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鸡日记(二)
作品名称:王二狗的白日梦 作者:小楼昨夜又东风 发布时间:2015-11-17 08:18:01 字数:7454
时间——年份不详;月份不详;天份:明天天气——不详
我和大母鸡一聊起来,竟忘了黑白,从白天聊到了黑夜,又从黑夜,聊到了白天。
起初一直都是她在说,直到现在,我早已听得不耐烦了,有些东西,我不吐不快!
“阿进!”
“阿进是谁?你一整夜,什么都不说,为什么现在嘴里突然跳出个‘阿进’?”大母鸡俨然是被我的突兀吓了一跳。
可我却不会因阿进跳出了我的嘴巴而大怵惊蛰,能把我吓得半死的,该是跳出了坟墓的阿进吧!
我在以前的日记之中不止一次地提到过阿进,阿进也时时刻刻地游历于我的字里行间,时至今日,不由我说,他竟自作主张地从我的记忆之中,跳了出来。
我记得很清楚,阿进同我说过,我不是这个世界上最为不幸的一个,却是最为不幸的一种,当然,这一种当中,也绝少不了阿进。
阿进和我是同年出生的母鸡,我与阿进,亦是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
我们之所以可以从小到大都待在一起,除了我们有共同的语言之外,亦还有其他。至少我们在价值观方面的相似之处,是不由分说的。我们知道,身为一只母鸡,我们可以下蛋,当然,也可以不下蛋。这就像生与死的关系一般,你可以选择活着,也可以选择死亡。这都是无可厚非的,无论哪种选择,都谈不上对错。粗劣地把选择分为对错,是毫无说服力可言的。
关于这个想法,是从我们出生的那一刻便有了的。于是,纪念我们彼此的生日,便显得尤为重要了。早早的时候,我们便已有约定,我们彼此此生的生日,都得在对方的陪伴之下度过。
我记得我们第一次一起过的生日,是在五月份。我们为了庆祝她的生日,而聚在了一起。那天,她开口道出的第一句话,竟是问我,记不记得我们是在什么时候认识的。这个问题不仅问倒了我,亦问倒了她——我们都不记得我们是从什么时候走在了一起的。或许我们都明白,这并非是一件需要被我们记住的事情。
直到现在,我也想不起我与她是在如何结下了缘分的,但关于那天的情景,却不曾被我忘记过。
我们就着月光,从学校的晚自习里逃课而出,捧着啤酒和花生米走在了学校后门的小道上,没有蜡烛、没有蛋糕,我们空谈着自己的梦想和抑郁。末了,她拉着我坐在了一方嫩绿的草坪之上,而后她又躺了下去,一本正经地念起了李白的《将进酒》。黑夜本身就让人变得更加的深沉与迷惑,再加之酒精的麻痹,她竟在那一刻肆无忌惮地道出了我们这些年来都不敢谈及的话题:成功的人那么少,失败的人却那么多。这世上从来不少碌碌无为、自暴自弃、一败涂地之辈,他们怀着享受生活的心思,却忍受着生活。我发现,落魄比成就更具有诱惑力。在人的眼里,苦难背后的成就太过虚无,似乎只有眼前这看得见、摸得着的实实在在的落魄人生,才能给人踏实感!
恰好我与她正是这种人,我们深知自己既斗不过天,也狠不过命,无可奈何,才是我们的宿命。
又一年,为了活下去,我进入了一家汽车公司,那里的工作,需要人手脚并用,就是不用脑;而她则选择了一家小餐馆学厨师。我们一起过的第二个生日,便是在她酒店的后厨之中度过的,我忘不了,那是十二月。
阿进百忙之中抽出身来,却转弯抹角地同我问了一句:
“我们这都是成年人了,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想要做什么?”
“我想为自己想要的东西奋斗两年,希望两年过后我能有大成。”
“哈哈哈!”我透过周遭的油烟密布,隐隐约约地看见了使劲摇晃着双臂的阿进,被她锅下的烈火,照得油光满面,同她双臂一起摇晃着的,还有她那满是热血的头颅。
其实从那个时候起我就该知道,阿进哪里是在笑我的幼稚。直到今天,她那于大锅之前奋力挥动的双臂和那张被烈火烤得狰狞的面孔,依旧彷如就在目下一般,惊得我满头大汗。阿进并非是一个什么也不想做的人,我一直都是深知她的难处:那个时候的她,什么也没法做。无论她做什么,其实也都没什么用了。只是我一想到我们还可以一同过第三个生日、第四个生日、第五个、第六个……的时候,也便没有把她的难处,放到了自己心里。
我早该看透她的命运的,就如她可以如此清楚地看透自己的命运一般。
我总不敢相信旁外的诸多流言蜚语,直到阿进的死,才给了我一记当头棒喝。死对于人而言,永远都是意外的。即便我早已听到了阿进一天后会被屠宰下锅的消息,可直到二十三小时五十九分钟五十九秒后传来阿进的死讯的时候,还是叫我措手不及。传言说阿进之死,归根究底,就是因为她生来便不曾下过一枚蛋。在旁人眼里,既说不出什么具有说服力的理由,又偏偏不要她活着。直到今天,我也没能如愿地看见阿进的尸体。我想,她可能被一辆卡车碾过了脑袋,因此别人无法让我认出她了;也许,她是在黑夜,也不排除在白天的可能性,被人悄无声息地断了性命;当然,我更希望她是自行了断的,谁也不告诉,因此谁也不知道。她是如何消失的,谁也不知道!永远都不会知道了!别怪我歹毒,别怪我诅咒自己最好的朋友不得好死。莫非作为我的朋友,她就有权利善死善终?这世上还没有什么话,可以在人死后起到诅咒作用的。况且不得好死,总比不得好活来得要干脆利落得多罢!
我一直想知道,时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又是从什么时候结束的——而第一个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人是谁,谁又是最后一个离开这个世界的?我并不是非要这个世界给我个什么确凿的回答。只是每当我看见有人平白无故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时候,我就不得不想:这可是一个有头有尾的性命啊!他活过,也死过,可他总不能稀里糊涂地就去死吧?老天爷你总得给他个交代吧?现在该有人实在听不下去我说的话了——我总是自以为是地把自己当成了人!我不知道有没有人会把自己想成一只鸡,但作为一只鸡,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把自己当成个人!即便我丝毫不明白做人的感受——也正是如此,我便也不明白做人的难处。所以把自己想成一个人,无所顾忌地忍受着打在别人身上的不痛不庠的痛楚,以此来忘却自己作为一只鸡感同身受的痛楚,实为必要的!我曾经说过,这世上,除了看得见的东西以外的一切,都是未知的。所以在我们的有生之年,有可能看见任何人的死,却永远也看不见自己的死。或许有东西说它看得到,但它的身份,总不该是人。或许我们可以相信灵魂的存在,因为我们毕竟看不见它,因为它毕竟是未知的,我们毕竟是看不见它的。老天爷啊!在这个世界上抛了那么多的问题,却从来也不给我们一个确凿的答案,现在你看啊!我一下以为自己想得是对的,一下又觉得不大对,让人一直活在这种犹豫、彷徨、不安的状态之中,就是你想要的吗——就连这个,我也不知道。
你为什么不给我们一个交代?你可不要怪我对你粗鲁,我没你知道得多,我可不知道自己死后还有没有机会这般颐指气使。实际上,我要是知道你在哪儿,我真巴不得指着你的鼻子颐指气使地问着你。可实际上,我不知道你究竟是无处不在,还是不管我们到了哪里,都见不着你!
听说这个世界有一个尽头:我们从伸手不见五指的昏暗之中,突然看见前方出现了一点火光,我们不停地朝着那点火光走去,那个火光在我们急促的脚步之下变得愈来愈大,愈来愈大——我们就要知道生命的真相了——我们就要知道宇宙的奥秘了——我们就要离开这个有问题的世界了——那点火光终于变大!终于变大!大到穿透了黑夜,变作我们白日梦后睁开了眼的一整个世界。
“行了!别整这些虚无的东西了,我想知道,人命关天,阿进死得这么不明不白,就没有谁去替她讨个说法?你可知道!杀人偿命,这是天理!你得弄清楚是什么东西,让阿进丢了性命!”大母鸡义愤填膺地在一边数落着我。
“这往事是有些代入感,可你别太入戏,回过了神,咱们还得要做只鸡。”
时间——年份不详;月份不详;天份:后天天气——不详
还记得他们前两天便说过“过两天”便要把我宰了吃了。如今两天大限已到,今天,不得不到了我接受我作为一只鸡的命运了。
我已经做好了让死神来找我的准备了。实际上,它的到来,并不跟我是否准备好了有甚么干系。但我是不会主动去找它的。我不会选择以自杀的方式结束生命,我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即便生命一直给着我痛苦的感觉,但这感觉,同时又是熟悉的。
“我不愿失去熟悉的一切。”——这是母亲同我说过的话,似乎只有这样,人对着世界,才不会感到陌生。
人在死之前,都会回忆起这辈子最重要的东西,这东西在记忆的最深处,同样,也在时光的最深处。
倘若真有什么东西的速度是比思念更快的,我想,我借着这东西一瞬间回到自己记忆的最深处,哪儿不必有光,不必有水,亦没有土壤存在的必要性,这些支撑生命却支撑不了思念的东西,只会大大占据母亲的位置,我不想那个站在我记忆深处的女人还得仰面招手才引得起我的注意,我能看见她——这是不由分说的事情。
我不知道天下的儿女们是否都和我一样有着这般诡异的想法:首先,我不能比我的母亲先死。一则,即便我看不到,但我也极不情愿让这世界上最悲痛的表情出现在我母亲的脸上;再则,我亦有些恻隐之心,我不想生活在一个没有她的世界中。这是从我生下来便有的心,我想,这心会让我活下去,直到我死的前一秒,这心亦是跳动着的。第三,我要在我的母亲死后的不长时间后死去。我想,不仅是她,我也无力承受这世间最悲痛欲绝的事情。我不知道她那是要去哪里,但不管她是去哪里啊!我都要和她一起去。
关于记忆与现实,我是这样想的:现实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记忆不一定全是现实,却实实在在地存在着,它总是有着一种让人难以自拔的无助。
在记忆的最深处,我第一次意识到我要失去我最为熟悉的东西的时候,是在那一年。
我读小学四年级。
那时,我们班上有一个高挑的班长——这是在我多年后也无法忘记的。他让我无法忘记的理由,不是因为高挑,也不是因为他是班长,甚至连他究竟是男是女,我也不想记得。总之,便是他,在那个放学前的中午,给我下达了一个让我多年以后想起来都头疼不已的惩戒命令:罚抄课文十遍!没有抄完,下午不许来上学。我不记得我那天究竟是犯了多大的罪过,亦无法明白在天赋人权过后,又是谁赋予了他这般大的权利,我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傻到被这样一个在岁月之中渐渐被我忘却名字、轮廓的人摆布。
总之那天中午回家后,我连午饭也来不及吃,便一头趴在了案头扭动起了手腕。
“是不是在学校犯了什么错啊?怎么要被罚抄这么多遍课文啊?”见我迟迟没有停笔投箸的意思,许久沉默的母亲终究耐不住性子,同我问了一句。
“抄东西归抄东西,饭还是要吃的啊!要不我去把你的饭盛过来,你吃完了再抄……要不,你一边吃一边抄也行?”我不置可否地怒视着母亲,一声不吭地把本子携到了家里后阳台的角落处。
母亲略无愠色地跟在我的后边走了出来,在离我十余步的地方停稳了脚跟。我记得那个时候,我们过早,买一碗五毛钱的热干面就吃饱了。平时偶而之下母亲留给我们的午餐费,也不过一元钱。那日,母亲在她那满是补丁的口袋摸索了好久,才紧紧抓起了两枚砰砰作响的一元硬币,蹑手蹑脚地走到了我的跟前,又如履薄冰地将其放在了我来回扭动的手边。
“拿去吃点什么吧!不管怎样,饭还是要……”
“东西都没有抄完,吃什么吃!吃,吃,吃,就知道吃,一顿不吃会死吗?”我扭动的右手角度突然变大,一顺拐便把手边的那两枚硬币,打得零落清脆起来。
母亲就站在那两枚打翻在地的硬币中间,神色惊恐地看着我。我丝毫不用担心自己的身体会受到眼前这个女人的拷问。实际上,从小到大,我的母亲从来都没有碰过我一根手指头,这竟都是对于不懂事的我而言的。用旁人的话来说,这就叫做溺爱吧!我不知道母亲是不是真的溺爱过我,但我至少是渴望这件事的真实性的。我不想在有生之年,错过人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实际上,我是明白一个受到母亲溺爱的儿子的感受的;可我却如何明白得了,作为一个脾气比本事大得多的不醒人事的儿子的母亲,究竟得等到哪一天,才有与他相拥而泣的机会。事实上,人长得愈大,便离着母亲的怀抱,愈远了。
母亲在愣住了片刻过后,转身便离开了。我无法临摹出她当年的神态,那天她留给我的,除了那两枚散落在地的硬币,便别无其他。
直到我完成了那十遍的课文,才发现了那两枚熠熠生辉的零星东西,躺在地上同我对视着,同我一样沉默着。我觉着,“知错能改”真是这个世上最怪诞的词儿了!就好比一个机器,它坏了,被修理了,然后好了。那么被修理过后的机器便无法成为崭新的,只会成为一个二手货。身为一个犯过错误的二手货,它今后所犯错误的频率,只会愈来愈高。你可能会问我——机器怎么可以和人相提并论?是的啊!人怎么能和机器相提并论呢?机器那一生所犯的错误,可远不比人要多啊!
我总是听人说母爱是这世上最深沉的爱。我要反驳的并非“深沉”,而是“最”。似乎一切于母爱之上的修辞,都是多余的。母爱这种东西,从来都是无所负赘、无所顾忌的。
我真的不知道那天在捡起那两元钱后,我的内心经历了怎样的挣扎,但人的退化,是从解决了温饱的那一刻开始的。这时候人的智商与情商都会急速下降,人就是在那一刻的安乐之中,渐渐走向愚昧的。在吃了用那两元钱买来的午饭后,我依旧同常日一样嬉皮笑脸地去上学,再若无其事地向那班长递上了如数的鞭噼。
事态的肃然氛围,是在我下午放学回家的那一刻开始的。
“你知道你妈去哪儿了吗?她都出去大半天了也不见个踪影,我问遍了所有能问的人,竟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去了哪里!”父亲摇着我右臂,气吞山河地咆哮着。
一开始我还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直到父亲的那句“母亲去了一个竟没有一个人知道的地方”的时候,从我的脊椎骨上,倏然传来一阵麻意。
母亲平时就很少跟别人说话,以致于当她悄无声息地离开我们的时候,这个世界便在一瞬间失去了她的和关于她的一切声音。
其实我和母亲,从来都是视对方如命。只是我们二人,好似从来都不要命一般,那种抱头痛哭的场景,从来都不曾经于我们之间上演。其实我又何曾是不想的!她坐在床头看电视的时候,我坐在了她的头后;她在厨房下厨的时候,我走到了她的身后;她闭门一个人出去散步的时候,我躲在了有她的门后。我许多次都试图趴倒在她的怀里,望着她的双眼吼道:
“我爱你!你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你知道吗?没有你我活不下去!你以后要是死了,我就陪你去死!”你知道吗?你知道吗?知道吗……
那一刻,我惊惧了!我生怕我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让她知道这些话了!老天啊!你要是再给我机会见她一眼,我一定要把这话亲口告诉她!
末了,她在月色之中回了家。那天的她,分明带着倦容的憔悴。
“妈!”我一头栽进了入门的她的怀里,如今我给她的惊怵,显然远远比诸于先前的了。
只是我口中呻吟着的呜咽声,彻彻底底地让我失去了那个表白的机会,而这机会,我似乎一直都不再肯给自己。
她一脸茫然地看着我,又看了看同样是泪眼婆娑的父亲,若有所思地摸着我的头亲亲地说道:
“放心吧!我不愿失去熟悉的一切。我比你们有更多的舍不得。”
我就差一点儿就忘记了一件事:这事是从我日记本的扉页记起的。而我只记着母亲的生前,却不及死后。或许我早就预料到了,字里行间那些个血腥的母亲的死因,会叫我何等的崩溃!我不必再去过问她的死因了,我现在更想知道的,是她去了哪里!管她是去了哪里,我要跟她一起去罢!
“走吧!你的死期到了!”屠夫提着屠刀在一旁催着命。
我赶紧迎上前去,在这之前,我却还得先安置好手中的日记本。我先是把它放下,随手放在了地上,却又反手把它拾了起来。
“想好了吗?你究竟要把它放在哪里?”我朝着提着鲜血淋漓的屠刀的屠夫望去,不出一会儿工夫,那把滴着血的屠刀之下,便是血流成河。
我放下搁在心头的笔记本,就地掘墓把它埋了起来,它谁也看不到了,谁也看不到它了。
“我们走吧!”我仰面跟着。
“等一下,等一下!”我无所顾忌的身体,却被大母鸡的双臂挽住:
“你要去哪里?”
“去追随我的母亲!”
“你……你……你不能死!死了以后,就什么也没有了!”她几乎哭了出来。
“那是因为我们一点儿也不了解死。”我解释道。
“你……你就不能下一次蛋吗?下蛋又不会让你掉一块肉!哪怕一次,只下一个蛋他们也不会杀你的!现在不晚,现在还来得及,你只要下蛋,下一个蛋就行了啊!”
“人活着这么痛苦,我不想再活了!”
“痛苦便有痛苦的道理,难不成这世界痛苦的东西就不该存在了吗?”
“存在?”我对这二字嗤之以鼻。
“你看那屠夫手上的屠刀!我不想死,可他会让我死。活着这么痛苦,我压根儿就不想来到这个世界,可我既选择不了自己的生,也选择不了自己的死。我的生死,都掌握在了别人的手上。现在我终于有机会掌握别人的生死了,我不下蛋,我死也不要下蛋!我明知生命之苦痛——既不得好死,又不得好生,我还怎么忍心让别人也来遭这份罪?”我且作着哭腔且身退着。
我感受到了——我能感受到——我的血液正在流出……流出……流出……
鲜血……鲜血……鲜血……
一滴……一滴……一滴…………
王二狗把自己关在房间内闭门静思了许久,对于此刻的他来说,正好的事儿,莫过于他开了门——“他”正好就站在自家的门口。那个被终结了性命的母鸡——从坟墓中跳了出来、从日记中跳了出来。一想到这里,王二狗便迫不及待地蹑扭着身子,祈祭着“王二狗”的死而复生。
似乎世事并非弄巧,那个恰好便出现在门口的王二狗,却伫立在了门后。
望着空空如也的大门,王二狗顺拐“咔嚓”一声带上了它。
就差一丁点儿,就差最后一点儿,王二狗的这本日记就要到头了!他已经掌握了局中人的生死,看透了那个世界,囊括了万物,只是那冥想与这现实之间的那一丝丝间隙,他还不能够衔接得起来,再有一天……也许再有半天就够了——他这辈子的日记就完整了——再给他一些时间吧!让他去决定别人的生死,让他给这一切来个了断!
只是那一丝丝的间隙,为何不但没有重合反是愈见无垠的样子——它开了,慢慢的,慢慢的开了——越来越开……越来越开……越来越开!——他终究无力,松开了手中的钢笔——任尔东西左右胡乱地碰壁。
王二狗为什么会在这一刻死?不早一秒亦不晚一秒——就在这一秒。这是否早就注定,亦或是他再坚持一会儿就可以改变这个时间——这在他活着的时候是不得而知的,在他死后,我们更是知道不得。
而至于他为什么会死,甚至之后的一系列问题,任何一个活着的人,似乎都不大有发言权。
这世上已经没有人质疑死亡的存在了。只是从古至今,能接受得了它的人,一直不多。我不知道死了是不是真的就意味着解脱了,但有一点是确凿无疑的:比起活着,死是一个更加漫长、复杂且百感交集的过程。
而比漫长、复杂、百感交集更让人无法接受的,便是未知与无可奈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