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夏至(第七节)
作品名称:盲城往事之猎物 作者:火中凤凰 发布时间:2015-11-29 11:19:22 字数:3862
昨天夜里,老天爷呜呜隆隆咳嗽了大半宿,干打雷,可就是不下农民们眼馋的春雨。
然而一串串低音节的沉闷雷声,强烈刺激了伟哥服用过量的李云。他如鱼得水,乐得够呛。这个折腾,几乎快活了一整夜,好个尽兴。
今日又是一副晴好的天气,一束束不安分的阳光把卧室再度打扮成了玫瑰炫彩。
床上处于睡眠状态的李云,两只眼球在眼皮下边快速转动,眼皮就泛起了一个又一个的波纹。他在做梦。潜意识促生的梦境,是一个人过去所受的伤害和积累的愆罪予他的抽象反馈。
梦里,李云回到了他童年时代的家。月色下,他看见了仿佛是从天而降、接踵而来的一个又一个的女人。她们每一个都裸着身子,忘了羞臊。肌肤一闪一闪,反射着月光阴冷的苍白。她们面带虚伪的笑容,无视站茅草屋门前的他的存在,从他童年居住的村舍小院飞奔而过。似行为艺术,又似举行一场娱乐性的互动竞技比赛。
院子四周是一圈玉米秸构造的篱笆。狗窝旁,他家那条后来被他爹勒死吃肉的大黄狗夹着尾巴,拼命挣着套它脖子上的生锈铁链,龇着牙,吓得不知怎好——时而狂吠,时而呜咽——吠声惊心的凄厉。
女人们一个接一个从院子一端跑到了另一端,随后,变得像老鼠那样小,钻入篱笆的两根玉米秸狭窄的缝隙之中消失了。这些女人乍看还算是美的,但变小了就变得奇形怪状了。
“这不是双阳小学的常老师吗?哎,那个是酒圣林大酒店的领班周小曼啊!哎呀,胖屯妮也来了。这啥怪梦啊,这不都是我上过的女人吗?”梦里他对自己说,吃惊不已。
他像荧屏前的观众,一个一个地检阅辨认这些女人,却从中找不到董丽的身影。非常明显,他清楚自己是在做梦。这便足以证明他睡得不沉,思维神经正处于活跃状态。忽然间,赤裸裸的女人们全部空气般消失了。若切换到了另外一组镜头画面——他看到了一个男人蜷曲着身体,脸朝地面趴着,纹丝不动,似乎是死了。虽看不清这男人的脸,无法分辨他的容貌,然而他确定那尸体就是他自己。距离尸体稍远处的地面是一滩滩凝干了的已成黑色的血迹,仍有新鲜的粘稠血浆源源不断自尸体的某个部位泉水般泻涌。
突然,镜头再次切换——董丽的爸爸七窍流血,流血的眼睛目光阴森地凝望着他。李云浑身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力气。
“啊?妈呀,索命鬼!是你女儿坚持这么干的,我是受她胁迫。饶了我吧……”大拿哥即便是在梦里,也不忘出卖别人开脱自己。
李云惨叫着,嗖地、着了魔般挺身坐起。他从自己光怪陆离的梦靥中猛然醒了过来,冷汗直冒,脸颊微微抽颤,吓瘫了;一贯崇信神鬼的他魂飞魄散,觉得这绝对是预示着不详的征兆。
坐起来的李云,犹如一条剥去层层鳞片盛于盘里即将下锅的死鱼。一双睁大的惺忪困眼,透露着胆战心惊的迷茫,自其中再也捕捉不到之前和女孩肆意做爱时所迸射的锐利锋刃。他额头汗水涔涔地,并急促的喘息,努力追想那一帧鲜血淋淋的恐怖梦境。然而,却又形同刚淌过一片浩渺的流沙沼地,待再回首,蓦然间已觅不到半点足痕了。
究竟梦到啥了呢?等鬼鬼祟祟地环望了四周一圈,确认他的身体完好无损,目前的境况也十分安全,刚刚被吓得魂飞天外的李云便开始翻转他自认代表智慧过人的眼珠子。他先是活动了几下胳膊,以便验证自己还能否行动自如。因先前在半梦半醒的梦魇,他好像叫一道道无形的铁索给捆绑住了,脖子也被无形的力量紧扼,以致不能享受自由顺畅呼吸的基本权利。准确的说,他是被紧迫的窒息和压抑感而憋醒的。
活动完毕胳膊,他歪着脖,呈出一个思考数学题的小男孩才该有的姿势,木木然然又沉思了良久。除依稀记得,和二十年来不断重复的噩梦内容一样,在景象逼真的梦里再次见到了董丽去世的爸爸——那一位目眦尽裂的老岳父,以遭到鸩毒谋害的七窍流血方式显像——余下一概空白。毫无疑问,他失忆了梦境。
“呸,老子活人都不怕,还惧怕你个死鬼?妈的,做噩梦是好事儿,没准是大吉大利的先兆呢?!我爹说梦都是相反的。”
迷信的李云舌头使劲嘬着牙花子,呜呜哝哝安慰自己。说话的声音含糊不清,断断续续,犹如暖气片里的水烧开沸腾时传出的咕噜声。并伸长紧梆梆的脖颈冲地面啐了一口血吐沫,妄求以此驱散他的晦丧气。
昨夜由于行了大半宿的床笫之乐,当前走出惊悚梦境的他突感腰酸腿疼。他揉揉腰,按按腿,咧了咧嘴。
尽管李云惊醒的叫声令人心悸,但丝毫没有搅扰胖女孩的甜梦。她还在沉沉大睡;睡相幸福极了,张开的嘴角挂着一串钻石项链般晶莹的涎水。被子早叫她踹光了,小腹微隆的赤裸身子一览无遗。透过大红色窗帘流泻进来的缕缕阳光,不单将卧室装点成了玫瑰色,也慷慨地把这光溜溜的女孩浑身上下映照成了如梦如幻的粉红色彩。
不再费心去思虑可怖梦境的李云困眼眯缝着,伸胳膊打了个哈欠。继而,他乜斜眼,嘴角泛着讥诮的笑意,神色猥琐地端量胖女孩白花花的人肉。想到昨晚恍如强奸般刺激的快感,和她放荡淫贱的景景幕幕,便连声音也充满了猥琐,笑吟吟贱骂道:“他妈的,睡得跟一个死人。真像一头让男人享尽快活的粉白色小骚猪呢。”
酸巴巴的骂完,“啪”——心生喜爱的李云再猥琐地、狠狠拍了一下女孩释放着精液味儿的肥乎乎臀部。
女孩懒洋洋翻了个身,仍舍不得睁开眼睛,舍不得她的甜梦,她生气地呢喃着:“烦人,招瘟灾的老家伙,你晚上折腾祸害人家还不够,早上也祸害。烦人,真鸡巴烦人。”
见她诅咒自己“招瘟灾的老家伙”,他怔住了:想不通床上这个叫自己“爹”的、俗不可耐的粗鄙屯妮哪一点吸引住了他——本是农村生人的李云,发迹后向来瞧不起农村人的。
心生困惑的李云,穿上内衣裤,趿拉着拖鞋,慢腾腾朝卫生间走去。他总感觉心中悬着一件首要的事情需即刻落实,但又懵住了。他挠脑袋想了半天,也忆不出是何件急事。
“啥事儿呢?到底啥事儿呢?”他咕哝着。
究竟是啥重要的事儿没办呢?他边走边想。难道是蓝市长嘱托的事儿没办?走到卫生间门口,他出于惯性联系到了蓝市长身上。他挠着脑袋折回了方厅,自餐桌上拿起他的手包,从里边掏出一部手机。拨通后,他摇着尾巴,柔和地问:
“蓝大哥,昨儿个你让我给谁的账户打钱来着?瞅瞅我的忘魂劲儿,嘿嘿,睡一宿觉我给忘了。大哥可别怪罪。”
“你是不是喝醉了?没有的事。”对方语气肯定地答复道,转而冷冰冰说:“我和蒋书记遛弯呢。先挂了。”
他在电话听到——“哈哈,老蒋啊,你别走那么快。等等我,看把我落的这么远。要我评价你呀,你蒋书记那可真是干什么工作都一丝不苟,有板有样,雷厉风行啊……”——这么几句热乎乎的话后,嘟,手机静默无声。他耳边响起了胖屯妮呼噜呼噜的轻鼾。
痛痛快快排泄完膀胱和肠道内淤积了一夜的秽物,准备洗漱的李云拧开了热水管,在洗漱池放满了热水。低着头,血压升高有一些眩晕感的他,穿越袅袅热气,在水面隐隐约约看到了自己的脸。他发现平常那张自己非常满意的脸畸形了,像是一个久病未愈的患者一样蜡黄。洗漱池边沿的搪瓷釉面油渍斑驳,直粘手。他晕晕乎乎,气哼哼骂了一句:“日上三竿晒屁股蛋子了还他妈赖床!呸,胖屯妮真他妈了个B的懒惰。”
我咋一晚上变丑了?用剃须刀仔仔细细刮完了胡子,李云对着镜子擦护脸霜,端详自己,莫名其妙。丑?哎呀,我总算想起啥事儿了——是温金德。我咋把这倔黑牛忘到九霄云外了?!他笑了。
李云穿戴利索,没跟熟睡的胖屯妮知会一声,便抓着手包出了她的家门。
他快步流星,楼道里风驰电掣三步并两步着忙下楼。飞蹿至了一楼,他突感嗓子眼堵了一块浓痰。于是他便微眯眼,紧扣眉,屏定神,憋足气,呸,一口将大黄痰吐在了雪白的墙面上——他自己也无法解释,为啥每次光顾胖屯妮之后,都要在他掏钱给她租住的楼下墙壁留下“到此一游”的痰迹——痛快吐完,他戴上眼镜,推开单元门,复原斯文,举止沉稳地走了出去。
“诶,我说李总啊,这一大早的你这是?”小区院里一个迎面走来的老者问。
“你是?”
“李总健忘。我是你爱人董丽的高中班主任啊!还参加过你们两个的婚礼呢。”
“哎呦!是龚老师吧?”
“难得李总还记得我这个老朽。你怎么到我们园丁小区来了?”
“那啥,”李云扯谎道,“那啥,我来串个门儿。我们公司有一名贫困职工就住这儿。我惦记他们一家三口,来家瞅瞅缺啥少啥,也好给他们及时解决。”
“好人啊……”龚老师仰望着李云,“那你这是要上班?”
“不是。我是准备到教育局,和他们的领导商榷一下有关希望工程助学捐款方面上的详细事宜。”
“在理、在理,为富仁义当造福一方。李总你是大善人,真这份的,一点不含糊。”龚老师感动得热泪盈眶,给李云竖起了大拇指。
“龚老师啊,打小咱也是农村穷人家孩子,深知捱苦日子的难处。如今做生意赚了点儿钱,资助贫困儿童受教育是咱责无旁贷的义务。龚老师千万别谬赞,可别的,我做得也不够,顶多马马虎虎,受不起这个。龚老师你这是晨练?”
“不是晨练,李总。”
转而,满头银发的龚老师颇为不忿地说:“李总你不知道。近来咱这疙瘩总有道德败坏的人往楼道墙上吐粘痰,弄的呀,脏兮兮看着恶心。我是去拾掇呢,省得碍眼恶心人。”
“还有这档子事儿?!这谁呀?也太没公德心了吧。楼道是咱大家伙儿的,代表咱们园丁小区院容院貌,以为是他们家茅房呢?龚老师德高望重学识广博,你评评,这些败类的烂蒜都他妈啥人啊?”李云义愤填膺,呶呶的那个欢实。
“人啊,要是都如咱们李总这么有觉悟就天下太平喽。唉!自修自得吧。”龚老师感慨地摇着头说。接着,他似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哦,不耽误李总的时间了。咱们下回见。”
“龚老师下回见。我还真赶时间。”李云看了看他闪光的手表。
龚老师拎了条抹布,径直向胖屯妮所在的单元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