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不定》

　　多少天以后，柱和小个子家的弟妹又因为工作遇在了一起，而且是在空无一人的大厂房里值夜班。这绝对是在考验他俩的定力。
　　“七·一”党的生日，也是建厂纪念日。厂党委在上级领导具体指示下，做了安排：召开庆祝大会，全体职工大汇餐，搭台唱戏演节目，放假一天，加上星期天这可就是放假两天！
　　前段时间柱不知深浅地给小个子家的弟妹“帮了个忙”，还好算他运气，暂时没有败露。可放假值班如同抓阄，偏偏把柱和弟妹又捏在了一起，空旷安静的车间里放着两个有过“前科”孤男寡女，真不知道他俩能否再干点什么别的事来。经受不住万一败露了，弟妹没脸见人不说，柱恐怕真就会完蛋了！这种事在那个年代，加上柱又是领导干部，很快就会传到老班长的耳朵里，看老班长怎么收拾他！老班长知道柱又出事了，肯定会气的把手中的钢笔撅成两节，肯定是高声喊道：“给我关起来——”然后快步冲过去，叉腰站在柱面前食指点着柱的脑袋瓜训斥道：“柱啊柱，你这样对得起谁！不行，我要撤你的职！而且是一撤到底！”
　　
　　头一次“帮忙”，说是柱他运气，其实是两个女人保佑了他。第一个就是柱的妻子秀。那天晚上柱那么晚回来不说，一看那样儿秀就觉得不对劲，说话吞吞吐吐、还有那不敢直视躲躲闪闪的目光，秀就猜个八九不离十，肯定有事！这一点柱是瞒不过的，加上那方面就更不用说了。
　　那天晚上，柱到了家门口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进屋，而是蹲在门口想心事，直到秀披衣出来推醒他，柱才回过神来。
　　“到家不进来，黑咕隆咚的，看啥呢？”月光下秀盯着柱看，柱把脸转向一边说：“哦，没看啥，就是有些累，不舒服。”
　　秀赶紧上来摸柱的前额，好好地呀，这就奇了怪了。秀转身进屋并说了句：“不舒服还不进屋睡觉。”柱灰灰的跟秀进屋。
　　柱草草洗把脸，去小屋看了眼熟睡的甜甜，就过来坐在床边开始脱鞋脱袜，侧身躺在里面的秀就这么一直瞪眼看着柱，看的柱的脊背有些发毛。
　　“吃过饭了？”秀问。
　　“嗯，在小个子家吃了。”柱把脱下的裤子随便一扔。秀想他往常睡觉前可是要把脱下的衣服裤子摆得整整齐齐。秀开始还笑他干什么呢，搞得跟出操似得。每当这时柱就会拿出立正的姿势很自豪的说这就是军人，这就是部队！可今儿他这是怎么了？
　　“两口子干仗还有饭吃？”秀的问话绵里藏针。
　　柱一惊，顿了一下才说：“不是被我劝好了吗。劝好之后呢，弟妹非不让走，非要给我做咱老家的水煎包……哎，你别说弟妹的水煎包还真是咱家那个味儿……还问啥，汇报完毕，睡觉。”
　　柱像是如释重负拉开被子躺下。
　　“弟妹”秀从柱说出这两个字的语气、腔调，还有那种……那种……反正是不对劲。秀轻轻伸鼻子过去在柱的肩膀上闻了闻，秀嗅出了异样的感觉。
　　柱不看秀，说道：“属狗的吗，闻闻闻。”
　　秀掀被子过来，笑眯眯看着柱说：“下午我炒菜时你说啥来着？”说着秀的手就往柱那里摸。
　　柱的屁股往后挪了挪，说：“说啥？我没说啥呀。”柱装糊涂。
　　搁往日，秀如此这般撩拨，柱早就要拉开架势下地干活了。今天这是怎么了，肯定有事，秀想。但是秀压住情绪，继续像往日一样。
　　“说让我给你生儿子呀。”
　　“哦……明天，明天，今天累了，晚了，睡吧睡吧……”柱说着翻过身去。
　　到此，秀的火“噌”地窜上脑门坐起来，嚷道：“累了，你那东西也累了吗？！”
　　柱转过身，一脸无奈的样子：“这不是让折腾的吗，好了，我的少奶奶，忙了累了一天了，睡吧睡吧。”说着要扶秀躺下，这会儿的秀坚定如同机器镶在柱的面前。
　　秀面带怒色，眼泪如断线的珠子噗嗒噗嗒往下掉。柱拿过枕巾给秀抹泪，秀把脸扭到一边，说：“告诉你，你骗不了我，你肯定干坏事了！”秀转过脸来盯着柱看。
　　柱眼光躲闪着说：“你凭什么这么说？说人是要有证据啊——”
　　“你那东西干过一次，就这样！”秀耷拉着手比划着。
　　秀说完忍不住笑，柱也跟着笑。
　　“我……我……现在不干也那样。”柱收住笑。
　　“没有，过去我一摸就硬的跟铁一样！”秀这回忍不住又笑。
　　柱见此情形还是假装没事了，敷衍地说：“别瞎想别瞎想！没有的事没有的事。”又躺下。看柱躺下，秀更来气，一把掀了柱的被子，喊道：“别以为我笑了，就没事了。今天你不说，就别想睡觉？！”话音刚落，传来女儿甜甜立在门口“哇哇”大哭的声音，两人只好跳下床过来哄孩子……
　　
　　事后，柱搁不住秀的再三盘问，而且是无法辩驳的盘问，不说就不行的盘问！柱终将是老老实实一五一十向秀交代了在弟妹家帮忙的前前后后。听完柱的交代，秀一声没吭，转身去厨房给甜甜做饭去了。那天下午，秀上夜里两点的班，秀哄睡了女儿，一个人坐在水磨河边、哭了整整大半夜，搞得柱立在旁边的石头上一直陪着。到了还有十五分钟就要到点上班时，秀弯身掬了捧清清的河水洗过脸以后，站起来朝通往厂区的小路走去。秀见柱还在后面跟着，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秀回身平静的对柱说：“我没事了，你回去睡觉吧，甜甜还在家呢。”
　　柱说：“我……送送你。”
　　秀说：“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回去吧。”
　　柱依是跟着，秀瞪起眼睛道：“再不回去，我喊人啦？”
　　柱只好灰溜溜朝相反、家的方向走去……
　　从那以后柱和秀的日子虽然平静的日复一日，但他们从此没了往日的快乐！
　　
　　再说弟妹那边。说心里话，弟妹自从被“帮忙”后，开始几天脑子里全是柱，像丢了魂似的，就想着去找柱好好再快活一次十次百次……
　　弟妹当时之所以选中柱来“帮忙”，一是，自打第一眼见到柱，她就有种异样的感觉。那种感觉就是不敢多看，再多看一眼自己就不住的心跳，好像多少年前他俩就是亲人；再后来就发展成了不敢多想，想着想着就心跳加快，满脸直发烧，搞得自己都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有天弟妹趁着没人，把见多识广的徽因姐拉到背阴处，问这到底是咋的啦。为什么自己这一段时间就不敢想那么一个男人，而且是一个没什么交情男人，一想就心跳加快脸发烫？不想又跟丢了魂似得，想了就高兴就快乐……“愁死了”弟妹搅着自己的发辫噘着嘴说道。徽因听完后微笑了一下，轻声说：“别愁，这不是什么坏事，你要热烈的去面对才是。”
　　“还不是坏事呢，我都快觉得自己是一个坏女人了。”
　　“千万不要这样想，大胆的去面对，大胆的向你脑子里的那个人去表白吧，你就会更幸福的。”
　　尽管徽因这样鼓励弟妹，可她还是将信将疑、退却似得的离开了。
　　
　　当弟妹请柱帮过忙，和柱有了那事儿之后，她又想：能和柱这样，就怪那个跑了的徽音，不是她那天那么心平气和地鼓动，事情也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这便是“其二”。至此她又想：“就怪这个资产阶级大小姐，把我教坏了！”每当这时，小个子就会上来训斥她：“管人家什么事儿！这都是你自己的事儿！我说回老家向我兄弟要个孩儿来，你偏不，说那和你没关系！现在倒好，和你有关系了，跟我呢？告诉你，这事你要露出半点风去，那孩儿生出来我也不认，不但是不认，我还要立马拍电报把我小侄子接来！”听此言，弟妹只好温顺的过来千保证万保证。
　　所以，只要看见小个子那有些恨、有些奇怪的眼光向她的小腹投过来的时候，她就退却了。她知道小个子这种人，逼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说良心话他除了那方面不行，平时对自己还是蛮心痛的；再说让柱“帮忙”要孩子，小个子已经够可以了，放在别人谁肯呢，就凭这一点小个子还是蛮替自己着想的，弟妹不止一次地这样想。她也答应小个子只要“忙”帮成了，从此和那人再就老死不相往来，而且还要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这样小个子才保证日后会好好待那未出世的孩儿。惹毛了小个子来个鱼死网破，那大家还怎么活呀——
　　
　　厂部聚餐前，弟妹把屋子收拾的整整齐齐漂漂亮亮，端了一盆一盆的衣服去河边洗了又洗，小个子要上来帮她一把，被她劝止。不让他干家务不说，还给他沏好茶，拿来香烟火柴和瓜子什么的，让他坐在门前的树荫下歇息乘凉。看着小个子大爷一般翘着二郎腿抽烟听广播，弟妹觉得生活还是很美好的吗。
　　可弟妹怎么也没料“七一”放假值班会碰上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