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郑仁君告别汪来雁返程回五贤城找居委会领导。郑仁君敲开二楼居委会办公室的门，见里面坐着四位女同志，年轻的约30多岁，年老的约50多岁。50多岁那位戴眼镜看材料的女同志扬扬脸问：“老大爷，您找谁？要是您的房子有毛病您找物业，物业在4号楼。”郑仁君说：“我的房子没啥问题，我找居委会领导了解点儿情况。”那女同志说：“我就是，你想了解什么情况？”
　　郑仁君说：“我姓郑名叫郑仁君，住20号楼2单元301，我想了解一下目前咱们五贤城小区现在入住总户数是多少，户在人不在的有多少？人在户不在的有多少？农业人口有多少？非农业人口有多少？常住人口的年龄结构比例如何？农业人口离开了土地他们的生活来源如何解决？”
　　郑仁君一下子提出了这么一大堆问题，四名女同志都抬起头望着郑仁君，那位自称是领导的老女同志怔怔地一时没有答言。郑仁君掏出作家证递给那老女同志，说：“我是作协会员有权了解调查这些不属于国家机密的情况。”
　　“啊，您是郑作家，我说我听您的名子咋这么耳熟呢，您快坐，请坐！我姓王，您就叫我小王吧。小李，我调来的时间短，对郑老师提出的这些问题一时还回答不全面，你向郑老师汇报一下吧。”
　　那位30岁出头的女同志说：“情况是这样，我们这个小区是新建小区，住户情况比较复杂，有工人，有农民，有工商业户，有自由职业者，还有干部，原五贤村拆迁的户口都在这，从全县各乡镇农村迁来的户，户口还没迁来，所以我也一时回答不了郑老师提出的问题。”郑仁君一听，心里不由的恼怒：小区建设竣工一年多，小区居委会也成立一年了，可你们这些端国家铁饭碗的人都做了些什么工作呢，怎么连小区的最基本情况都不了解呢？郑仁君尽量压制心中的怒火，说：“小王同志，我刚才提出这些问题都是小区的概况，是每个社区干部必须心中有数的，要不然，我们怎样去关心他们的衣食住行和生老病死呢？这样吧，全国人口老龄化已成为一大趋势，如何解决养老模式已成为全国的一个热门话题和棘手问题，请你们先了解一下我们小区的现住人口中60岁以上的老年人口有多少？占小区总人口数的比例有多大？鳏夫有多少、寡妇有多少？他们的生活状况如何？采取什么养老方式？过几天我再来听个信儿。”
　　几位女同志面面相觑，一位中年女同志说：“哎呀，郑老师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我突然觉得咱这小区老头老太好象比街里多似的，你走在街上睁眼一看净是老头老太太，年轻人好像没几个！”那位年岁最大的小王同志说：“郑老师太对不起了，我们工作失职，请您留个电话，我们从下午开始就着手调查您所提问的这些情况，一定作到准确无误。”
　　
　　“好吧，”郑仁君说：“那就劳驾你们几位了！”郑仁君走出社区居委会办公室，看看表已经10点30分了，就拄着手杖慢慢地走下楼梯，从后门走出这栋楼。一拐角就是门洞，门洞下正站着几位60－70岁的老太太高一声低一声地议论什么。郑仁君走近一听，一位老太太说：“这老张太太真是福大命大造化大，从七楼跳下来竟毫发无损，连点儿皮都没擦破！”
　　另一位老太太说：“呸，那还叫福大？福大她就不跳楼了！是她的罪还没遭完，孽债还没还够，阎王爷才不收她。知道她要跳楼寻短见赶忙打发小鬼在半空接住了她，她才一点儿没受外伤。”
　　另一位红光满面的胖老太说：“曲大姐真能说瞎话，哪儿来的什么阎王爷小鬼，那老太太瘦的皮包骨，严重的营养不良，浑身二两肉都没有，再加上她把那几套装老衣服都穿在身上，外面又套上一件大棉袍子，从七楼跳下来一定象个降落伞似地轻飘飘就落地了。”
　　郑仁君一听说有老太太跳楼，急忙凑过去问：“几位大姐大妹子，哪里有人跳楼，现在人怎么样？”
　　一位文质彬彬的老太太说：“喲，这不是郑老师吗？您在书画院讲书法我听过您的课。昨天晚上最前边那栋20号楼3单元的老张太太跳楼了，从七楼跳下来没咋地，光摔昏了，被王大夫发现叫来救护车拉走了。今儿头晌我去县医院看她刚回来，现在正在输液补充营养，医生说7天就能康复出院。”
　　“知道她为啥事儿跳楼吗？”郑仁君又问。
　　“为啥事儿？为了这张嘴！”一位老太说：“老张太太腿脚不方便，上下楼困难，动迁的时候老张太太要二楼，儿子为了多找回头钱要阁楼，结果老太太没犟过儿子就要了七楼阁楼。找了钱儿子领媳妇出去作买卖一走半年多，老太太在楼上米面都吃光了也不能下楼来买，活活饿了7天，最后没办法跳了楼！”
　　“唉！”郑仁君叹口气：“这又是一出不孝子女演出的悲剧！”
　　郑仁君开车回到20号楼自己家楼门口停下车，特意渡到3单元楼下瞅瞅，光溜溜的水泥六角砖镶嵌的地面啥痕迹也没有，跟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郑仁君回到自己家，妻子马上向他报告了昨晚上发生的事。郑仁君说我听说了。妻子问：“要不把那只圆鱼送去给老张太太补补身子？”郑仁君说：“那老太太极度虚弱，现在送去恐怕也不能吃喝，明后天你再给她送吧。”
　　郑仁君走进书房，写字台上放着昨天沏的一杯隔夜凉茶，他端起来“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下大半杯。他早就听人说隔夜茶有毒，但他从来不在乎有毒没毒，他茶壶里沏的茶今天没喝完明天接着喝，水喝光了续上水再喝，直到泡不下色的时候才倒掉残茶叶。
　　郑仁君想下午到养老院敬老院去考察一下养老的收费标准为什么贵的问题，静下心来拟了几个考察项目。
　　吃午饭时，郑仁君告诉妻子，说下午要到敬老院、养老院去考察。冯秀英问：“你去考察什么？”郑仁君说：“我去考察一下敬老院和养老院的收费标准。”冯秀英说：“敬老院是国家办的，对老人不收费。但是敬老院可不是谁想进就能进去的，进敬老院的人必须是农村的鳏寡孤独无依无靠的老人和无家可归的残疾人。进院时所在村必须交一定数额的养老基金，然后每年养员原住村必须给老人交口粮。生产队没解体前由生产队出，生产队解体之后由各家各户出。养老院是私营的，谁有钱都能去。私营的养老院以营利为目的，收费当然要高一些，要不，他能赚到钱吗？你去考察养老院干么，咱也不进养老院。”
　　郑仁君说：“咱要到你不能做饭的时候也得进养老院，要不，你跟哪个儿子一起过能行？”
　　冯秀英说：“咱俩要去住养老院就你那点儿退休金去了交房租伙食费就光了，哪还有咱俩吃药和你抽烟的钱？”
　　郑仁君说：“我下午先到县民政局去一趟，了解一下全县敬老院和养老院的状况，敬老院和养老院都归民政局管。”
　　
　　下午，郑仁君去了县民政局，他从县民政局了解到：全县有60岁以上老年人5万多，占总人口数的1/6，而全县仅有4家县办敬老院和一家光荣院，民办养老院仅有一家。这些养老处所远远不能满足目前的老龄化社会的养老需要。敬老院最早是民办公助，全县18个乡镇每个乡镇一个敬老院，附和入院条件的老人入院时，所在村提交一定数额的养老基金，而敬老院再开办点小企业，养猪、养鸡、种地自创一部分养老资金，所在村交入院老人口粮。后来为了减轻农民负担，全县敬老院先由18家合并为8家，后又合并为4家。谈到养老院的收费问题时，民政局的官员告诉郑仁君，民办的养老院虽然收费标准那么高，其实承办者是赚不到钱的。原因是前期筹建养老院房舍和购买养员的健身、娱乐设备需要投入大量资金。按目前市场物价来说，建一处普通标准的百人规模的养老院至少得投资三、四百万，要建标准一些的百人养老院得七、八百万，甚至上千万，而养员入院后水电费、服务人员和管理人员工资、房产设备折旧费都必须算在房租内，而伙食费用也仅仅是成本核算，格外没多少利润。所以，尽管目前养老院的收费标准定这么高，投资者十年二十年也收不回成本。而国家目前又尚无财力建设更多的养老院供老人养老。因此，县委县政府是希望有慈善家来我县建养老院，为更多的老人提供养老场所的。
　　
　　当晚郑仁君躺在床上想：从我国的社会发展形势来看，家庭养老的模式已经不适应，或者说大部分不适应，而国家在一个时期内尚无财力对国民提供更多的养老资金或者说不可能建设更多的廉价养老院；社会上又没有那么多慈善家投资建设免费或者廉价养老院，难道我们就没有第三条养老的路可走了吗？有，肯定会有的！
　　我们各行各业的人到了退休的年龄将老未老，仍然有一段可以从事轻体力劳动的时间，而这个年龄段的人们又大部分有了一定的积蓄，失去土地的动迁农民老人，手里有动迁费，我们可不可以采取合资互助的方式自己为自己建设养老院呢？
　　比如我们有100位老人每人投资10万元共计合资1000万元，建设一个百人规模的高标准养老院花掉800万元余200万元作为流动资金。养员进住养老院后，由投资的10万元中，按所占用面积，每月按成本核算扣除房舍基建费。假如养老院全部设施可使用50年，即建院总投资额（元）÷房舍总面积（平米）÷（50×12）×占用面积÷100，每月约扣150元，一年1800元，养员逝世或离院，剩余部分由继承人或本人领取。养老院管理人员由体力加脑力尚健的志愿者担任，少有报酬，炊事员、服务员由体力尚健的养员轮流值日少有报酬；伙食费按成本计算，即主食：粮食价+调料价+柴火（天然汽或电）+工时费，付食：主料+调料+柴火（天然汽或电）+工时费，养员可随意定餐，吃啥物花啥钱。养员入院自愿出院自由。养员重病卧床和生活不能自理者可自请护理员，也可由院方指派专人护理，由被护理人额外付护理费。老养员陆续故去，新养员可以陆续进院。按当前的物价计算，养员每年大约花6000－8000元，就能住得舒服吃得满意。比现有各地养老院节约2/3养老金。
　　养老院设医疗室，聘请医德高尚医技高超的退休医生执诊，做到小病不出院，大病早发现。
　　养老院设司法组织，聘请退休司法干部做法律顾问，调解养员之间的矛盾冲突，帮助养员向不孝子女讨要赡养费和养员维护自身合法权益。
　　养老院设文化室、文艺厅、健身厅，订购报刊杂志供养员阅读，帮助书画爱好者学习和提高书画水平，给音乐爱好者，表演爱好者提供排练和演出场地。
　　养老院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还可以养猪养鸡，耕种五、六亩菜地，为自己提供无污染无添加剂的绿色食品。
　　郑仁君越想越睡不着，越想越觉得这条“合资互助”养老模式可行。于是，他给自己构想的这个养老院起了个名子，叫：“百老互助乐园”，简称“百乐园”。名子起好了，他又开始构思百乐园的选址、建筑格局和外观样式。首先是选址，百乐园要建在有山有水、背风向阳、距离城区较近交通方便的地方。养员宿舍和游艺室、阅览室等要宽敞明亮，采用正南或略偏东、西向，以保证室内有充足的阳光照射。墙体采用钢筋水泥框架结构，东、西墙和后墙主体以水泥砖或土烧红砖砌筑，厚达37-40厘米外加6厘米泡沫保温，正面用落地玻璃窗和玻璃门，采用地热取暖方式供热。南屋面以太阳能电磁板遮盖，发电以供照明……
　　
　　想着想着，郑仁君竞翻身下床，妻子问：“你要上厕所吗？”
　　郑仁君说：“不，我要去画图。”
　　“深更半夜的你画什么图啊？”妻子不解地问。
　　“我画一张理想之图。”郑仁君说着走出卧室。
　　郑仁君摸黑走进书房开亮台灯，便打开写字台一侧的柜橱翻找“方眼纸”，翻找半天也没找到，这才猛然想起自己已经有20多年没干木工活没搞房屋和家俱设计了。他只好拆开一个邮寄杂志的牛皮纸大信封来画百乐园的建筑草图，先画一张500:1的平面图，然后又画正面图。两张图画完了，天也大亮了。郑仁君在椅子上抻了抻懒腰和胳膊，刚一站起身，“咣”的一声摔倒在地板上！吓的刚刚起床走进客厅的妻子几步跑过来搀扶。但是，当冯秀英把手伸向郑仁君时，郑仁君已扶着椅背站了起来，脸上还挂着笑。
　　冯秀英说：“哎呀呀你都吓死人了，你还笑呢，你笑什么？”一眼望见写字台上那张草图，冯秀英拿过草图看着，说：“你这人是不是神经病啦，深更半夜不睡觉起来画什么理想之图，你以前画的都是小楼、别墅，可是你盖起来一座小楼别墅没有？现在又画了这么个大别墅楼，你的理想之楼就是空想之楼！你得了老年痴呆或者什么老年狂想症了吧？”
　　“哈哈，哈！”郑仁君一阵大笑：“我没得什么老年痴呆，也没得什么老年狂想症！以前我画的那几栋小别墅楼现在也都建起来了，不过不是我建的，是别人建的，在西江别墅新村，不信早晚我领你去参观参观。但是，今天我设计的这栋楼却是要自己亲手把它建起来的。”
　　“你现在走一步就掉一块了还想亲手建大楼？作梦吧，你！”冯秀英轻蔑地说。
　　“嘿嘿，你没听说过么，二战期间的美国总统罗斯福，坐在轮椅上指挥世界大战，最后取得反法西斯战争的伟大胜利，他连任美国总统13年，是美国总统任期最长的，联合国就是在他的建议和支持下成立的。我说我要亲手建这栋百老互助乐园的大楼，也不是我亲手去搬砖砌墙，只不过是指导而已！”
　　“钱呢，钱从哪儿来？”冯秀英问。
　　“百老互助么，百老集资呀。”郑仁君说：“动员100位老人参加，每人投资10万元为自己修建养老院。”郑仁君把互助养老的模式给马秀英讲了一遍。
　　冯秀英说：“你张罗这个干什么，难道你也要进这个养老院养老？现在，我身体还可以，作饭洗衣服我都能侍候你，等到我不行了，咱们三个儿子三个媳妇，哪一份来侍候咱俩，咱俩死了这套房子就归哪份，我可不去吃那个大锅饭！”
　　郑仁君说：“别价，咱们发起组织百老合资，咱不参加别人还咋参加，咱这一辈子都是夫唱妇随，你最后随一次吧。再说了，你没仔细想想，咱三个儿子哪一份能来侍候咱？他们都有自己的事业，每天都忙的晕头转向，他们有功夫来给咱洗衣作饭干家务吗？”
　　“钱呢，钱从哪儿来，每人10万，咱俩就得20万，”冯秀英说：“就是1万咱也拿不出来呀！”
　　“卖楼，”郑仁君说：“咱这70平米的楼少说也卖28万，集资20万还剩8万呢。”
　　“卖楼？”冯秀英说：“你咋想来，别的事啥事我都依你了，就卖楼这一件事儿不能依你。咱在农村辛辛苦苦干了大半辈子攒下的家底，现在就剩这套房子了，你把这套房子再卖了，你弄得那个什么百老互助乐园一旦不成功，或者成功了我们住不惯，你再到哪儿去落脚？再说就你现在这种状况，你能组织起百位老人投资？”
　　“我不能，有人能！”郑仁君说。
　　“谁？”
　　“江书记，江春水！”郑仁君说：“我今天就去找他，看他对这件事是什么态度。”
　　“好，你去我也去，我顺便看看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