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北(三)
作品名称:王二狗的白日梦 作者:小楼昨夜又东风 发布时间:2015-11-19 13:30:48 字数:3479
“你要去干嘛?”离山头越来越近了,小北的疑虑也随之愈来愈重了。
“你难道不知道?”
“我只知道你要把我带到山头去见二狗,可我不知道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就对了!你不知道的事情,往往只会给你带来两种感觉:惊惧和惊喜。你看我又不是什么可怖的人,哪里又会做得出让你害怕的事情来呢?”我一边回答着小北的疑窦,一边又开始质疑起自己来:这世人提出的任何疑问,都足以证明这个世界所存在的问题;而任何试图解释这些问题的人,都是在自欺欺人。
果不其然,山头的二狗,果真叫我吓了一跳:我方才在山下分明看见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怎么到了他的跟前,见着的却是一个华发横生的干瘪老头儿!他的外表,为何会同他的内心一般叫人不可理喻!你若要我用什么词儿来形容他此刻的样子,我只能瞠目结舌得哑口无言。我只是觉着,命运所给他的落寞与沧桑,已经为他的死提供了充分的理由。
小北在我一旁侧过了头,默不作声地愣愣站住。我站在二狗的身后,谨小慎微地道了一句:
“二狗!”
二狗没有回头,倒是我,被自己的这声称呼给惊醒了:原来我的名字到了别人的口中,竟是这等的不值得一提呀!
而我又不能再专心一志地想自个儿的事儿,毕竟,对于眼前这位唯一一个不戴人皮面具的人,我需要知道的,还得有许多才好。
我打算姑且做一个和他一样的人——要知道,这在以前的我看来,可是人生大忌——怎么能够按人家的模子而活呢!可现在毕竟还是不同了,我突然发现,你要超越人家的思想,就像你要在田径运动场上超越别的田径运动员一样,你想超过他,前提便是你要先赶上他——和他一样,了解他的思想,做和他一样的人,这样你才有机会超越他,倘不,你便永远处于不及他的地步。
末了,我便撇下了小北,一头栽在了二狗的牢笼边上,和他一起望着大海,默默冥想开来。是的,这于我、于他而言,都是莫大的默契——在这悠久的历史之中、在这广阔的大地之上,我们二人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做出了同样的事情。谁说这世间的默契难以协调?我们在不约而同之下同时穿过浩瀚宇宙,来到了这个世上,又心照不宣地在茫茫人海之中相遇,这还算不得上是默契吗?
我不知道他此刻作何感想,但于我而言,我知道在这看不穿时间与空间的天地之中,竟有一人什么也不做,就这样默默地守在我的身下,一想到这里,我便振奋得热泪盈眶!
我坐了良久,但我知道,这所谓的“良久”,对于二狗来说,始终太过短暂。我不知道他在这里坐了这么久,究竟参悟出了什么样的人生,但就我如今的冥想看来,所谓的人生的意义便在于:它究竟有没有意义,还是不确定的,也是不重要的。倘若人生本来就没有意义,那我本身就不知道人生的意义,这样正好;即便人生是有意义的,我也不必非要知道。你看那小花小草、阿猫阿狗,它们的智慧都不如人,它们都参不透人生的意义,可它们照样活得很好啊!可见,知不知道人生的意义,一点儿也不会影响到你的生活!我不知道我在这不长也不短的时间之内得出来的不起眼的结论,是否不太成熟,可真理这东西,似乎又不必与成熟沾边。
但我想,我此刻又实在没有必要把我现在的这般想法倾述于二狗——我不能这么做!我在这般“良久”的时间内就对自己说了这多的废话,要是真等到二狗说起自己这么多年来的自忖,想必是非要把我说到他这般的年纪才肯罢休吧!
我也同小北一样,默不作声地站了起来,转了身。上了山,理所当然的,又要下山。
“等一下!既然来都来了,何不多留一刻?总不能白白走这一遭吧?”二狗身后的我和小北才转过身,便被我们身后的二狗的声音,给拽了回去。无论他说了什么话,都不重要了,毕竟,他愿意同我们说话了。这不仅仅是在我,即便是小北,这些年来,也不曾同他说过什么。
我们极怀热忱地等着他接下来的话,可他似乎也在做着和我们同样的事情。
只好,又是我们先开了口:
“二狗,你好,我也叫二狗,但我不是你,我是慕名而来的。是的,我是听说了你的名字以后来到了这里的,但我在这以前,是只了解你的名字而非你这个人的。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在这样的一个世界里明哲保身!你比我更清楚,在这样的一个世界中,没有人皮面具,是活不下去的。你得摒弃你以前的生活习性、改变那些不能称之为错却也不对的生活态度,从以前的生活中跳出来……我知道,我不是你,你也不是我,所以我了解不了你的想法,你也不能按照我的想法而活。可毕竟这世上,如今就只剩下了你一个这般固执的人啊!莫非你觉得凭自个儿的一己之力便可以改变世界?你得知道,无论这世界被人变成了什么样子,它也绝不会为人而发生改变。当我第一次有改变世界的念头的时候,我便意识到了:这个世界正在心不甘、情不愿地改变着,所以我便不再为难它了,不再想方设法地去改变它了。我知道对于我这个陌生人而言,今天突兀地同你说着这样不羁的话确实不对,可人生来便是有犯错误的权利的啊!只是我觉着,犯错误并不可怖,可怖的是对其不自知呀!”我甩过在一旁扯着我衣襟的小北,马之脱缰般地同二狗激语着。
“年轻人!我以前也跟你一样,不想为难这个世界。可你不为难它,它却反过来百般刁难着你呀!你知道我身上的一部分问题,可另外的一大部分问题,依你现在的年纪,是万万不可知的!你不该向我问‘为什么’,因为一旦‘为什么’一出,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大堆的问题。问人家‘为什么’的人,本身就是有问题的!这话是毋庸置疑的!”他依旧是头也不回地说着话,心平气和得叫人开始怀疑他竟有先知的能力:能知道我将问他的问题以及这些问题的答案。
于是我便陷入到了一个进退维谷的地步了:我既不能问他问题,我也得不到我想要的答案。可问题这东西,并非是你不提它,它便可以不存在的。它的存在,本身跟别人知不知道它的存在,是没有任何干系的。
我开始意识到:二狗他说了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他不曾说过的话。有些话不能说,你说了人家也不信,信了也不能理解,即便是理解,也是误解,所以这话便不复存在了。也正是因为它们是不复存在的,所以它们没有出生,也不会死亡,没有存在,也便不会消失——它们就在那里——那个你不知道的虚无之境。这就像你那阔别良久的老友一般:你看不见他了,可他绝不是不见了啊!
那就是存在着的问题,而这,或许便是不存在却也不曾消失过的答案了罢!
这便是我遇见了二狗到现在的一些想法。我不确定这些想法是否真的离这个世界的真相很近,如若是的,那就很好;如若不是,也还不错。因为悖论离真相也只是一步之遥罢了。在接近真相之前,人往往都会走一大段的冤枉路的。
但即便是走冤枉路,也总得有人陪你走。正是方才和二狗的沟通,让我有了不知是接近了真相还是悖论的想法。而二狗这人是不大愿意跟人说话的,所以我觉着,要了解这个世界的真相,我首先得找到那个愿意同我交心的人。
“二狗,你知道这个世界上同我最交心的那个人是谁吗?”我问道。
二狗终于回过了头,无奈地冲我摆了摆头道:
“我知道!可我告诉了你,你也不知道他是谁!你看我们二人,即便是看见了对方的样子,你也不知道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而那个同你交心的人,你连面都没跟人家见过,又如何能知道他是谁呢?”
“那他现在在哪里?”我不止舍弃地追问着。
“我不知道!”他分外坚定地回答道。
我刚准备再复问几句,一旁的小北又用力一把扯住了我。我明白了,我此刻不该再问更多的问题了,这只会平地给自己招来更多的疑惑。
我知道那个同我交心的人是存在的,至少他从未消失过。一想到这里,我连招呼都来不及打,便拉着小北下了山。
“你知道我们要去哪里找那个人?”小北一边跟我大步跑着,一边喘着大气地问着。
“你不是说村长是你们这个世界上权利最大的人吗?那他肯定什么都知道。即便不知道,只要是他想知道的,也不会不知道。我们现在就去找他!小北,告诉我,他住在哪里?”
“就快要到了,就是那里——”小北坚定地指着我们前面的一堆破砖瓦。
“就是那个破房子——”我手指颤抖着指着那一堆破砖瓦。
“村长不是这个世上最有权力的人吗?他为什么住在——”我那指着破砖瓦的手指,颤抖得更厉害了。
“村长是个孤僻的人,他不喜欢别人找他,所以他就住在了一个别人最不愿意去的地方了!”小北依旧喘着大气,可话语却从不含糊。
小北这般同我解释,便是要让我相信这样的一件事:村长,就在我们不远处。
而我听了她的这话后,却不禁有了这般的想法:都说熟能生巧,但我觉着,熟生的不是巧,而是茧。我这半辈子听了那么多的话,到头来呢?我听出了一耳朵的茧,也无法相信别人的话。那些说了一辈子谎话的人,骗术依旧是那般拙劣,连自个儿都骗不过还敢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