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作品名称:百乐园梦 作者:富察得生 发布时间:2015-11-19 12:39:27 字数:5631
郑仁君与汪青山躺在五贤宾馆的高级房间里谈心,情景似乎与半个世纪前差不多。但半个世纪前那是仨异姓小兄弟赤身躺在茅草房屋的土炕上,而今天,却是并肩并枕的躺在高级宾馆的高级房间的高级席梦思床上。虽然这一切都不属于他们自己,但是他们毕竟是暂时享受到了人间的豪华,这是半个世纪前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的。
汪青山说要状告儿女们不孝向郑仁君问策,事实上这是汪青山思虑很久的难题。中国有句古话说“穷死不下道,冤死不告官”。这前半句的意思是作人要有志气,宁肯饿死冻死穷困而死,也不要采取不正当的手段赚取财物以谋生;这后半句是说人与人之间无论遭受了多么大的委屈也不要打官司告状,俗话说一辈子官司十辈子冤吗!与外人之间尚且不宜打官司告状,又何况亲情骨肉之间呢?这也正是许多老年人因受儿女虐待自寻短见不肯寻求法律解决的主要原因。郑仁君要汪青山暂时不要起诉儿女也是出于这种传统思想的考虑。
汪青山说:“仁君兄,我现在确实太难啦,我在县城里开的那个大修理部和我的第二次婚姻被儿女们搅散了之后,我跟柳金香离了婚,大修理部给了儿子,我光身一人回到五贤村这边又开个小修理部,又结了第三次婚。这第三次婚姻又被他们搅黄了,我只好再不结婚。但是为了解决性饥渴问题,我又不得不隔些日子找一次女人。前几年呢,身体还好没啥毛病,我白天干活,有时候还能起早贪黑再干点,我也不打怵洗衣做饭干家务。可这几年不行喽,身体不行了,干不动重活了,也打怵洗衣做饭了。偏偏这个时候又房屋拆迁,我的房子被拆迁了,做工的基地没有了,租门市房租金太高没帐算,租便宜房子太偏僻又没人上门修物件。我原先有台面包车,我就开面包车走街串巷修家电修摩托车,不到一年面包车又超期服役卖了废铁,现在只好弄辆三轮摩托车拉着工具箱打游击搞修理了。可是呢,在外面转一天,回家炕冰凉,睡凉炕饿肚子,长夜难眠。每到这个时候,我就回想起60多年来所走过的路。我的少年时代,虽然生活艰苦,却是幸福和快乐的,尤其咱们仨人在一起那四、五年。到了青壮年时代,我是艰苦奋斗走过来的,力没少出,钱没少赚,但是却没有多少积蓄,钱都哪里去了,细算算,全都付给儿女了,到头来却没落个好!是的,我承认我有花心,是花心破坏了我的家庭破,坏了我与儿女们之间的感情,可是并没有影响我对他们的关怀和爱护以及一个父亲所负的养育责任呵!细细想一想这花心是从哪儿来的?就是从香兰阿姨那儿。要把性开放说成是犯错误,我和鞠二哥都犯了这样的错误,我这多半辈子与之发生过性关系的也不下百人之多,但是从没给对方造成什么影响,不像鞠二哥弄两个女人就出了事儿,差点儿没进去。
为什么说我这花心是从香兰阿姨那儿来的呢?这你是知道的,她在我们对性知识似懂非懂的时候,夜夜向我们灌输她的“性”福理论!我娶第二个老婆柳金香就是最好的明证。当年刘香兰带个小女孩在你们家住的时候,不是说过她女儿在那个地方也长了块蓝花记么,我就始终念念不忘。1988年我在街里办旺百业修理部的时候,柳金香到我那儿找活干,我一看这女人长相挺秀丽的就好象在哪儿见过,又见她左眉心有颗黑痣就更觉得似曾相识,就跟她唠了几句家常。她说她小时候在老岭住过,住的那家姓郑,老郑家男孩挺多,大男孩就有三个住在对面炕上。我一听她说的不就是你们家么,她把咱们仨都当成郑家儿子了。我又问她母亲的情况,她说母亲早死了。她丈夫原来在农机厂上班,农机厂黄了,丈夫失业把家里所有的积蓄都拿着去南方作生意,在南方发了大财不回来了,去年丈夫跟她离了婚,现在她一个人带着5岁的女儿过,生活没着落想找份工作打工赚钱维持生活,我就留下了她,不久就跟她正式结了婚,我倒想尝尝她的性功能如何。按正理说呢,有花心还是怨自个儿,好汉子怨自个儿赖汉子才怨别人。咱们仨都听了香兰阿姨的性理论,而且香兰阿姨还在你身上试过,可你咋没犯我和鞠二哥的错误呢?”
郑仁君说:“我也不是圣人,也有七情六欲,也曾有过‘宁在花下死,作鬼也风流’的一闪念,见到漂亮女人也曾有过‘意淫’。但是理智要能控制冲动,冲动是魔鬼!”
汪青山说:“唉,仁君兄,我给你找一个你也品尝品尝换女人的味道咋样?”
郑仁君说:“免谈,别说我现在不行了,正在性欲强烈的时候我都没沾过别的女人,现在啥也不是了还能扯那个?”
汪青山说:“你不就是腿脚不利索吗,咋连性事也不行了?我看见一个脑血栓的老爷子也60大多了,半面身子不好使,可那个玩意好使,每个星期都得找小姐弄一两次。”
“收收心吧,兄弟,”郑仁君说:“你玩过那么多女人,你的福在哪里,攒下了吗?那玩意儿也就是几秒钟的快感,何苦为这几秒种的快感毁掉自己的一生呢?”
汪青山说:“唉!现在说啥也晚了,现在我就马上戒色出家当和尚也成不了佛了,又何况世界上有几千万和尚有几人成佛呢?我还是得考虑我的养老问题呀!”
郑仁君说:“你可以进养老院啊,那里的老人们有吃有住,每天打打扑克下下象棋,象你这能吹拉弹唱的人还可以组织老年秧歌队搞搞娱乐不是很好吗?”
“哎呀呀我的哥吔!”汪青山说:“你知道养老院费用有多贵吗?我去两家养老院问过,一个二人房间一年就得一万二,吃喝一年一人少说得六千,就是不得大病,我现在一年光吃药钱也得三、四千,我抽烟一年还得两千多,不算穿衣服和其它零花钱我一年省来省去也得两万多,10年就是20万,20年就得40万。我今年62岁,再活20年就得40万,我现在手头仅有三、两万存款,房子拆迁能补偿20万,我要去敬老院,还少一半的费用啊!这还按我没病没灾的情况来算,要是我突然得个什么病不死不活的,治病还不知道得花多少钱,你说,我不找儿女找谁去?”
郑仁君说:“现在这养老院的费用的确是贵了点,但是他们也是自负盈亏,他们要雇用服务员炊事员工人再加水电费房屋修缮费等等。因为养老费用贵,许多城市低收入家庭的老人才进不了养老院,而在家养老,儿女又无暇照顾,尤其是空巢老人生活更为艰难。假如能办个收费低廉的养老院,问题不就解决了么?”
“收费低能低多少?”汪青山说:“养老院也就收房租和伙食费,另外是生活不能自理老人的护理费,我刚才还没算我要到生活不能自理时候的费用呢!”
郑仁君说:“我有个初步想法,等明天调查以后再考虑是否可行。好吧,天不早了,咱俩该睡了。”说着闭上了眼睛。
汪青山扭头见郑仁君合上了眼,便伸手拉灭了落地灯,但是另一盏橘红色的小度数灯却亮了。橘红色的灯光照在人脸上,使人红光满面,整个屋子都变的暖洋洋的,一种异样的冲动又使汪青山心潮澎湃,但是他扭脸看看郑仁君,咽了口唾沫又老老实实地躺下了。
其实郑仁君也没睡着,他在回顾这多半天来所遇到的事和说过的话,中午一下楼遇见石四驴子打母,然后是与王大夫相识,到湖心亭遇见江春水、铁局长、郝高寿、柳金香、刘丽英,更可喜的是巧遇40多年前的老友汪青山。王大夫提到养老问题,而汪青山愁的是养老问题,在五贤城内见到的几乎都是老人。看来,这养老的问题是当前社会上很棘手的事了,在我们目前的中国,采取一种什么样的养老模式最理想呢?改革开放,市场经济已经打破了中国传统的家庭养老模式,不孝的子女不愿意赡养老人,而孝顺子女由于外出打工或事业繁忙顾不上照看老人,那么,采取什么样模式可以使大多数老人安度晚年呢?几乎二年没有操刀了,明天先调查一下五贤城的老人们生活状况再说吧。
刚睡着不一会儿,郑仁君就让尿憋醒了,扬腕看看表才九点半。他轻轻地侧身下床去卫生间,好在卫生间就在屋里,到了卫生间又几分钟尿不出来。“这该死的前列腺增生气死我了!”郑仁君恨恨地想:“为什么我的身体这么糟糕?”一夜无话,天刚蒙蒙亮,郑仁君就接到妻子的电话,郑仁君刚放下电话,汪青山就说:“你这一夜也没睡吧?光卫生间你就去了七、八趟!”
郑仁君说:“没办法呀,前列腺肥大,已经六、七年了,越来越重!”
汪青山说:“白天我咋没见你上几次厕所?”
郑仁君说:“前列腺肥大就这样,越到晚上尿越频,白天半天不尿也能憋住,晚上有一点儿尿也能憋醒,不尿出去就睡不着!”
“你没治么?”汪青山说:“电视上报纸上常登治前列腺药物的广告啊。”
“你可别提那电视广告了,全是骗人!”郑仁君恨恨地说:“我治腿和前列腺在医院花两万,在电视广告上花一万,哪儿也没治好!”
汪青山说:“我昨晚儿也没睡好,千头万绪,越想越睡不着。”
郑仁君说:“你大女儿叫什么名子,在哪儿上班,今天我先去找她。”
“叫汪来雁,”汪青山说:“在站前迎宾楼旅店当老板,你别去找她了,她在三楼,那楼梯架在楼外,又高又陡,你上那楼费劲,别去了。”郑仁君说:“就是上刀山我也得去,不就是三楼么,我先看看她的态度,今晚儿你听信吧。”说完,郑仁君便起了床到卫生间洗漱。一次性的牙刷,一次性的牙膏,一次性的香皂,一次性的毛巾,郑仁君心说,这哪一样一次也用不完,这不是纯粹的浪费么!其实,这些东西郑仁君早就不止一次用过,去北京参加作家研讨会,出席省、市文联代表会住的都是五星级宾馆,但都是公费。他每次散会回家都能带回几支牙刷牙膏和小香皂块。有一次在京都宾馆他对打扫房间的服务员说:“这些洗漱用具不用一天一换,我住五天你换一次就行。”服务员笑着说:“你这人可真怪,你住这房间360元一天,你用的所有物品费用都包括在一起了,我们怎么能不一天一换,你用不完是你的事,你要去住那三、四十元一宿的旅店,房间里连卫生间也没有更不要说洗漱用具了!”郑仁君洗漱完走出卫生间,见汪青山还没起床,就说:“青山,你没睡好再睡一会儿,我要走了。”
汪青山打着哈欠说:“现在才几点钟,你走不出去,宾馆不到八点不开门,你再躺一会儿躺不住就打开电视看早新闻。”
郑仁君说:“我看早新闻不影响你休息么,我也躺着眯一会儿吧!”说着又合衣躺在床上。
“仁君兄,”汪青山说:“昨晚儿你说你不行了,咋个不行法?”
“阳痿、阳缩,小的跟五、六岁小孩似的。”郑仁君说。
“哎呀,多长时间了,那得治呀!”汪青山说。
“正经的病我都治不过来,还治这不关痛痒的小病?”郑仁君说:“我是提前十年因病退休的,工资调改的时候我已经不在岗了,现在一个月将近1900元退休金,你大嫂没有退休金,我们俩人一个月光吃药就得七、八百,你想想我还哪有闲钱治这种无关紧要的病?”
“仁君兄,”汪青山说:“阳痿阳缩可不是无关紧要的病,网上说,老年人也需要过性生活。如果老年人长期不过性生活也会影响夫妻感情的。网上说三鞭丸就专治这种病,我在网上给你买点儿吧。”
“拉倒吧!”郑仁君说:“电视报纸是国家的正规宣传媒体都骗人,还有那些成名的大明星也帮着推波助澜,欺骗消费者和患者,那电视网站谁都可以办,骗人的可能性更大,可别白花那冤枉钱了!”
两人说说唠唠,太阳就升起一杆子高了,郑仁君再看看表,快到八点了,说:“起床吧,咱俩一块到街里小吃部吃点儿早点。”汪青山说:“我早晨不吃早点,一天就中午和晚上两顿饭,习惯了,早晨也不饿。”郑仁君说:“好吧,那我先走了。”
郑仁君下楼,有两名女服务员正在打扫卫生,老远就跟郑仁君打招呼:“郑老师早上好,欢迎下次再来!”郑仁君随口应着:“好,好,你们辛苦啦!”就走出宾馆楼门。
郑仁君驾车来到五贤城街里,寻了一家小吃部喝了一碗豆腐脑吃两个素馅菜包子就驱车来到辽东县城长途汽车站前,临街的建筑并没有迎宾旅社,一打听,有人告诉说在胡同里。郑仁君开车钻进胡同,果然发现左侧一座四层楼房,一层一个旅社的招牌,迎宾旅社在三层。郑仁君一手扶着锈迹斑斑的铁楼梯扶手,一手拄着手杖,吃力地登上三楼,楼门敞开着,走廊里空空的。郑仁君走到最里面那间屋门口,屋门敞开着,里面有四、五个女子在叽叽嘎嘎地说话,一位年龄稍大的女子站起身来问,“先生,您要找乐呵吗?你看这四位姑娘个个都很漂亮,都是未结过婚未生过孩子的,您要哪个尽管点。郑仁君说:“我不找乐呵我找人。”
“你找谁?”
“找迎宾旅社老板。”
“我就是,您是哪位?”
“我是你爸爸在老岭村的朋友,我姓郑。”
“哦,您是郑大爷,到这屋来吧。”
郑仁君心想:“汪来雁的年龄也有四十多岁了,咋还像个二十刚出头的少妇?”跟着汪来雁来到隔壁房间,汪来雁给郑仁君倒了杯水,问:“郑大爷,您来找我有事儿?”
“哦,我是为你爸的事来的。”
“是我爸求你来的吗?”
“不是你爸求我,是我自己要来的,我看你爸一个人孤孤单单挺可怜。”
“郑大爷,您是不知道哇,”汪来雁说:“二十多年前他能蹦能跳的时候,干的买卖大挣的钱多,他三天两头在外面过夜不回家。那时我刚结婚,我弟弟去当兵,家里就剩下我妈我妹和我奶奶。我奶奶一见我爸不回家就磨叽,把我妈气的直抹眼泪我妈才提出离婚。离了婚我爸更没挡了,还把个破鞋娘们弄身边成天守着,我们姐妹气不过才给他搅黄了,我们是怕他把钱都搭给外姓人呵。果不其然,我爸后弄这两个娘们都发了家,一个开服装超市,一个开五金家电公司,底子钱都是哪来的,不都是我爸给的吗?前年春就听说房子要动迁,我叫他上我这旅店来住,我给他专门腾出一个房间,他不干,他说嫌旅店太吵,我在五贤村那边有一间房叫他去住他嫌太破。他把我们姐妹三人找到一块儿叫我们每月拿200元生活费,我拿了半年,我弟拿两个月,我妹一分不拿,他俩都不拿我凭什么还拿呢?我也不拿了。他又怨我们不去看他,你说我一个人管理这么大个旅店,不知啥时候就有人来,你得收房费呀!”
郑仁君说:“你这旅社养着这么几个小姐,不怕被公安局逮着罚款吗?”
汪来雁说:“现在家家旅店都这么干,谁不干谁赚不着钱。公安局派出所那边咱早安上底线了,他喜欢钱咱给他钱,他喜欢色咱给他色,每当查夜和突击检查时他提前就来电话了,来了也逮不着。我爸的事儿您就甭操心了,叫他先蹦跶二年,多暂一点儿也不能动了我们哪能不管?”
郑仁君一听,咳,清官难断家务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你听谁的是?也只好暂时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