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渡冥河过阴山
作品名称:怒魂录 作者:草芒 发布时间:2015-12-03 15:34:50 字数:8911
一个辽阔荒芜的世界展现在眼前。枯草丛生,沼泽遍地,白骨横陈,许多寒鸦和一些不知名的怪鸟或飞掠而过盘旋在空中或栖息在枯枝上哀鸣。天空永远阴云密布,风总是哀伤地呼啸着,四野不见边际,空气中弥漫着腐臭和膻腥的味道。
她走出洞口见有一条狭窄的小路一直向前延伸着,就沿路踽踽而行。走了数里,见道旁萎顿地坐着许多嘤嘤哭泣的老人。再走一段路,就隐约听见江河流淌的声音。她加快步伐前行,20分钟后她来到了一条约有数十公里宽的湍急大河前。河流呈暗褐色,水里有无数苦魂在哭泣哀叫,水上架着一座只有尺来宽的独木桥,桥头有一个小棚,四下无舟楫。桥旁有一大群鬼魂围着一个热气腾腾的蒸笼又挤又嚷,十分混乱。
两名鬼警在那里维持秩序,大叫着:“排队!排队!10块钱两个!”原来这里是卖包子的。一些人又叫了起来:“怎么这么贵?”“贵就不要来买!你以为这是阳间啊!”饥饿再一次让她浑身脱力,她发现身上装有20元钱,就走了进去,排了半天队,好不容易用10元钱买到两个,咬了一嘴,觉得有点像泥土味道。
正在这时几个男鬼跑了过来将她推倒在地抢走她手中的包子。她爬起来的时候,那几个男鬼早跑远了。
“你们怎么也不管管?!”她问那两个鬼警。
鬼警恶狠狠地说:“管什么管?这么多的穷鬼,都是不要命的,管得过来吗?”
她劳累虚弱还能争辩什么,就走到桥头那个小棚,见棚里坐着一个打瞌睡的老头。她叫醒老头后,老头叫她签字登记就可以过河了。“我非要过去吗?这样的独木桥能过人吗?”老头说不过去就不是冥界的合法居民,岸边好多鬼都不敢过去,好多都是担心自己的罪大,怕过桥时掉下去,想筹钱搭船或者坐索道过去。王青娥也害怕走那独木桥,听见还有其他便捷安全的渡河法忙问:“还有其他渡河的方法?要多少钱?”
“坐船过去收费5000,坐索道休闲舒适,要8000的。”王青娥抬头看去,确见空中悬挂着一条钢索,从迷茫的远处一直延伸到这里。那老头按了一下桌上的绿键,就见一个豪华的车厢沿着雾气里的钢索飞速滑了过来。王青娥又气又好笑,气的是现在身上只有可怜的10元钱,什么都不够,好笑的是阴司竟然用这些手段来勒索过河的新魂。她想了想决定还是走独木桥过河,便问:“从独木桥上过去要具备那些条件?”
“独木桥一直遵循传统,是完全免费的。只是能走过独木桥的,一定要心胸坦荡,生前没做过缺德事才能走得过去。我老汉守在这都快三年多了,还没见过哪个敢过去。即使走上去,没几步就掉下河去了。现在冥河污染严重,掉下去就别想上来了!所以近年阴司才给新死之魂推出了坐船、坐索道这两种过河的新方法——这既发展了经济又能确保你安全顺利地渡过冥河——你敢走独木桥?”老头上下打量了下眼前这个弱不禁风、遥遥欲坠的年轻女子觉得她走独木桥简直是自寻死路。
“那我就试试!”她毅然地走上了独木桥。“你还是坐船吧!”老头又喊。
那桥又滑又窄,她踏上了独木桥刚走几步就差点滑下汹涌奔腾的河去了。
“喂!你还是来坐船吧,我们可以打八折的!”老头又叫道,后面站满无数看热闹的鬼魂,他们确信这个小女鬼疯了。
“我只有10块钱。”她苦笑一下,调理下呼吸,心默默祈祷:“天地神明!我王青娥自信在世间短短的二十多年中没有做过什么缺德事,我虽然是自尽而死,但对人对事问心无愧。我在尘世所得到的只有痛苦和不幸。现在我要过冥河,如果你们觉得我无罪就保佑我顺利走过这条独木桥!”祈祷完,她就放下生死怖畏,义无反顾地轻轻踏上了独木桥,任凭脚下的河水呜咽水魂嘶喊。
奇迹发生了,站在岸边的众鬼魂见河面上阴风猛然呼啸,黑云沉沉压来,冥河涌起惊涛骇浪。无数冤魂从那一叠叠暗褐色的巨浪里伸开手臂嚎叫扑噬着,想把过河的亡魂抓下河去。一条条巨蟒钻出水面,瞪着惨绿的眼珠,摇头晃脑,翻飞跳跃在独木桥上下。她时而被浪打翻抱着独木桥,时而躲过水鬼的抓扯,时而匍匐前进,时而急速奔跑。众鬼见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女鬼竟然如此勇往直前,不禁感佩羞愧,纷纷为她呐喊助威。有几名鬼受了她的精神鼓舞,跟随着她也慢慢踏上了独木桥。
白雾里,她看见时隐时现的对岸了。岸上林立着无数巨大的鹅卵石,石上长满铁树,很多怪鸟飞禽栖息在树上,呱呱地叫着。她下了独木桥上了岸,长吁一口气,连自己也没想到竟能走过这无比宽广凶险的冥河来。
“孟婆汤!孟婆汤!千年品牌,正宗传承!喝孟婆汤,开始你的新生活!——哎呀,你是从桥上走过来的?”路旁执事亭里一个身穿工作服的黄脸婆子正扯着嗓门高喊,突然看见王青娥从独木桥上走下,吃了一惊。
王青娥看见执事亭前顿着一个一丈多高的冒着热气的大铜茶壶,茶壶上刻着三个大字:孟婆汤。这就是传说中的能洗去前世记忆的孟婆汤?喝下它不就忘记痛苦了吗?她慢慢走到亭前。
那婆子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小女子能走过独木桥来,发给她一张阴山的通行证后又问:“你到底是怎么走过奈何桥来的?我老婆子都好几年没见有谁能从桥上过来!”
王青娥心情低落,很烦这婆子的唠唠叨叨,只指着那大茶壶问:“这就是能让人忘记前世记忆的孟婆汤?”
“当然,老身就是孟婆,品牌绝对正宗——50元一碗!”
“10元钱能喝点吗?”为了解脱痛苦,她决定用剩下的10元钱买汤喝,便面无表情地问。
“那你只能喝一碗的1/5!”
“那会不会影响药效?”
“你放心了!喝一点忘记一世,喝半碗忘记三世,喝全碗忘记无数世!”
黄婆子一把抓了钱,走到茶壶前,拧开水龙头,倒了一点黄稠稠的汤在碗里递给她。
“我要把你彻底忘记,让我解脱!”她想着端起来一口就喝了,觉得味道怪里吧唧的,有点恶心。过了片刻不但身心的痛苦还在,更糟的是头晕眼花,就问:“我怎么还记得前世的东西?你不是说喝一点就忘记前世吗?”
这黄婆子突然脸一板,说:“我什么时候说过喝一点就忘记前世了?你才出了多少钱?一分钱一分货,老身优惠你才给你喝一点,你不要在这挡我的生意!”
王青娥知道受了骗,忍气吞声地默默走开了。身后传来汽笛的声音,见一艘游轮靠了岸,很多身穿洋服、锦缎长衫的大佬和着一些贵妇走了下来。原来这些都是乘船过河来的有钱鬼。正看着,索道上又一个豪华的车厢滑了过来,下来几个纨绔子弟。“钱还真可以买命!”王青娥看了看,厌恶地走开了。
她看见一个路牌横插在石缝里,写着“阴山”两个大字,字下打着一个向前的箭头,箭头下还有一行小字,上面写道:“阴山高速,机动车辆限时速80KM。”向前才走了几步就走不动了,饥饿疲劳和心灵的创痛击垮了她。
“小姐,要坐人力车吗?”几个男鬼拉着黄包车过来就问。“还是坐我的摩托车吧!你看,多带劲!”两个骑着摩托也围了过来(王青娥在阳世还没见过这个玩意),正说着一辆面包车(王青娥更没见过了)又开了过来,司机从窗里探出脑袋,向她吹了个口哨,喊道:“美女,还是坐我的车吧!”众人互相争着拉客人,各自吹嘘,不几分钟就打成一团了。
“你们不要打了,我身上一个子儿都没有了——你们能借我点钱吗?”众人一哄而散理都不理。她摇摇晃晃地又走了几十米,见路旁有个公共汽车站,站上挤满了男女老少。
她没见过公共汽车站,见很多鬼都挤在哪里,就走上去问:“请问你们在这里等什么啊?”“公共汽车啊!”“哦!(什么车?)——去那里的?”“阴山!这趟负1路车今天刚开通线路,全天免费!”她想这下就好了,坐在石墩上就不想起来。
等了个多小时,才见一辆白惨惨的长形卡车开了过来,停在站前,尾部喷出一股浓烟。车门一开,这些鬼就一涌而上,瞬时把车里横七竖八地挤满了,甚至鬼头上都坐着几个鬼。车门是挤不进去了,那就往窗子里钻;窗子里塞不进去的,就爬上车顶;车顶上站满的,就揪着车屁股上的楼梯;有些更夸张,竟然吸在挡风玻璃上。司机连连大骂,按着喇叭,用雨刷把吸在挡风玻璃上的鬼给刮下来,才发动起摇摇晃晃的车子挣命似的吐着浓烟走了。
王青娥这样的弱女鬼当然是挤不上去而被撂在站上了。她伤感地坐着,忽然听见身后一个女子哭泣的声音,转头看去,一个十八、九岁清秀朴素的小姑娘正靠着站牌伤心地哭着。
王青娥一问,才知道这个小姑娘姓徐,生前出生在一个贫困的农村里,十五岁那年受县上招工部门的诱骗,被拐到上海一家中外合办的大工厂工作,后来又被一个姓赵的工头奸骗做了包身工,一天20小时的工作强度和恶劣的生存环境让她染上了肺结核和痢疾,拖了半年无钱医治就死了。她来冥界已有三年多了,受了很多欺凌,现在在一家洗浴店工作。今天是店主派她来冥河码头发传单,她发完传单后就来乘公交车回去,谁料刚才不但没挤上车去还被扒手偷了她的钱包,故才如此哭泣哀伤。王青娥听了她悲凉的身世经历,真觉“同是天涯沦落人”,她们很快认识了。
“那你怎么办?我是初来的新鬼,身上也没什么钱,不能帮助你。”王青娥同情地望着她。
“不要急,今天还有三趟车的——幸好是免费的。”小徐擦擦眼泪反来安慰王青娥,“王姐,我们一起等车走吧。”小徐见王青娥十分虚弱就知是饥饿劳累所致,见包里还有一截红薯,就递给王青娥。王青娥很感动,接过来吃了起来,一边回答道:“嗯,那就好。谢谢你,小徐!——小徐你知道我们新亡故的幽魂是去哪报到吗?”
“阴山下的丰都城亡魂民政部。你去哪里报到后就正式成为冥界合法居民了。阴司会安排你的——我刚来的时候就是被阴司安排去学按摩的,后来我就进了一家洗浴店工作了。”
“按摩还要学?洗浴店是洗澡的地方吧?你住在哪里?待遇还好吗?”
“在阳间按摩这门手艺还没发展起来,我刚来的时候也是第一次听说阴间有这种新兴行业。洗浴店就是桑拿——哦,这个你又不知道了,等以后我再和你说了——洗浴店是供鬼魂们洗浴的地方,他们洗完后有的就进包房叫我们去按摩,我就是做这种工作的。我住在店里的宿舍里,一个月有千把块,我不想拿其他提成,因为有些特殊的服务跟做妓没两样,我不想干那些。”
“听你说的这些,好像阴间和阳间没什么两样了?我生前不是听人说去阴间就要去阎王殿受刑拷问,押入地狱受罪吗?怎么还有这些像阳间的生活?”
“阳间在变,阴间也在变,只要生前在阳间没犯什么大罪的就不会被押黑白无常押去见阎王而打下地狱。现在讲的是钱了,你只要有钱,不只死罪可免,还可以在这里享受比阳间还舒服的日子,反正什么都可以用钱来解决。”
“钱?哦,我生前有好多街邻都烧钱给我,不知道这些钱都到哪里去了?我来的时候身上只带着20元钱。”
“这20元钱也许是他们给你入殓时放在你身上的零用钱了。她们烧给你的钱在冥行里,你只要去阴司注了册领了居民身份证,再到冥行用身份证开取账户,就可以拿到钱了。王姐,你比我幸运多了,我死的时候没人给我烧一张纸钱,我来到这里完全是卖身给洗浴店才得收容的。”
王青娥虽然听个半懂,但至少心里有了个底,就安慰她:“小徐,你不要难过,等我有了钱一定来帮助你!我无亲无故,认你做妹子好吗?”
“太好了!你就是我的姐姐了!”
她们一直等了两趟车还是没挤上去,直到最后一趟,由于时间晚乘客少才坐上了公交车。车窗外呼呼风响,车子穿过了无数荒地和树林,一座乌黑、荒怪、陡峭的刺破天空的大山扑入眼帘。大山腰上积着雪,顶上阴云笼罩什么也看不清,山脚白骨成堆,长满枯草,有一个加油站坐落在斜坡上。车子越接近大山,阴风愈发猖獗冰冷,王青娥初来乍到冻得直打颤。
“王姐,这就是阴山了!阴山到底有多高,至今还不能确定,因为它时时刻刻都在往上长——每有一个新魂来到冥界它就长一寸,真不知道它要长到什么程度!”小徐在旁给她指点解说着,身旁的司机忍不住感叹道:“唉,一些犯了大案的罪犯都喜欢来阴山躲避,所以这些年这里成了黑帮的聚集地了!警方都拿这里没办法,年年抓年年有,过往的车辆都不敢往这边开,老子就倒霉,上边偏要在这里开一条什么狗屁公交线路,这不是拿我们这些小职员的脑袋开玩笑吗?!”
说着车子上了阴山的盘山公路,山路蜿蜒,王青娥体力虚弱晕车了,小徐连忙帮她按捏肩胛、虎口。就在这时,两个骑摩托的彪悍男鬼从后面超了上来,拿出马刀和手枪哇哇怪叫着喝令停车。“糟了,我们遇上车匪了!”司机惊恐地叫起来,一车上的人紧张起来。
“砰——”一个匪徒朝天打了一枪,司机无可奈何只好停下车来。两个持刀拿枪的匪徒走了上来,一个用刀架在司机脖子上,另一个用枪对着众人大叫:“全部给老子乖乖蹲在座位上,把钱和值钱的东西全部放在大腿上,再两手抱头,谁要是不配合,谁的脑袋就嘎嘣!”
王青娥做梦也没想到在阴间会发生这种事情,看来阴间比阳间更凶险黑暗。自尽后以为彻底解脱了,可没想到这又是一个痛苦的开端。她觉得命运对自己太残忍了,死后连做鬼都这样倒霉,不经由悲转怒,心想要是这两个匪徒难为自己,自己就跟他们拼了,就算被打死也好,免得做鬼都痛苦。她一文没有也不抱头。小徐还有个皮包只得拿出来放在大腿上,哆嗦着抱起头,见王青娥不抱头,忙低声叫她。她苦笑一声说:“我什么也没有,他们要命就拿去吧。”
车里的鬼客谁敢不要命,半分钟后一律拿出钱物乖乖地抱起头。一个匪徒拿出大麻袋,贪婪地逐一收缴起旅客们放在大腿上的钱物。到小徐和王青娥前收了小徐的皮包,见里面没什么值钱的,又见王青娥腿上没有钱物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不经恼怒起来,问道:“你这破包就没个子儿?你呢?你的钱物呢?快拿出来,否则你们两个就死定了!”
小徐嗫嚅说:“大,大哥,我们今天都没带钱,只带了这个皮包,求大哥可怜下我们……”
“是吗?——哟,这小嘴甜的嘛,这小脸——”匪徒狞笑着捏了下小徐的脸,发现她们两个都长得清秀可人,又说:“真的没带钱?没带钱没问题,看你们两个水灵灵的,等下就下车随大爷们去乐乐就行啦!”另一个押着司机的匪徒附和着狞笑起来。
小徐吓得颤抖起来。王青娥倒大有把生死置之度外的样子,她冷笑一声,瞥了一眼这个匪徒,说:“你不要吓我妹子,她年纪还小。我们今天都没带钱物,我们天天都要从这里经过的,等以后多带点钱物来孝敬两位,所以还请两位通融一下。”
“通融?拿什么通融?老子从来不做吃亏的事——拿你给我们通融通融吗?”两个匪徒淫笑起来,一车鬼个个胆战心惊,不敢出声。
王青娥又问:“你们要怎么通融法?”“只要你肯下车随我们走,我们就放过你妹子!怎么样?你敢吗?”
“说话算数?”“当然!”“那好!”王青娥从容答应了,小徐担忧地望着她,说:“王姐,你千万不能随他们去啊!”
“没事!”
匪徒搜刮到后面见有好几个也是没钱,不由拳打脚踢起来。几个旅客被打得口鼻流血不敢还手,她又对那两个匪徒说:“请你们不要为难其他旅客,看在我跟你们走的份上放他们一回吧!”
“好吧,老子今天心情好,姑且饶了你们!”
两个匪徒收完财物,王青娥就下了车。一车人都望着这个勇气过人的弱女子。小徐探出车窗含着泪水望着王青娥,王青娥看了一眼小徐,说:“听姐的话,快回去好好工作!”说着就坐上一个匪徒的摩托车,轰然一下就调头走了。
两个匪徒兴高采烈,王青娥坐在后面很想纵身跳下车子向那万丈悬崖滚下去,但突然心中冒出一个庄严的声音:“你在阳世已经受尽欺凌了,你来阴间还想忍辱自尽?况且你已经是鬼了,除非你的三魂七魄全部消散你才会消失!你只有坚强起来,去反抗!为你的尊严去反抗吧!”她猛然觉得身心充满了力量,见前面这个匪徒腰间挂着马刀,不由多想就伸手将刀拔了出来,把刀锋伸到匪徒的脖子喝令调头走——匪徒没料到这个弱女子竟然敢抽出自己的刀来威胁自己,另一辆摩托车上的匪徒见状掏出枪来对着王青娥大喊:“快放下刀子!”
“快调头走!”王青娥喝令前面这个匪徒,匪徒再狂也怕刀锋划破喉咙,连忙调转龙头又向丰都城的方向开去。另一个匪徒见状也忙调头追了上来。“臭婆娘,你想死吗?竟敢威胁我的伙计!快放下刀子,停下来!”“你要敢向我开枪,我就一刀抹断他的喉咙!”于是盘山公路上上演了一幕弱女子持刀威胁狂暴匪徒,匪徒又不得不听令驾驶着摩托前进,而另一个匪徒虽然拿着枪,又不敢开枪,只得紧紧追随着的精彩镜头。
“说!离丰都城还有多远?”“还有两公里——我说大姐,你该不会叫我直接载你去警察局吧!”“这是个好主意!”
“砰——”后面那个匪徒见他们越来越靠近阴司了,再也顾及不了他同伴的性命,扬手就是一枪正好打在王青娥手臂上,刀子掉落,王青娥手臂上冒出蓝色的血来,这个被胁持的匪徒见掉了刀子,猛一甩龙头,王青娥就被甩飞出去,跌在五米开外的公路边上。王青娥幸好是鬼身,身体很轻,摔一下没多大伤损,她见路边尽是枯木杂草就扎挣着一滚滚进去了。两个匪徒气得哇哇怪叫,停下车来四处寻找,始终不见这个敢反抗他们的弱女子的身影。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从草丛里爬了出来,见那两个匪徒早没了踪影,就撕下一块前襟来把手臂上的伤口包扎好,向山下看去,丰都城城楼诡异地坐落在烟霭暮色中。
她走下山去,丰都城巍峨的城墙矗立在眼前,城楼上高高飘扬着黑旗,城门上刻着三个巨大的篆体字:幽冥界。城门下无数幽魂来来往往,数十兵卒荷枪实弹地镇守在通道的两旁。王青娥走了上去出示了冥河和阴山的通行证,士兵便放她进城去了。城里街道的陈设颇似民国初年的样子,王青娥终于找到了点熟悉感。她正要问游魂“亡魂民政部”怎么走时,只见路旁的一扇大铁门里一个警察模样的人把一个女子哄出门来,大铁门侧挂着一个大铜牌,牌上写着“冥界巡捕司”。那被哄出来的女子蹲在大门边嘤嘤哭泣。王青娥仔细一看,竟然是小徐!她喜出望外就跑上前叫声“小徐!”,就眼前一黑昏倒过去了。
原来小徐到了阴山丰都城后即刻拉着司机和众旅客到冥界巡捕房报案,这些警察带理不理,胡乱备了案。一听说是抢劫案发生在阴山就哭丧着脸,说要等制定出什么行动计划才能出动警员去缉捕罪犯,便将众鬼打发走。小徐救王青娥心切,留在巡捕房哀求他们马上出发救王青娥,那些警察不耐烦就把她哄了出来。
小徐连忙叫来黄包车把王青娥送去冥府灵疗院医治。经过几天的医治,王青娥痊愈了,但是医疗费高达七万。(简直是抢鬼!)为了取钱付高额的医疗费,这天小徐带王青娥到丰都城亡灵民政部办注册手续领身份证。
一大早民政部的办理窗口前就排着1公里长的队伍了。这些五颜六色的新死之鬼都是来这里办理户口手续的。王青娥见了这个阵势就叫小徐先回去上班,她排进了长长队列里。一直排到傍晚才轮到她,可是人家已到下班时间要关门了。王青娥焦急而恳切地请求公职人员办理,人家喝道:“明早来了,没看见下班了吗?!”王青娥回头看去,后面还排着密密麻麻的鬼魂。
为尽快领到身份证,她只有和那些鬼魂连夜排队等着。次日窗子打开了,工作人员把王青娥的两个通行证插进一个机器里,机器的屏幕上立即呈现了王青娥上吊自杀那一幕。
“你是上吊自杀死的?”
“是的。”
“自杀属于虐待身体罪行里的一项,根据冥府法规,扣除你的财产保险和低保,罚款1万。”
“我不是无故自杀的,是受了很大的精神打击才这样做的。请求冥府能免去罚款,并给予我帮助。”
“这不可能,明文规定的,你看看窗子旁的条约规章。”
她悲愤得说不出话。
“拿着身份证和罚单——记住,一个月内你必须将罚款汇到民政帐户上,否则你就等着坐牢了!你可以走了!”
王青娥捏着铝制的身份证和一张一万元的罚款单摇摇晃晃的走了。她去了冥行开通账户,发现她有九万二千冥元的存款,外加一顶花轿,四个轿夫。她把花轿和轿夫存在冥行,交了医疗费和罚款后,只剩下一万二千冥元了。
她得有个安身之所。丰都城附近的房子太贵了,她只得到郊区的民房里租了一间五个平米的单间,房租再怎么砍还是贵得死鬼:每月租金600冥元。郊区的民房环境脏、乱、差,居住着很多失业流民、手动劳动者、外来打工者、精神自闭者、贫困艺术家,几乎每个胡同里都贴着恶心的性病医疗传单、办各种假证的电话号码单子,和一些某某丰满靓丽女鬼寻找男伴的恶俗广告。民房里光线幽暗,各种难闻气味交织流涌着,垃圾到处是。很多家人还带着小孩,一些小孩整夜啼哭,一些家庭天天吵架大骂。鬼房东们臭嘴哄天,刁蛮粗暴,连刚搬来几天的王青娥一次因为洗衣服后没将水管关紧而漏了几滴水,就挨了一顿臭骂。第五天凌晨5点,窗子被鬼贼撬开,她的一件新衣服和300元冥币被偷走了。她向房东反应,房东冲她大吼道:“谁叫你不关好窗子的?鬼都跑了还找谁要?冥警都不管,我管什么?你要住不住,别来找茬!”轰得她满耳朵嗡嗡响,只得忍气。
过了几天,听小徐说冥府将在今年的中元节公布亡魂投胎名目公告——按照冥府规定,凡在冥界定居三年以上的鬼民均有投胎转世的机会。
中元节那天早上,小徐叫上王青娥去民政部宣传栏前看公告,无数鬼魂早聚集这里了。榜文下来,小徐见没有她的名额,不禁伤心落泪,对王青娥说:“前五天刘判官来店上找我按摩,这个老畜生竟然施暴玩弄了我,还口口声声说一定帮我争取到转世的名额——如今榜上没我的名,我这苦日子要什么时候才能熬到头?这老东西骗了我!糟蹋了我的身子不算还不让投胎!”
旁边一个衣衫褴褛的鬼冷笑着对她们说:“别天真了,投生的名额早被那些高官的儿子、孙子、重孙们占去了,还有那些孝敬了他们银两的有势力的恶鬼了!年年来,年年伤心失望,我都在这等了十多年都没份,你才等了三年有什么哭的?唉!这世道!”说着转身走了。
“什么刘判官?他还糟蹋了你?还有王法吗!”王青娥见小徐被辱,又听了那个鬼的话,不由大怒。
“这老东西是阴司司法部部长,权势很大,开了十多家按摩院和歌舞厅,他做幕后大老板,黑白两道通吃!我们这家洗浴店的老板就是这老东西的爪牙。那晚他来洗浴店要我给他按摩,我生病不想去,被我们老板又打又骂,只好去应承那老东西,不料这老东西……”小徐已经泣不成声了。
“这老贼!!”王青娥怒火填膺,很为小徐不平,“唉!我还以为阴间一定是黑白分明,惩恶扬善的,没想到车匪、路霸、黑帮横行,贪官污吏一手遮天,鬼魂大众生活苦楚,真比阳间还黑暗肮脏啊!”她看着这鬼影憧憧的丰都城,看着阴郁低沉的天空,一股寒气透彻全身。
每逢中元倍思亲,她又想起那个令她爱之深恨更深的林峰了,于是拉上小徐,夹杂在亿万游魂里,涌出鬼门关,向人间寻找温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