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作品名称:弯 弯 的 郁 水 河 作者:杨听涛 发布时间:2015-11-15 23:03:48 字数:5261
一个阴雨天,谭国荣、许永财和梁向前三人,一前一后来到了杨社民家,免不了相互寒喧以及抽烟、喝茶、吃面面子。
“什么风把你们给吹来了?”杨社民的老婆显得很兴奋,满脸是笑,并殷勤地给茶壶里不断添水。
“不要只添水啦,把茶叶子换勤些就行了。好茶叶呢?我就不信,过八月十五时,郁水村大酒店的老总,只给村长送好烟好酒好茶叶,而没有你支书的一份?”梁向前脱了鞋,双腿盘在沙发上,一手拿着吸食面面子的板,一手握着吸食面面子的筒筒子,边吐着烟雾边大声地说着。
“面面子还把你的那张铁嘴堵不住?茶水也把你那张铁嘴泡不软?你少说两句,谁当你是豆腐嘴了?”杨社民的老婆一向伶牙利齿。
“如今这社会,谁还送那玩意儿?全送的是现把(当地人称现金为现把)。酒店老总就是想给老支书送些,怕也翻不过村长的手。”谭国荣醉翁之意不在酒。
许永财看到杨社民脸色不好,眨了眨眼,看着梁向前,笑着说:“铁嘴,你这个铁公鸡,你熬的面面子,越来越差劲了,钱把你的眼晴都挣红啦!是不是?看能不能借几个钱,让我使唤使唤?”
“倒把球给挣了?熬面面子,又不是贩卖海洛因和红莎!我要是挣了钱发了财,不娶上一百个老婆,都不算娶老婆呢!”梁向前边笑边说。
“看你那副球眉眼,多亏没发财,心狠得想娶一百个老婆?让我说,你和你娃,搭上你父子俩的手指头,再加上你屋里的柴棍棍,拼上你的舌头和小命,怕还不够用呢?”杨社民的老婆自个笑了起来。
“好嫂子哩,我也是给嘴巴过过瘾。真的娶一百个老婆,公安局非把我毙了不可!”梁向前话刚说完,“嗵、嗵”地放了两个响屁,他连声道:“哎呀!通啦,通啦。”惹得满屋子的人都在笑。
“支桌子,打麻将。”谭国荣给许永财使了个眼色,两人亲自动手挪桌子取椅子。
桌椅放好后,谭国荣急忙坐在了梁向前的上家位置上。
洗好牌后,杨社民才慢吞吞地坐在麻将桌前。要不是前几天谭国荣借给了他两仟元,他今天是不会上摊子打牌的。
杨社民,六十多岁,在上以世纪七十年代初当上郁水村的党支部书记后,一直没下来过。他是个老高中生,在农村这个圈圈里,文章还写得可以;特别是在农业学大寨和批林批孔的岁月里,他着实红了阵,很受当时公社书记的赏识。但土地下放后,他一年不如一年。由于在郁水村的党员中经营了多年,每次选支书,只有他的票数最多,乡党委也拿他没办法。由于很少下过苦力,和同龄人相比,他的腰板还算硬朗,也不显得苍老,但却一脸的世故,总是皱着额头,沉默寡言,让人颇感他城府极深。虽说能力一般,也没有了刚当上支书时的魄力和干劲,观念和思维也越来越保守,但却仍能用一个党员的标准来要求自己,从不贪占集体的便宜,也从没和别的女人有过瓜葛。所以,名声还算可以。
麻将桌上,只有梁向前话多,但随着票子的转移,他的话越来越少;刚开始时,杨社民还有些担心,只怕输了钱,但随着钱堆子越来越高,不由得喜形于色;许永财并不想将谭国荣给他的壹仟元输完,偶尔也成一两把,谭国荣知道许永财的鬼心思,表面上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把个梁向前顶得死死的,打了好长时间了,梁向前一把牌也没和,更没有捞到炸弹。
“国荣,你这个挨球的,你真是个顶死鬼!日了怪了?老子打什么,你就有什么;你顶的好!你把我顶背了,也没见你有多兴?”梁向前大骂谭国荣。
“手臭归手臭,我有啥办法?也真的邪门了,你打出的牌,我不但手里有,而且还没用,我又不是故意顶你。唉!臭到家了,穷根扎海里去了。”谭国荣表面上装着生气的样子,心里却暗自好笑。略停了会,他接着说:“不过,今天这麻将打得特爽,输几个钱不算啥,只图个心情好啊!豁出去了,好好打,我就不信,老支书的手气能有多兴?你俩别怕,输完了尽管开口,我身上有的是钱,足够给你俩续腿了。”谭国荣说这话,自有他的用意,一是给许永财吃个定心丸;二是通过麻将桌上借钱给梁向前,把梁向前也抓在手心里为己所用;三是让杨社民多赢些钱,以此来打开突破口,并结成同盟,一致反对许万强。
杨社民已看出谭国荣故意让自己赢钱,只是明白装糊涂,知道谭国荣肯定有什么事要找自己帮忙了,心里却猜想不出谭国荣到底有啥事,表面上却不动声色,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只管赢钱。
“哎呀!腰疼得受不了啦。算了吧,改天再打,这手气也实在臭得不行。”谭国荣皱着眉眼,一手揉着腰,一手搓着脸皮,极为痛苦的样子。
梁向前还有些于心不忍,但看到杨社民和许永财也有停的意思,只好作罢,但心里却极不情愿。
“你什么时候打麻将,能成为铁腿就好了,手气再背,也敲不断,铁嘴加铁腿,天下无敌啊!不要和今天一样,才打了几圈,就让人把你的腿给敲断了。我续给你的钱,输完了没?”谭国荣笑着问梁向前。
“早输完了!今天这手气,也太臭啦!”梁向前输得脸红脖子粗,额上也沁着层细汗。
杨社民唤自己的老婆赶快做饭。
谭国荣说:“不用麻烦,我们到外边吃去。”
“就是,去郁水村大酒店,美美地撮顿,再喝上几盅,有老支书在,他酒店餐厅,敢不满盘应承?”梁向前输了钱,心想着能去酒店美美地吃上一顿,多少也弥补了些。
“看把人肮脏死了,到郁水村大酒店去吃,省下的饭钱,都不够丢人钱!”许永财历来说话的口气,比脚气还大。
“咱们几个难得遇到一块,今个又是下雨天,我们进城去汤水汤水(方言:即有酒有菜,吃顿好饭),好好地谝谝(方言:即聊聊天)。”谭国荣看着杨社民,意在征得他的同意。
杨社民知道谭国荣心里有事,说声:“走!”
谭国荣掏出手机,拨通后说:“建娃,叫个车,最好叫辆面包车,把武星也叫上,我在老支书家等你。快些啊,我们进城喝酒去。”
在酒桌上,谭国荣慢慢地把话引入正题,杨社民先是感到吃惊,后是觉得可笑,再后来是觉得也没什么,最后就在心里默默地认可了。但却始终不说一句话,不发表任何观点。
“铁嘴,我知道你对万强有意见,反不反?敢不敢?”许万财问梁向前。
“只要有挑头的,村里反万强的人多的很。万强手里有了几个糟钱,说话的口气,都能把人给喷死。他刚当上村长时,还差不多;这几年,越来越霸道了,把老支书和支部也撇在一边,由着他自己的心调,想怎么就怎么,连党的领导也不要了。”梁向前不愧为铁嘴,说出的话,一下子就上升到党的领导这个高度上来了。
“先不说别的,只说你反不反?”谭国荣盯着梁向前问。
“咱哥俩先碰了这杯酒,然后再说。”梁向前朝谭国荣举起了酒杯。
“自会有人挑头的。”谭国荣抹了下嘴角的酒液,接着说:“今天把老支书叫来,就专门说这事的,让老支书一肩挑。”
不等别的人开口表态,杨社民急忙摇手说:“选村长和选支书不一样,我根本就选不上村长。今天就到这儿,话已说明了,回去后,再好好想想。在换届时,要推出个人代替万强,不是件容易的事。这酒啊,也别喝了,过几天再说吧。”
“我听说谭国荣在下一次农村换届选举时,他要和你竞争村长!是真的吗?”
“我发现谭国荣在私下里都开始活动开了!”
“听说杨社民也在支持谭国荣!”
“还拜了把子呢!国荣把刘建娃、刘武星和咱们村那些死猫烂狗弄在一起,号称十大金刚,专门和你作对哩!”
“看来,谭国荣成了咱们的死对头!”
……
许万强的亲信们,不断地在许万强面前说着谭国荣如何如何……
虽说法不一,却旨在表其忠心。那些亲信们十之八九在给许万强汇报完后,都睁大眼睛,屏声静气地看着许万强,虔诚地等着聆听许万强的真知灼见。
“球大个事!就凭谭国荣那副贼娃子眉眼,除非郁水村人的眼睛都瞎完了,才会选他当村长。”许万强在没有把谭国荣当回事的同时,不但把自己看做代表村里正义的一方,而且还把谭国荣当做非正义的一方,甚至是村里邪恶的代表。他定了调子,围着他转的那些人,就纷纷付和道:
“就是,五郎八猴的,就凭他们,也想成事?别说没门,连窗也没有!”
“是人不是人,都朝人堆里钻。”
“也不撒泡尿照照?看他谭国荣那副球样子,还想当村长?怕是穷急了吧?”
“真是先人手里没见过啥!是人不是人都想、都想……”
“看他先人坟上冒不冒哪股烟?”
“把他的球努弯了,也不顶用,嘿嘿……”
“我一看见谭国荣那副屄眉眼,不吃都饱了。”
“我都想吐……”
……
许万强听了这些话,心里自然高兴。
但有一人却与众不同,名叫刘振宏,是郁水村第一村民小组组长。他和许万强自小就好,且两人私交甚笃。他对许万强的看法,颇不以为然,对那些溜须者,更是嗤之以鼻。在众人都不说话时,他才一脸严肃地说:“你们刚才对谭国荣和其他人的议论和看法,带有感情色彩,我有不同的看法,我觉得还是小心为好。咱们村的人啊,难说。谁都有三个厚的两个薄的,就是讨饭的,还有几个叫花子伙计呢。选举投票的时候,不管是什么人,手里那张选票是一样的。我们村,不同于别的村,现在的村情是越来越复杂了,大家已经知道了,谭国荣在抓紧活动。我估计,等不到换届选举,谭国荣就会开始跑票的,在选举这件事上,我们千万不要小看任何一个人。”
“我的好伙计啊,虽说小心无大错,但你却小心的过头了!我嘛,咱村的人,不论谁,我都看得起,就专门小看他谭国荣!我睁眼瞧着,看他到底能掀起多大的浪?好了,咱们该忙什么,就忙什去!正经事要紧,不要再别为这些淡球事,瞎磨嘴皮子了。郁水村这村长,只要我自己还想当,这朵云里就没有其他人的雨。换届时,除非我主动放弃了,否则,谁也别想把我推下去。可话说回来,振宏说的也对,我们村是有钱了,但许多年轻人不学好,嫖小姐、养婊子先放下不说,日他妈的!有些人吃饱了,撑得没事干,屋里攒了几个钱,烧得呆不住,到赌博场子去大赌,听说一晚上就输好几万,甚至一晚上输十几万的都有,眼睁睁的看着把钱都往水里扔!更糟糕的是咱村里还有不少的年轻人染上了毒瘾,这怎么得了?不行的话,我给派出所说声,抓几个做做娃样子!”许万强每次在结束议论换届的事时,总是要说下村里的其它事。特别是每提起那些烂事,他多少有些恼怒,但却不为他人所察觉,唯刘振宏能够感觉得到。
但今天的议论却不同往日,刘振宏皱了皱眉,觉得许万强在换届选举这事上太过自信了,已经到了自负的程度,思之再三,觉得此时此刻不宜就许万强的刚愎自用说什么,他刚要开口说别的,只听见其他人纷纷说道:
“就是!你说得对。”
“自从你当村长以来,给咱村办了这么多的实事,那些对你有意见的人,眼睛又没瞎了?”
“他妈的,良心让狗叼去了。”
“当!为什么不当?下一届继续当!把谭国荣给急死!”
“就是,把那些日巴膗(方言:即那些没素质、没品位、没档次、上不了台面的人。膗:读音chuai))一个个给气死!”
……
刘振宏再也听不下去了,他摆了摆手,打断了大家对许万强的阿谀奉承,摇着头说:
“唉!咱村一些十七、八岁的牛犊子娃,早早地停了学,不务正业,三个一伙、五个一群,整日里游来荡去的,抽的烟,比咱们抽的还要高档,年轻轻的就去城里嫖小姐。特别是球蛋、白毛、赖赖和驴籽家的那几个娃,坏得要命。我看,迟早非弄出些烂事不可,不呆到看守所的没风处才怪呢?唉!如今这年轻人,该咋办呢?”
许万强一听球蛋、白毛、赖赖和驴籽等人的名字,就气不打一处来,恶声恶气的骂道:“伙计啊,你不要屙屎努的蛋疼哩!你把那几个娃的老子看看,没有好老子,哪儿来的好籽种?全是门风和家教的过。监狱就是专门给他们准备的,要不,公、检、法的人,都要失业了!”
快到吃晚饭时,众人纷纷散了,只剩下刘振宏一人。
许万强给刘振宏发了根烟,问道:“你是不是还有话要说?”
刘振宏点着了烟,深深地吸了口,暗暗想着不把许万强过于自信的缺点指出来,就对不起这个老朋友,但又觉得不知该怎么说出来才合适,心里七上八下的,非常忐忑,也特别纠结……
“就咱俩了,有啥话,你尽管说。”
“人,必须要有自信心,但你过于自信了。我觉得你有些大意,应该小心谨慎才对啊!”
“不是我太自信,而是谭国荣太自不量力。”
“大意失荆州啊!”
“哈哈!我的老伙计,你把谭国荣看的太高了吧?”
“我并不认为谭国荣有多大的能耐和本事,我也知道他在村里口碑不好,但奇怪的是,他在村里的人缘却不错。你说,这是为何?”
“在村里,他能有咱俩的人缘好吗?和他走动的那些人,我压根就没放在眼里。”
“我的心里不踏实啊!”
“我的老伙计,放心吧!钱是人的胆,腰里没铜,说话不灵。谭国荣斗不过我,他只是穷急了而已。”
刘振宏掏出自己的烟来,给许万强发了根,自己点着后,深深地吸了几口,说道:“这样吧,我私下里多留心点,尽可能多的掌握谭国荣那些人的情况。及时了解他们的信息,对咱们有好处。”
“你就好好挣你的钱吧!有什么情况,谭贵谦会告诉我的。”
“老伙计,你真是个人精!你咋不早说呢,有贵谦给你反馈情况和信息,我就放心了。”
“走!去城里好好放松放松,痛痛快快喝几杯,酒足饭饱之后,到最好的洗浴中心泡一泡、蒸一蒸,舒舒服服洗个桑拿,然后,开个房间,我给你找个漂亮的小姐,好好玩玩。怎么样,我的老伙计?”
两人同时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