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时过境迁（3）

　　她的目光不是落在她问的题上，而是落在我的脸上、身上，有时我题都讲解完了，她还痴呆呆地盯着我的脸，就像刚学会看东西的小孩子一样，死死地盯着，等她醒过味来，看见我不解的目光，生气的神情，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飞快地扫视我一眼，然后低下头，把头埋在胸前。过一会儿，头抬起来，说：“再讲一边，我没有听懂。”有时候我就再讲一边，有时候我就刺她几句，说：“我刚才讲时候，你的心干什么去了，不听怎么会呢？”埋怨归埋怨，我还是会给她讲的。她一直向我问题，但到快毕业时，她却连一道题也不问了，就是我让她有不会的来问我，她也不问了，我问为什么，她就什么也不说，一声不吭。我接连追问了几次，她不好意思地说：“不会的很多，问也问不过来，问了，也记不住了。心慌慌地，什么也不想干了。我来问吧，自己学不会不说，还干扰了你的学习，也浪费了你的时间，心里更不是滋味。”
　　我听了此话，也久久无言，确实，别人问题，对于自己的帮助并不大，而你给问的人不讲，就把人得罪了，他们会生气，会说你骄傲。而你讲了，则花工费时，问的人会多起来，尤其临近大考，更是这样，无论怎样，都有点得不偿失。但许多问题的人，只为自己考虑，不会想到我的利弊得失，而她则为我考虑，让问题也不问，也正因为她说的是实情，我才久久无言。不过，熟悉我的人都知道，任何人无论在何时问我，我都会给他们解释清楚的，他们都因此称赞我人好，却不知道我为此付出了多大的代价。路佩霞能为我着想，我不能不为之动心。虽然她不问，我还是在学习之余，为她讲一些我认为她不会的题。当然，这其中绝对没有洋文──英语。
　　记得那时流行青年头。有一次，路佩霞问我：“我把我的头发剪短好不好看？”我以为她想把长发剪成那种齐脖子的短发，那样看上去很有精神，有一股活泼劲儿，显得好看，我便回答说：“当然好看。”她用一种调皮的口气说：“你说好看，那我去绞头了。”“我不管。”我用一种很淡漠，也与己无关的口气说话，她气得“哼”了一声。其实她绞头征求我的意见，我也很高兴，只不过为了男孩子的虚荣般的自尊，装出了一幅漠不关心的态度。不过，话又说回来，对她的穿衣打扮我是注意的，但不敢，也不愿意让她知道我注意了。谁知道她绞头回来，使我大吃一惊，真没有想到，她也绞了个青年头，由一位少女变成了一个男孩子。说句实话，我是主张男女平等的，但不主张无论在什么地方男女都千篇一律的平等。尤其在穿衣打扮上，男人应当有男人的风格，女人应该有女人的韵味，而现在的流行色竟然让人男女不分，有什么好？一个人，从后面看是男人，从前面看是女人，有什么好？再者，我主张一个人发挥自己的特长，不压抑自己的个性，但不主张盲目地追随流行色，赶什么的摩登潮流，应该按照自己的特点，参考流行色来确定自己的穿衣打扮。再说，学生毕竟是学生，应该把主要精力放在学习上，而不该着意于穿衣打扮。鉴于以上原因，我对路佩霞把自己变成假小子，可以说十分反感，我有一个顽固的念头，随波逐流绝不是风流。
　　而她不知道我的这些想法，还兴高采烈、自鸣得意问我：“这样好看多了，对吗？”我为人向来豁达耿直，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从不隐瞒自己的观点和看法，便说：“什么？好看？弄了个假小子头，男不男，女不女，成了一个怪物，有什么好看，难看死了，亏你想得出来。”也许我的话太过火，也许的口气让她接受不了，她一听，也生气了，立时大声说：“我觉得好看我就绞，你管得着吗？”我也觉得受了愚弄，也火了：“我管你是臭死了，你要是不问我，我一句话也不说你。”话一说完，我就掉头走了，也不管她是否难堪。走在外面，心情久久不能平静，真想不到在穿衣打扮上第一个征求我意见的女孩子竟然会弄得如此的不愉快。过了一会儿，她也许不生气了，走过来问我：“你知道这样绞头不好看，为什么说好看？”我一听，立即意识到是因为我说好看，我也感觉到我刚才的话对她太厉害了，便和气地说：“噢，我没有弄清楚，以为你要绞那种齐脖子的──那种女人绞的短发。”她一听，笑了，说：“啊──我们把话说两边了，不过，你别着急，我的头发长得快。”
　　路佩霞也是第一个送我照片的女孩子，也是第一个要我照片的女孩子。这件事的经过是这样的，当时我坐在教室中温习功课，“哎，哎，哎──”她在后边说，我以为她不是招呼我，继续看我的书，她掀了我一下，我才意识到她在叫我，便转过头去。她说：“有一个男生要我的照片，给不给？”“我不知道，又不是要我的。”我不想干涉别人的事，便推脱了一句。谁知她不依不饶，气呼呼地说：“人家问你，总是相信你，看把你能的。”我问她：“让我说实话吗？”她点了点头。我说：“一般情况下，如果不是关系太好的，我不会给的。我想，他和你不是很要好的话，你就可以委婉地拒绝说以后送你吧。”她做出了决定：“那我就不送他了。”当时对她听了我的话，很是高兴，现在长大了一些，想起当时的情景，我的说法是错误的，同学之间，互换照片，是应该的，也是正常的。“我给你一张我的相片，把你的相片给我一张，好吗？”她向我要求说。“到时候再看吧。”她狠狠瞪了我一眼，没有再说话，我也没有再答言。下午，她给我给了一张她的相片，我没有拒绝，我把她的相片拿上了。她要我的相片，我说：“明天吧。”说实话，我这是推脱之辞，相片我身上就有，但我不想送给她，不知为什么，我从不轻易给别人我的相片，尤其不想给异性。但不送她，又觉得说不过去，想来想去，就想到了一个既不伤害她，又不让她没有面子，也让我过得去的折中办法。第二天，我对她说：“我的相片没有照好，不好看，你就不要要了，不然，我就羞死了。你的相片，我一定会保存好的。我没有可送的东西，就送你一本塑料笔记本，上面我写了几句话，就作为纪念吧。”她接过了笔记本，惊讶得“咦”了一声。因为我送的是在当时十分高档的笔记本，那时我参加全市作文竞赛获得的一等奖奖品。我不好意思面对她，就急忙躲开她的目光，逃避似的转过了身子。从此以后，她没有再提过相片的事，但她也没有为此生气，她还像过去一样热情地和我接触。
　　当我小中专被压后，我很痛苦，路佩霞似乎也很痛苦，陪着我唉声叹气，还时不时地骂几句，当然是骂给我少加分的人，卡我的人。因为我们的数学老师说，我数学至少少加了十分，让我赶快去找领导。我去找教导主任，他让我找校长，我找校长，也不让查，最好，在班主任的支持下，有一位老师承认错加了我的分数，但我还是被拒在“小中专”的千里之外。我只能默默地承受这一切。他们对我说：就对不起你了。你学习好，就考大学去；你要闹腾，就是害人，害学校。我也确实搞不清，是他们真的失误了，还是他们有意为之。我不想害人，我继续闹腾，确实会害了别人，但我对什么都失望了。
　　“其实他们卡住你最好──”路佩霞冷不丁冒出这么这样一句话来，我很惊奇，也有点气愤，就很不友好地看着她。在我的逼视之下，她似乎有点慌乱，但终于说完了她要说的话，“你虽然因此上不了中专，但你可以──不是可以，你考一个大学不是更好吗？”“几年之后的事，谁知道会是什么样的”我有些沮丧地回答她。她对这个回答非常不满，提高声音说：“真想不到，你这么没有志气。你应该考一个好大学，然后去找校长，对他说：你卡了我中专，我却考了个大学。你不应该让他们小瞧你,你有才能，你也应该有信心。这样，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更何况，你学习那么好。”真想不到，她还这样懂道理。自此，我也有了信心，信心让我乐观地对待一切。
　　后来，后来我上了高中，我把我初中的复习资料全部送给了路佩霞和芳这两位同学。路佩霞两度落榜后，就远走他乡，我们再没有见过面，今年春节我们见面了，却出现了这样使我失望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