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刘康宏一直把谭国荣送到大门外，看着谭国荣拐过了巷口，才将大门关好，急忙回屋给任思贤打电话，把刚才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任思贤。
　　“哥，别慌！让我打问下，如果谭国荣是弄正经事，别说三万，就是十万、八万都敢放给他。有些老实人，你贷给他钱，他还不敢要呢！这样吧，过上三、五天，贷不贷给他，我给你回个话。你别担心，哥，这事有我呢！”
　　挂了电话，刘康宏愣在那儿，不知所措。
　　他哪儿知道，是任思贤派亲信告知谭国荣，说刘康宏在放高利贷，并让谭国荣去找刘康宏，如果第一次去了后把钱贷不到手，那第二次准能贷得到的。
　　几天之后，谭国荣就在刘康宏手里贷了五万元。谭国荣通过这次借贷高利贷的事，似乎嗅出了点什么，但却似是而非，他也不愿多想。
　　“管它呢！”谭国荣自有打算。
　　他给手下的九位金刚一人俩千元，让刘建娃和刘武星牵头，督促没有手机的人赶快买部手机，并将十人的手机号办成大户卡，编了小号，相互之间通话不用花钱。于是，以谭国荣为首的，反对许万强的核心竞争势力正式形成，并有了活动资金。从此，专门与许万强作对并准备在换届时将许万强选掉，由谭国荣取而代之的准备工作，有计划、有步骤的密锣紧鼓地展开了。
　　“郁水村马上就要乱了，许万强当不了几天村长啦！”任思贤在心中暗暗窃喜。
　　虽说谭国荣在郁水村名声不好，但小人智高，他奸诈异常，且天生一副让女人心动的好模样，特别是他唇上那撮两端微微往上翘起的小胡子，比起许万强的那撇小胡须要迷人得多。在土地没有承包到户时，谭国荣一直在生产大队当着“官”儿。大队文书、团支部书记、大队会计、民兵营长、生产队长都干过，从没下地干过苦力；他和另一名叫许永财的同龄人，是党支部书记杨社民的两员得力猛将。但杨社民心中有数，从没让他干过出纳，不许他经手现金，也卡着不让他入党；虽说杨社民极力呵护自己已经长大的女儿，但他的女儿最终还是被谭国荣迷倒，频频偷情。和其他下地干活的社员相比较，谭国荣显得皮细肉嫩，加之他经常穿着不知从哪儿弄来的但也不失整洁的旧军装，入冬后，戴顶绿色军帽，精气神十足。凭着自己的一副好外壳，谭国荣在村里没少占过女人的便宜，除了支书的女儿以外，他还破了其她数名姑娘的女儿身……在土地刚下放后的几年里，谭国荣仍然当着生产队的小队长，别的村民农闲之余大都想方设法去挣钱，而他却趁村上、队上帐目制度的不健全，大钻其空，把队上的机动田也私下里给承包了出去，将承包款据为己有，并把集体耕作时生产队积累下的那些家底诸如机械、马车、工具、库房等等，能卖的就卖，不能卖的就送给了他在村里的那些相好，确实在部分村民中得了好处卖了乖。后来，谭国荣把集体耕作时栽的那些已经成材的树木，也私下里给卖了，所得钱款全装进了自己的腰包，和几个狐朋狗友诸如前边提到的那几位，整天打麻将、玩扑克、喝酒浪荡。谁要是在赌桌上输光了，谭国荣就借点钱给谁，借出去后，也很少索要，倒也笼络了些村民。除此而外，这谭国荣最大的一个优点，就是从来也不会瞧不起村里的穷人和没本事人，有些穷人和没本事人，也就喜欢到谭国荣家去串门，一是大家平等，二是图个热闹，三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也向谭国荣讨个主意。谭国荣鬼点子颇多，别人想不到的，他往往能够想到。所以，村上的一些糊涂鬼，对谭国荣言听计从。许万强当了村长后，觉得谭国荣不是个好籽，就和许永财合谋设局，通过暗箱操作，把谭国荣这个生产队队长（已改为小组组长）给选掉了。谭国荣也曾怀疑是许万强在暗处日的鬼，但却没有抓住把柄，只好干瞪眼；加之小组的家底早被自己折腾光了，再当小组组长也无油水可捞，何况他的帐目不清，也就将小组组长落选一事抛开，仍就打他的麻将忙他该忙的事儿去了。待城里兴起歌厅按摩屋后，谭国荣经常和他的那些酒肉朋友去找小姐玩，谁知竟开了花挂了彩，染上了性病，被江湖骗子以给他医治性病为由，骗了他两万多元。不长时间，就将手里的几个钱给弄光了。村里别人家都有不同程度的发展，而他却愈来愈破落，随着儿女的渐长成人，负担越来越重，日子简直没法往下过了。加之他前多年在村里逾墙翻窗与一相好偷情时，被人家男的给逮了个现行。这个男人没别的本事，却有几招损点子，在牛槽里舀了两马勺凉水，硬逼着谭国荣光着身子喝了下去。谭国荣抱着衣服出了相好家的门，胡乱地将衣服穿上，急忙抱了块石头，在打麦场转着圈儿快跑，直至出了一身的大汗方停，但终究还是落下了病根。如今，随着年龄的增长，愈感身体不适，别说他懒惰成性，即就是个勤快人，也出不得力、下不得苦了。
　　穷则思变，谭国荣在许万强那儿没找到财路，且碰了一鼻子灰之后，他思来想去，觉得许万强若不给自己一条财路，自己又不具备出村去闯荡的条件，简直就没活路了；再说，自己的村子傍着个旅游区，还须到别处去叼食？越想越对许万强有意见，不由得想起当初小组组长落选一事，心里愈加窝火，恨意渐生，觉得唯有将许万强从村长的位子上拉下来这一条路可走了。但谭国荣并非莽夫，他首先就许万强的优缺点进行仔细的分析；其次是把许万强当村长以来得罪了的村民列了个清单；再次是把对许万强有看法的人也过了下脑子；最后，才细致地分析了下自身的条件。几天之后，一整套推翻许万强的方案就在他胸中形成了。
　　“妈的，你不仁，老子也不义！”谭国荣发誓舍得一身剐，也要把许万强这个村长拉下马。
　　接下来，按计划，谭国荣把目标放在许永财身上。他清楚：许永财在许万强任村长前，是村里好多年的太上皇，官瘾极大且贪心不足，且和自己同在支书杨社民的手下共过事，有一定的交情；据谭国荣推测，尽管许万强让许永财担任着村上的治保主任，但村上有什么事却从不和许永财商量，而得罪人的事大都推在了他身上，许永财肯定窝着一肚子的火。果不出所料，谭国荣见到许永财之后，只三言两语，二人就一拍即合。经过几天几夜的分头盘算后，一日，许永财来到谭国荣的家，谭国荣取出笔纸，二人头对头地爬在桌子上，将郁水村的各家各户逐个过了一遍。经过再三分析，二人一致认为：郁水村的许、马、刘、贺、梁、谭六大宗族中，许家和刘家人口最多，但宗族内部不和，有的甚至反目为仇；其他四大宗族内部也存在着东院狗不瞅西院猫的情况，但却没有太大的矛盾；除六大宗族外，还有一些杂姓或外来户，诸如杨、薛、徐、任等姓氏；而六大宗族也各自派生出许多小家族，虽是一个祖先，但却有了远近之分和亲疏之别，六大宗族之间，又有儿女亲家和其他亲戚关系穿插其中；加之田头地畔、房前屋后、家长里短、孩童打闹、闲话是非、树木柴草和猫抓狗咬等引起的纠纷及不和，户与户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很难摸得清谁家和谁家近些、谁家和谁家远点。随后，谭国荣和许永财又将村里除许万强以外有影响、有号召力的人，也逐一将他们的姓名连同绰号列举出来，他们依次是：1、党支部书记杨社民；2、回村居住的退休干部许柏林、退休教师刘义龙；3、“铁嘴”梁向前；4、“能人”贺志文；5、“狐狸”许尚贤；6、“神棍”马建胜；7、“鞋跑烂”刘康宏；8、“官司王”梁文田（告状专业户）；9、“笔杆子”任敏文；10、“运动红”刘建娃；11、“大屄”薛丽芳和“二屄”杨秋芳（合称二芳）；12、“武士”刘宗旭，共十四人。另外，加上六个村民小组组长和其他八位两委会成员，近五千口人的村庄，能成事的也不过上边提到的三十多人。随后，二人绞尽脑汁地将村里谁和谁私通、某某和某某偷情、张三在勾引李四等风流韵事，也详细地加以分析。
　　最后，二人一致认为：关键是要做通村党支部书记杨社民的工作，有了党支部的支持，选掉许万强的把握就更大了。并商定等那天下雨时，叫上“铁嘴”梁向前，一块去杨社民家打麻将，玩大点，他们二人不管是谁和牌了，也要装做没有和；自摸了也扔在锅里不吭气，只等杨社民成牌或自摸；谭国荣坐在梁向前的上家，死看硬顶，不让梁向前吃上一张牌；等杨社民赢得高兴了，再说正经事。
　　“拿上，到时候，把这些钱全部输给老支书。”谭国荣掏出壹仟元，给许永财递了过去。
　　许永财迟疑了会，伸手接过。
　　二人会心地笑了笑，这一给一接，等于达成共识，即谭国荣意要挑梁，在换届选举时，由他出面和许万强竞争。
　　“老支书当了半辈子的支书，但在这几年，却受够了许万强的肮脏气。加之时运不好，儿女多事，七灾八病，不但把个家底折腾光了，怕还欠着别人的，他的日子不好过啊！”许永财一脸的感慨。
　　“唉！有什么办法？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就这个样。不过，老支书最大的毛病就是兴红（方言：意为春风得意）时爱端架子，好多人对他不美气。咱俩，一出学校的门，就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可他呢？硬是卡着不让咱俩入党，要是咱村的党员和支部里有几个硬气的人，许万强也不敢把老支书撇在一边，他自己吃肉，而不让老支书喝汤。”谭国荣一提起许万强，就满眼都是气。
　　“还喝汤呢？连洗了锅的泔水，也别想闻闻！和许万强共事，看你倒贴多少呢？哼！好家伙，手头子黑的很！”许永财更是气愤不已。
　　“也有跟着许万强发财的，但大多数人是哑巴吃黄莲，有苦难言。没办法，人家的机会赶对了，眼红人家没有用。我以前根本就没打算要和他作对，可他一点好处也不给我，是他逼着我这样做的。”不知是家里太穷了把人急的，还是心里对自己的计划拿不稳，谭国荣的脸色涨得通红。
　　“郁水村的事，要靠大家来助烘（方言：意即群策群力），他许万强本事再大，把他放到山里的坪头村，他有天大的本事，又能怎样？”在郁水村，许永财也算得上个嘴硬分子，一贯目中无人。
　　“你嘴硬不算事，我承认许万强的本事和能耐，但对他的人气有看法。好啦，不谝了（方言：闲话），你回去后，再好好划算划算，该走动的，就抓紧走动走动。我估计许万强已掠到风声了，我们一定要把事做扎实，没退路了！”谭国荣突然间显得心事重重。
　　“知道。”许永财耸了耸肩，将外衣披好，起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