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欠你的，下辈子再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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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泽洋来的时候，苏茉正在阳台上做饭。她不认识他，但他认识她。
　　苏茉现在在南城大已经出名，他认识也不足为奇。就像是对一个陌生的女孩做自我介绍，得找一个直触人心的说辞，王泽洋说他是谢博文的朋友，苏茉恍然大悟。
　　他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说，“我替他来看看刘阿姨。”
　　苏茉指了指隔壁的房间，“在那屋里，要怎么看你过去就是了。”对话没有多余的铺垫，也没有第一次见面交谈时的陌生。她弯下腰，接着翻炒锅里的菜。
　　在王泽洋转身向隔壁房间走去的时候，苏茉背对着他说，“真的，你要是觉得我虐待她，可以把她领回去照顾，在我这里，有时候连肉都吃不上。你是他朋友，由你照顾他也放心。”
　　王泽洋的脚步滞了滞，没有应允，走过去从封闭的很严实的窗户缝隙里，朝里面看了看正熟睡的刘巧珍。或是从窗户里飘出来的恶臭让他皱眉，可也仅仅只是皱眉，他没有像萧逸轩那样用脚踹门，用砖块砸锁。片刻之后，走到苏茉的身边，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她。
　　“这里是一点钱，你照顾刘阿姨用得着。”
　　苏茉站直身体，微微侧了侧身看了看面前的信封，又看了看王泽洋，话语极其认真又很平静。
　　“这算不算怜悯？”
　　王泽洋连忙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是博文拖我给你的，说你照顾他妈妈已经够辛苦了，可不能再让你为她的生活辛苦。”
　　苏茉温和地笑了笑，放下铲子，将手在衣角揩了揩，然后像对待奖品一样双手接过信封。感激地说。
　　“谢谢，我正愁要不要再找份工作呢，这下好了，不用再精打细算一个月做多少顿肉给她吃。”
　　他点头应允，尴尬得笑了笑。
　　“其实不管你给我钱的理由是什么，就算是可怜，我也接受，我的生活情况不好，干嘛跟自己过不去。”
　　王泽洋不知道该怎样接她的话，幸好苏茉没再看着他，转身将锅里炒好的菜盛到盘子里。他作势要走，被苏茉叫住，盛情且真诚得邀请他。
　　“你不嫌弃的话，吃完饭再走。”
　　他有些发愣，不明所以看着苏茉，似乎被她的邀请吓住了。
　　苏茉说，“就当是陪我吃顿饭，我妈走后，每次吃饭都只有我一个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王泽洋机械地点了点头。
　　将饭盛进碗里，又把每一样菜都拣一部分放在上面，端来隔壁苏茉敲了敲窗柱说，“吃饭了。”靠在墙边打盹的刘巧珍听到响声，奔过来夺过苏茉手中的碗和筷子，饿极了得一个劲朝嘴里扒拉饭菜。苏茉说，“慢点吃，还有，别噎着了。”
　　王泽洋在桌旁正襟危坐，局促得连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苏茉一边盛饭一边找话题聊。
　　“我也不想把她关起来的，但如果不关，她就会跑出去。也跑出去过，居委会的人没照管，后来只好如此了。”
　　将盛好的饭端给他，王泽洋伸手接过来，苏茉又拿筷子递给他，抱歉地笑着招呼他吃饭。
　　“没出去买菜，这些都是前两天买的，可能有些不好吃了，将就吃点吧。”
　　拣了一筷子土豆条放进嘴里，他说，“挺好吃的，你炒菜的手艺看来很不错。”苏茉说，“每顿饭都要自己做，手艺不好都不行。”话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王泽洋只好默默的朝嘴里扒饭。
　　霎时苏茉看着他，说，“如果你最信任的朋友杀害了你唯一的亲人，你会怎么做？”
　　王泽洋放下筷子，知道她说的是什么。看着在殷切地等待着他的答案的苏茉，一时不知道该安慰还是怎样，但他对谢博文的信任让他脱口而出。
　　“我想这其中肯定有误会，他应该不是故意的。”
　　苏茉暗眸，误会吗？事实当时活生生的摆在她的面前，摔下楼死掉的是她妈妈，不是刘巧珍，哪来的误会？就算是误会，可也罪不至死啊。
　　不是故意的？若不是故意的都成了罪责的开拓理由，那还让他坐牢干什么？
　　她冷笑，你谢博文做人是有多成功，错的是你，所有的人却都在为你开脱。
　　倒成了我妈妈是活该了。
　　像是对王泽洋说，也像是自言自语。
　　“我也活该，成了别人口中的鸡，还得照顾仇人的母亲，连唯一的朋友也因为我变成了植物人，我却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苏茉看着他，“要是死的人是我，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反正我也是该死。”
　　王泽洋说，“我替他向你说声对不起。”
　　苏茉惨笑，“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不该死的死了，该死的不死，不该发生的也发生了，对不起还有有什么用。”
　　如果这是上辈子欠下的债，连本带利早已经还清了，为什么还要折磨我？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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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玻璃碎了，粘起来也有裂痕。
　　何况是已死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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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学了，各所学校的学生纷沓而至。
　　苏茉起了个早，像往常一样把饭热好端来隔壁放在窗台上，然后洗漱，整理好上课所需要的东西出了门。
　　鑫源中学离烂尾楼不远，一刻钟的公交就能到。尽管已经入春，但因学校要求学生住校，学生们早在开学前两天就已到学校，所以校门口显现一幅萧瑟的景象，来来往往没有几个人。小摊小贩也七零八落的散布在校门口，没有吆喝声，没有叫卖声，像约定好了似的静静得或坐或站在自己的摊位旁。鑫源中学没有独立的教师办公楼，老师的办公室混在教学楼里。当苏茉推开位于教学楼三楼教师的办公室的时候，迎面却看见一副熟悉的面孔，站立在她的面前的，是在冉忻云家饭馆当收银员的葛天旭，这让她惊讶的同时又很疑惑，苏茉有些发呆。
　　葛天旭将杵在门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苏茉拉进办公室，微笑着看着她。
　　“又不是不认识，干嘛这么惊讶？”他轻轻得拍了拍她的肩膀。
　　苏茉回过神来，连忙问他，“你怎么在这里？”见其西装领带一副成功人士的派头，尤其鼻梁上还挂着一副黑边眼睛，让她不得不打消心中认为他是来找人或者办事的想法。
　　葛天旭戏觑地问，“那你呢？来这儿干嘛？”
　　苏茉从他的眼睛里读到了戏耍的意味，才明白并不是他不知道自己来这里干什么，而是已经知道了并且目的和她一样，都是鑫源中学聘请来教书的。这让她更为惊讶，于是惊问，“你也被应聘作为鑫源的老师？”
　　葛天旭忍住笑抿着嘴点了点头，接着出言为她解惑。
　　“怎么，看不起我啊？”苏茉摇头否决他的话，“没有，只是感觉这世界好小。”
　　“其实我也是正规大学毕业的，毕业了两年，没找着工作就一直在忻云家的饭馆打工，这不才遇到了你。恰巧年前遇到鑫源向社会招聘老师，我就去应聘，运气好，现在咱两又成了同事。”
　　看到苏茉的眼里惊讶未退，他说，“还不相信啊？我真是大学毕业的，要不要我给你看看我的毕业证，绝对不是市面上花钱买来的哦。”
　　苏茉摇头，转而自嘲，“你比我好，我连毕业证都没有。”
　　看他要说话，苏茉知道他要说什么，但她不愿意再把过去的不堪，难以启齿当作什么光荣事迹向满世界陈述，继而转移话题。
　　“你教什么学科？”
　　“语文。”
　　“文学青年。”
　　“那你就是女华罗庚咯。”
　　“你怎么知道我教数学？”
　　葛天旭一边走向自己的办工桌一边说，“我还知道你教哪个班呢。”
　　苏茉索性不再理会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径直走向自己的办工桌，葛天旭看着坐在对面的苏茉，轻笑着问，“待会儿要不要一起去教室？新来的老师不是都要向自己班的学生，作自我介绍吗，咱们一起算了。”
　　苏茉挑眉，说，“你不会是要说我们教同一个班？”
　　葛天旭笃定得点头，反问，“瞧你这表情，不愿意？”
　　苏茉连连罢手，说，“我高兴还来不及，你能把苍蝇当烧糊的蒜皮吃了，和你共事，粉笔灰我都少吃点。”葛天旭斜眉挑眼。
　　“能不说了吗你，我现在想起都还觉得恶心。”
　　“那当初你干嘛还要吃啊？”
　　葛天旭两手一摊，说，“我也不知道，估计脑子进水了。”他的话引来苏茉一阵毫无顾忌的嘲笑。突然，他说，“差点忘了问你，冉忻云家的饭馆，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开了，我去过几次，听说转让给了别人，现在正停业装修，你和她是好朋友，你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良久，不见苏茉说话，葛天旭抬起头，正好看见苏茉眼里的泪水流下来。她尴尬地笑了笑回答说，“我也不知道，估计…有事吧。”
　　苏茉现在才发现，在别人的面前，她连面对过去的勇气都没有。
　　愧疚和噩梦一样，让人会习惯性的会去选择逃避，而怎么逃也逃不掉，越逃避越觉得亏欠冉忻云的更多。
　　每每想起，身心倍受煎熬。
　　常常苏茉会自嘲说，欠你的，下辈子再还了。
　　可若是还有下辈子，我不希望再和你是朋友，遇到我是你的不幸。