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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如寄,寄也浮生 第二十四章

作品名称:浮生如寄,寄也浮生      作者:陟云子      发布时间:2011-12-15 10:06:42      字数:5274

说话间阿文已过来请我们了。他将我们带到一个矮棚内,指着一堆爬犁说你们挑吧。我瞄了一眼这些爬犁,一个个全是钢筋龙骨硬木拼面黑革坐垫,样式整齐划一,一看就是统一订做的,比我小时候玩的那套拐头爬犁不知好了多少倍。东北人家里常备有爬犁,主要是因为雪天时间长,运个东西徒手搬太累,雇车又不值得,而爬犁恰恰填补了这个空白。我家那套拐头爬犁最早是我爷爷拿板子钉的,也没多复杂,就是一块厚木板,下面接了两根木方,木板一头再钻了眼,取根麻绳一头在眼上打结,一头牵在手里就成了。我爷爷年轻的时候,他们生产队冬天在山上干活,生产队离人家太远,回去吃饭来不及,我爷爷便在午饭的时候将新出锅的苞米面大饼子一个个码到铝制饭盒里,上面夹上几筷子老腌萝卜,再将饭盒堆到垫了厚棉花的木箱内,将木箱往爬犁上一撂,拖着爬犁就上路了。因为积雪的缘故,爬犁拉起来并不需要多大力气,只是因为天气冷的过分,我爷爷为了让大饼子保温不得不一路小跑着上山,看着他们吃完饭,再收拾饭盒一路慢悠悠地从山上下来。那时候天空蓝的几近透明,我爷爷吧嗒吧嗒地吸着旱烟锅,任垫了乌拉草的棉鞋碾过积雪单纯的宁静,眯起的眼睛中偶尔闪过雪兔惊慌失措的身影。可以说这爬犁记录了很多颇有回忆价值的历史。后来爷爷老了,生产队也停工了,这老爬犁经久不用也散了架,父亲又钉了一个新的爬犁。我出生之后很长时间找不到玩具,一次偶然发现这废弃的老爬犁,便缠着父亲要玩。父亲无法只好给我简单地修理了一下,我便心满意足地跟在一群孩子后面上山了。
我趔趔趄趄地拖着爬犁来到小山坡上,然后屁股往爬犁上一坐,后面再来个人轻轻一推,爬犁便顺坡蜿蜒而下,且速度越来越快。看着周围的树木风驰电掣般从眼前滑过,真有一种腾云驾雾的感觉。当然也不是每次放坡都能成功,有时候爬犁稳定性不好,滑着滑着直接打横,人就可能被甩进周围的雪堆,还有时候雪层不深,高速运行的爬犁碰上了突出地表的石块和碎木头,轻则爬犁倾覆,重则爬犁开裂,这种情况是最危险的。然而玩闹的乐趣却使我们置大人的警告于不顾,经常偷偷跑出去放坡,而且专拣坡角在四十五度以上的陡坡玩,为此没少挨骂。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和一个同伴将两个爬犁连在一起放陡坡。我们错误地认为,这样就会没有任何危险。结果半道绳子开了,他的爬犁滑到下面就止住了,我的爬犁却刹不住车直接和他撞在了一块,我的裤子被爬犁上的钉子拉开了一道大口子,里面的棉花都翻出来了。因为怕回家挨骂,我躲在外面好长时间没敢回去。
年纪稍长我们就不屑于放这种直坡了,开始探讨使用各种技术。为了能让爬犁跑得快一些,我在爬犁底端绑了两根粗铁丝,又为了能让爬犁拐弯,我央求父亲在爬犁前面钉了脚把。这时我的爬犁已初具规模,我拉着它登上了附近最高的山峰,找到一处适合放坡的地方,这个过程往往需要一小时上下。然后就是一路从上面滑下来,如果遇到有障碍物我一蹬脚把就能拐弯,这大大增加了刺激性和可玩性。后来我还尝试着蹲在爬犁上,两手各抓一根粗木棍点在地上保持平衡,就像滑雪一样,可惜研究未获成功。倒是俯卧在爬犁上比较有意思,每当从高处俯冲向下时我总有一种翱翔的感觉。可以说我的童年是在爬犁上度过的,每到冬天大雪飞扬的日子就是我放飞自己的时候,我曾经乐此不疲地反复尝试,直到后来学业压力渐增才不得不放弃。从那时算下来,我得有六七年没碰爬犁了吧。
现在我在爬犁堆中左挑右捡,逐一掂量它们的轻重和坚固程度,最后挑了一个最为破旧的给鹿宜芝。鹿宜芝很奇怪地问我:“这么多爬犁都挺新,你怎么拿这个给我?”我笑笑说:“这个既轻便又灵活,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人用。你听我的,没错。”小谷说:“看来你还真不简单,之前我小瞧你了。”阿文在一旁说道:“都是好爬犁,都一样。”我听到后只微微一乐,没说什么。
阿文引我们走到庄后,用钥匙打开了后门。庄子后面原是一个不太高的土坡,正面修了一条两米多宽的坡道直通坡顶。站在坡顶向下望去,只见左中右各有数条滑道通向下面。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当然不能指望他们用雪道机造雪,他们是把周围的雪全堆到滑道上来增加雪的厚度。我用脚踩了一下,还行,除了表面上了一层薄冰之外,下面的雪还是挺松软的。阿文开始给我们示范基本动作,我一看全是小儿科,当年都玩烂的,便不置可否地笑笑,开始检查爬犁的脚手闸好不好用。
等阿文讲完之后大家便嬉闹着准备放坡。对我和小谷这种老玩家来说,这等于怀旧;而对其他人来讲,这多少有点探寻中国传统民俗文化的味道。看其他人都玩得很开心,小谷过来约我挑战,我说等我和鹿宜芝玩两回的。小谷答应着钻入女生堆中,开始好为人师地替她们比划动作要领。我扭头看了一眼,便对鹿宜芝说:“我先下去探探路,没事了你再来。”我说着坐上爬犁,脚在地上一蹬爬犁如箭一样向坡下滑去。爬犁底端激起的雪浪如层涛蜕云,一浪高过一浪,几乎要把我吞噬。这是我玩木质爬犁从未有过的,可惜就是滑道太短,坡也缓了些,想必是出于安全考虑,个人总体感觉不够刺激。爬犁到了底,我意犹未尽地拍拍身上的积雪,一面回头将爬犁向上拉一面冲鹿宜芝喊:“你下来吧!”她拿手比划了两下,终究还是没敢滑下来,坐在爬犁上问我:“这怎么滑呀?”我想了想对她说:“你等我上去,我带你滑一回你就会了。”
我将爬犁摆正,自己有意向前坐了坐,让她坐在了爬犁后面。我对她说:“你抱紧我腰,什么也不用想。”她听话地照办,我放下安全扣,左脚在滑道上轻轻一点,爬犁便载着她的尖叫声飞速向下滑去。爬犁上加了重量,感觉和一个人的时候截然不同,耳边是呼啸来去的风,爬犁前端溅起的雪浪比刚才更高更猛,我们坐在上面便仿佛置身一艘破浪前进的游船,无时无刻不在见证奇迹的涨涨落落。我正在专心致志地掌控着爬犁前进的方向,忽然感觉背后一热,一个软绵且温热的物体贴了上来,我知道是她将脸埋进了我的背后。我心中一动,当下却并不点破,只是保持高度注意力在滑行的爬犁上,力争手不抖心不慌,全面维护我心静如水处变不惊的光辉形象。
这次我感觉滑道的长度短多了,还没来得及细细回味爬犁已驶到了坡底,她趴在我身后久久没有抬起头来。我也没有打扰她。毕竟,认识这么长时间以来这样出来玩的机会并不多,而我明白她虽然表面上一直保持着勤奋刻苦的学风,但内心里与我一样,也是很希望能多出来转转走走的。而我从认识她的那天起就暗暗发誓,不管我们的关系走到哪一步,我都要竭尽所能体谅她,呵护她,就算不能为她的生命创造奇迹,也要为她提供一些永不磨灭的回忆。现在,正是这么一个机会。
“宝贝,开心吗?”我语气平和,但在不经意间悄悄地更换了称呼语。如果她是一个比较闹腾的女生,这时一定会兴奋地大叫大嚷。但她不是。我知道即使这世界上有再多姹紫嫣红风情万仪的牡丹和玫瑰,她也只会选择做一朵淡淡的秋菊,平和静默,与世无争,但内心深处却潜藏着超乎常人的坚强。而这也正是她当初吸引我的地方。她抬起头,轻轻地说:“雪花飞起的时候,真的感觉好美好美。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如果硬要我表达此时的心情,那就是两个字:激动。”我长舒了一口气,顺势将她揽了过来,我戴着绒手套的手指攀援上她柔顺的发梢,我听见自己轻轻地吐出几个字眼:“傻女孩……”
“哇!”小谷在不远处大叫一声。我不满地抬头搜寻他的身影,却发现他背对着我们,正在和几个女生比划着怎么控制爬犁的方向。不过冲刚才那声大叫,我明白他肯定是在提醒我。鹿宜芝满面羞红地站起身来,我拍拍她衣帽上的雪屑,说:“不用理他,我再陪你玩几圈。”
我想尽办法让她玩得高兴。在这方面我虽然不是高手,但无师自通再加上一点小天赋,也足够用了。今天不是晴天,到九点多钟的时候,天空更是飘飘扬扬的下起小雪来。有雪的天气给人的感受总是很宁静,不知是不是纷扬的雪帘阻断了那份尘世的喧嚣。在漫天飞舞的雪野中,我们一遍又一遍地体验从空而降的感觉,她反复审视并沉醉于这样的新奇,而我只为看到她脸上单纯而满足的笑容。
当她坐在爬犁上一边休息一边喝着我用保温杯端来的热饮时,小谷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走了过来:“小鹿同志,借你家的端木用一下行不行?”我扬手给了他一下:“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这是?”小谷说:“你也玩高兴了,现在该我上场和你比划比划了吧?”我说道:“你划出道来我一准奉陪。”小谷说:“我就等你这句话呢,咱们比‘倒骑驴’怎么样?”“倒骑驴”指的就是在爬犁上倒坐着放坡,因为人不能看到下面的情况,操作动作完全凭的是经验和感觉,这就对放坡的人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当然也不是所有地方都适合倒着放,有些地方坡太陡急道太多肯定没法操作。但鹤鸣山庄这几个坡都挺缓的,而且全是直道,应该没什么问题。小谷追加了一句:“咱也不能白比,这样吧,谁输了谁请客吃饭,小鹿同志这主意你还满意吧?”鹿宜芝没说话,只是眨着一双大眼睛望向我。我回给她一个自信满满的微笑,然后对小谷说:“谁先到坡下谁就赢,三局两胜!”小谷伸出手掌,我用力向上面击了三下,他说道:“一言为定!”
这时大部分人都玩累了,大家听说我和小谷要比放坡,立刻就轰动了。不少人凑过来看我们比赛。小谷找了两条平行的滑道,问众人:“这两条滑道差不多长吧?”众人都说差不离,小谷傲然地看了我一眼,返身背坐在爬犁上,自告奋勇出来当裁判的金丝眼镜仔喊道:“一、二、二点五、二点八……”小谷说:“你不能爽快点,婆婆妈妈地哪像个爷们。”眼镜仔不紧不慢地说:“这不是为了让你们放松一下紧张的心情嘛。好,现在听我口令,二点九,二点九五,二点九六,三!”
伴着他猛地向下一挥手我们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向下滑去。作为在此行操业多年的老手我深知,这第一下脚下的力度必须使得足而且巧。如果力道不够,获得的启动速度太小,开始就被人拉下一大截,以后你就是使出吃奶的劲也未必追得上。而巧指的是蹬地的方向必须合适。用力的方向不合适,爬犁头容易偏,很容易出现滑着滑着陷到雪堆里的情况。当眼镜仔挥手的时候,我为保险起见双脚是同时发力的,力道自足跟到足尖再传到爬犁上,爬犁很快便获得了稳定的滑行趋势。我斜眼旁观小谷,只见他单膝跪在爬犁上,上身前倾,看样子刚才是用单足发力的。这种姿势受阻力大,看样子他完全不按常规出牌。若以双方的滑行距离而论,他比我略慢半拍,也就一个爬犁的长度上下。只要我在后面保持这种优势,他想扭转败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正在我暗自盘算的时候他忽然高喝一声:“接着!”紧接着一个拳头大的雪团便向我飞了过来。当此之时我不由暗暗叫苦。原来为了尽量降低滑行时所受的阻力,我是两腿相并倒坐在爬犁上的。我这么坐着的时候手是无法触到地面的,更无法轻易调整自己的坐姿,两人相对距离又不远,这就给了他可乘之机。好在我临危不乱,等雪团飞到脸前的时候我微一低头,躲过了这凌空一击。可爬犁滑行时是需要高度平衡的,我这么一动作爬犁的速度登时放缓,小谷洋洋得意的超过了我的爬犁向下滑去。但由于条件所限,他的速度不可能达到峰值,我微微向前探了一下身体,很快又赶了上来。
小谷也不多话,趁着手头便利,接二连三地向我扔着雪球。在他扔到第三个的时候,我扬手接住,一面用脚蹬着滑道保持爬犁的速度,一面手忙脚乱地将雪球掷了回去。因为顾忌到爬犁,这一下失了准头,雪球在空中划了个弧远远地飞到了一边。小谷得意的大笑,雪团扔的更加起劲。这时离终点已不算太远,若我和他来回投掷雪球必然是告负。我一咬牙,也不管他扔不扔雪团,只顾低头滑自己的爬犁。耳听得雪团带着呼啸前后乱飞,我还真有种置身枪林弹雨的感觉。正当胜利在望的关头,一个雪团飞了过来,不偏不倚地击在我的脸颊上。小谷这家伙可真够缺德的,滑道上的雪本来很松软,按理不容易攥成团,他却先往手心里呵一口热气,待手套上的雪融化之后再抓起一把雪,两手用力一合便是一个坚实无比的雪团。这样的雪团表面上是一层冰,打在脸上的滋味可想而知。我痛得眼泪都流了下来,就这么缓了一缓,小谷已成功地到达了终点,开始举臂向上面大大小小的黑点欢呼。
第二局比赛我吸取了教训,开始有意识地扰乱他的视线。我喊着让他接雪球的时候往往并不投掷,而有时看他正在闷头用功反倒抽冷子给他一下子。这一番骚扰下来,居然大获成效,我以微弱的优势赢得了这一场比赛。
从爬犁上下来的时候小谷说:“这不行,来歪门邪道看不出真功夫,你要真有本事咱们就光明正大地来。”我说:“来就来,谁还怕你不成。”小谷爬上坡,气喘吁吁地对大家说:“你们也看到了,这样比下去不是办法,刚才我和端木说了,这最后一局谁扔雪谁就算输,大家都做个见证。”
至关重要的一局开始了。我不敢大意,使出全身解数向下滑去。山风很大,背后涌来的雪潮此起彼伏,如梦似幻,仿佛那些被时光带走的烟尘。在记忆中,我好久没有为一个简单的想法奋斗过了,然而我从来缺的不是激情,而是点燃它的勇气和信心。所以尽管今天是一个赌局,可我仍然热血澎湃地为之全力以赴,我不是一个天生的弱者,在所有人面前我要证明自己。
雪屑从我的身旁纷纷扬扬尘埃落定的时候,我看见小谷还在几米远的坡上飞速向下滑着。我赢了!我得意的向坡顶的鹿宜芝举起双手。亲爱的,你会看到,我为你做一切事情都会这样奋不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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