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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两个世界观(一)

作品名称:王二狗的白日梦      作者:小楼昨夜又东风      发布时间:2015-11-09 15:11:30      字数:5184

  “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做些什么。”我时常对自己如是说道。
  如若人生单以悲喜剧来区分的话,那么毫无疑问,我的人生是一场悲剧。
  我叫王二狗,已经三十出头了,按道理来说,一个三十岁的成年男子,该有一个完整的世界观才对。不是我不讲道理,因为我确实有世界观,只不过人家都是一个世界观,而我却有两个。
  你肯定要问我为什么会有两个世界观。人生在世,就是如是:不管你有没有问题,别人都会问你很多问题,因为别人本身就有很多问题。由是可见,问题不在我,而我却是有向大家解释我为什么会有两个世界观的责任的。
  二十多年前,从我记事起的那一刻起,我便生活在如今的杂技团里面——这便注定了我天生便要做着许多苦难的事情:生活在杂技团里,倒立行走是每个人入门前的童子功,也是要伴随着我们一生的基本功。于是,从我生下来的那一刻起,这个世界便是颠倒着的,我原本该有的那个世界观,全番被芸芸众生所颠覆了过来。
  所幸的是,我原本的世界观虽被颠覆了,却还苟延残喘着,这便叫我多少年来,同时有着两个截然相反的世界观。
  杂技团的师父当然容不下这般的我。要知道,一个包容了我二十多年的师父,为何偏偏是这个时候容不下有两个世界观的我?师父这番解释道:练功夫要脚踏实地、一心一意。人活在世,一人只可有一个世界观,而你如今却有两个,怪不得这些年下来,也不见你的功夫有所突兀,原来全是因为你的三心二意!不但世界观如是,练功亦如是,你如今被你那些稀里糊涂的古怪想法惹得不可独善其身,又哪里静得下心来练功夫呢!
  为了要我一心一意地练功,师父随即便把我这个平日杂技团里的中流砥柱——大师兄给逐出了师门。
  “我看你就得去外面的世界好好瞧瞧,什么时候把你的世界观摆正了,什么时候再回来!”师父头也不回地给我留下这句话,这也是他那日的最后一句话。我在想,我固然是要下功夫去外边的世界好好瞧瞧,却不该是被如今这个尸位素餐却还顾盼自雄的师父这样地赶出来的。
  一说起这件事的由头,还真是让我生气得很。
  话说我们这久不迎门的杂技团,一连多载也不见得有人甘愿投于我们门下,这也是说得过去的。毕竟,在这入不敷出的杂技团里,我们所要承受的痛苦与付出的精力,都太多了些。事情是从一个月前出现转机的。一个月前,不只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三个孩子,一个劲儿地钻进了咱们杂技团,不消几天,便成了我的三个师弟,这三个师弟不同往常,还不及让他们听我的话,他们便让师父听了他们的话。这是个异常有趣的事儿:本来年龄小的,生来就该听从长者的话才对,而如今,足足可以做他们三个爷爷的师父,却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听别的师弟们说,让师父为之倾倒的,便是这三个师弟从外面世界带进来的一些先进思想。说罢了,我便看见同师父一起的师兄弟们,没日没夜地跻身入了他们的行列,成天没完没了地密谋着些什么。
  我倒是不热乎他们在讲些什么,反正我现在要走了,也不想和他们讲些什么。
  憋着一肚子气,我和整个杂技团的成员不告而别,一声不吭地倒立行走,出了门。
  要知道,咱们杂技团只有一个大门,而这大门口,长年累月地站着一个扫地的大伯——福伯。同大多数人一样,福伯是个命苦的人,如今的他,虽不是七老八十,却也是个花甲老人。但这个世界,不会因为你的年纪越大,而让你活得愈加舒服。即便是到老,它也不忘好好折腾你一番。我以前总是以为,人越老,就越该受到别人的尊重,受了大半辈子的苦,就不能让人在老的时候活得舒服一些吗?
  如今看着六十出头,还在夜以继日地打扫院子的福伯,我突然明白,人的苦难都是有个期限的,而有些人的苦难期限,便是一生。
  我望着福伯佝偻的躬背,总觉得自己临走前该对这个苦了一生的老人说些什么。
  “你是不是想跟我说些什么?”在我木讷之际,福伯主动停下手中的活儿,向我问了一句。
  我以前总听别人家的母亲说养孩子没有意思:孩子大了,就要离开自己了。如今那些孩子都长大了,这才知道,究竟是谁要先离开谁了。我知道这话在福伯面前是个悖论,因为茕茕孑立了一辈子,福伯膝下并无一儿半女,说到唯一的亲人,那倒是他那活了八十多岁的老母亲。
  “福伯,我走后,替我向你母亲问声好!”我半晌才挤出了这么一番话。
  “你放心,她好得很!人嘛,越老看得越开,她比我看得开,我比你看得开,倒是你,一个人在外面,遇见了问题,还是想开些比较好。”说完这话,福伯同我在这大门口对视了足足有半分多钟,直到我们相互都意识到了彼此再无甚么可言,我这才先行告退,出了门。
  “我看你在这个杂技团里的日子过的已经够好了,为什么还要自讨苦吃地到外面去瞎转悠呢?”我前手刚踏出门,福伯后脚便跟了出来,他的问题也随他一并跟了出来。
  我停下了手,却头也不回地回了他一句:
  “我活了三十多年了,一直活不明白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同样的一个问题,却有着正反两种答案。就像一扇门,生来便有正反两面,而我想做的,便是推翻反的一面,从门里走出来,走到外边的世界去,我现在有正反两个世界观,我希望有朝一日,我可以用我这苟延残喘的正面世界观推翻反面的世界观,让这个世界看起来正常一些。”
  “你说你要出去?可你又能够去哪儿呢?”福伯在我身后带着叫骂声喋喋不休着:
  “你说你活了三十多年还活不明白,我虽然活了六十多年也没有活明白,但我毕竟比你多活了几十年,有几句话,你还是听一听得好。二狗啊!人生就是一个归零的过程:从一开始的一无所有开始,人生便开始了加法——你看见什么都想占为己有,直到自己身上的重担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了,才知道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负担,于是乎,人生便开始了抛弃一切,走向一无所有的减法。短短一生,即若小小的一个杯子,先用麻痹神经的酒精将其灌溢而出,再一饮而尽,一无所有。其实,那些让人到处去找的东西,你一生下来就有了:它不会走——人家抢不走,你赶都赶不走。”
  “福伯,其实我一直都想到处去走走——去这个世界不同的地方好好看看——去别的地方看看另一个世界——那个抑或真实抑或虚假的世界。我总是过分相信自己可以看见那个别人都看不见的、地球以外的世界,但我知道,即便是走遍了世界的每个角落,也只会让我愈加地孤独,这世界再大,也没有两个完全一样的地方,这就是为什么世界总让人感到陌生的原因了。”我且说着这话,且用手走着路,不知不觉,我已走到了再也听不见福伯的声音的远方了。
  我回过头来,只看见了福伯站在那个倒贴着“福”字的大门之前冲我摇了摇头,随即又摇了摇他手中的扫帚继续扫地。那扇大门已经老了,老得从这门中似乎要钻出什么东西来,而那个“福”字同福伯一起在风中战战巍巍着。
  末了,我走得确是很远了,远得再也看不见福伯与杂技团的身影了,于是,这一切消失在我眼前的东西,进入到了我的脑子之中,成为了记忆。听不见熟悉的声音,看不见熟悉的身影,我便边走边开始进入了回忆之中。师父的那句“你既然已经有了上台表演的本事,那你就该出去好好给人家露一手了!”不禁回荡在我的耳畔。
  我出了杂技团,却还得出这深不见底的深山。
  话说我们的杂技团,从祖师爷那辈传起,就一直在这深山老林的村落之间。我如今出这杂技团容易,出这深山却不易。要知道,我们杂技团里之所以一连多载看不见几张生人的面孔,便是因为这深山里头,本就无人进得来。
  我不知道我是第几个出山的人,我倒是十分明白那些生在山里又死在山里的人,他们为何不愿踏足这个世界一步。
  等我好不容易走出了这深山,早已是饥肠辘辘了。出了深山,我到的第一个位置便是一家餐馆。古人云食色性也,望着满屋子的珍羞美味,我再也无法自束,倒着身子便朝着餐馆闯去。
  不料那个餐馆门前的服务员看见了我后却心存芥蒂,认为我如今的这番狼藉模样,准是个叫花子。我方才赶路才磨破了手皮子,如今又在他跟前磨破了嘴皮子,直到我拿出了钱来,才在他的半推半就之下进了餐馆。
  这是我第一次在外面吃饭,如何吃饭,这我是晓得的,我却不知道在这里究竟该如何吃饭。
  直到我在这餐馆里头看见了一个心肠最热的大哥,整个餐馆里,他是最热情好客的那个人,不住地起身同他身旁的好友们敬着酒,一番下来,满是洋溢着笑容。
  见状,我亦是同他一般笑脸相迎着走到了他身旁的那个桌子旁。
  不料见我来了,他却是步步后退。我一坐下,他正好一站起来。人家都是被踩到了脚,他却被我踢到了头。这一脚却要紧得很,还弄脏了他的那身华贵衣裳。
  “啊呀呀!你知不知道我这身衣服值多少钱啊!弄脏了我的衣服你赔得起吗?”听他这般讨教,我踉跄之中慌忙地退了几步,这餐馆之内,似乎再无我的立足之地。
  我望着目下这个不苟言笑的大哥,分明与先前是判若两人。我就不明白了,为了裹上他的那一身昂贵衣裳,他该是得付出多大的代价才是啊!只是如今我看眼前的他,似乎该还有方才高谈阔论下的洒脱,便只有歉意地向他连连作揖道:
  “对不起了!对不起了!我不是故意了!”
  我以为我道了歉,一切便都可以结束了,不料,这一切才只是个开头而已。
  “对不起?你弄脏了我的衣服,说一声对不起就完了?我要你赔我的衣服!”不消几时,他却只是这样不住地叫嚣着。
  正如他而言,我并不知道他的这身衣裳究竟值几个钱,忐忑之余,我摸了摸揣在口袋里的全部家当——那两千多块钱,这时心里方才踏实了些。
  “出了什么事!什么事!这般大吵大闹,你们这是要拆了我的餐馆啊!”就在大哥的喋喋不休之间隙,倏然挤进了几句旁人的话语。
  我依声而溯,看见了一个身轻如燕的中年男人向我们这边踱步走来。这人眼看四十出头的模样,骨瘦如柴,身若纤纸,风一吹,他就飘飘然了。我再看这人的容貌,却长了个异然突兀的颌骨、尖利似刃的鹰钩鼻,诚然一副歹人的模样。看到了这个地步,我便不禁撇过了眼。
  “哎呀!原来是张老板呀!今天您又来光顾咱小店了啊!这是鄙人的荣幸!荣幸之至啊!”来到我们跟前,这餐馆老板模样的男子,却全番颠覆了他方才在我心中冷傲孤僻的形象,一个劲地朝着他口中的张老板连拥带抱。
  “话说这位是……”餐馆老板望了望我,又望了望张老板。
  “李老板!事情是这样的……”末了,张老板又拉过了餐馆老板,背着我在密谋着些什么。
  “哦!原来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啊!这么说来,您是非要这位客人赔您的衣服不可了是吗?”李老板睥睨而语道。
  “是的!”张老板坚定而语。
  “那您的这身衣裳究竟是值多少钱呢?什么!二十多万啊!天啊,这可是全球限量版的顶级豪华貂皮衣,要这个价,要这个价的!”李老板且惊呼其道且冲着一旁衣着寒碜的我不停打量着身价。
  听了这般的天价,我自是无暇自顾,一个惊雷之状呆若木鸡,就连仅有的那两千多块钱也一并抖落在地。
  “小兄弟啊!我来做个公证人!按道理来说,你是要赔给人家张老板二十多万的!你拿得出来吗?”李老板道貌岸然地替我捡起了那两千多块钱,又一个劲地朝着自己的手心紧紧拽着。
  我一惊之下久久说不出话,只是一顾地猛烈摇着头。说到摇头,这又叫我想起了福伯。
  “没有!这就是我全部的家当了!”我努力面对着现实。
  那李老板似乎早有预料,听了这话,便苦口婆心地教训起了我来:
  “年轻人!照我说,你要是不赔钱,那人家张老板可是要报警的!你要知道,人这辈子最值钱的东西就是时间。你要是没有别的值钱的东西,就只能拿你的时间来抵债了。你这可是要坐牢的,照我说,我给你出个法子,可以逃过这一劫,却不知道你……”
  “好的!好,好,好!我愿意!都听你的!”说完这话,我便全身瘫软在了桌椅之上。
  “与其让你把时间耗费在监狱里,还不如让你把时间花在咱这餐馆里!是这样的,我这餐馆就是和张老板合资开的,你的这两千多块钱就算个首付,你以后就在咱店里打工还钱,你看行不?”李老板的这句话,让我这个白天里的食客,到了晚上,便从此吃上了这里的工作餐。
  放下行李,熟悉了这里的环境,吃罢了工作餐,我便要开始适应这里的生活了。
  虽然来这里只有短短的半天,我却似乎看见了自己往后的大半生日子。我看来这里吃饭的人,时常有些不醉不归之徒。人在接受不了现实生活的时候,似乎都喜欢用麻痹自己的方式让自己进入到虚无的状态之中。但我在这夜里,在这个自己还不曾沾过一滴酒的夜里,似乎不难知道,无论你是喜欢还是讨厌生活,无论你是度过还是熬过今天的,毕竟,过了今天,都还有明天。
  我先是看见了稀稀落落的几个酗酒之徒,紧接着,更多的醉酒之状接踵而至,我渐渐意识到,餐馆里的人是愈来愈多了。
  “他们都是为了见你一面,图个稀奇的!”李老板如是对我解释道。
  如我所料,看完稀奇过后,无一例外的,这些客人都接受不了我的服务方式:人家餐馆的服务员都是用手来端菜的,我却与他们恰好相反,用脚端菜。这就像人本来都是吃饭的,如果让你反过来去吃排泄物,你自然是有抵触之感。
  见罢,饶有经商头脑的李老板,亡羊补牢,让我从一线,退了下来,毕尽了这抛头露面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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