了，翻身坐起来，柱一条胳膊软塌塌搭在秀的脊背上说：“干啥去？”
　　秀一边穿衣服，一边小声说：“给你做好吃的去。”柱的胳膊软塌塌在秀的身上摸了摸，侧过脸嘴巴贴着枕头说了声：“好吧。”然后就闭上了眼睛。秀过来给柱盖好被，转身到厨房煮面下荷包蛋去了。
　　从此之后，柱这个“吃不够死不罢休”的坏毛病，这么的被秀一次就给治了过来。一起的姐妹们很想知道秀一个农村女子，到底用的是什么高招，让柱不再那么疯狂那么玩命？柱现在看上去好像已经斯文了好多，但谁也不好意思明说直问。秀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只是自然大方略带自豪的样子从姐妹们的身边一次次走过。
　　
　　有一天晚上，老班长半躺在床上看报纸，爱妻一号洗罢脸坐在床边，一边往脸上抹雪花膏一边说：“哎，你发没发现，柱这段时间变化挺大，整个儿像换了一个人。”
　　老班长放下手里的报纸。说：“哎——这就叫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一号笑。
　　老班长说：“笑啥，我说的不对吗？”
　　一号笑着掀开老班长的被窝钻了进来，搂住老班长的脖子说：“那你看我像不像卤水？”
　　老班长伸手过来一把抱住一号翻身上来说：“你就是卤水，你不但是卤水还是豆腐。”说着就开始忙活着扒起了睡衣睡裤。
　　一号用力一翻身趴在老班长的胸前说：“跟你说正经话呢，说完话再干别的。”
　　老班长的兴致也已减了大半，无奈只好悉听遵命，转换频道和一号聊柱和秀的事儿。
　　
　　那天晚上，老班长在一号的引领下光顾的聊柱和秀那些事了，至于“再干别的”睏得哪还有精力忙活。第二天老班长吃着吃着早点，突然愣了愣想起了什么，对坐在对面的一号说：“昨天晚上又让你给糊弄了，你这样不对呀——”一号笑的像花一样开心。笑过老班长说：“哎——还真是那么个理儿，先头那个三号，那就不是柱的菜。一个萝卜一个坑，谁的就是谁的，你硬要往一块儿胡整乱塞，准出事！”
　　一号有些不悦：“好好的话，从你嘴里出来怎么就那么难听，粗俗呢？”
　　老班长矮了半截只得说：“忘了忘了。”
　　一号脸上还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儿，但她已经给老班长推过了一个煎鸡蛋。
　　
　　自从有了秀，柱觉得自己确实变化挺大。尤其是说话，已经没有了过去那种一激动就粗脖子涨脸，挥舞着大巴掌嗷嗷叫的样子；开会、批评下属斯斯文文有条不紊的照章行事。这样自己觉得好，上上下下的同志们也很开心，遇见他不仅不绕着走，有时还上来跟他说笑几句。
　　凡事利弊参半，随着时间的推移，柱总觉得那块儿不对劲。一天早上，因今天要提前半钟头赶到厂部集合开会，柱喝了口豆浆拿根油条就要出门，却被秀死死堵在门口，非让他安安稳稳坐下来吃饱喝好再走。柱说今天要提前半小时去厂部集合开会，秀说那你应该提前说，我好提前半小时给你做早饭！柱没辙只好重新坐下来，安安生生吃了喝了，这才倍感郁闷地出门朝厂部会议室快步走去……
　　
　　在边走边嘟嘟囔囔小声骂着的时候，柱忽然明白了，这就是秀这种老婆给他带来的坏处：过去那种冲劲和斗志全让她富足的好心磨没了。人有时候就是这么的贱，就像晚上那事儿，她让柱管够，有时甚至还柱“够”的溢出来。说句不好听的话，柱现在到了晚上就有些打怵，好几次搞得他都有些想念拒绝中躲躲闪闪忸怩过来忸怩过去的三号了。哪像现在这位儿，你还没想着开始工作呢，她已经笑盈盈为你准备好一切了，还直催着你下地干活呢，蜜多了不甜说的就是现在的柱！
　　上进心已经烟消云散了，斗志已经被秀“磨”得圆滑的像水磨河里的鹅卵石，这怎么得了！再想想人家弟妹，那积极上进的热情，准不是这样的！就拿柱想跟老班长重返部队扛枪打仗这件事儿，弟妹咋说的，秀咋说的？你不让我回部队继续当兵，我就要和你离！没想柱此言一出，秀二话不说，先把女儿甜甜朝他怀里一扔，说：“要回部队，你自己去我不去，不过你要先把女儿带上！”
　　秀如此一来，柱铁了心要和秀离婚！
　　
　　当柱把离婚的想法告诉老班长时，却被老班长劈头盖脸一通臭骂：
　　你要考虑考虑你现在的位置，你是领导，难道说你要休妻撇子！？那你手下的干部群众怎么看，这么几百号人马岂不都要离婚！？一个革命干部把家都搞不好，什么也搞不好！是不是看上那个眉来眼去的小媳妇了！？告诉你，就你这今天莲花，明天牡丹的怂样，我就是再回部队也不会带你的！趁早死了这条心吧！秀是天下最适合你的女人，没她你早完蛋了！
　　最后老班长指着他的鼻子训斥道：“从今往后不许在我面前再提‘离婚’这两个字，提我就揍你，关你的禁闭！”说完老班长朝柱的屁股蛋子猛踢一脚。柱就这样被老班长连骂带踢轰出了办公室。
　　柱被老班长从办公室轰了出来，正蔫头呆脑的往回走，一抬头看见倚在路边树旁的弟妹，这才想起弟妹还在外面等着听他回信呢。见柱如此垂头丧气的样儿，弟妹已经猜到了个八九不离十。弟妹大大方方过来，说：“今天我上晚班，走！进城我请你到鸿春园吃好东西去。”说着就大大方方从柱的后面双手推着他往车站走。柱怕别人看见，转头小声说：“好好好，我跟你去就是了。”听此言弟妹好像没事一样，很自然放下双手跟上来，和柱一起朝公交车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