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难明人生其中味（1）

　　难明人生其中味
　　
　　那天，我对你说：“杨燕，我可以用一个字说出你的特点。”你轻轻地笑了，然后点点头，说：“我相信，并且我还知道是那一个字。”“噢──是那一个字？”你提起笔，用那支粗粗的铅笔头写了个大大的“胖”字。我很失望，也知道你误会了我的意思，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我望了你许久，不发一言，只是盯着你清澈而又稚嫩的眼睛，摇摇头，慢慢的说：“你想哪儿去了？我要说的不是这个字，你怎么想这儿去了。”我审视着你，我们接触这么久了，难道你还不了解我吗？我这个人眼中看到的是每一个人的“优点”，而不是挑剔性的缺点，从我们接触开始，我就没有想过这个字。
　　我的表情也许使你有些害怕，你犹豫了一会儿，又提起笔说：“那么就是这个字了，这一定是你要说的。”我有些欣喜，以为你猜出了我要说的那个字，便用目光鼓励你写出来。谁知这次更使我生气，你竟然写了个“肥”字。在我心中，说人胖也是肥，但是善意的，而用“肥”字，就近乎骂人了。因为肥不大用于人，说人肥，可能是一种恶意或侮辱，我怎么会用这个字呢？
　　失望的我不想和你再谈下去了，我立刻转过了身子。你用手捣捣我的脊背，你要问我什么话时，总是用这个动作招呼我，我就朝后转过身来。今天我已经失去了谈下去的兴致，但终于还是很勉强地转了过去。这使你满脸疑问，有点惊异地问：“哪你要说的究竟是那一个字？”说着把你的铅笔塞到我手里，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却用铅笔敲了几下桌子，望了你一眼，又转过了身。我还没有完全转过去，你有用手捅了捅我，我侧过身，斜视着你，不得已地说：“我要说的是个‘圆’字，你明白吗？是个圆字。”
　　你一时怔住了，也许你自己描绘自己时，从未用过这个字，甚至也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字。看到你这种神情，我反问了一句：“不形象吗？”然后指着你说：“你有一张圆圆的脸，连眼睛也是圆乎乎的，你的手也是圆墩墩的，你的身子也有点圆……”说道这里，我突然住了口，但话我没有说完。你听了这些，已经不再有异议了。我又说：“圆在你身上，配合得很好，有一种曲线美。”听到这儿，你笑了，脸上泛起了红晕，显得比平日漂亮，看得出，你对我的这些话，也很满意。
　　我没有说出口的是这样一句话：“你圆鼓鼓的臀部也很好看。”但怕你知道，我仔细观察过你，也怕你看轻了我，说我不怀好意，终于把这句话咽了回去。在我眼中，你并不胖，而是一种少女的丰满，是一种成熟，是一种美。胖给人一种臃肿的感觉，让人感到难受；而丰满，给人一种美的质感，给人一种青春的活力。
　　人各有爱好，各有心病，我对丰满并不反感。
　　怎么说呢？你的脾气很好，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老闹别扭。我时常如此──很爱发火──也是沉不住气，每一次都是你向我认个错，我们便和好如初，这些都很使我感激。其实很多时候，你并没有错，但你还是笑眯眯地轻声说：“好好好，你总爱占上风头，我让让你，给你道个歉吧。”道歉的声音说得很甜，也很好听。但我发现，你也很有任性的一面。有一次我上你家去，你父亲挽留我，你也让我留下吃酿皮子。我一定要走，你父亲也就不勉强了，你还是不让我走。一个要走，一个要留，就有些僵持不下。后来，你把我叫到一边，悄悄对我说：“来我们家的人可多了，你要知道，我父亲可不轻易留人吃饭，你还是留下来吧！”我知道，你父亲是一个大学的校长，我还不必看他的脸色行事，但你的话语中透露出来是另一种意思，就是你父亲比较重视我。我望着你真诚的目光，一时间，我有些不知所措。你又接着说：“你一定要留下来，好吗？”你虽说是商量的口吻，但目光中透出来的语言是不允许我走。于是我留了下来，也领教了你的执著。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喜欢看你生气时的模样，那急急的一幅孩子气，看上去很可爱。因此，我时常逗你，让你生气，用嗔怪的口气教训我，你不让我怎么样，我就偏怎么样。你不喜欢我“欺负”你，我偏偏就欺负你，在你不注意的时候敲打一下你，或者藏起你要用的笔和书，让你寻找，你总是找不着，我总是还要逗你，取笑说你“笨”──这不是真的，你就用一种傻乎乎的样子，抬起头，很认真地对我说：“真的，我确实很笨。”这种捉迷藏玩着就不管用了，你也不生气了，找不见东西就让我给你找。可打你时，你就生气了，是一幅急急的模样，说：“你要知道，我最不喜欢和人打闹。”记得有一次，我打了你一下，你当时正在做一道数学题，你对数学并不怎么擅长，你正处于烦恼中，便火了，又是一幅急急的模样，还是一句“你要知道，我最不喜欢和人打闹。”看着你急急生气的样子，那一幅严肃不让我害怕，倒让我觉得可爱，就忍不住用中指轻轻地在你脸上弹了一下──这是绝无仅有的一次，弹完后我就立刻后悔了，觉得有些轻浮之态。我刚要向你道歉，突然你用一种少有的严厉声音说：“你要知道，我不喜欢打闹。”我知道你真正生气了，便转了回来。但心里总觉得对不起你，我便想还是给你解释一下，就转过身来用笔敲了一下你的手，你不知道我要干什么，也不等我说话，就来了一句：“你这人真粘，我讨厌你！”我听了，心一冷，也很生气了。我初来时，根本不与你说话，是你找我和你说话的，是你先接触我的，现在又这样了。其实我也不喜欢和女生打闹，以前也从没有和女生打闹过，只是你老在后面打我，我也就打你了，只是想和你亲近。我打你，只是轻轻地一下，根本打不疼，只是想看你生气的模样，想不到你竟然讨厌我。人说讨厌我，这是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过的事。我和人相处，也是很有原则的：我只和喜欢与我交往的人接触。既然你讨厌我，为什么和我接触，为什么不早说，既然这样，你早一点说，我就不和你接触了，我也就不打扰你了。能被你骂个讨厌，我真没有想到过，也就很生气了。还没有等我想完，你就从后面拉了一下我的衣服，我转过去，刚要发火，你却问了一道数学题。我本不想理你了，但由于你问的题是你最不行的科目，而又是我最擅长的科目，我就勉强耐住性子，还是给你讲了一遍。我讲完后，刚要转过身，你也顺便开了我一个玩笑。我就刺了你一句：“你不是说我粘嘛，你讨厌我嘛，我以后再不粘你了，你也少这样。”说完，看也没有看你，就转了过来。我听见你对你同桌说：“哎呀，他真火了。”
　　说真的，我是真火了。我向来办事利索干练，还没有人说我粘；我向来被同学尊重惯了，被老师宠得有点傲气，也真没有一个人说过讨厌我。下午，我把你借给我的各种参考书、资料一股脑儿地还给了你。那时我进文科门不久，还正需要这些书呢。你已经忘了，或者没有意识到你深深伤害了我的自尊，因而你很惊奇，问：“你为什么不看了，这对你挺有用的啊？”我用硬硬的声音说：“再有用我也不看了，你不是讨厌我嘛，我成全你，我们以后就到此为止吧！”你看到我很坚决，就拿上了书和资料。但到下午放学，你又用手捅了捅我，我没有转身，你用劲拉我，我转了过来，但很冷漠地看着你，似乎并不相识。你并没有在乎我的态度，说：“你还是看去吧！其实我也要看的，我为了让你看才没有看，你怎么一点不理解人。”竟然成了我不理解人？我更生气了，便说：“谢谢你的好意，我从不接受讨厌我的人的帮助。我下决心的事，一定要干成，这才是我。现在你即使把今年的高考题放在我面前，我也不看了。我不看，谢谢你。”我完全是一幅“公事公办”的口气，你要赶车回家，只好急急地走了。
　　第二天，我们第一次出现了冷冷相对的情景，我们每天都要谈一些话，开开玩笑，今天一下子没有了，我真还有些不习惯，感到不好受。课间操时，你有用老办法把我叫了过去，这次你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把书递给我。我望着书，我望着你，有一点被感动，但我看着书，不发一言。那么远的路，这么多的书，背回去，背回来，也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