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二婚》

　　秀第一次到水磨河找柱，就是想问问他，家里过去大人说的事儿还算不算数？没想到在门口被柱的老班长吓得藏了起来……
　　秀从河边洗罢衣服，端盆回来放在柱门前的那块石头上，然后在屋门前空地上端详一会儿，就问傻立在旁边的柱：“家有绳儿吗？”柱“哦哦”应声赶紧回屋拿出两卷绑腿，递到这熟悉又陌生的女子手里，秀接过这两卷洗的发白有一巴掌宽窄的布条，看看又以询问目光看柱，柱赶紧回答：“哦，打仗时用的绑腿，绑腿。”柱说着拿过绑腿蹲下，在腿上示意给秀看，秀笑。
　　秀把两根绑腿接起来，拴在门前的两棵树上，开始晾衣服。撘枕巾，凉到床单时，秀说：“傻看着，快过来帮帮俺呀。”柱跑步上前在屁股上擦擦手，就接过床单的一头，开始笨手笨脚地抖、撑、拧、凉……两大盆衣服晾晒罢了。柱撑着腰坐下，说了：“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秀又是笑。
　　柱坐在门前的石头上瞭望远方傻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想不起这女子到底谁？她到底要干啥？这时女子从屋里搬了俩小马扎放在柱坐着的这块石头两边，柱心领神会地扭屁股坐在左边那个马扎上，秀拿抹布擦干净这块如小方桌的石头，然后放上茶水和随身带来红枣、瓜子、地瓜干、糖块儿等，都拾掇好了，秀坐在了柱的对面，笑眯眯看着，就这么笑眯眯的看着柱……
　　柱见了熟悉的地瓜干拿起来一根接一根往嘴里送，一边吃一边偷眼看面前笑眯眯的秀。
　　秀打破僵局问：“想起来吗？”
　　柱嘴里嚼着地瓜干还是摇头。
　　秀笑：“还记得小时候爹妈给你订有一门亲事吗？”
　　柱一拍脑门：“哦——想起来了，你是秀……”
　　秀笑了，笑得很开心。
　　柱：“你都长这么大了，那时你才这么高点儿……”柱伸手比划着又说：“你那时扎两个小刷刷，红兮兮的脸蛋，大黄鼻涕流到嘴边就吸回去，流下来就吸，花棉袄开裆裤大棉鞋……”
　　秀打断柱说：“行了行了，你呢？经常对着我家狗撒尿，有次差点让狗叼走你的命根子，不是爹眼快打跑我家小黑，你还有今天？”秀说完笑，柱也不好意思嘿嘿的笑。
　　俩人笑完，安静片刻，秀说：“我早来了，听你和你领导说话，我就躲起来了。”说完秀笑，笑的很坏的样子。
　　柱：“哦，老班长听有人敲门那会儿你就来了？”
　　秀还点头，还是坏坏的笑。
　　柱被秀笑的直挠头，问：“你躲哪儿了？”
　　秀抬手指指屋后，说：“在后窗听你们说话呢。”秀狡黠的“嘿嘿”地笑出声来。
　　柱担心起来，眨愣着眼睛问：“你……都听见了？”
　　秀点头：“你把嫂子‘那个’跑了……”秀不好意用手背捂在嘴，低头笑。
　　柱难为情不知如何是好，为了排解内心的尴尬，柱只好一个接一根往嘴里送地瓜干，眼看一盘地瓜干吃去了一半。看着如同开山挖石一般削去一大半的这盘地瓜干，秀又笑了，问：“你吃喜欢的东西也是盯着不住地，一口气吃到第二天吗？”
　　柱莫名楞眼地问：“怎么了……？”
　　秀笑，低头脸泛红晕说：“也不歇会儿？”
　　柱赶紧放下手中的地瓜干，一边嚼着一边想：“哦……哦……”柱明终于过来，赶紧改换面容道：“一个还没过门的大闺女，不许胡想八想！”柱摆出一副大哥哥正经八经的样子。
　　秀这会儿已经笑弯了腰。
　　柱是见不得女人哭，更见不得女人笑的那种大男人。柱这回算是没辙了。
　　柱只好由着她笑，只好继续往嘴里送地瓜干……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秀才停住笑。柱见秀笑够了，放下手里的地瓜干，说：“不笑了？”
　　秀忍住笑点头。
　　柱说：“不笑了，好。说正事。”
　　秀规规矩矩点头。柱：“那我问你，这么远来找我啥事？”
　　秀想想：“恩……原本呢就为来讨个说法。”
　　柱：“说法……什么说法？”
　　秀：“你在外面结婚，家里定亲的事儿都忘了？”
　　柱挠头：“嗨——爹妈的一句玩笑话，娃娃亲你也当真？彩礼和文书都没有，忘了吧忘了吧。”柱一副哄小孩子的样子。
　　秀不接柱的话茬，继续着她的思路说：“现在好了，既然你把嫂子那个……打跑了，（秀又要笑，忍住了）现在事情都过去了，没事了。”秀显释放出轻松自然的神情。
　　听秀话的意思这是要继续啊，柱有些挠头：“哦……那……你……不……那……什么……？”
　　秀装不明白问：“我什么？”
　　柱还挠头：“嗯……我既没文化又粗了吧唧。我是怕……你到时候……不会……又……跑喽？”
　　秀脸泛红晕，低下头轻摇。
　　柱站起来双手十指朝下叉腰在秀面前踱着步，说：“我都怕了，我就在你刚来之前，已经打算好了，这辈子再不找老婆结婚啦——”柱说完仰起脸看天。
　　秀依然是低着头，小声说道：“咱老家人不像城里大小姐，没那么娇气，抗燥……”秀说最后这几个字的声音越来越小。
　　柱眨巴着眼睛问：“你说啥？”
　　秀起身低头朝屋里走说：“我做饭去了。”
　　听秀进屋开始摆弄锅碗瓢勺的声音，柱摸着自己的耳朵立在原地……
　　
　　这时老班长披衣敞怀朝他走来，边走边吆喝……
　　老班长本想让情绪上受打击的柱去他那里吃饭，喝酒过周末。现在见柱老家的秀来了，就拉了柱和秀一道过去。
　　在老班长家饭桌上，喝酒吃饭当中，老班长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让柱，先向组织写报告，申请让秀参军入伍办理户籍手续，然后办理结婚登记，再由组织出面为柱举办婚礼，入洞房。
　　吃饱饭喝好酒，老班长爱妻一号领了秀去厂部宿舍区找地方住宿。老班长这边笑呵呵给柱递上一颗烟说：“你小子，真他妈真是好福气！那头被窝还没凉透，这又来了一小棉袄！”老班长在柱胸前结结实实砸了一拳，郑重其事的叮嘱他：“说归说笑归笑，这回你可给我收住了，悠着点儿，别像上次似得。好家伙，逮住就不松手，细水长流来日方长，懂不懂？！温柔，细致，文明，亲切。”老班长板着指头让柱牢牢记住他的这个八字方针。
　　柱“嘿嘿”笑着一个劲直点头。
　　老班长训柱说，光笑不行啊。
　　
　　又是一个周末，干部职工黑压压聚集了很多人，里三层外三层围在灯火通明的职工食堂里，参加由老班长主持的，柱来水磨河后的第二次婚礼。柱和秀的胸前都挂着个大红花，柱还是上次结婚时穿的那身半新不旧的军装，只是这次不但洗的干干净净，而且还烫的平平展展；秀是花衣裳绿裤子红头花，远远看上去整个就是一朵活动的花朵。大家都在吆喝着让柱亲一个，再亲一个……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完后大家一个劲的轮番给柱敬酒，到了最后简直就是掐嘴巴喉咙往里倒了。老班长实在看不下去了，把闹得最凶的小个子拉到一边厉声道：“你们想干啥？灌死了老子枪毙你！”
　　小个子也许是多喝了几杯，一反往日见了老班长话都不敢多说半句的老实样，今儿竟敢大大咧咧地说：“没事，我们自有分寸，目的就是把他喝醉，好不让他在新婚之夜把新嫂子……打跑了。”老班长哭笑不得，朝小个子屁股蛋儿上猛踢一脚说“滚蛋”。然后转回身来朝嗡嗡作响的点着汽灯的大厅大声喊道：“大家，静一下，静一下……我宣布柱的婚礼到此结束，散会！”这样那些“不怀好意”的人们才不得不，遗憾的渐起渐行渐散了。
　　
　　婚礼之前，秀睡足了觉，她做了各种各样的猜想，没想到在洞房里见到的却是一个醉成烂泥的柱。秀左推推右拉拉确定柱是真的醉了，不省人事了。这才放心大胆给柱脱鞋解裤，然后打来热水给他擦脸洗脚，再跪卧在床上给他铺床铺被，等一切都收拾妥之后，再把烂泥一般的柱拖上床，然后自己才开始轻轻慢慢地宽衣解带，再轻轻在柱的身边躺下来……
　　由于先头睡足了觉，秀现在一点睡意也没有，她就这么看着身边这个曾经朝思夜想的男人。看看又轻轻摸摸那黝黑饱满的脸颊，摸完又看看，渐渐秀觉得很幸福，也已忘记了事先做好的各种战斗准备。尽然大起胆子下床这里看看，那里摸摸，看的不顺眼了还归置归置。这会儿，趴在外面听动静的小个子一帮坏小子，幸灾乐祸心满意足的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各回各家了。这会儿秀在屋里，不知深浅，觉得有张桌子摆的不好看，就私自拖过来拖过去的，尽然把动静搞大了，吵醒了柱。说来柱的身体素质就是不与常人，刚才还醉如烂泥，只是小憩了个把钟头，现在就没事人一样，稳稳当当站在秀面前傻笑着，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秀一抬头，俺的娘咧，这可真让秀吓得浑身哆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