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阴魂不散

　　从会议室出来，赵玉洁感到人们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她，特别是中午吃饭的时候，有些熟人看到她，马上低下头去和旁边的人窃窃私语。
　　赵玉洁回到员工宿舍，给方剑打电话，方剑关机。下班时，她又给方剑打电话，还关机，她精神恍惚地独自回家。
　　只半天的功夫，几种不同版本的说法就在饭店流传开来，人们插上了想象的翅膀，像讲述电视剧一样，津津乐道地讲述着在各种颜色的舌头里滚过的八卦。
　　晚上，白沙请郭鹏吃饭。在花钱上白沙显得特别固执，郭鹏送她礼物，她也要送郭鹏一件。郭鹏请她看话剧、喝咖啡，她就盘算着要给郭鹏还过去。她近似病态地认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心安理得地面对自己的出轨行为。她和别的女人不同，她是真爱，是情不自禁！
　　昏暗柔和的灯光下，白沙的眼睛迷离、忧郁。郭鹏握住白沙的手，问：“沙，怎么了？”
　　白沙幽幽地说：“我觉得，不应该，不应该啊！”
　　郭鹏疑惑地问：“你指的什么？什么不应该？”
　　白沙盯着郭鹏的眼睛说：“赵玉洁呀，赵玉洁把贾涛推下了露台！”
　　郭鹏问：“你听谁说的？结论还没出来呢。”
　　白沙说：“李蕊中午跟我说的‘赵玉洁和方剑好了，被贾涛抓到了，拍了她和方剑的床上照。贾涛拿照片要挟赵玉洁，争抢中，赵玉洁失手把贾涛推下了露台。’你说，何必呢？贾涛挺爱赵玉洁的！”
　　郭涛说：“嗨，传得真快。贾涛也活该，竟然爱上这么一个破烂女人！”
　　白沙问：“怎么破烂了？喂，你说清楚，怎么破烂了？”她虽然看不起赵玉洁，但这话从郭鹏嘴里出来，让她很不舒服。
　　郭鹏没注意白沙的表情，回答：“她跟了这个，又跟那个。听说，和老周也有一腿。嗨，这女人啊，一旦有了一次……”
　　白沙脸色铁青，问：“按你说，我也成了破烂了？”
　　郭鹏愕然，一头雾水，“这白沙是怎么了？这哪跟哪啊！”他赶紧起身坐到白沙身边，哄劝她……
　　晚上，赵玉洁吃了两片安定，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赵玉洁看到贾涛，嬉笑着向她走来，她伸手去拽。贾涛突然变了，变成面目狰狞，浑身是血。哭叫着扑向她：“你害了我！你害了我！”她吓得大叫，回头就跑，但叫也叫不出来，跑也跑不动。
　　醒来时发现，是在做梦，惊出一身冷汗。
　　几天以后，警方的勘查结果出来了，大概意思是，露台的护栏年久失修，有一处锈蚀断裂，贾涛靠上护栏，跌下露台。警方由此排除他杀，裁定：这是一种意外。
　　贾涛走了，没有追悼会，没有任何仪式。
　　几天后，白沙去贾涛家看望贾涛的老婆和儿子。贾涛的老婆白净清秀，儿子也干净帅气。白沙一阵心酸：“嗨，原本是挺好的一家人，怎么就……”
　　赵玉洁去墓地看了贾涛，那是一个寒冷的午后，风吹散了她的头发，她跪倒在冰冷的墓碑旁，呜呜地嚎哭，泪水滴在黑色的大理石上，瞬间就变成了冰。
　　方剑被老总叫去，臭骂了一顿，在老周的力保下，依然做客房部经理。
　　赵玉洁没有去成客房部，她给方剑打过电话，方剑总是关机。
　　赵玉洁也给老周打过电话，老周说：“现在，我想帮你，也帮不了了，你跟贾涛和方剑都有那种关系，超出了人们的道德底线，再等等吧，等风平浪静喽，再想办法，可别再闹出别的来！”
　　赵玉洁懂老周的意思，他是怕她再用他们的事要挟他。暗示她，她已经是一个破鞋了。说什么，别人都不会相信。她怎么会说哪？她也是个人，她也有脸呀！
　　赵玉洁坐在值班室里经常发呆。她时常想起贾涛，在那么多的男人中只有贾涛真心爱她，可是贾涛已经死了。死相，可真惨啊！她又恍恍惚惚的，恍惚中看到了贾涛，满脸鲜血的向她扑来……她惊出了一身冷汗。
　　饭店纪检部门对那封匿名检举信的调查结果出来了。经细致调查，信中检举内容不属实。他们向邵季萍做了汇报，邵季萍指示：如实给部信访办公室做回复。
　　人事部新聘了一个培训主管。随着时间的推移，贾涛之死已经淡出了人们的话题。
　　只有赵玉洁，仍然笼罩在贾涛摔死的阴影中。她每晚都做恶梦，内容近似，只是情景越来越离奇，越来越可怕。
　　赵玉洁不再想调走了，她已经筋疲力尽，常常一个人坐在值班室发呆。
　　11月下旬的一天，快下班时，赵玉洁的手机响了。电话里的声音叫她迷惑，像从遥远的过去飘来：“是玉儿吗？玉儿，我是爸爸。我从重庆来，我想见见你！”是爸爸，那声音遥远而熟悉。
　　赵玉洁听清了，是爸爸的声音。泪水夺眶而出，随口喊道：“爸，我是玉儿！”
　　“玉儿，我想你，想见见你啊！”爸爸的声音苍老而清晰。
　　“好，好……”赵玉洁浑身哆嗦，喃喃地回答。
　　“那好，玉儿，我在你单位旁边的酒店等你。这家酒店叫万家乐，我在二楼，你到了给我打电话。”
　　赵玉洁来到万家乐，上了二楼。她惊呆了，那个拿着手机跟她通话的老头，正坐在她和贾涛坐过的桌位。就是她把贾涛踢下楼的那次。
　　赵玉洁的眼前又出现贾涛的身影，他嬉笑着走向她。朦胧的光影中，贾涛的身影忽闪忽闪的，一会儿笑，一会儿哭。赵玉洁的眼睛模糊了，迎着贾涛走去。她想扑进他的怀抱，问问他，这么多天不见，你上哪儿去了？突然，贾涛的脸模糊了，飘飘然向她走来，她猛扑过去。
　　“玉儿，你是玉儿吗？你怎么了？”爸爸抱住扑过来的赵玉洁，急切地问。
　　“爸爸，你是爸爸？”从迷蒙中醒过来的赵玉洁，泪流满面地看着眼前的老人问。这是爸爸吗？头发花白，满脸褶皱。是爸爸，个子还是那么高，眼神还是那么温柔。
　　“是，我是爸爸。玉儿，我是爸爸呀！”老人激动的回答，牵引着赵玉洁向餐桌走去……
　　赵玉洁还没落座就急切地问：“爸，你为什么才来？你为什么不找我？”
　　爸爸眼里闪着泪花：“我找了，找不到啊！她们不告诉我你在哪！”
　　赵玉洁问：“那，现在怎么知道了？你，现在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啦？”
　　爸爸答：“前些日子你弟弟找到我，说你妈妈病了，想见我。我就去了，要了你的电话号码。”
　　一提起妈，赵玉洁就恨。她妈和那个造反派结婚后生了一个男孩，后来又和那个造反派离了，嫁了一个三流作家（八十年代初作家很吃香），生了一个女孩。赵玉洁虽然没和她妈断了来往，但自从她6岁离开重庆后就再未回去过。她恨她妈，“她养得起那两个孩子，就养不起我吗？”她时常在心里这么问，她觉得自己不属于那个家，自己是个孤儿！
　　爸爸又说：“哎，你妈也够惨的，疯疯癫癫的，一会儿明白，一会儿糊涂。”
　　赵玉洁接着说：“是她自找的！那两个男人，哪一个是善茬？不疯才怪呢！”
　　爸爸接着说：“你也别怨她，我这次才知道，她把你送到北京，也是有她的苦衷，她是怕你被那个男人糟蹋了。”
　　赵玉洁一惊。瞬间脸色阴沉，喃喃道：“到北京又怎样？逃得过吗？”她叹了口气，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闷热的夏夜，心揪的疼。她晃晃头，赶走了那个夜晚。接着说：“不说她了，您这次来多住几天吧！”
　　爸爸忙说：“不了，我今晚就走，票都打好了！我这次来，是瞒着你妹妹她们的。怕她们知道了，不放心。”
　　赵玉洁疑惑的问：“妹妹？”
　　爸爸说：“嗯，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了。后来我也成了家，生了两个女儿……”
　　赵玉洁嘴角抽搐，眼眸幽暗地盯着爸爸问：“你也成了家，她也成了家，你们都有家？都有孩子？”她“哇”的哭出声来，哭着喊：“只有我，我没有家！我没有！”
　　爸爸赶紧奔过去抱住她。
　　赵玉洁和爸爸一直聊到天黑，送走爸爸，一个人迷迷糊糊的回家......
　　晚上赵玉洁又做梦了。她梦到，在饭店21层露台上，年轻时候的爸爸伸着双手微笑着向她走来，她迎着爸爸跑去。一转眼，爸爸变成了贾涛，贾涛嬉笑着要抓她。她踢了贾涛一脚，贾涛晃悠悠飘下露台。她伸手去抓，怎么也抓不到。贾涛又往回飘，浑身是血，满目狰狞，两只手向她抓扯着，哭叫着“是你，是你，是你害了我！”赵玉洁扭头就跑，边跑边叫，“不是我，不是我，我没害你！”
　　睡在身旁的老公把赵玉洁推醒，不耐烦的嘟囔了一句：“怎么回事？又做梦了！”翻了个身，呼呼睡去。
　　赵玉洁眼睛发直，盯着老公，“不是我.....不是我......是我,是我害得他......是.......”老公早已进入梦乡，根本听不到她的喃喃自语。
　　清晨，赵玉洁的老公从睡梦中苏醒，发现赵玉洁还在熟睡，怕惊扰她，轻手轻脚的起床，上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