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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大学·青春·摇滚(4)

作品名称:夜游者      作者:草芒      发布时间:2016-01-12 14:24:28      字数:13373

  大一上学期我读了两个月后,她也上师大来读计算机管理。
  她打电话给我说要想来找我,我一下慌了,考虑到舍友们脏话连天,就回她说约个时间、地点见面,并说舍友们很“粗犷”怕“有辱斯文”,她说她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娇贵。见面那晚很愉快,我们走了很长的路,夜灯拉长着我和她的身影并连在一起,风柔和地梳理着她的短发。她鼓励我好好学美术,以后做个画家或者工程师。和她在一起,觉得世界上的一切都那么美好。
  我们的学校很近,只有1公里左右,但彼此都喜欢用信来联系交流。信的朦胧美营造着纯洁、旖丽的氛围。在信的星空下,我热烈地向她表达着我的思想,倾诉着我的苦闷,像那只丑小鸭。每次在校邮递室领到她用娟丽的字迹写着我的名字的彩色信件时,心中总是荡起一阵阵涟漪,仿佛看到一只洁白的天鹅落到手心。读她的信一定要把感情酝酿得快溢出来,而且要在晚上学校快要关灯前的十分钟时,洗完脸脚,挂上帐幔,躺上床,微微跳着一颗兴奋的心拆开信封,一股信纸的清香味迎面扑来,一句句深沉低婉的她的低语飘进心灵、大脑,感受着她对家庭父母不和的忧郁,欣喜着她看到的希望。她的信总有一种令人心醉的深沉的淡淡的忧郁,正是这份忧郁衬托着她的纯洁和美丽。一种介于爱情和友情的朦胧的感觉回旋萦绕着我,于是我在诗的星空里采摘着可以为我表达的音符。
  但她对我亦近亦疏,我憋在心间,常一个人出去夜游,对这份感情难于把握。她说我们先做朋友,增进理解,但我心中觉得这是个托词。渐渐感受到迷茫和失落。临近期末的时候我们就没有联系了,我怕主动后的伤害。她也没有联系我,我知道她在逃避。
  考完试,第一次读大学回家见到父亲劳累的身影,加上我在外面的生活感受,我成熟了许多。整个假期我和她没有联系,我想我们就这样无声地结束吧,也许再往前走就是痛苦。
  那个寒假我的外婆去世了。那是个寒冷的下雪的早晨,老家的舅舅打来电话给姑妈家,姑爹上来通知我们。当时我还没起床,听到外面说外婆去世了,十分悲伤。听舅舅说外婆临终前还念着我妈的名字,老人终于受不住寒冬的折磨走了。我和我妈急速回老家去了。我跪在外婆的灵柩前诵了好几晚点《金刚经》,希望外婆的在天之灵得予超升。有一晚上我和母亲睡在灵柩旁守灵,快天亮的时候我梦见外婆向我走来,突然她随着脚下的土地慢慢下沉,我拼命大喊,伤心落泪。天亮的时候,灵堂外面用喇叭放起《哭娘经》唱得撕心裂肺天愁地惨。出殡那天,我紧随着队伍看着将外婆的灵柩安葬在山地里。生命太无常了。我的外婆一生勤苦贤惠,去最远的地方就是会泽县。她瘦小身材,头上常年包着黑纱巾,躬身微驼,做完家务就只会静静地坐在墙角,看着她的小鸡小鹅,像一棵静默的老树。常记得我七岁左右的时候,外婆来我们家跟我一起去电影院的广场看守晒打的谷堆,晚上都要守着。一次有几个比我大的小孩跑到我们的谷堆上打滚捣乱,我冲上去就和他们扭打起来,外婆用温和的声音喊道:“冇打了!”扬起的手打在那几个小孩身上就像在拍灰。她老就是一个善良柔顺的老一辈农村妇女的典范。
  假期过完后,我带着愁闷的心情又上昆明读大一下学期了。
  一个阴雨连绵的下午,我和几个舍友在宿舍里闲聊。我静静望着窗外的街道、楼宇,突然间看到孔和她姐穿过百汇商场。她穿着一件黑风衣,低着头,脚步缓慢,我的心一下跳了起来,惆怅地望着她远去的身影,直到消失在茫茫人海里。心中若有所失,信手就写了一首小诗:
  阴雨的季节
  忽见你从街上走过
  黑色的风衣,忧郁的脚步
  我努力探着头用目光挽留你的身影
  但你已消失在人海……
  写完后,我不假思索,就放进信封寄了出去。过了两天,我们学校99级的各系同学五、六百人要开始军训了。我们从学校一路小跑前往黑龙潭武警指挥学校军训10天。那天我肚子不舒服,强忍着,一边还挂念着那封信,想象她收到信时的各种反应。10天军训中,最要命的是静站三个小时,谁要是动一下就要被罚跑绕操场50圈。好多同学都支持不住,有几个女生还昏倒了。为了对付静站干脆我默念六字真言,练起气功来了。三个小时下来,好多同学都不行了,我这瘦材竟然无事,真是奇迹。还有一次三更半夜,教官们突然吹起警号来场演练,将我们从迷梦里拉出来,紧急集合。然后教官说某处有敌人空降,要我们立刻赶赴战场,气氛紧张肃穆就跟真的一样。于是我们五、六百号人稀里哗啦小跑而去。跑上个十来公里,又说敌人已经撤退我们可以回营了,我在路上很觉搞笑。最紧张的不是踢正步打擒敌拳,而是吃饭。由于一天劳累下来,同学已经是饥肠辘辘了,用餐时间又只有15分钟,于是吃起饭来大家个个狼吞虎咽,拈起菜来慢了些动作只能吃菜渣了。最要命的是一坐下来就唱军歌喊口号“雄起!”,对于我这样一个生性闲散热爱自由的人实在是一种折磨。我喜欢兵器但不喜欢铁板的军规,当兵只是幼时的梦,但军人钢铁的意志是我所敬佩的。军训结束全体教官和同学开了个联欢晚会。记得那晚我不知抽了那根筋,上前表演了套自创的“醉拳”,竟然搏得阵阵掌声。有个节目是中文系的两个同学表演相声,尽管他们在哪里卖力的表演,表情作极度的夸张,声音作特殊的处理,可是一点也不好笑,我回头发现好多同学的脸上只是微张嘴挂着别扭的微笑——那两名同学就像两头尴尬的恐龙,不过我们还是对他们的表演报以的热烈的掌声。
  10天军训结束,我们一个个像从亚非拉回来一般,脸皮都被太阳晒黑了。当回到学校教官喊解散时,真有种从集中营里释放出来的感觉。当晚我们几个舍友出去打了个牙祭。大家的神经还紧绷绷的,早上起床后还将被子叠得像豆腐干似的。这时候我收到了一封信。她回信了,说打了好多电话到我们宿舍都没人接,看到我写给她的小诗很感意外,并说她知道我的心事,只是她觉得她现在还没有谈恋爱的资本,提出我们还是先做朋友,于是我们又恢复了正常的联系。破冰的那晚,我们走了好多路。
  五月份的时候,表哥玉林打电话来说他们已经从县工人文化宫买下了那套半新不旧的架子鼓,叫我放假回去合乐排练,准备去吕云工作所在地五星乡为乡政府庆祝“五四”做表演。我兴奋极了,放假当天就急急坐车回家去了。
  一到吕云家就见表哥玉林、吕云等人正在绷鼓皮,调理踩锤、鼓架。这套鼓有四个桶鼓,两个铞镲,一个踩镲和低音鼓及落地桶鼓,桶边为银灰色,声音还正。调试好后,吕云叫我上去试试,我坐在真鼓前兴奋极了。有了平时的基础,我很快能演奏一些基本、简单的节奏。玉林和吕云也迫不及待地拿起吉他,于是我们在吕云家里的一间废旧的小屋里玩起音乐来。以前我打的都是纸箱,现在用真鼓,感觉太棒了。于是我们三人成立了一个乐队组合,起了个“光芒乐队”的名字。还合了个影——在那间破旧的小屋里,在架子鼓旁,当时骨瘦如柴的我穿着一件黑T恤拿着鼓棒倒戴着帽子站在中间,玉林和吕玉一左一右拄着吉他踩在音箱上,神采奕奕地望着前方——这张照片锁定了我们那个最摇滚的岁月。
  为了保证“五四”晚会的音乐演出,我们三人选定三首歌作为表演曲目。它们是《你知道我的迷惘》、《不再犹豫》、《赵家老哥》,开始了夜以继日地排练,同时还拟定了台词。排练了两天,5月3日一早,玉林及他女友小蔚、我、吕云、三钱一行五人紧张兴奋地出发了。三钱负责搬运和音响维护,一出门比谁都兴奋,抱起低音鼓就走。
  来到车站,把电吉他、音箱、架子鼓(只带了军鼓、低音鼓、踩镲、一个铞镲)搬进一辆面包车。大家坐进车后,一个个兴高采烈,对此次初演充满信心。
  开车的司机是个三十左右的,有点风趣,他见我们这种阵容就问:“几位是从昆明来到?要去五星演戏嘎?”我们被逗得笑起来。他看见了低音鼓又说:“你们还会玩这种东西?我见人家玩着这种东西的时候忙得很!”他的意思是见过别人打架子鼓时双手快速敲击,用一个“忙”字来形容,很有新颖风趣,我们几个又笑了起来。
  “师傅,你要么送给你了。”三钱打趣道。
  司机又看了看鼓,说:“哎,这种么拿去蒸包子还差不多!”
  我们一起大笑。就这样,一路欢声笑语,看着两旁绿油油的稻田,吹着舒爽的夏风,向五星进发。
  一个小时后,我们来到了五星乡,先到吕云工作地点五星电管所放置乐器休息,又在哪里排练了一天,还用吕云的录音机录了盘纪念磁带。
  5月4日临近傍晚,距离初次演出时间只有两个小时了,大家一时紧张起来,于是冲到小酒馆里几杯老白干下肚后,胆气提了起来,一个个摩拳擦掌
  晚会将在五星招待所三楼会议厅八点举行。我们预先就将乐器音箱搬到了会议厅,在小台上摆好调试好乐器、音箱。这个会议厅有50多个平米,一旁放满了长椅子,另一旁有个小台,比较简洁大方。随着演出时间的临近,好多农民、小孩、学生一一入场,空荡荡的会议厅里渐渐热闹起来。我们的酒醒了几分,心不禁噗通噗通地跳起来。也许我们的音乐也要从农村包围城市,我想道。
  等乡政府领导们一一入座后,功放就响起了《歌唱祖国》,嘈杂的人群慢慢安静下来。现场还有许多人不断进入,坐不下的纷纷站在后面,窗外也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乡民。我们五人和演员们靠墙侧坐着,心快要跳出来了。
  乡长上台讲完话后,女主持人登台对大众说道:“第一个节目有请五星电管所吕云和他的阳光乐队(主持人说错了)登台为大家表演!”
  那些中学生先叫了起来,而那些农民向我们投来好奇的眼光。我直觉耳朵嗡嗡作响,玉林突然腼腆起来,吕云也不自在,酒力已经消了大半。他两个挎上吉他后,我也吸了口气稳稳在鼓前坐好,台下的三钱和小蔚投来鼓励的目光。
  吕玉清了清嗓子嗫嗫地对着话筒说:“大家晚上好!值此五四青年节来临之际,我们乐队为大家献上几首歌曲,祝节日快乐!”大众又爆发出一阵掌声。
  “第一首歌——《你知道我的迷惘》,希望你们喜欢!”吕云扭头看了我一眼,我便用鼓槌对敲了四下,玉林的华彩开始了,接着吕云的节奏吉他加入了,前奏响起后人群又爆发出掌声。我不由胆气又提升起来,认真地演奏着。
  “一个人在孤独的时候,按着难以痊愈的伤后,究竟应该拼命奋斗,还是默默地溜走……”吕云轻扫着和弦唱了起来。于是我们的音乐列车沿着节奏的轨道顺利启程了。到玉林弹间奏的时候,大众又给予了鼓励的掌声。豪爽的他突然含羞起来,转身缩在我的身旁演奏。当最后一个音落下吕云说“谢谢”时,领导和众乡民又热烈地鼓起掌来。我们倍感荣耀,尽管表演十分拘谨,完全没有一点激情的台风,但我知道,这将是我们三人向音乐理想踏出了真正的一步。
  接下来由乡政府文艺团表演歌舞。几段歌舞后,一个单位登台合唱《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由于一时找不到音乐碟就叫我上去给他们打鼓伴奏。这是第一次在公众面前为别人打节奏,我不免有些惊慌,但随着他们合唱的歌声响起,我就渐渐进入了音乐状态,稳健地为他们伴奏到最后一句“就没有新中国”时,我收不住手脚,加花敲了下镲,一声脆响,将站在鼓前的合唱的一个人给吓了一跳,他像被电击了似的扭头逮了我一眼,我很别扭地笑了。
  后来我们又登台表演了《不再犹豫》、《赵家老哥》两首,音乐吸引来大批乡民,他们虽然听不懂,但是是报以了热烈的掌声。
  晚会表演结束,我们登台奏起舞曲,供乡领导们翩翩起舞。从慢三拍到快四拍,再到迪高节奏,尽情联欢了一把。
  晚上乡政府摆席庆祝,领导们频频来劝酒,还问我们乐队叫什么名字?我临时取了个“阳光乐队”的名字。副乡长听了笑着说:“小伙子们,好好努力,你们真是年轻有为!”
  第一次演出成功,我们士气大振,怀着“成就感”归来。音乐的狂热激情让我们一发不可收拾。三个摇滚的堂吉诃德似乎在一夜间都成艺术家了。
  回到学校,一切又恢复了平静。6月份的一天,我们又相约见面了。她穿着雪白的衣裙,就像白雪公主一般。
  那天天气很好,我们逛进了云南大学校园里。在绿荫道上热烈地交谈着对未来的理想。她的芬芳熏人欲醉,我心中一阵翻江倒海,就用打探到语气问她。
  “我想问你个问题。”
  “你说嘛。”她微笑着望着我。
  我鼓起勇气问:“和我在一起你有什么感觉?“
  “我只觉得我很快乐。”她绽放着青春的光彩,“跟你在一起一点压力都没有。”
  我问她压力是指什么,她嘟着嘴说:“压力就压力嘛。”接着她又说:“但你把我想象得太好了,当你发现我真的面目时,你会觉得我欺骗了你。”
  啊呀,这句无心的话我却真的听进去了,就像一盆冷水浇在心坎上。敏感得病态的我突然感到这份感情没有结局,我是不是一直在勉强她?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得来的就这一句?
  我和她友好地告别。望着她白色的倩影慢慢消失在人群中时,转身的瞬间强压的悲伤重重撞来。你爱我吗?难道我们的这种纯洁的友情就不能再向前发展了吗?你说和我在一起很快乐难道仅仅是因为友谊的缘故?这是不是你在委婉地拒绝了我?我好似中了魔似的控制不住自己胡思乱想,而且在心中演绎起一出浪漫而荒唐的悲剧。
  晚上为了给自己营造悲凉和凄美的气氛,我把她写给我的几十封信拿来出来,带上吉他和一瓶啤酒,如孤魂野鬼似的上了宿舍楼八层(当时七、八层都没人住)。我坐到走廊的一角,大口喝着啤酒,接着从窗外投进来的街灯灯光翻看她的一页页信,仿佛从里面能找出一个我们童话世界来。突然我想起那个困苦的家,我坎坷的求学历程,不禁悲从中来,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我竟然觉得晕乎乎地,便抱起吉他唱起《灰色轨迹》:
  “酒一再沉溺,何时麻醉我抑郁?再有那些挣扎与被迫!……”
  唱到痛处,泪如泉涌,她那挥之不去的魅影飘忽在眼前,我如堕进一个迷幻的梦里。酒喝完了,人哭够了,对着这一封封充满温情的信突生杀心。“你走吧!”我嗫嚅着拿出火机点燃它们,心也随它们葬身在火焰里。
  信烧完了,我的心也如死灰似的。这时悲情升华,觉得这样做还不够凄美壮烈,于是决定把这些信的“遗体”送到一个没有人世喧嚣的纯洁的地方“安葬”,就像林黛玉洒泪葬花那样壮烈。我去洗手间洗了泪眼,用塑料袋收拾好它们,失魂落魄地走了楼去。
  但是到哪里去呢?我骑上单车好似腾云驾雾,两旁的街灯闪着迷幻的光,天空中那些夜星就像梵高的《星空》里的那些星星般组成漩涡状旋转起来。“再见了再见了,我心爱的人儿呀……”我反复哼着伍佰的这句,身后似乎跟着一大队“送葬”的幽灵。红绿灯、人流、车群全都变成一股股流光,我沉醉在自己的迷梦里穿过现实走向梦到甬道。
  走了很久,也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从荒凉的街道拆迁的楼房来看,我分明已经到郊区了。单车骑不了,我下车推行,夹杂在许多黑乎乎的人群里。到处都是众生,根本没有一个安静而纯洁的地方。我不由一阵焦躁。最后找来找去,来到一座桥上。此时月光皎洁,河水澄澈,两岸都是随风摇曳的杨柳,几片树叶还飞扬在河面上。“就选这吧,安息吧,我的爱!”我喃喃低语着解开袋子,迎着风,把它们的“骨灰”撒向河水。木然伫立良久,好像到了电影的尾声。
  “安葬”完它们后,我才像看完电影走出影院的观众回到了现实。至于如何回去,如何如无头苍蝇慌不择路就不细说了,只记得回到学校倒在宿舍的床上时已是十二点。那晚还好宿舍里只有一个睡熟了的舍友,要不然免不了一番无聊的诘问。
  第二天冲到理发室里剪短了发,因为从此剪去情丝断除烦恼了。可是一走出理发室,烦恼又来了,还是加倍地来了。这种荒唐的痛苦竟然激发了我的写作灵感。在那郁郁寡欢的五、六天里,写下了一首长诗——《诗神》。她就是我心中的诗神。
  ……
  终于给我戴上蓝色的花环
  你的无名指也套上黑色的宝石
  太阳神驱驾着长车
  黎明之神用鲜花驱开了黑暗
  ——便拥抱着你
  飞翔在深渊……
  按动你红色密咒的ENTER键
  你的双手拷贝了我的忧郁
  ——放两片雪亮的圆月
  圈住我们的脚步
  于熙熙攘攘和滚烫的血块中
  拉着你,染润这颗
  飞啸的毒弹
  这是一颗飞啸的毒弹
  洞穿了一个生死的空间
  ……
  在青春的黑暗和孤独的创伤里,我把她编导成一个女神和情人的综合形象,一方面她负责引领我冲破现实的桎梏追寻心灵的解脱,一方面以情人的身份陪伴着我在人世流浪,感悟生命。选择诗歌,好像有一种就义的感觉。因为文学正被被流放。我好像将自己放在神圣的祭坛上,随时准备为“真、善、美”献身,为诗神牺牲。我将爱情、理想、对生命和文学的思考、对诗歌的虔诚交织在一起,转换时空加入超现实的一些技法来写作这首长诗。我编织了一种为诗神牺牲的壮美和对爱情的真挚悱恻的氛围,让自己久久沉溺在其中。虽然里面有强烈的感情夸饰——浪漫派的感情泛滥,但我每写一行都感受到被一种来自地底喷薄而出的力量而震栗着……于是我被诗神洗礼了。
  长诗写完后,又过了几天我忍不住给她寄了封质问那天她为什么对我那样说的信,等了三天不见回音,自己又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坐立不安了,便横下一条心出外给她宿舍打去电话。
  “喂?”正是她接到。“是我。”我沉重而缓慢地说。“哦,小龙!”她话中含着不安。我问她写给她的信收到没有,她说:“看了,我正想给你回信呢。那天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我没有回答她,停了一会问道:“你不是说和我在一起觉得快乐的吗?但我觉得你好像在逃避什么?”
  “没有……我只是觉得,”她不安难过地说,“——我只能告诉你,我真的很珍惜这份友谊。”
  我情绪激动起来说:“其实我没有希望什么,我只希望,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
  当得知她生日快到时,我把仅有的10元钱跑去新知图书城给她买了本卞之琳的诗集,回到宿舍找来卡纸把书包装起来,画上花纹写上祝福语,并附上以前写的《希望你喜欢》一首小诗。包装完毕,我兴奋地递到她手里时,一颗剧烈跳动的心才平息下来。她低着头,感动和不安交织着。我告诉了她,我那晚喝醉酒烧信夜骑单车的壮举后,她看着我愧疚地说:“小龙,以后你要是觉得我错了哪句话,你当面指出,免得我们发生误会。你人真的很好,我对这份感情很珍惜。我对你没有虚假更没有欺骗。这个社会每一个人都有一副面具,但我真的不想伤害你。”于是我们似乎又恢复了友谊,我痛苦的心得到了舒缓。
  期末考试完,我突然不想回家了,想在昆明打个假期工。学校假期间不能住,我只得去找炳生,住在他们厂里的宿舍。一天,我回学校找一个三年级的同学请他帮忙给我找点事做,结果那天他不在。我闷闷不乐就骑单车逛悠到北站,突然想起这里住着一群神秘修行者。那是下学期通过一个朋友认识的。那次朋友带我来过这群修行者的住处。记得那是一幢民房,整个楼房都被他们租了下来。他们来自北方,一行10人,大多在四十岁以上,其中有一个像猫头鹰般警觉的姓李的小伙(据说还练过武)给我印象很深。他精瘦,沉默,不苟言笑,做事雷厉风行,住在大铁门旁的小屋里,作为看守这栋民房的门卫。那次和朋友去找他,到他的小屋玩。朋友打开电视机,电视机里一群三点式的外国妞跳起了歌舞,那个伙子一见,立刻怒形于色,啪的一下将电视关了,红着脸义正词严对我那个朋友说:“这些东西看不得,完全是腐蚀人心性的,尤其能阻碍我们的修行!”那一瞬间,我还真有点被他震住了。初次见面的那晚他们中有一个高大魁梧的四十来岁的东北女人,她是这群修行者的头目,人称“大姐”,是负责来昆明“传教”的主要负责人。她一见我就对我传起什么“圆顿”教来,说是这是佛教中的最高法门,只要修行人能按照教规修炼就能“顿超三界”。鉴于当时正风行着消灭“法轮功”的热潮,我本能地觉得这可能是个邪教。那个大姐见我心存犹豫,就拿出她早年的的佛教的皈依证给我看,并说这个教本来就属于佛门,还说这个弥勒佛传下来的法门,直指心性,比禅宗还快捷,比密宗还高深,信仰的中心就是古印度教里的宇宙唯一的主宰——至尊人格神奎斯那。要全身心地皈依奎斯那,将精神和肉体奉献给奎斯那,满怀着无私的爱、奉献,祛除诸恶,达到忘我之时,就能与回到奎斯那的天国里,永远解脱。还说奎斯那每一劫会分身来这个世界传道,释迦牟尼、老子、耶稣、穆罕默德等等贤者都是他的化身。特别释迦牟尼是他化身中带有他70%力量和信息的大化身者。释迦牟尼创立的佛教是这个法门的“基础”。好多东西都与佛教相通,当时肤浅的我竟然被他们这套理论给震住了,但内心深处有一种说不出的抗拒力量在支撑着我没有完全听信这位大姐的高论。那晚那个大姐看我后说,我很有慧根,如果能修炼他们的这个法门,必定能迅速成就。我半信半疑,推说以后有机会来试试。这一别就是好几个月,真没想到那天会不由自主地来到了那个铁大门前。加之心情抑郁,精神恍惚,就怀着一种猎幽访胜的奇怪心情敲了敲大门。小李打开了门,一见我很感意外。我说来找他玩,他说大姐正在林师兄家传教,机会难得,叫我赶快去。我当时心神恍惚也想见识下就叫他带我去了。
  我们来到一个小区,他领着我来到了那个林师兄家。林师兄中等个子,操一腔普通话,文雅白净,他老婆正怀有身孕,夫妻两个客气地将我迎进来,小李就走了。这时大姐从一个房间走了出来,见是我很高兴,就说:“你来得正是时候,这一班才进行了一天。”“要修几天?”我问。“五天,你赶快进去吧,这是你的机缘!记住,要认真听圆顿师傅的讲经带!不要打瞌睡啊!”她开了扇门引我进了一个八平米左右的房间里。房间里全铺上泡沫地板,盘腿坐着五个人,三男二女。房间中央顿着一个放音机,从里面传出一个声音浑厚爽朗的中年男音的演讲声。大姐对众人指着我说:“这是新来的师兄,很有慧根的!”我和大家一一相见。大姐安排我到一个墙边盘腿坐下,就关门出去了。那五个同修中四个年龄都在30以上,一个是50左右的干瘦男子,十分面善。其中有一个女同修戴着眼镜,文绉绉的,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怕是前世有缘,今生才有这种感觉)。
  录音机里的讲经人据说就是圆顿教的开创者圆顿师父,我进屋的时候,他正在录音机里激情澎湃的讲法。我们五个人的面前都有一本《薄伽梵歌》,圆顿师傅在讲解它。《薄伽梵歌》是古印度教一本关于阐述宇宙、生命、主、奉献、离欲解脱的伟大著作。书中的宇宙之主认为是古印度教《吠陀经》中的毗湿奴神即至尊人格神奎斯那(也称“黑天”),宇宙万物都是他的仆人,其维护宇宙和平,展现赏善罚恶。书中宣称我们由于忘记了这位“真我”而堕落轮回,生生世世不得出离苦海。“有我”其实是我们堕落的根源,唯有“忘我”而将全身心奉献给宇宙之主——奎斯那,广积善德,无私奉献,遵循奎斯那的教导,灵魂才能得救,才能回返“主”的身边,得到究竟解脱。《薄伽梵歌》成书于释迦牟尼创立佛教前。至于这部经典是谁写的,实在众说纷纭,莫可一辨。这本书中反反复复在阐明两个字:奉献。而这种“奉献”是要求人们彻底放下自我,在自发状态下为万物生灵、为奎斯那奉献爱心、财物、食物乃至生命。在这种无欲无求、充满爱心的奉献下,就会放下“我执”,让内心充满安乐,让灵魂得到超升。这个“奉献”在佛教看来就是“无相布施”和“慈悲”,这一点上与大乘佛教有共通之处。还有,其中“忘记小我”与佛教的“无我”有异同之处:薄伽梵派主张的是“忘记小我”而皈依“至尊人格神”那个“大我”,最终与奎斯那融为一体,得到解脱;而佛教的“无我”则是破除“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才能明心见性,开启心中的那个大宝藏——佛性,而得到解脱。佛教认为除了“小我”之外并没有一个什么“大我”——没有上帝,没有宇宙的创始神,宇宙万物无始无终,不来不去,所有的有情众生都是因缘而合,虚幻不实的。要说主宰众生轮回不息的神是谁,在佛教看来,只有业力。在关于“忘记小我皈依大我”这方面,个人觉得奎斯那知觉体系与天主教很有相似之处。天主教中上帝就是万物的创造者,它要求信仰者全身心皈依上帝,用爱去积功累德,最后才能获得上帝的救度,飞升天国。传说印度教中的大梵天统领天界,自认为他就是天地万物之主。后来他去请教释迦牟尼,世尊告诉他“诸法无我”时,他大惑不解,坚决认为他就是宇宙的创造者。至于奎斯那就是大梵天还是上帝,实在不得而知。但这两个宗教都是认为有宇宙的终极有一个我们要皈依的“主”,而佛教无论“小我”还是“大我”都给予否决。佛教中也讲佛净土,譬如阿弥陀佛的极乐世界(它是圣凡同居的佛土,是阿弥陀佛为接引众生提供给他们一个良好的修行环境的净土,那里并不是宇宙的终极归宿,只是一个有佛菩萨指导往生的众生修学佛法的净土,它更像一个大学),但这个“天国”不是这两个宗教里的造物主的“天国”,因为造物主的这个“天国”是生命的终极归宿,而且在佛教看来这些“天国”都还在轮回里,没有超出三界;而佛教中的极乐世界只是一个超越三界轮回的供往生者修习佛法的清净佛土,除此之外四维上下虚空还有无量无边的有相的佛净土——茫茫宇宙没有主宰者。如果要说佛教的终极归宿在哪里,那就是常寂光净土。常寂光净土是无色无相的净土,这个净土就是涅磐。不生不灭不来不去不住不离无始无终就是大涅磐。宇宙的终极归宿不在时空里,在佛性里。一些后来的印度教瑜伽师将自己对这部经典的理解加进了书中,其中有一段认为:佛教虽然给众生指明了解脱之路——将众生从生死苦海的牢狱里解救出来后,但并没有给众生指明终极归宿在何处,而他们的信仰不但能将众生从“牢狱”里解救出来还能将众生接引到终极皈依处——奎斯那的圣土。实际上,他们并没有领会释尊的三法印的真义。佛陀认为宇宙万物一切有情众生平等,没有主仆,每一个众生都是因地上的佛。佛与众生唯一不同的是:佛已觉悟,众生还痴迷。书中可能为了给印度教充门面,还认为佛陀也是奎斯那的化身之一,而佛陀来这个世界普渡众生只带了奎斯那75%的能量信息。我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对于《薄伽梵歌》里这些无根无据的评说,实在不能接受,但书中反复在宣扬的那份“无私奉献”的精神,深深吸引我并令我为之倾倒。
  一连三天,我们都在那间小屋里听录音机里的师傅讲法和读《薄伽梵歌》。由于当时佛学知识浅薄没有正知正见,渐渐被录音机磁带里的这位表面谦恭无比、充满爱心、做事一丝不苟、节俭茹素的“圆顿”师傅给牵住了鼻子。据“大师姐”说这位“圆顿”师傅,原名许广平,早年削发出家,后来在修行中遇到了《薄伽梵歌》这本圣典,受到了一个高人指点“修行要从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开始”的启示,于是离开寺院独自归隐潜修,不着僧衣,常年戴一顶羊绒帽,将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与修行联系起来,通过做好生活中每一件小事将身心奉献给“主”而悟道。他讲到有一次他云游到某地讲法,天色已晚,见路旁有一个邋遢的旅社,就去借宿。店主给他开了一间凌乱肮脏的单人间,并煮了碗挂面给他吃。他吃过面就去打坐休息了。第二天天还没亮,他就起了床出门找来扫帚和拖把,打了一大盆清水就开始了大扫除。一个小时后,单间里一尘不染窗明几净,被子垫成就像豆腐干似的,连昨晚吃过面的碗也洗得发亮。当他要出门退房的时候,店主去收房时大吃一惊,问这是谁干的?他笑而不答。店主激动了热泪盈眶,说:如果你不是活雷锋那准是真正的修行者,我这店都开二年了,可还从来没有过这种干净!说完又忙着去给他煮面。“圆顿”说,他看到那个店主那种激动样,内心充满了快乐,因为他感受到了奉献的甘美,感受到了“主”的伟大。因为“主”爱着每一个众生,你为众生无私奉献服务,“主”将欢喜欣慰。你要将对每一个众生的奉献,自己在生活中处理好每一件小事视为在为“主”工作、奉献,那你将感受到“主”的抚爱。他这种说法,很有佛教禅宗的“禅意”。
  “圆顿”每次讲法前都让一个女孩朗读一段《博伽梵歌》,才开始他的宣讲。当时听他讲得有声有色,活泼幽默,我也不禁渐渐沉浸在这种莫名的“法喜”中。他的讲法都围绕“将身心奉献给奎斯那”,做到“忘我”的这一中心展开。时有惊人之语,当时给人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自觉心量大开,一片安乐祥和。但有一天“圆顿”讲到《薄伽梵歌》中的“布茹阿玛”这个瑜伽圣者时,忽然说:“各位,你们知道吗?‘布茹阿玛’就是西方极乐世界的教主‘阿弥陀佛’。所以,我们‘圆顿法门’涵盖八万四千法门,一心奉献奎斯那,比念佛成就更快,能迅速往生西方极乐世界。还有,你们不要以为西方极乐世界就是最完美的世界了,比它完美一万倍的世界还有!在哪里呢?它就是我们主奎斯那的居所。”我就听懵了,怎么《梵歌》里的神又变成“阿弥陀佛”了?渐渐我觉得这位圆顿师傅讲法时常将佛教的教义、佛菩萨和“奎斯那”知觉里的神祗混在一起,一会是印度教,一会是佛教,一会又掺杂道教的东西进来,一会又讲到释迦牟尼的接班人弥勒佛来,说到龙华三会,说来听他这个法的人都是累劫修来的大福报,以后都是龙华会上的人。最使我诧异的是,他说佛教的《心经》只是梵光境界,并不是究竟解脱的最高境界,那个“不垢不净”是什么东西?既然“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舌香味触法”,你是怎么知道你没有触觉的?又说,观世音菩萨根本就没成佛,他讲的这个《心经》不是究竟解脱境界。还说,只要来他的山上听讲闻修七天,和观音菩萨就能平起平坐了。天,佛经上早说观音菩萨是慈航倒驾,古佛再来,他老人家早在无量劫前就成佛了,号“正法明如来”,为救众生才特现菩萨身。后来又几次讲经中,他又暗示他就是背负奎斯那的度众生使命,下生人间的“阿弥陀佛”,还说他的佛光只有有大慧根的人才能看到。我听着听着,觉得这个圆顿师傅十分狂慢,好像天上天下唯他独尊似的。但当时由于佛学浅薄,没有正知正见,被他的一些“忘我度众”,食“全素”,“一心奉献”等与佛教很接近的教义蒙蔽了,于是,我信起了他的“奎斯那知觉+弥勒下生度众+阿弥陀佛”的“圆顿法门”了。忏悔啊,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叛教,信起这个不伦不类的四不像教。不过由于三天的打坐听法食素,精神特好,晚上也睡得很好。三天的听经结束了,大师姐要给我们传法了,说只有发愿一生吃素的同修才能得法。一个男同修受不了这种“酷刑”就提前退出了。在他退出之前,大师姐给我们传来“普传法”。所谓的普传法就是念“南无天元大宝阿弥陀佛”,并说佛号前加了个“天元大宝”,就能快速成就,横超三界,竖彻五时。那位男同修走后,大师姐问我:“你愿意一生吃素吗?”我一阵心情激荡,被一种力量推动着,很激动地说:“能!”最后剩下四个发愿吃素的。大师姐就叫我们闭目打坐,她就开始念起“哈瑞奎斯那”的颂歌,我只觉全身气流涌动,身体不由自主地晃动起来。她唱完圣歌,就对我们传第一个法——她从身后取出一本古装本的书对我们说:“这本就是《龙华下生经》,世所罕有,你们能得一看,简直就是百千万劫修来的福报。”遂递与我们传阅。我接过来一看,天,这本书以前不是还在老侯家的灰尘仆仆的二楼上翻到过吗?这也算“世所罕见”?这本书非佛经,是民间杜撰的关于弥勒佛下生人间度众的经,里面佛儒道掺杂,文辞粗糙俚俗。大师姐指着一页经书里的一行说:“看,经上就说我们圆顿法门是应劫而生,能度无量众生。”又指着一行说:“念佛的秘法是什么?就是要在‘南无’后加一个‘天元太宝’才接念‘阿弥陀佛’。”刚才普传法是念‘天元大宝’,秘法是‘天元太宝’。所以,加上这句,我们都能快速成就。师尊一定会加持我们的。”后又传了几个“梵音咒语”,都是闻所未闻的,现在早忘得一干二净。还教我们修睡觉法——采用佛教里的吉祥卧,左手还要轻抚肚脐,口念密咒,还有蹲修法,双手小指塞耳,头抵膝盖成抱团状等等修法。这些修法有些确实能强身健体,如按摩法,搓手拍打法。
  “毕业了”,众师兄依依不舍,大师姐还反复叫我们出去后要多宣扬“奎斯那”,勤修大法,几天后每个人都要受“开脉”之痛,等痛过后就上修行的正途了。有一个戴眼镜的女同修很有亲切感,似乎在以前早就认识过。她对我说,她看我也有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也许吧,前世今生谁逃得过一个“缘”字呢?走出小区,走进人群,这三天仿佛过了三年似的,面对庸碌的人群,突然如堕梦中。
  我这才想起我已经三天没回小炳那里去了,他怕是为找我急得都快疯了,连忙去了他们厂。一到楼下就遇到他和他的朋友出来,他一脸责备和关切,我惶恐之至:“息怒,息怒,我知道我是讨喷了,但是这三天我真的有了新发现。”晚上我对他讲了我这三天的经历,他听的一头雾水,见我似乎吃了几瓶兴奋剂的样子又惊又疑。我对他大讲“奉献”,他都快听呆了。
  过了两天,我找了一家销售空气芳香剂的皮包公司做推销工作,也想通过这项工作改变一下内向的性格。七月间的昆明热得似火烧,我骑着一辆小单车奔跑在10多公里的滇池路上。我跑了许多酒店、娱乐场所,结果不是借口管理领导不在就是直接毫不客气的将我请出;又去好些小区逐一上门推销芳香剂,那些人一见是来搞推销的反感至极,把我当成贼似的,让我饱饱吃尽了闭门羹。最后强打着精神敲开一户人家,一个中学生开了门,他见我辛苦诚恳,就慈悲为怀买了一盒,多少给了些安慰。人在求生的时候往往能放下好多东西,包括面子,这个假期我学会了这一课。那几天不知怎么回事,心绪十分不安,打了几个电话给姑妈家都无人接,越发焦躁。之后我又问了几处酒店的歌舞厅是否要打鼓的乐手,人家都说不要。
  工作了几天,炳生见我这样干也不是事,就叫我回家去。我想想也对,要是这样干下去,不要说能挣到钱,吃饭都成问题了。那晚下着小雨,我们拿着吉他提着两瓶啤酒去厂里的小花园里唱《灰色轨迹》,酒没喝完人就有点麻了,夜雨中回响起我们砸酒瓶的声音。人生,解脱,迷梦,青春,爱,我们都是迷途羔羊。回家那天早上,炳生倒出他的存钱罐里的许多一元的硬币拿给了我。我坐在车里望着远去的炳生,心里开始为那个穷苦的家,为我下一年的学费犯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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