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全省医药行业协会的会议在滨海市宾馆举行。
　　秦众森没有想到，牛宏竟然叫上他和吴建国一起去参加这次会议。在会议报到处签到时，秦众森碰到了舒大堆。舒大堆只是被叫来会务组帮忙的，看见老同学能参加会议，眼睛里全是羡慕的目光。
　　滨海第一制药厂是这次会议的主办单位，东道主；仙源制药厂是协办单位之一，算是半个东道主。
　　牛宏作为副东道主的最高领导高傲着头走进会场，一路不停的跟与会者点头挥手。秦众森吴建国紧跟着牛宏后面。吴建国很是兴奋，秦众森则是一脸的茫然。三个人在前面一个角落找好位子坐下。
　　“老牛，你来了？”牛宏刚坐下，前面一中年男子就回过头来打招呼。
　　牛宏伸出手握住了中年男子，问道：“蔡厂长，什么时候到的呀？”
　　“昨天晚上到的。”蔡厂长乐呵呵的说。
　　牛宏马上露出不高兴的表情说：“老兄你这就不够意思了，来了也不打声招呼，我好去接你呀。”
　　“本来是想找你的，可是会务组有人专门接送，就不麻烦你们了。”蔡厂长赶忙解释道。
　　“什么会务组，都是他们一药的人，你这分明是看不起我们仙源药厂。”牛宏愤愤不平，嘀咕道。
　　“哪里，哪里，一药的人我可是一个还没见哦，昨天来得太晚，就谁也没有惊动。”蔡厂长怕引起误会，赶忙许诺道：“开完会，我去你们那拜访你和刘厂长。听说你们刚搬了办公室，乔迁之喜，一定得去当面庆祝一下。”
　　牛宏这下开心了，回答道：“说好了，开完会一定得来哦。厂里刚买了一台进口丰田轿车，来时告诉我一声，我让司机来接你。”
　　蔡厂长称赞道：“盖新厂房买新轿车，这几年你们仙源制药厂是大大的有名呀。”
　　“都是刘厂长带来的福气。”牛宏谦虚道。
　　“刘厂长没来开会？”蔡厂长眼光游离，在会场上找寻了一遍，问道。
　　牛宏马上变得严肃起来，叹气道：“刘厂长最近身体不太好，医院住了一个多月了。”
　　蔡厂长关心地说道：“刘厂长可是著名的拼命三郎呀，工作起来不要命，要好好保重身体呀，仙源制药厂离不开她呀。”
　　“是呀，没有刘厂长，我们就像没了主心骨一样。”牛宏点头说。
　　蔡厂长游离的目光忽然又落在身旁的年轻人身上，看了一会儿，问道：“牛厂长，这两位小兄弟是你带来的？”
　　牛宏一拍脑袋说：“你看看，忘了跟你介绍一下，这两位年轻人是我们厂新分来的大学生，小秦小吴。”
　　蔡厂长笑起来，夸赞道：“看来你们对大学生很重视呀，刚工作就带他们出来见世面呀。”
　　“应该的，刘厂长说了，工厂的希望就在他们这些有知识的年轻人身上。”牛宏眉飞色舞起来。
　　“你和刘厂长高瞻远瞩呀。”蔡厂长一竖大拇指，话里却不那么由衷。
　　会议开始了。
　　主持人握着话筒开始致辞，紧接着省医药行业协会理事长单位，滨海市第一制药厂副厂长吕胜文先生就行业协会一年来的工作做汇报总结。
　　摄像师端着摄像机对着主席台拍摄了一阵，开始撤离主席台，对着台下开始拍摄。坐在过道的秦众森突然发现摄像机正对着自己，赶紧低下了头。
　　一天会议很快就结束了。
　　晚宴在宾馆豪华的宴会厅举行。秦众森眼光扫了一遍，至少有二十桌。第一次见识这么隆重的宴会，秦众森吴建国都有点激动。
　　秦众森吴建国还有牛宏都被分开坐了。秦众森坐在最角落的一桌，桌上的人都比他年长，都不认识，他不由地拘谨起来。
　　吴建国坐在隔壁桌，他是个很容易和人打成一片的人，很快就和桌上的人推杯换盏。
　　牛副厂长坐在主桌。一看就是酒桌上的老手高手，整场都是他洪亮的嗓音，跟白天在会场上一言不发判若两人。
　　宴会越是热闹，秦众森越是如坐针毡，他不懂怎样面对这么多的陌生人，他不会像吴建国那样的主动跟眼前这些不熟悉的人喝酒交流。
　　正在秦众森难受的时候，牛宏走了过来，叫上了他和吴建国，准备挨桌敬酒。作为这次会议的东道主之一，牛宏志在必得，要在这场晚宴上为仙源制药厂好好表现一番。秦众森心里暗自叫苦，这一圈二十桌喝下去，非倒下去不可。
　　秦众森的担心是多余的。虽然有二十多桌，但是并不是每一桌都真喝，很多都是蜻蜓点水，意思到了就过了。碰上难缠的，尽管每回都是牛宏先把手下两个大学生、两个他嘴里的左膀右臂推在前头，但是人家对初出茅庐的小毛孩不感兴趣，他们的焦点是牛宏牛副厂长。
　　秦众森跟在牛宏后面转了十几桌，紧张的心情慢慢舒展了。
　　转眼到了倒数第二桌，风云起了变化。这一桌都是厂长级的，白天在会场见过的蔡厂长首先发难，一把按住牛宏不让走了。
　　“牛厂长我可是注意到你了，敬了那么多桌，都是让你后面的小年轻喝的。”蔡厂长冲着牛宏大声说。
　　牛宏分辩说：“他们是我们厂新分来的大学生，重点培养一下嘛。再说，每桌其实都是我喝得最多。”
　　蔡厂长边上有个胖点的厂长站了起来，来势汹汹说道：“他们太仁慈了，一下就放你们过了。牛大炮，我们这一桌，你让小年轻一边站着，你挨个过关。你也别一个一个敬酒，咱划拳打通关，划赢了就过，一个人划输三拳，退回重来。”
　　“你们高抬贵手，饶了我吧吧。”牛宏拱手道：“我这一圈下来，至少已经半斤八两下肚了。这样吧，我连喝五杯，你们随意，可以吧。”
　　胖厂长不高兴了，大声嚷嚷道：“大炮，你这是小气了，怕我们多喝是吧，你这个东道主就是这样做的吗。”
　　“哪里哪里，你们尽管喝，只是我喝不了那么多。”牛宏赶忙解释道：“再说我们只是副东道主，大东道主是一药吕厂长他们。要喝，让吕厂长一块来，他喝多少我喝多少，他怎么喝我怎么喝。”
　　蔡厂长一眼看出牛宏的目的，揭露道：“老牛，你这是耍奸呀，明知道老吕头不会喝酒。”
　　桌上又一个瘦一点的厂长站起身说：“大炮，你平时不是这个样子呀，今天怎么这么婆婆妈妈，这么不痛快呀。”
　　“马厂长，我看出来了，你们这是合计好了，要把我老牛搞趴下呀。”牛宏一咧嘴笑道。
　　“搞趴下你，没那么容易吧。”蔡厂长笑了。
　　瘦一点的马厂长挥挥手说：“大炮，别啰嗦了，我们喜欢你才跟你喝。”
　　牛宏站了起来，酒杯啪地往桌上一放，说道：“老马，冲你这话，我跟你们拼了，大不了明天不上班。”
　　马厂长拍手道：“好，干脆，这才是老牛的风格吗。”
　　“各位厂长，牛厂长这样喝肯定要醉的，这样吧，牛厂长喝两杯，我们替他一杯。”吴建国见状走上前想替牛宏解围。
　　胖厂长瞪了吴建国一眼，很不客气地说：“这里都是全省的厂长，没你的事，你一边呆着去。”
　　吴建国尴尬地后退了一步。
　　牛宏感激地拍了拍吴建国肩膀，转回身说：“我豁出去了，倒了你们俩负责送我回家。来吧，老马，先挑战你，你的拳最好，我老牛先砍了你这马腿，后边的就一扫而过。”
　　蔡厂长兴致高涨，嚷道：“牛厂长这是看扁咱们呀，我们要齐心合力阻击，一定不能让他好过。”
　　马厂长摆出划拳的架势，大声回应道：“来吧，大炮，放马过来。”
　　桌上开始热闹起来，划拳声不绝于耳。
　　秦众森站在一旁专注地看着牛宏独身战一桌的厂长。牛宏不愧是酒桌上久经沙场的好手，势如破竹，一下连过好几人，但终是架不住人多势众，一招失手又被打回原地。
　　秦众森虽说是第一次经历这种阵势，还是很快看明白了，猜拳的规则对自己的厂长明显不利，于是附在吴建国耳朵旁轻声说：“一个没猜赢，就要从头来过，这种规定，牛厂长够呛呀。”
　　吴建国小声说：“这明显就是吃定牛厂长。”
　　观战的人越来越多。
　　牛宏毫不畏惧，满面红光，拳越划越兴奋，酒喝得越来越痛快。在众人的呐喊叫喊声中，牛宏终于打通关了。
　　牛宏站了起来，身子晃了一下，差一点摔倒。秦众森吴建国赶紧去搀扶，被牛宏推开了。牛宏端起了酒杯径直走到主桌，走到了一药厂副厂长吕胜文身边，一挥手重重的拍在吕胜文肩上，讨好道：“吕厂长，咱哥俩干一个。”
　　吕胜文往后挪了挪身子，用手掩住鼻子，有些厌恶地的表情说道：“牛厂长，你喝多了。”
　　“没喝多，这点酒哪能放倒我。来干一个，你这大东道主不喝酒，咋能突出我们滨海医药界的热情。”牛宏说着醉话。
　　“有你牛厂长代表就好了。”吕胜文冷冷笑道。
　　“我怎么能代表一药，”牛宏竖起大拇指道：“你们一药是大企业，咱们滨海龙头老大，全省医药行业协会理事长，我们仙源差远了。”
　　“仙源也不错了，这几年蒸蒸日上。”见势不妙，蔡厂长跟着过来解围。
　　牛宏双手抱拳说道：“再不错，在吕厂长面前也是小弟。”
　　吕胜文哼了一声，傲气地说：“我们可不敢跟你们攀亲戚。”
　　牛宏酒已上头了，看不出吕胜文的不悦，继续说道：“是我们高攀不起，我知道你们看不起我们，我们就是效益再好，你们也看不上，你是国营大企业，我们是集体小企业。”
　　秦众森一看牛宏真醉了，走上前拉住牛宏说：“牛厂长，不喝了吧，早点回去休息吧。”
　　牛宏一挥手，紧紧缠住目标说：“别拦我，我今天一定要跟吕厂长喝一杯。”
　　吕胜文一看牛宏醉了，不想被他纠缠不放，赶忙说：“不喝了，散了吧，牛厂长今天喝多了。”说完起身要走，牛宏一把抓住吕胜文的手说道：“别走呀，喝了再走。”
　　吕胜文挣脱牛宏的手，生气道：“牛厂长，今天你喝多了，改天再喝吧。”
　　“还是看不起我们。吕厂长，你看不起我们，有人看得起。”牛宏不依不饶，说话间一把把秦众森推到前面，得意地介绍起来：“吕厂长，你看看，小秦，就是这位小秦，他本来是要去你们一药的，但是他最后却抛弃了你们，选择了我们仙源制药厂。”
　　吕胜文上下仔细打量了秦众森一番，不无讥讽地说：“你们真是重视人才呀，我们新分配的大学生还在车间劳动呢，你们已经带出来喝酒了，亏得没有选择我们。”
　　秦众森端着酒杯，脸一下涨得通红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