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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鸡日记(一)

作品名称:王二狗的白日梦      作者:小楼昨夜又东风      发布时间:2015-11-17 08:00:35      字数:3890

  人无法认清的事儿有两种:一是自己;再则是过去。而人永远无法认清的一种事情,便是过去中的自己了。关于过去的事儿,王二狗将其都写入日记当中。既然自己如今活了过来,想必,都是因为那些往事过去了——日记当中是这样写的。可如今手握日记本,那字里行间忽而第一人称,忽而第三人称的自己,让王二狗怎么也不敢相信,那里面写的人,竟都是自己!
  对自己的过去,王二狗是半信半疑的,而对自己的未来,他却显得尤然无能为力。往事写得多了,写到了二狗如今的这番年纪,关于“往事”这等事儿的衍生,显然是叫人力不从心了。
  有一个词儿叫做“事在人为”,如若可以不借鉴辞海里面的解释,我想,所谓的“事在人为”,该不过是这个意思:人在为事。世事无尽头,世人却有尽头,也正是这有所尽头的世人,造就了这番无穷无尽的世事。直到最后人尽了,事还未尽。我总是看见有人在做事儿,也从来都看见了人死了,还留下了一大摊子破事了。
  王二狗已经老到了不省人事的地步了,写日记已经成为了他如今必然要做、却必然做不完的事情了。你可能要问,为什么现在一开头就要把王二狗设定成一个苟延残喘的老爷子,这一切是不是来得来快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别人想问的问题,就我而言,这确是叫我惑从心生的问题。我不知道有没有人可以回答之,既然如此,我自己来回答,即便大不对,也总不能算是拾人牙慧:你觉得一秒钟过得快不快?86400乘以一秒,也就是乘以了86400倍的快速瞬间,就是一天。现在你觉得一天过得更快了?那你总有一天,也会觉察到这一生的仓促!
  好了,既然如此,时间有限,就再也无需赘言其他了,还是来说说王二狗吧!王二狗,说得简单点,就是一个拿着钢笔趴在写字桌前气若游丝地写日记的老人。
  王二狗的生活就是如是简单,这本身就不难想象。除此以外,你实在没有必须再花心思去联想他的生活和关于他的生活而生活着的人和事,你甚至想都不用去想。你现在眼前一无所有,没有王二狗的人物形象,没有他情感的变化、生活的曲线,没有这,没有那,什么都没有,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看不见,那这就对了!这就是他和他的生活。
  时间——年份不详;月份不详;天份:今天天气——不详
  当你害怕一件事的时候,你更害怕人家都不怕,只有你怕它;但当你不怕一件事的时候,即便人家都怕,你也不怕。其实世事说起来也就这点破道理:它不怕你怕它,就怕你不怕它。
  你问我怕什么?我告诉你吧!我巴不得告诉你!
  我的名字虽然叫做王二狗,可实际上,我是一只母鸡。我之所以在“鸡”字前面加上一个“母”字,可想而知,我如今鸡的身份已不甚明显,在大伙儿心中,我就是一个母的。在我们鸡的世界中,公鸡负责打鸣,母鸡负责下蛋,这是再浅显不过的道理了——但我又不能知道这道理究竟出自谁口。这似乎是个烫手的山芋,谁要是敢承认这道理是出自自己之口,那他这辈子,都清静不得。
  而我现在正在做着这样的一件事儿:我既没有做公鸡应当做的事,也没有做母鸡应该做的事。也就是说,我不仅没有打鸣,也没有下过蛋。
  在这个世界中,母鸡就是该下蛋的——这是所有鸡和所有人说过的话——他们说我是母鸡,所以我就应该下蛋。这就奇怪了:即便我不下蛋,他们对我的称呼依旧是母鸡,看来不下蛋,并不会影响我作为一只鸡的身份,可他们的思维似乎开始紊乱了——既然不下蛋的也是母鸡,那么母鸡为什么就非得要下蛋呢?
  当然,你要是觉得我生来是害怕人类这等紊乱的思维的,这我大可不必,真叫我怕得不行的,是有着这繁多紊乱思维的人:我这两天听说,由于我不下蛋,没有尽到作为一只母鸡的义务,主人过两天便要把我这个异类宰了作下酒菜。
  这着实是思维紊乱的人才做得出来的事儿:所谓的“异类”,无非就是那绝少数的东西,亦或者说是濒临灭绝的东西。但我就完全不能明白了,为什么人类费了那般大的心思去保护大熊猫、东北虎、中华鲟,一边生怕濒临灭绝的它们死了,一边又巴不得我们不死。人的行为,还真是矛盾得很!不过矛盾些也好,如若人不矛盾了,恐怕我们,都活不长了。
  我是明白不了人类的想法的,正如我也无法让他们明白我的想法一般。我无法把人的脑袋打开,以看看他们的想法;也无法把自己的脑袋打开,让他们看看我的想法。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会置我们于死地,这样一说我就明白了:死后的东西我不知道。但我们在活着的时候,是不可能明白别人的想法的。
  隔壁的大母鸡,这几年来一直都在劝我下蛋。但是劝着劝着,她就不劝了。她明白了,我的问题不在于身体,而在于精神,她恍然大悟了:鸡的生命也就这几年,可光凭这几年的时间,是不大可能治好我的问题的了。
  转过头来,她便开始在我面前劝起了自己来,她无数次地这样告诉自己:我是一只幸福的鸡。
  其实所谓的劝诫嘛,最好的劝诫,就是欺骗。可你要用什么来骗自己?用现在的生活?你敢说你现在的生活就是幸福的——恐怕这连你自己都不信!不论是谁,都不会对自己现在的生活满意的。当你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你的生命从现在开始,一直到现在以后的每一个“现在”,便都不再是幸福的了——当然,它之所以不幸福,并非是因你意识到了它,所以它不幸福了,而是因为你意识到了,它本身就跟幸福扯不上一丁点儿的干系。所以我明白,为什么我们会一直试图从往日的时光中,压榨出一丁点儿微不足道的东西来麻醉自己——这可能是我们仅有的、可供麻醉自己的东西了。
  一开始,大母鸡便拿来了她自个儿的日记本,一字一字地向我,又像是向自己,絮叨了起来。她说下蛋好!下蛋,给她带来了一对子女,大的一个是姐姐,小的一个便是弟弟。她从骨子里,是宠姐姐多一些的。
  “我可不是重女亲男啊!只是我那个女儿,天生体寒,要是再没我的一点温切,恐怕她早死了!你别怪我总是把死挂在嘴边,对于咱们来说啊!死就是嘴边儿的事儿,说来就来了!
  “我记得那还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我女儿生性体寒,平日里就要穿得比别人多一些,直到了那年的初夏,人家都换上了短袖,我女儿还得像个傻子一样穿着外套上街。为了不活在别人异样的眼光里,我那傻丫头,竟果断地同他们一起穿起了短袖。你说她是傻不傻?她明明就和人家不同,又何必要强求和人家一样呢?那些家伙也是,凭什么用异样的眼光看我女儿?他们只看见了我女儿与他们的不同,但他们真看清了吗?他们能够看清自己与她究竟是哪里不同吗?
  “总之那件事对我的打击还是挺大的。对我女儿的打击嘛!反正绝对不比我要小!那天晚上,她便生病了!我知道,这件事在你们眼里,看起来过分荒诞:怎么会有人……对不起,怎么会有鸡在大热天的感冒呢?可这就是生活啊——离不开荒诞!你知道吗?那个时候我们家里就一直很穷,说得好听点,就是拮据吧!连包方便面都买不起。其实你也知道,一包方便面才几毛钱,我们又怎么会买不起呢?只是对于我们的身份来说,买那玩意儿,会很舍不得。我们也没有傻到,再花钱去买一份舍不得回来。只有在他们姐弟俩生病的时候,才吃得到一碗方便面。我永远都忘不了,我那天分明嘱咐过我那小儿子,我说她姐姐病了,她吃过的东西你不能吃,可那贪吃的小东西还是趁我一撇脸的功夫,就把他姐姐吃剩下的泡面,吃得尽光。我一见这场景,心一酸,就撇过头躲了起来。可谁知,事情偏偏就是那么巧!就是那碗泡面,把我女儿的病传给了我儿子,这病啊!本身就是我女儿的,她当然不会有事儿,可我那儿子就不同了——你以为什么样的东西你都是可以去尝的吗?这世上不是什么东西都可以尝试的啊!尝试了又不付代价的东西,就更是没有的啊!为此,我那儿子终是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我没有想到,这事儿不仅是我,我那女儿也没有忘!我看她前几天写的日记当中,还不乏对那件事的自责!”
  大母鸡说到这动情之处,不免紧紧合上了日记本。于是我们双方便走到了一个分外尴尬的地步:劝我不成功,就连自己,大母鸡也劝不了。其实并不是大母鸡非要强说痛楚,只是生活的东西,除了痛楚,便是再无其他的了!
  “算了算了,不说了,不说了!”我不曾想过,今日竟到了要让我来劝她的地步了。只是我这劝诫的功夫似乎还不太深,连这不多的几个字,也说得无甚底气。
  大母鸡也并未把我的话当真,只是同我一起坐在主人门前的河渠旁,看着日薄西山的远方,她拍了拍自个儿那早已飞不起来的翅膀,死一般镇定地望着这死一般寂静的世界:
  “你说做人肯定要比咱们做鸡强吧!至少自己的生死,不会掌握在别人的手上。”
  “其实,鸡大姐!我不想死!”听了这话,我依傍在她的怀中,痛哭流涕。
  “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叫你下蛋,叫你下蛋,你早些下蛋不就没事了?”
  “可下了蛋就不会死了吗?下了蛋,不还是有死的一天?”我诘问道她。
  “死,死,死!你是第一天意识到死的问题吗?活了这么多年,还有什么是你没有活明白的吗?”我望着大母鸡,久久沉默着。我想,或许我说的和她说的,都不对。真理并不离我的口近,也不离她的口近。真理还没有复杂到要让我们口口相传的地步,离真理最近的,恰恰是简单。就像我现在说了这么一大推的话儿,却是越说越糊涂,完全说不在点上。愈是见多识广的人和鸡啊,看见的悖论也就愈多。所以我倒是分外羡慕起那些孤陋寡闻的人和鸡了,他们见到的东西真的不多,可他们真的见到了真理。
  想到这里,我闭上了嘴,倒是大母鸡,愈来愈是喋喋不休:
  “今天的落日,马上就会落下去,它明天却还会再来。以后的每一天,我再见着落日,自然就会想起咱们今天的缘分。你放心,无论如何,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你的!能使我忘记你的,不是时间,而是生命!就算咱们都活着又如何?你看这世上有那么多以前无话不说,到后来竟变得没什么好说了的人和鸡,这样算起来,咱们俩的缘分,还真是不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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