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城市飘泊记(3)
作品名称:夜游者 作者:草芒 发布时间:2015-11-28 16:19:12 字数:6881
离中医学院演出的时间越来越近了,我打算等把乐队的演出完成后再调整状态重新找工作。因此离职后的三天我都把自己关在202室内,借着那个随身听严格地扒着排练的曲目。我经常戴上耳机,端坐在床上手拿鼓棒跟着歌曲中的鼓点敲打着面前一套不存在的架子鼓:音乐让我陶醉,鼓又给我找回了自信和勇气。
伙计们上来了。我去东站迎接。这一次上来的有表哥玉林、骆永祥和两名陪玩人员:三钱及一个女生。玉林披着长发,装束和以前一样硬朗。最摇滚的是骆永祥,这家伙胖墩粗糙的身上套一件美国大兵式的军绿色衣服,左胸上别着金光闪闪的红卫兵时代的毛主席像徽,肥头大耳上面的发型像劳改犯,捋起袖子的手臂上刻着骷髅、十字架。
“给准备好了?”玉林拍拍我肩问。
“差不多了,一拍准能合!”我没见我们的吕主唱,又问:“吕云呢?”
“他在家抱娃娃,不来了。”
“演出地点小朋克联系好了?”我又问。
“听说是联系好了。等今天过去中医学院问小朋克。”
玉林问我:“工作得怎么样?明晚演出有时间吧?”
我想等站稳脚跟再说,就遮掩说:“一般点。到时候可以请假。”
我们到了关上中医学院找到了小朋克。“小朋克”顾名思义,摇滚人绰号。这家伙精瘦子弟,喜欢创作歌,吉他技术还过得去。四年的大学,他为了摇滚逃了无数次课,对医学专业他一点也不感冒,就算《黄帝内经》也懒得翻。他狂热的就是声嘶力竭的嚎叫和浪漫动人的抒情旋律。
寒暄后,问他演出场地落实好了没有?他自信地说:还在寻找中。玉林他们可急了:不是说你早就搞定了嘛?你看我们都上来了,场地还没着落。他拍桌子打板凳地声称一点问题都没有,不要担心。当晚我们几个住在中医学院附近的旅社,大伙聚在一起商定曲目编排及演出顺序,气氛十分热烈。
第二早小朋克跑来说场地已经落实了,是在学校对面的一家酒店里的舞厅。告诉我们演出时间在今晚八点。骆永祥问他:“不知到时候给有人来看?不要成了我们几个自演自看。”小朋克又拍胸膛说:“放心了。这场演出我们一个月前就在学校内外到处预热宣传了,演出的海报我都让几个同学到处贴了,就差学校里的厕所没贴,一定有观众的。”我说:“时间就在今晚,现在不合乐排练下就没时间了。”于是我们的排练场地选在旅社的楼顶上。大家都拿出自己的武器来忙着插电调试。我可慌了,忙问小朋克:“老大,我的鼓呢?”小朋克一拍脑袋,忙转身去了。不一会,他和几个同学提着低音鼓、军鼓、镲、两个桶鼓来。我一看低音鼓只有一面鼓皮,其他鼓都是陈旧不堪的,笑问:“帅哥呀,这些东西给用得成啊?”小朋克说:“用得成用得成,这套放在学校里的学生会,我向老师借来,平常我也乱敲过,声音还凑合。你先试试。”玉林和我一起把鼓组装起来。鼓装好了,鼓周围脏兮兮的,斑斑驳驳掉了好多皮,架子也是摇摇摆摆,活像个麻风病患者;一面没鼓皮的低音鼓空荡荡,为增加重力和低音,顺手抓起个草墩装进鼓里;加固了架子,拧紧了螺丝,清洗了鼓身、生锈的镲片,这样我的“摇摆草墩鼓”就组装完毕了。我勉强怀着忐忑的激情敲了一下,哇哈!这家伙虽然丑得不行,但声音还过得去。大伙见我的鼓“调试”好后纷纷松了口气,骆永祥挎上贝司对我说:“小龙,你的要是不行,我们就完蛋了。”玉林、小朋克纷纷挎上吉他,我喊着“一、二、三”就锣鼓家私一起响,开始了我们的紧急排练。瞬时旅社上空及周围飘荡起我们的歌声、吉他声、鼓声、贝司声。大家都预先练熟了这些曲目,等合在一起,立即证明先前这种分开练的高效与明智。我们很快把音乐合奏得很顺当,把一些细节不断完善。远处有所学校楼上的中学生探头探脑地盯着我们。我想起今晚要摇滚了,心中一阵激荡。
吃晚饭的时候炳生也赶了,我们开始喝酒商谈演出注意事项。19点10分,一大伙人拿着乐器大步走进酒店的演播厅。大厅十分宽敞,灯光也不错。调音室内的工作人员见了我们不认识,问有什么事?小朋克说:“和你们老板谈好了,今晚我们用你们场地搞演出,帮你们拉生意——有好多学生来的。”工作人员又打电话过去确认后,用怀疑的眼光打量了我们一下,问:“你们是乐队吗?”玉林笑答:“不是乐队难道我们来跳秧歌的?”那几个家伙咕哝了一阵,大有看不起我们的样子,勉强帮我们串联好线路接到调音台。我心想:不要瞧不起人,今晚就给你们个震撼,让你们知道洒家们到底是骡子还是马!接着我们开始试音,玉林吉他声出不来,把线头换来换去,总算搞定。我的低音鼓前面还是放那个草墩,叫调音师拿个话筒来放在脚鼓前面。
调试完后,见时间还早我们一起出去逛了一圈。19点50我们回到演播厅,只见舞台前面已经坐着四十多名中医学院的学生和一些闲杂人。个个精神振奋,上台热身。这时调音师放起了迪高,室内顿时沸腾起来。场外又进来一大批人,玉林的哥哥祥林夫妻两个也闻讯赶来助阵。酒店服务生趁机推销啤酒、零食,熙熙攘攘好不热闹。此时三钱、炳生等人开始大叫“拓荒者”,为我们呐喊助威。我趁还有几分钟坐在鼓凳上迅速活动手腕,只觉得天风海雨逼人。前面的玉林居左,小朋克居中,骆永祥居右,大家互相示意鼓励。迪高停了,台下一片鬼叫。
“朋友们,大家晚上好!”小朋克透过麦克风向观众问好。人群又是一阵骚动。“今晚,我们拓荒者乐队将和各位共度一个快乐的摇滚之夜,希望你们喜欢!”
掌声响起,玉林回头向我点了个头,我敲了四下鼓槌,《无地自容》热情澎湃的前奏从玉林吉他里奏了出来。低音鼓的沉浑有力和军鼓的清脆铿锵从容不迫地推动节奏的进行。《别来纠缠我》、《梦》、《北方的狼》我们一路乘风破浪,小朋克的歌喉和玉林、骆永祥、我的演奏博得了观众阵阵热情的掌声和欢呼声。当《不再犹豫》的响起时,晚会真正到了高潮,观众大多跟着合唱,打着节拍,音乐再一次洗礼我们。我又找到了那股继续向前走下去的勇气和自信,觉得自己就像一架超音飞机呼啸在跑道上,就要起飞了,深蓝的星空向我张开了双臂……全身仿佛不存在,手就是那军鼓和手镲,脚就是那低音鼓,胸膛就是那桶鼓,血液就是那吊镲,心化为一片熊熊燃烧的ROCK烈火。每一个音符流淌过奇经八脉,青春复活,激情复活,忧郁和低迷被音乐击得无影无踪,我就像只爬在树上的快乐的猴子,有种想哭的感觉。汗水湿透了我们。
到小朋克和玉林吉他清唱的时候,我和骆永祥退到调音室休息。调音师大放异彩,先前的不屑换上了敬佩的神情说:“不错不错,你们怎么这样专业啊?”我说:“大家对音乐有共同爱好,都是自学出来的。虽然谈不上专业,但至少还是听得成的。”有意杀杀那家伙刚才的倨傲。
我们上阵后,晚会一直开到11点,我们和观众个个着实酣畅淋漓了一回。大表哥祥林走上来祝贺道:“今晚是我见你们演出发挥得最好的一晚。小龙发挥得很好,简直和音乐融成一片了!”的确,这场音乐会是我个人感觉发挥得最好的一次。
第二天玉林他们要回去了,我和他们告别后,从音乐里走出来直觉浑身空荡荡的,失业的感觉不由自主地侵袭进心来,一个人钻回麻园爬上小床继续大睡。下午炳生打传呼,我回过去只听他说:“你已经进入真正的感觉状态了,好好努力!”我端起快餐店的饭碗时,看见伙伴们一个个擦身远去了:鲁宾逊又坐在这个孤岛上编着木筏,借着弯月眺望地平线的那边。
昨天我睡去/今天我睡醒/我亦慈悲/我亦凶残
锋利的苹果说:怪刀子太香甜了!
香甜的刀子驳:怪苹果太锋利了!
现实就是一个苹果,我这把又秃又钝的刀怎样切点果肉来养活自己呢?躲在小屋的日子里,孤独和失落忽然复燃了对她快休止一年的苦恋的死灰。旧疾复发,连自己也想不通中了什么邪,她的倩影和我们的往事时时来刺痛忧郁的心。大事不妙了,我整天魂不守舍,晚上辗转反侧。
一天夜里,我忽然从床上爬了起来,轻轻推开门,只见门外是一个诡异飘渺的黑夜。微茫的月色下,有一座奇兀陡峭的山峰。我的视力是超级的好,竟然一下就能望见那光秃的山巅。月亮越来越圆,慢慢靠近山巅。山巅上的岩石、枯草也渐渐清晰明亮起来。这时岩石背后忽然走出一个身穿白衣、散着长发的人来。我心中一颤,会是谁呢?这个念头刚闪过脑海,我的双眼的“镜头”好似放大拉近了无数倍——清晰地看见那副脸庞,那是她凄然秀美的脸。她正默默凝视着我,并向我轻轻招手!啊,就像《午夜凶灵》里的贞子一般!我连忙关上门,回头摸了半天才找到床;转进被窝,她轻轻的呼唤透过小屋,回荡在耳畔,那声音分明是在叫我的名字!我大骇,忙挣扎着爬起来,挣眼一看,原来是南柯一梦。
我发了半晌呆,找来纸笔,写下了这首荒怪恐怖的爱情诗:
我在午夜起床
她在寒冷的高地向我招手
我跑过无数的山头
窒息散在夜空化成血
盛满这漆黑的天体
浸泡她无数的耳朵
我在寒冷的高地睡去
她在午夜的背后向我招手
9月的秋天迟缓而沉重地走进了麻园。一个人当完全被孤独、空虚包围的时候,回忆就成了一种对抗它们的生活方式。我想到了读高中的时候,想到了这三年大学的残酷青春,更向着她那面音容笑貌的强大磁极不由自主地跑去。秋叶落,秋风起,人荒凉。我又坐在军绿色的画板前写下了《秋日》:
复活吧,驾驭时间的诸神
秋日的飞毯托来拉丁的神灯
于是有人在你怀里衰老
而那残枝上高卧着的蒙面家伙
却在你怀里秋眠
当我怀揣着这灰色的生活
候你渺茫的归期
我就像一只瑟缩而饥饿的狗
匍匐在黄昏的脚下
唱起慵懒的歌
头顶总有几只贼一般的秃鹰盘旋着
我知道他们把我当成可口的蠢物
哦,诸神,宽恕他们的嘲弄和勇敢的觊觎
——秋日的田野上高卧着一只安适的病狗
到时候了,你便远远离我而去
在我忧郁及不到的地方
编织着你的那些话
和那些秃鹰,那些酩酊的灰狼
懒洋洋地吃喝、调笑
是时候了,你便悄悄来咬着我的耳朵
呓语着荒唐的醉话:
那些残暴的花鹿
那些善良的刽子手
那些忠诚的叛党
和那些我醒来时追寻不了的希望……
而就在这种空虚、孤寂里,我对鼓的热情却奇迹般地高涨到极致。只要出去闲游,心中那套架子鼓就自动演奏起来,各种节奏,各种加花的乐句的创意灵感纷至沓来,于是病态的自信和雄心又重燃了。路上幻想着拓荒者乐队终有一天会大红大紫,在一片欢呼和掌声中,我会坐在一套精美绝伦的鼓后疯狂、快乐的演奏着,站在前面的表哥玉林转过身来用吉他和我的鼓对唱,大家都享受在成功的荣光中……但这些美梦般的肥皂泡很快被现实的扦子戳破,炸得一头一脸都是浆糊。记得一天突然觉得自己现在对爵士鼓已经到了非进行系统练习、进一步深造不可的阶段了,迫切想提高自己的基本功——借此也可以打发无聊虚度的失业时光。那练基本功就得有个哑鼓。琴行里的昂贵的哑鼓是肯定想都不要想的,那怎么办?只有自己找材料做了。哪有有材料?麻园到处不是堆着废木料吗?有些还被人为性的故意切割成正方块。于是,在人们视野里,在那些废木材、破毛毯堆里出现一个神情凝重而兴奋的22岁的青年人,他正拿着小棍子四处“淘金”,就像《地雷战》里面那些用地雷仪小心翼翼地去探测那些凸凹不平的黄土地下面可有炸弹的日本兵。找到了,找到了,他拎着一块长方形的合层软木板和一些破毯子,趾高气昂地踱回202工作室。洗净木板和毛毯,把毯子剪规范,等它们晾干后,再把毯子一层层包在木板上,用麻线把它们呈网状地包扎紧,这样一个简易而所发声音轻微低哑的练习鼓制作完成了。把它放在军绿色的书桌上,拿起鼓槌一敲,哈,好家伙,声音一点也不吵人,很低调。于是,打开鼓教材书,用脚踩着拍子,把单击、双击、复合跳、四连音、三连音、六连音练开了;所谓非常之时,成就非常之事,那段时间我的双手腕进一步得到了开发,基本功一天天进步,为以后打下一些好基础。
中午吃完三块钱的快餐后,我经常会顺着近华浦路一直走,一直走到距麻园四公里远的红联街,十字路口右转再往前行30米处华夏中专旁就有一个乡村电影院。电影院旁有个长方形的录像厅,门票是一元,单位是一天,于是我吸了口气,钻了进去。里面空气污浊混合着各种烟味、霉味、闷热、汗味,各种失业、待业、无聊的人集聚在那个200平方的大房子里。那段时间正在放《倚天屠龙记》,我缩在后排破烂的皮座椅上瞧得昏天黑地。想写小说、弹吉他可一想到自己是个无用的失业者就什么也没心情,想学习设计软件可有没电脑,心里充满阴影,提不起兴趣来。有几天实在无聊就跑到旧书摊上买了本梁羽生的《萍踪侠影》的武侠小说,把自己关在小屋里受刑似的看。
9月23日,那是一个难忘的中秋节。在麻园甩着两只空荡荡的袖子近一个月了,我还有什么脸打电话回家?晚上的时候用五元钱买了两个小月斌,龟缩在屋里,听着随身听里鲍家街43号乐队汪峰的歌声:“告诉你,我是没有希望的人,因为我从来看不到明天!离开我,离开我……”爱情的失落,生存的残酷,环境的孤寂,无不在揪心问自己存在的意义。人变得十分愤世,与摇滚这个叛逆的家伙不谋而合。
然而要“愤怒”得起来就的肚中有食,就得做事,可我唯一学了三年的广告设计(当时叫“工艺美术”)的电脑技术还不如一个在喷绘公司里干了几个月的初中生。大学生,自大的学生!摸摸自己的口袋望望左手指头的老茧,于是又了去翠湖弹琴卖唱的想法。
通过两天的准备,我练熟了10首歌,又设计了张点歌单,再把武器——吉他擦亮,选在一个星期六的晚上背上吉他(就像背着一把剑),壮怀激烈地骑上汗血宝马——单车,向翠湖出发。一路上投来各种目光,我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飞驰,用音乐飞驰!
可真到了翠湖,双脚却不听使唤,不由自主地跑到一个清冷的角落。我放好单车,在石凳做下,把点歌谱拿出来放在前面,只觉得自己真的是个走投无路的路边艺人了——刚才的豪情壮志一下泄完,脑子一下涌现出瞎子阿炳及好多悲苦的形象来。
翠湖的等渐渐暗了,月亮躲进了云层,路上的行人稀疏而过,投来无法描述的目光,一阵冷风卷着几片树叶飞来,只觉得心一阵凉透——啊,三年的大学,就是为了今天来这里卖艺?
一个路人好奇地走到门前看了看地上的点歌单。
“要听歌吗?”我破釜沉舟了。
他冲我友善地笑了一下,安静地走了。
“独坐在路边街道,冷风吹醒,默默地伴着我的孤影……”我闭上眼睛,用尽十层功力,抒发我的落寞。不管身边是什么目光,我决定能唱几首唱几首,尽管我知道我这样挣不到钱。
那场“翠湖摇滚之夜”自然是一塌糊涂。我丢盔弃甲地逃回麻园,钻进被窝彻底投降——我知道我缺少艺人的“厚脸皮”。
翠湖卖艺失败后,十月的昆明渐渐冷了。记得当时身上只有百来块,马上又要交房租,吃方便面都成问题,又无脸向家要钱,可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田地了。
在一个寒冷的晚上我穿上单薄的外衣百无聊赖地走出出租小屋,沿着昆瑞公路游荡。当时公路还是土路,车辆一过,灰尘四溅。一路上行人稀疏,寒风凛冽。我缩着头,双手放在裤包里,微微哆嗦着,眯着眼只管向前走,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想想当初十分艰难地读完大学,以为毕业后自己就能让贫困而厄运的家走出黑暗,谁料所学的专业水平离实际工作要求还有一大段距离——无钱买电脑,学校教的大部分是空空理论,只有自己找书学习,所以专业能好到哪里去?在三年的大学里自己有苦陷于一份没有结果的恋情里,哀哀自闭,这斗志又如何能提起?
那个难忘的夜晚我思前想后,望着昏黄的灯,呼啸而过的车,冷漠的行人,双脚仿佛飘离了地方,向着迎面而来风尘飘去。就这样不知走了多久,我的迷梦忽然被路边一家音像店放着的高山族情歌给惊醒了。
我不假思索地走了进去,望着架上一张张唱碟、磁带,看老板正盯着电视好像不当我存在似的。我木然地在磁带栏转来转去,不知道想要干什么。突然发现在布满灰尘、阴暗的一角跳出这样的几个字——BEYONDPLAYBACK。我麻木的人中穴似乎被这枚针给刺了一下——忙取出仔细端详,哦,原来是BEYOND乐队三子时期的作品专辑,里面有好多歌都没听过哩!我似乎遇到了久违的老友,心头一热,脸上浮了点血色,再一看栏上标着低价处理字样——每盒只售3元!这对我无疑是一种慈悲!我连忙兴冲冲地拿到柜台前,老板用疑惑的眼光扫了一下我,仿佛说:“这种磁带还有人要?”
我拿了磁带只觉脚有了气力,迫不及待地望住处赶,等回到家时已经是脚软筋麻了。我倒在床上拿出那个陪伴了我二年的随身听(朋友给的),戴上耳机,一句句清冷迷离的歌声飘来:
离不开灰色的都市中
人沉迷麻醉的晚空
无知的声音飘满风
如平衡麻木的冷冬
哦——
夜长梦多,夜长梦多
路上越来越冻
旧患像越来越痛
寂寞愿共谁度过
只感觉到魔鬼的抱拥……
BEYOND的《夜长梦多》如一杯微苦的迷幻酒,抚慰了我那段时间里痛苦的灵魂——在那寒冷凄清的路上,车影人形匆匆掠过,一个神色忧郁的夜客批着一件灰色的风衣在飘着黄叶与沙尘间漫步。他缄默而冷漠,任风沙刮乱他的长发,撕扯着鼓荡荡的风衣,两旁的路灯一点点熄了,听!看!黑夜帅着千军万马的波涛向他汹涌冲来!他义无反顾,从容走去……每当耳畔响起这首歌,我就会再一次反刍这些失业的游魂般的日子,那些在情感的深渊与生活的夹缝里如何安置一张小床、一辆旧单车和一颗困兽犹斗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