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作品名称:弯 弯 的 郁 水 河 作者:杨听涛 发布时间:2015-11-14 19:50:28 字数:3191
与郁水村隔河相望的郁北村,其地理位置较为偏西,离黄河湿地稍远。黄河湿地旅游业的发展,对郁北村而言,不像郁水村那样有着得天独厚的优越条件。郁北村除了三、二十亩和郁水村界线模糊的滩地以外,别无所依。而这三、二十亩界线不清的滩地,连一眼温泉也没有。但郁北村所处的郁水河段,却千姿百态,不但拥有一处别致异样的小瀑布,真可谓:峭壁水帘挂,怪石飞响传。且河道弯曲诡谲,奇形怪状、大小不一、参差不齐的石头散落在河道各处……
郁北村的村长,名叫任思贤,在农村民主选举村干部以前,他一直担任村党支部书记。当农村第一次实行民主选举时,村民们又把他选为村长。五十多岁的他,一脸沧桑,手里总是不离旱烟锅,走那吸那,且一嘴的黄牙,浑身都散发着轻微的旱烟味。但却无人觉得他讨厌,伴随着烟雾,从他口中偶尔吐出的几句乡间俗语,反而让人觉得他非常可爱和幽默。只是他每次去了乡政府,那些年轻的女干部,老远闻到他的旱烟味,就一个个掩口捂鼻,唯恐躲之不及……在整个郁水乡的村干部里,任思贤是出了名的好把式。多年来,他把郁北村治理得家家安居,人人乐业。在黄河景区湿地游没有发展起来以前,郁北村在他的带领和治理下,是郁水乡数一数二的好村子,但如今的郁北村,却远远落后于郁水村。
自郁水村的经济发展壮大之后,任思贤总是噙着旱烟锅,背着双手,表面上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优哉游哉地在景区周围转来转去。人们都以为他在瞎转悠,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不知从哪天起,在湿地景区再也看不到他转来转去的身影了,人们却看到他时常在郁水河岸走来走去……
其实,一向精明和不甘落后的任思贤,只是表面上不动声色罢了,而在他的内心深处,早已感到焦急和不安,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时不待我的紧迫感愈来愈重。面对着三千多人口的郁北村,近三四年来,和郁水村相比,真是一年不如一年。同为村长,自己还担任着村上的党支部书记,但人家许万强在乡上、县上进进出出,不论走到那里,人们不但对许万强礼貌有加,而且恭恭敬敬,甚至是看着许万强的脸色、按许万强的意思来行事。而自己这个大村子的一肩挑,年龄也大出许万强近二十岁,但在乡上、县上却越来越不被人们所重视。究其原因,还不是因为郁水村富而郁北村穷吗?做为一个当了多年村干部的任思贤,对郁水村所掌握的程度,绝不亚于自己村子的了解。他很清楚,郁水村的党支部书记杨社民,虽说在郁水村担任了二十多年的支书,但和历任村长都搞不好团结。杨社民为了保住自己在郁水村党支部书记的位子,一直不让有头脑有能力的年轻人入党。多年来,郁水村吸收的党员,主要以老实的妇女和唯他之命是从,且三脚踢不出响屁的人为主;再就是当兵复员和退休回村的党员。虽说杨社民在郁水村的党员中口碑不错,但在非党员即普通村民中的威望却不高。况且他们杨氏家族,在郁水村并非大户。在农村实行民主选举后,杨社民根本左右不了郁水村的选举。何况郁水村那些有能力的人,因受杨社民的压制而未能入党,对杨社民抱有积怨。任思贤更清楚,虽说许万强表面上呼风唤雨,但毕竟年轻气盛,脾气暴燥,先不说他这几年得罪了多少村民,就他在村里好上的那几个年轻媳妇和大姑娘,只这一个色字,就足以使他翻船。
当任思贤在郁水河岸转出名堂后,随之也就有了主意。特别是他通过自己在郁水村的表哥刘康宏,得知谭国荣等十大金刚想要夺权时,不由得心中窃喜。任思贤表面上不动声色,私下里几经盘算,任思贤让刘康宏将郁水河北岸郁水村的土地承包户,给他造一份册子送来。刘康宏不知就里地造了份详细的册子,带了二斤上好的旱烟叶子,乐呵呵地去了郁北村。
任思贤满脸是笑地把表哥迎进客厅,接过他拿来的旱烟叶,放在茶几上,忙不迭地喊老婆:“赶快泡茶、泡好茶!”自己给刘康宏满满地装上一锅旱烟,双手托着递给他,说:“从云南捎过来的,尝尝,香得很!”刘康宏笑着接过来,点着后深深地吸了口,又慢慢地吐出,伴着浓浓的烟雾,连声道:
“嘹(方言,好的意思)!嘹扎咧(方言,意即非常好)!”
然后,端起茶杯,用嘴轻轻地吹了下茶杯里的浮沫油,喝了口浓茶,往沙发后背上一靠,满脸的皱纹似也舒展开来,凌乱的胡须也乐得在微微地颤动着……刘康宏抽完一锅后,将烟叶塞满,递给他的表弟,复又喝了几口茶,才掏出表册递了过去。
任思贤的眼中掠过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惊喜,用噙着烟锅的嘴巴,示意刘康宏将表册放在茶几上,待吸完一锅烟后,才拿起表册看了看,然后将表册交给了自己的老婆,揉了揉脸,才慢慢地说:
“哥,你蛮心细的。”
“嗨!啥事嘛!那百十亩地,谁家挨谁家,谁家是多少,田畔上有几棵柿子树,嗬!全在我肚子里装着哩。”刘康宏的神色极为得意。
“哥,好记性啊!”任思贤极为巧妙地恭维着他的表哥。
“哎呀,跟前几年比,不行啦!”刘康宏摇着头说。
“哥,我今天跟你商量个事。”任思贤望了下刘康宏,接着说:“我五十多岁的人了,辛辛苦苦大半辈子,攒了伍万元,放着也没用,存到银行里,利息又太低。我划算再三,你村经济活,倒腾来倒腾去的人肯定不少。我想把这伍万元放出去,可我既是村长又是支书,放高利贷会惹闲话的。这样吧,你拿去,替我在你们村放,月息四分,你得二分我得二分,咋样?”
刘康宏忙摆着双手,连声说:“不行!不行!”
“先别急着摇头,咋个不行法?你慢慢说给我听。”任思贤盯着刘宏康的眼睛,用旱烟锅敲着沙发扶手,脚尖轻轻地点着地,表面上若无其事,心里却在盘算着,如何能够牵着刘康宏的鼻子,按自己的意图去行事。
“放高利贷风险太大!放出去后,万一收不回来,咋办?弟,鸡飞蛋打的事,咱可别干。再说,乡里乡亲的,宁可把钱借出去,也千万别放高利贷。现在这人,用你时,恨不得把你搂在怀里喊爹叫娘,不用你时,恨不得把你推到沟里养狗喂狼。你把钱贷给他,帮了他的忙,他不记情,反而惦记着你收了他的利息,一肚子的不高兴。这还算好,要是把钱贷去弄烂了,别说想赚利息,恐怕连本也收不回来了。到那时,该咋弄?咱大半辈子下来了,啥没经过?你的光景、我的日子,都过得去,眼看着朝六十岁走了,没必要淘气挖嗓子的去劳神受气。”刘康宏时而抬头看下任思贤,时而低着头,盯着茶几上的一只旧茶壶,慢条斯理地说。
任思贤没有去接话茬,点着旱烟,深深地吸了几口,望着吐出的烟雾,咳了几声,然后,才微笑着说:
“我说我落后了,跟不上时代啦!咋你比我还要死脑筋?都啥社会了,你还和过去一样?让我说,放高利贷,也是一种投资嘛,只要是投资,就要担风险,应该算总帐,只要有赚头,收不回来的就不收了。你算算,伍万元,四分钱的息,一个月就有两千元的红利,一年就挣两万四,拼着一万元的本钱收不回来,再跑掉这一万元的息钱是肆千捌百元,咱还赚一万元呢。再说,不一定就有收不回来的钱。第二年,把挣来的息钱也放出去,年年如此,五年后,伍万元会变成多少?别说你了,我都算不来啦。”
说完,仍用脚尖点地。
刘康宏一直虔诚地望着任思贤的脸,像学生在听老师讲课一样专注。
过了会,任思贤揣摸着刘康宏动心了,就漫不经心地似在给刘康宏交待,又像在自言自语:
“刚开始时,瞅准好手,小宗小额的往出放,不会有麻达的。上了万的,必须要有我村的人担保,只要是我村的人担保的,烂了也与你无关。哦,对了,你放款时,按期限先把息钱扣下,出了问题,烂我不烂你,你只替我应个名,旱涝保收,怕啥?”
刘康宏急急忙忙:“这……?”却一时语塞,张着嘴巴,不知该说啥。
“表哥,听我的,没错。”
刘康宏喜滋滋地拿着五万元走后,任思贤饭也不吃,一路小跑地到郁水河畔,察看他不知察看过多少次的那方乡土去了。
他的老婆望着任思贤远去的背影,不满地滴咕道:
“好爷!怎么了?这几天像丢了个魂似地,动不动就去河边,咋连饭都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