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黎颖一进家门，便软软地瘫在床上。她觉得自己真是世界上最苦命的女人。她本来对自己的幸福不抱任何幻想，冥冥中命运之神却故意要作弄他一般，突然将孔亚带到了他的面前，撩起了她心中沉淀已久的渴望。可是，就在她打算要品尝一下爱情的滋味时，这个可恶的家伙却恶作剧似地开了口：对不起，这位先生是给你妹妹带来的。
　　自从见到孔亚后，黎颖就一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担心，担心会有人再一次将孔亚从自己的生命里劫走，她甚至像患了强迫症一样怀疑孔亚身边的每一个人，不管是娜塔莎、沈玉，还是那个自己根本就没有见过面的歌女吉利，可她却从来没有想到这个人可能会是自己朝夕相处的妹妹。而她感到最可悲的还在于：对于这个自己从小就已经习惯容让的小妹，她连愤怒也无从生起。有道是哀莫大于心死，于黎颖则应该是哀莫大于不能愤怒。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比连愤怒也不能更叫人悲哀的呢？
　　当他看过黎娴的那个便条之后，简直震撼不已，她就感到脑子里一片空白，揣了信便跌跌撞撞地离开了大厦。谁也没有注意她，直到这时躺在床上，她才想起自己对此早就该有预感。自从那天晚上吃过宵夜之后，她就发现了一惯活泼开朗的妹妹经常不言不语一个人发呆，有事没事就同自己谈论与孔亚有关的事情。而自己却对妹妹的变化反应太过迟钝，还将孔亚描绘得完美无缺，迷人可爱。现在想来，这无疑是火上浇油，更加强化了妹妹对孔亚的好感。她想起昨天晚上，黎娴洗澡时在浴室里呆了很久，让自己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等今早她进去洗嗽时，才发现她在偷偷使用她试制的丰乳霜，而她当时竟还觉得妹妹很可笑。直到如今一切都真像大白了，她才痛苦地发现了真正可笑的人却是自己：有哪个陷入情网的女人不关心自己的身体呢？
　　
　　黎颖无力地躺在床上，让失意浸润着自己的全身。电话铃响了好几次，她都懒得去接。她觉得自己的思想定格在一片空白之上。有什么意义呢？所有的一切于我还有什么意义呢？假如能永远这样静静地躺着，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干，那该多美好啊。
　　她想到死。
　　这时候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她感觉好像有人在开门，接着她听到有人蹑手蹑脚地进来了，好像是两个人，来人将门带上，然后在屋子里移动。她懒得去猜他们是谁，想干什么，她甚至觉得自己连眼睛也懒得睁，她懒得去看这丑陋的世界，懒得看这世界上所有让他伤心透顶的人。她听到来人进入了自己的卧室，她嗅到了一股男人肮脏的气味和刺鼻的烟草味。当她感到有一股风朝自己脸上刮过来时，她睁开了眼睛，她惊恐地看见了一双更加惊恐的男人的眼睛，她本能地产生一股求生的欲望，张开嘴巴想呼喊求救，可是已经晚了，一只男人的大手死死地捂住了她的嘴，接着她感到自己头上挨了重重一击，在失去知觉之前，她头脑中闪过最后一个念头：但愿能让我就这样痛痛快快地死去。
　　
　　知道警方在缉拿威仔，大耳陈在惊恐之余暗自庆幸：总算是老天有眼，我大耳陈的机会来了。他决定要独自把青田的这笔业务做下来。二十万美金，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这样的价钱值得一冒险。何况，我大耳陈觉得，只要大耳陈暂时抓不到威仔，他自己在长沙就不会有任何危险。当青木纯二通知他赶快离开时，大耳陈没有听从，而是马上通知了正在监视黎颖住所的刘杰忠：做好行动准备。
　　大耳陈收拾好行头，赶到位于黎颖住处斜过的一幢老式的六层公寓，郑杰忠就潜伏在顶层的一套空荡荡的二居室里，这套住房的主人搬了新居不久，空房一时无人租住。大耳陈和郑杰忠在附近转悠悠的时候，发现了主人贴在楼下的招租广告，立即将房子租赁下来。从这套房子的主卧室的窗口，刚好可将黎颖居所的那栋楼一览无余。
　　大耳陈同刘杰忠仔细商讨之后，决定把行窃时间定在下午3点。从刘杰忠这几天观察的情况看，这是最安全的时间，该出去的人这时候已经出去了，就连要买菜的婆婆佬佬这个时候也不会出来，而黎颖家里的两个女人要到晚上7点以后才会回来。两人仔细研究了行动方案，检查了刘杰忠这个防盗门专家针对黎颖家的防盗门准备的工具。一切妥当后，两人开始盯着对面的大楼喝酒聊天。中午，他们就在楼下的快餐店吃了碗三鲜面，然后回到楼上收拾东西，作好得手之后马上离开的准备。他们一面收拾一面辩论那位预收了一个月房租的房东，是否利用这个空档打个时间差发一笔小财。
　　下午3点，一切正常，大耳陈和刘杰忠最后检查了作案工具。大耳陈掏出手机，拨通了黎颖住所的电话，听见耳机里“嘟”过六声之后，“咔”地一声，然后传出一个女人的说话声：“这里是黎小姐家，主人不在，给您准备了30秒的留言时间，请在听到提示音后开始留言。”大耳陈关了电话。黎颖家的录音电话提示他已经听过了好几遍。他朝刘杰忠点头示意：可以按计划执行。
　　从离开房间到黎颖家门口，他们没有遇到任何意外，大耳陈贴墙站到黎颖对门的住户门旁，以防对门的人突然出来。刘杰忠的眼睛则嘀溜溜滚动，严密监视着房间的动静。他紧张地检查了防盗门的设置情况后，心情轻松了许多：黎颖家的看来同大多数人家的没有什么任何区别，出门的时候经常忘记给防盗门加上保险，使得自己的防盗门和普通的门没有任何区别！而上次他与大耳陈实地勘察的时候，黎颖在出门的时候将防盗门上所有的保险装置都设置好了，害得他这两天东奔西跑按最困难的情况备齐了所有的工具。现在问题变得简单起来，刘杰忠从携带的工具里取出撬棍、模头和特制的千斤顶，他用橇棍试着撬了撬，门狠快就变了形，问题就比原先想象的简单多了。看来，黎家的这张门也是假冒伪劣产品，门框使用的方管壁厚根本达不到设计的要求。这样，他根本没有必要使用千斤顶、射钉枪和气割设备。刘杰忠收好千斤顶，从箱子里又取出一根撬棍让大耳陈过来帮忙，两根撬棍一同使劲。几下功夫，外门的门锁“嚓”的一声脱离了琐孔。两人刚刚得意了一下，马上便发现了新问题：里门的锁孔竟然吊着一串钥匙。
　　
　　屋里有人！大耳陈和刘杰忠交换了眼色，大耳陈看出刘杰忠畏缩的样子，使劲瞪了他一眼，将手中的撬棍在空中有力地抖动了一下，示意刘杰忠去开门。刘杰忠屏声静气地转动钥匙慢慢地撬了门，开到一半的时候，可能是门枢的润滑存在故障，尽管刘杰忠小心翼翼，这张该死的门还是发出了轻微的“吱吱”声。大耳陈高度紧张地举着撬棍立在刘杰忠身后，只要有人出来，他就用铁棍砸碎来人的脑袋。
　　房间太多，两人分开搜索了好一阵，大耳陈才在黎颖的卧室哩发现了这个仰面摊在床上的女人。这幅美女春梦图引得大耳陈感到腹部有些痉挛，他觉得女人似睡非睡的样子，好像是一个等待嫖客的妓女。当他悄悄走近床前，脑子里斗争着是不是占占这女人的便宜时，黎颖突然睁开了眼，把想入非非的大耳陈吓出一身冷汗。他发觉黎颖张嘴企图呼救，立即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捂住了她的嘴，同时用握着撬棍的拳头在她的太阳穴狠狠地砸了一下。确认黎颖已经昏过去了，这才松了手，用毛巾将她的嘴堵上。这时，刘杰忠已经将其余房间搜查完毕，他协助大耳陈用胶带将黎颖的手脚捆好，防止她突然苏醒过来坏事。两人又分开四处翻箱倒框搜寻想找的东西来。
　　
　　李大千到沙西宾馆不久就打来电话，报告了两条极为重要的消息：黎颖的住所正是解放东路386号。他看了看通缉犯杨威的照片，这人见过，并且他肯定杨威至少还有两个同伙，他曾经和李大军在黎颖家的楼梯上遇到过这两个人，他已经请求刑警马上对黎家进行保护。
　　孔亚闻讯紧张起来。他问过李大仟，知道黎颖已经按照他们的建议向银行租用了一个保险柜，将重要资料存放进去了。他拨了黎颖家的电话，家里没人。他又拨通了黎娴的美容店，黎娴告诉他没有见到姐姐。他考虑了一下，决定还是要到黎家去看看才放心。
　　孔亚立即下了楼，在大堂门口叫了一辆出租车。他刚要往车里钻，忽听得有人喊。他从车里退出来，看到黎娴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他赶紧把她拉到了车里。
　　屁股刚一沾座，黎娴就急不可耐地问：“孔亚，你收到我给你的便条没有？”
　　“什么便条？”孔亚莫名其妙。
　　黎娴叹了一口气：“唉，这些服务员也真是，没治！还不如直接寄给你。”她说着，盯着心事重重的孔亚青灰的脸和楞角分明的下巴乱七八糟的胡子茬，心痛地说：“你的脸真该好好收拾一下了。什么时候有空你到我店子里去，我给你洗个头，做个面膜。”
　　孔亚笑道：“你别把我搞得跟你们娘们似的好不好？”
　　黎娴眼睛一瞪，作色道：“什么呀？你才真是乡巴佬！现在的男人最讲究仪表。在外国，进美容院的大多是男人。”说着盯住孔亚的脸又看了一阵，心仪地道：“不过你这副不修边幅的样子，倒也确实别有一股独特的气质。”
　　
　　出租车一直开到楼梯口，黎娴抢着付了车费，两人快步到黎家门口，他们看到了被破坏的防盗门。
　　看到防盗门被破坏，孔亚的心一下子吊到了嗓子眼。他看到黎娴张口要叫时，一伸手就将她的嘴捂住，然后用身体将黎娴压到墙壁上，四下里一望，没有任何可资借的工具。他看到黎娴肩上有个挎包，立即将包掳下来，同时将食指放到嘴上，示意黎娴不要声张，贴在防盗门上听了听室内的动静，用黎娴递过来的钥匙缓缓打开了里面的门锁。
　　黎娴看见了这个姿态保持了几秒。突然抬脚顶住门用力一蹬，同时大喝一声：“警察！举起手来！”将自己手中的提包扔了进去。
　　就见门后有人“嗨”地叫了一声，一根铁棍棒“呜呜”带风砸了下来。原来是大耳陈听见声音已经埋伏在门边。看到提包飞进来了，以为有人冲进来了，使出全身力气将早已抢园的撬棍劈头盖脑地砸了来。不成想，进来的却是一个包，撬棍却砸了个空，棍尖砸在花岗岩地面上火花四溅。大耳陈只觉双臂一麻，撬棍从手中震了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孔亚趁着大耳陈还没反应过来，猫腰一滚进了门。待他从地上站起来时，手中已多了那根大耳陈的撬棍。
　　大耳陈一看情势不妙，大喝一声：“杰忠，快拿住那女人做人质！”自己却往门口冲去。孔亚顺势一棍，饶是大耳陈逃得快，屁股上也已经被棍尖划了一下。他呼啸着夺路逃下楼去。
　　刘杰忠果然中计，他大声叫道：“你们别开枪，我手里有人质！”
　　孔亚听到刘杰忠语气中底气不足，估计对手只有一人，而且似乎真的控制着黎颖，便厉声喝道：“你已经被包围了，投降是你唯一的出路！大仟，你的人准备好了没有？我数到五，如果他不投降，你要枪手打碎他的恼袋！”边说边举着铁棒，矮着身子，一步一步地移到了黎颖的卧室门口。
　　“队长，你数吧。那个大耳朵的家伙已经让我们干掉了！屋里的小子听着，我倒数看看你的脑袋是不是比他的硬！”门口响起了李大仟咬牙切齿的声音。
　　孔亚没有想到李大仟真的赶来了，只是满脸的血。他立即中气充沛地数起来：“五！四！”
　　孔亚刚倒数到四，屋里的刘杰忠带着哭腔喊了起来：“别开枪，我投降！”接着听见屋里“咚”的一声，好像是把铁器扔到了地上。然后，刘杰忠将双手抱在头上，弓着身子从里面慢慢地挪了出来。他刚一出门，守在门边的孔亚立即将他扑倒在地，骑到他身上，用擒拿手法制服了刘子忠。
　　李大仟则一溜烟冲进了黎颖的卧室。一直颤颤兢兢地呆在门口的黎娴也大喊着“姐姐”地追了进去。
　　楼下传来了急促的警笛声。很快，李大军带着辜新民等一路人马冲进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